“天冷，您去车上暖和会儿，我收拾一下咱们就走。”还真被舅舅说对了，沈小叶瞥了眼竿上还剩下的四匹半布，幸亏昨天和刚刚卖了好多。</P>
她又扫了眼摊前路边，外公正在请人让一下，要把骡车拉到自己这辆车后边，而自己车上帮忙看货的小玄猫，此刻心虚的往车帘后缩了缩，且传音：“我告诉沈长岁了，但那时你外公外婆已到跟前。”</P>
沈小叶严重怀疑这小家伙因为冷退回车厢，所以才没第一时间看见外婆。</P>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将布匹挪动要让外婆进入车厢。</P>
可外婆摇摇头，“先招呼客人。”</P>
摊前围着的几个妇人，这时纷纷开口。</P>
“是啊小姑娘，我都挑半天了，你快些帮忙剪呀。”</P>
“我不用剪，直接拿一匹素白棉布，但你再降降。”</P>
“大冷天儿的小姑娘不容易，直接给我裁两丈印花的。”</P>
“诶，你谁呀，到这地界显摆有钱了。”</P>
她边上的妇人拽拽她，示意看摊主扶的老太太。</P>
妇人见林氏头发花白，一身大羊皮袄也掩不住半边身体的行动不便。</P>
于是皱了皱眉，从篮里掏出三串钱，又捡回六十个后塞到沈小叶的手中：“数数，二百四十文一个不少。”</P>
“承您惠顾。”沈小叶快速点过谢她，妇人和同伴抱着布匹离开。</P>
另几位客人也都没再讲价，她们生活在内城，太清楚眼前的布要比店里的便宜太多。</P>
外婆林氏拍拍她的手，让她先卖完再说，也就盏茶时间，剩下的尽数卖尽不说，还有人过来一看没了，很失望。</P>
更有人问她明天还来吗？沈小叶只说过几天新货就到，欢迎大家再来捧场。</P>
她决定了，先弄个一千匹过来，空间里再偷渡些。</P>
外公沈善宥这时走近帮着一起收了竹竿，问道：“庚哥儿作甚没跟来？”</P>
“爹，娘，我跟小叶来了。”沈长岁掀开车帘，向着声音来处递出暖手炉，他被蒙着的双目看的是林氏所在。</P>
正给外孙女理帽子的林氏盯了他好几息，吸吸鼻子伸手接过，压下眼里的潮意：“冷的很，快放下帘子。”</P>
“外婆，您也坐上去，里边有个红泥小炉。”有那么多的木炭，沈小叶可不会委屈了舅舅和自己。</P>
她摸着外婆凉嗖嗖的手送她上车，不禁担心外公没有车上放暖炉，“外公，车厢你自制的？”</P>
“请了好几个人一起，半天做出来，连桐油都没刷，订上油布就来了。”外公见老妻坐上车，利索给马牵来套上，并抬抬下巴指向车帘后的老妻。</P>
而林氏坐在车里握住小儿子的手，一遍遍看他还有哪里伤到，哪怕是入城内有兵卒掀开帘检查，她也没有移开目光。</P>
沈长岁自持老娘不会扒开他衣服看，只回握着她道：“陛下派了御医看诊，很快就能好。</P>
儿子还得了嘉奖，获赐锦帛炭火。”</P>
林氏点点头不知听进多少，一路无话，从东门大街直走经过两个坊就是顺天府街所在的灵椿坊。</P>
这边胡同不少，外公沈善宥对新营造的内城并不太熟悉，紧紧跟着沈小叶的车马走。</P>
不多久来到住处，他颇为惊讶，下车走来道：“宅子看着不小，离国子监又近，租金贵吗？”</P>
“管它甚个价钱，你只管出就是。”外婆掀开车帘睇了他一眼。</P>
沈小叶笑道：“没要钱，陆四公子免费让我们住。”</P>
老两口闻言对视时，她这边已经拍开门，白大爷赶紧卸门槛。</P>
可两辆马车后已经有人不高兴的道：“前面的挡什么道？”</P>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进去。</P>
耽误你们会儿，还请见谅。”沈小叶跑来拱手道，实际上这胡同并不窄，两辆马车并行都绰绰有余，但巧就巧在胡同里这会儿有行人在边上对向经过，其中还有个挑着货的货郎。</P>
谁知这辆车车夫不依不饶:“你们靠到墙根儿去，平民百姓竟还敢僭越用马车，能的你们。”</P>
“请教这位大叔，我大周何时不准百姓用单乘马车了？</P>
刑律哪一条哪一款有写，还是太祖教令上有训，还请阁下说明。”据沈小叶所知，国初因缺马，就连官员也多用驴车代步。</P>
但近几年来，大周的马匹逐渐增加，老百姓只要不是用双马拉车，就没什么问题。</P>
车夫显然没想到没唬住人，还被她顶了回来，扫见行人瞥他的目光中有不屑，他正待再说什么，这个害他娘挨板子的小丫头，居然甩头就走。</P>
却原来，是外公牵着她的马车进门后，沈存庚跑出来牵骡子，还喊道：“表妹回家，跟个四六不懂的混人说不着。”</P>
骡车进门后，白大爷安回门槛，还对着那车夫“哼”了一声，啪的关上门，他就知西边邻居家没几个好的。</P>
看完全程的路人里，也是有那读书人的，他们哈哈一笑离开，留下些许人窃笑通过。</P>
沈小叶才不管这些，她正一样样把两老带来的吃的穿的通通搬下，嘴里还说着：“外婆莫不是把冬至时的好东西，都给带了来？”</P>
花生红薯枣和柿饼自是一堆，还弄了半袋的栗子和一条冻羊腿，熏鸡熏兔都有。</P>
“这都是村子里几个后生到山里转一圈儿送来的。</P>
他们说多亏了你外公租车买干粮送药，家里长辈才没饿着肚子忍到家。”林氏让她小心点儿，“还有你林家表叔他们送的，家里都吃不完。”</P>
沈小叶又问：“大舅母还好吗？”</P>
“显怀了，知道你们都好，她也好。”林氏自不会说壮丁们回来后，大儿媳听到大儿子跟北虏动上刀不知所踪，差点动了胎气。</P>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布的事，我看着都像家里染的。”</P>
“是家里染的，我出发时偷偷带了些，打算路上疏通关系用的。”沈小叶马上又说出自己的计划，她道：“瓮城里生意还是很好做的。</P>
到时我和表哥分别在东西两边瓮城摆摊，可比赶集好卖。”</P>
“不行。”外公也不和道长小声讨论儿子的伤了，他直接反对。</P>
沈小叶不解：“为什么？家里好几千布不能指着再来个苗东家。”</P>
“我不是反对你运布卖，而是不同意庚哥儿留下，他耽误多长时间的课业了？”外公分的清主次：“所以明天他就回县里念书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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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儿……”沈存庚的话被打断，他家爷爷严肃道：“你在这安不下心读书的，家里边你娘也挂心你和小叶。”</P>
看大孙子满手黑和半院的煤土，他就知他继续呆这儿收不住心读书。</P>
沈长岁开口道：“庚哥儿回去也跟不上，可以找先生单独给你补课，记得回家前在先生那报下平安。</P>
另外，小叶再来时，把我正用的书拿来。”</P>
“噢。”沈存庚两个月不摸书，有些心虚的想：你们都决定了，我也只能听着。</P>
好在奶说晚上吃涮肉，让他失落的心瞬间又回暖。</P>
但片羊肉这个活计，他没有四叔做的好，全程都盯着恒溪道长一把菜刀炫技。</P>
其实这时的涮锅也不复杂，底料什么的简单，吃的就是一个天然无雕饰。</P>
准备配菜时，外婆得知陆观晚上回来，而且还是主仆三个，她不禁道：“房间有些紧张了，这样，明天晚些走，我看过太医治疗后跟你们一起家去。</P>
这边，再请个细心的帮工来照应着你们吃饭。”</P>
“陆观已经找牙人在务色厨娘。</P>
外婆，你不担心四舅舅了？”沈小叶小心的观察她。</P>
她叹息着笑道：“实力不允许呀！我帮不上他，还得他劳心吩咐庚哥儿注意给我添炭，小心给我熬药。</P>
唉，事儿都赶在一块儿，看到他活生生站跟前，外婆就满足了。”</P>
“好。”沈小叶半点不敢在她面前说舅舅还可能上战场的事，在陆观回来后，更叮嘱他不能露口风。</P>
陆观拍拍胸脯保证，然后又道：“你知道不，我明明是送钱上门的，却等了两个时辰。</P>
然后进去后都没推销呢，就被带到沙盘前，拿着他们搜集来的各项地图汇总。</P>
走出宫门时，我眼前都是重影。”</P>
沈小叶：“你这算是交公不成？”</P>
“成了，最后讲的，皇帝说要试试，还说什么不能与民争利。</P>
我一着着急就说这个民是庶民百姓还是士人勋戚。”陆观摇摇头。</P>
沈小叶不禁给他竖大拇指，并道：“你以后少进宫。”</P>
他们都不知，皇帝那边试过蜂窝煤好用之后，立刻传了几个采煤矿的勋臣，只一夜之间，就打制出无数打煤球的铁器和陶土炉。</P>
更多煤土被御马监调集一处，很快进入量产环节，这些煤制成后一半准备运送边隘的，一半准备投放顺天府各城。</P>
相比起来，沈小叶他们打制煤球就是小儿科，几百斤的煤打完之后，里外院全是煤。</P>
老御医这次过来，还真就开口要买。</P>
但是谁会要他的钱，搞得老头儿怪不好意思的，回家跟老妻一讲，太太说：“那就找他家买布，我看料子挺不错。</P>
过年送礼时，也能拿的出手。”</P>
老太医的品级并不多高，但一干亲戚里属他最出息，节礼什么的他一向以实惠为主。</P>
他们商量要多少的时候，这头儿沈小叶已经启程返回灵河县，外婆果然只呆了一夜就要回家。</P>
从京城到灵河一百多里路，走的再快也需要两天时间，当他们一行赶到县城，首先就是拜访潘先生。</P>
先生道：“还有一个月就过年，长岁的课业，唉，自从沈老爷子告知他的伤情，我这里就给他列了些书目。</P>
虽说暂时看不见，但你们谁有空儿时，给他念念书，好先有有个印象。</P>
至于存庚，准备准备住在学馆更好，你拉下的太多。”</P>
“先生费心了。”沈小叶和表哥齐齐施礼，她暗自叹道：租的小院租了个寂寞。</P>
他们离开时，外公沈善宥无论如何也要给潘先生留下几筐木炭，这是位好老师。</P>
沈小叶回到家时，林家表婶的活计已经由大舅舅接手，她摸摸大舅母鼓起的大肚子问：“您给她工钱了没？”</P>
“给了，就是不要，说再塞钱就是不当她是亲戚。”大舅母黄氏现在心情放松，又恢复了笑。</P>
沈小叶点点头：“表叔表婶是实在人。</P>
这样，过些天送他们棉花做棉衣，总行吧？”</P>
“可行，去县城买贵，找村里谁家换些。</P>
我记得有两家种棉花的，都没回来，你收的价格高点。”黄氏不禁庆幸丈夫活着，哪怕身上好多伤疤。</P>
沈小叶再次点头，又说：“大舅母，我跟你借大舅舅一用可好？”</P>
“你这孩子，还给我上上套儿了。随便借。”黄氏大方的挥手。</P>
一时，这小小的卧房里，笑声连连。</P>
沈小叶倒不是让大舅舅进京，而是两人一起赶到陆观的庄子，与等在那里的他交易了棉花。</P>
而且还是去了籽的棉，省了她一道工序。</P>
然后又马不停蹄的找到祁村，和辛老太太商量着请她聚些妇人帮忙织布，同时还应诺给祁家带来了好几条花色帕子。</P>
辛老太太特别愿意，“是你的生意，我信的过。</P>
志儿和大侄子都说，你们一家有情有义。”</P>
沈小叶啪啪啪摆出不少铜钱和碎银，分成堆儿道：“一切就麻烦您了，这是工钱，预付一半。</P>
这一份是您的，我想请您做个管事帮忙盯着。”</P>
“不要钱，你这孩子，别人都是要押金，你这没干活儿先给钱。</P>
还有我也不要，动动腿的事给啥钱。”辛老太太推回。</P>
沈小叶压住她的手，“老太太一定要拿的，收了我的钱您就得十分力出十二分。</P>
天下没让人白忙活的，您不收我找别人去。</P>
就辛大叔离得也不远。”来之前，沈小叶有去看望辛老九，他很幸运，分家后儿子们未成年不轮役。</P>
老太太却不过，只好收下，双方还找里长正式签契书，一车车无仔棉随之都拉进她家里。</P>
沈小叶安排好这些，又迅速返家往京城运布，如此往返间，已经进入腊月。</P>
她的布匹真的很受欢迎，两车分两个城门卖，只不过几天就一匹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