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勃然大怒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座京城。
与此同时,卫渊一行人正前往东南。
有趣的是,除了林兆远、陈大牛、郭颢还有几名随从之外,全然不见虎卫身影。
他们并未走水路前往东南,而是打算一路沿途南下,欣赏各地景色。
马车里,卫渊端坐身姿,闭着双眼,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将御辇放在了太湖别院那边,一是想着行事低调一些,最好不要让他人知晓,否则,所到之处,必有商贾官宦前来拜会。
卫渊疲于应酬。
二来,已经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谢玉英,也可以在普通马车里陪着自己。
就比如此时,谢玉英乖巧的坐在他身旁,也不说话,生怕打扰了他的休息。
只在他有吩咐的时候,谢玉英才会应上几句。
身边有个女人伺候着,总好过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在。
待众人行至一处密林时,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陈大牛突然勒住马缰,眉头深皱起来。
而他胯下的那匹马,也因突然停止步伐而嘶鸣了一声。
紧接着,卫渊乘坐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谢玉英好奇道:“怎么了?”
卫渊缓缓睁开双眼。
就在这时,从众人周遭的树木上,突然出现很多身着绿衣的蒙面男子。
他们身上的衣服宛若与参天树木的叶子融为一体,让人很难察觉。
“有刺客!”
陈大牛大喊一声,旋即拔出手中利刃。
闻言,郭颢扔下赵蒹葭,迅速走出自己乘坐的马车,手里紧握着钢刀,站在卫渊马车旁。
顷刻间,近二三十名蒙面者也拔出了身上的武器,将卫渊一行人团团包围起来。
陈大牛注意到了他们手中使用的武器,乃是弯刀,辽国武士多用此刀,犹如大周侠士擅长使剑一般,
“辽国弯刀?你们是辽人?”
马车里,稳坐如山的卫渊听到陈大牛所言,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留活口。”
闻言,郭颢作揖当做回应。
谢玉英胆战心惊,不自觉间,靠着卫渊坐近了一些。
下一刻,那些二三十名辽国武士,便是朝着卫渊的马车冲去。
陈大牛翻身下马,手握钢刀,迎着那些武士冲去,三下五除二,就已有几名辽国武士倒地不起。
“看来都是练家子啊!”
陈大牛啧啧称奇,培养出来那么多高手,需要一定的精力与钱财啊。
虽然那些辽国武士武艺不俗,但是与久经沙场的陈大牛相比,仍是相差甚远。
有那么几名武士冲到了卫渊的马车前,也都被郭颢撂倒。
郭颢的武艺虽然不如陈大牛,可也是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存在,寻常武夫难近其身。
尽管这些年来身居高位,渐渐落下了武艺,但是对付眼前的贼寇,并不在话下。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辽国武士袖中都藏着暗箭,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纷纷射向马车。
此刻,马车里,卫渊早已是全神贯注着外界局势,待箭矢急速射来的那一刻,他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将箭矢拦下,握在手中。
谢玉英看到射来的箭矢,早已慌了神,连忙挡在卫渊身前,“侯爷小心!”
随后,马车顶上,就感觉有人矗立,使马儿都惊叫不已。
是徐长志突然站在了上面,手里挥舞着一杆长枪,替卫渊阻挡着那些暗箭,并且吹起了军哨。
紧接着,从四方密林深处,就有疾驰的马蹄声响起。
是虎卫!
他们一直在暗中保护卫渊。
满甲营的将士入场后,瞬间就将那些辽国武士近乎赶尽杀绝,只留了两名活口。
然而,就在众人稍不留神之际,那两名活口,竟是突然服毒自尽。
见状,林兆远忍不住暗叹一声,“是死士。”
郭颢朝着马车里作揖道:“大哥,贼子已尽被伏诛。”
闻言,自始至终,脸色都未显出慌乱之意的卫渊,才独自缓缓下了马车。
刚经历一场厮杀,那种血腥的场面,根本就不是谢玉英这样的女子所能承受的。
待卫渊下了马车以后,满甲营的将士,也已将那些死士的尸体聚拢在一起。
林兆远来到他跟前,作揖道:“侯爷,从他们使用的武器与发饰上来看,的确是属于辽人无疑。”
辽人?
卫渊徒步来到那些尸体前,忍不住冷笑一声,“如果你们是辽人,想要杀本侯,会只派遣这二三十人吗?”
“能在我大周潜伏下来的辽国密探都不是傻子,他们见虎卫不在本侯身边,不会起疑?”
“而且,若你们是辽人,连自己身份都不做掩饰,就来刺杀本侯?”
除了在各国关系极其紧张,卫渊又身在代州的时候,才会遇到一些欲要行刺的贼寇。
此外,身居高位这些年来,还从未遇到过刺客,这是第一次。
林兆远恍然道:“侯爷是说,有人雇了一批死士,想要栽赃陷害辽国?”
卫渊正色道:“若他们行刺成功,辽人杀了一个大周的侯爵,我大周岂会善罢甘休?”
“如若他们行刺不成功,本侯也会将这笔账算在辽人身上,如此想来,你觉得,是谁最为得利?”
林兆远脱口道:“西夏。”
卫渊点了点头,“李谅祚好手段。”
“想必此时,耶律信先已经抵达兴庆府数日了吧?也不知辽夏之间,又有着怎样的预谋。”
“耶律信先若得知本侯被辽人行刺,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郭颢站在他身后,“约莫着要指责西夏背后捅刀的行为。”
卫渊摆了摆手,“将这些尸体烧了吧。”
随后,他便返回马车里。
林兆远跟随着他的脚步,询问道:“侯爷,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卫渊道:“不然该如何?我们明知是西夏所为,但是一切罪证都指向辽国,若是追责,岂不正中了李谅祚下怀?”
“让本侯不解的是,李谅祚为何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对本侯行刺?耶律信先与辽国都不是傻子”
“这个李谅祚,行事愈发让本侯瞧不懂了,可惜,曾经那离间计,未能在李谅祚身上奏效。”
“此事,我会写子,如实向官家禀报,至于朝廷要怎么做,且随他们去吧。”
闻声,林兆远点了点头,旋即,指挥着虎卫将那些尸体焚烧殆尽。
有刺客要刺杀卫渊的事情,他们早就提前获知。
让虎卫远离,是他们引蛇入洞的计划一部分。
但是,当得知刺客欲要刺杀卫渊那时起,林兆远的心里就充满了困惑。
按理说,此事不该绝密吗?
为何轻松就能让自己知道?
而且,这些似乎明知自己必死却又甘愿赴死的死士,实在过于蹊跷了――
西夏,兴庆府,李谅祚家中。
耶律信先已在此处小住几日,近乎将李谅祚的宅院都逛了一遍,愈发好奇道:
“李兄这座宅院,是按照周人的宅院布局建造,以李兄的身份来说,当真是难得。”
李谅祚笑道:“周人羸弱,但文化强盛,值得借鉴。”
耶律信先笑道:“想必此刻,我派出的那些死士,已经行刺卫渊了。”
李谅祚道:“耶律兄认为,会行刺成功么?”
耶律信先摇了摇头,“卫渊乃万人敌,区区一些刺客,只怕难伤分毫。”
闻言,李谅祚难掩失落。
耶律信先又道:“你我两国合谋刺杀卫渊,本就不是为了真要成功行刺于他。”
李谅祚点头,“行刺卫渊,只是引子,他做梦也没想到,你所派出的那些刺客,真就是你们辽人。”
耶律信先笑道:“即使他信那些刺客是辽人,可天下人又都不是傻子,我怎会派遣辽人行刺一名位高权重的周国侯爵?”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div id='gc1' class='gcontent1'><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try{ggauto();} catch(ex){}</script></div>
他们口中所说的引子,其实是个导火索,这个导火索,将会间接酝酿成战争。
倘若大周指责辽国他们行刺卫渊,辽国自然会让他们拿出证据,但如果将那些刺客是辽人身份为证据,辽国肯定会倒打一耙,说周国这是诬陷。
毕竟,真要是想行刺一个人,为何要派能直接联想到自己的杀手?
派一个不相干的岂不更好?
倘若大周说是西夏派遣的杀手,那么西夏完全有足够的理由说这是周国故意栽赃陷害。
刺客是辽人,与我们西夏有何关系?
所以,无论周国如何做,都是一个错。
而这个错误,可以视为发动战争的理由。
倘若周国将此事视若无睹,那么,他们就会散出卫渊被行刺,但大周朝廷却无任何重视此事的消息。
卫渊是谁?在国内享有着崇高的地位与威望,更是被许多大周百姓认为,是大周的脊梁。
他被行刺,朝廷不闻不问,再加上他被官家革职,很难不会被大周的百姓多想。
一旦有了阴谋的意味产生,就意味,大周的社稷出现了不稳定得因素。
这也是为什么,李谅祚他们,将卫渊当做了行刺的目标。
成功与否并不重要。
这是阳谋,就连卫渊这个随时都感觉,战争会来临的武勋都不曾意识到。
大周境内的那些士大夫们,即使一个个再跟人精似的,只怕也难有预料。
而且,阳谋本身便无解。
只要大周做出有关此事的任何表态行为,完全就会被辽夏两国牵着鼻子走,最终,陷入到战争的泥潭里。
从目前来说,卫渊这个导火索,很‘合格’。
――
嘉佑七年,七月初旬。
汴京,忠勇侯府。
张辅夫妇,卫恕意夫妇、卫如意夫妇,还有昌哥儿、木哥儿、明兰等人,此刻均在一间极为宽敞的屋子里有说有笑着。
除了卫渊之外,几乎将卫家在京城里的至亲都邀请了过来。
无他,只因今日乃是壮哥儿与静姐儿的抓周礼。
这是两个孩子周岁礼当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首先是身为大姐的静姐儿抓周。
此刻,静姐儿正安详的坐在宽阔的床榻上。
身边许多亲人都围观着她。
没过一会儿,就有婢女送来印章、儒、释、道三教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炊具以及刺绣用具等等。
张桂芬亲自将这些物甚摆在静姐儿身周。
与此同时,明兰等人便是议论起来,
“也不知静姐儿能抓到什么?”
“静姐儿一向恬静的很,或许会抓到一些经书?将来做个知书达理的女子?”
“咦,不对,舅妈怎么还放了一把木剑?”
“.”
闻声,众人都不由得困惑起来。
张辅直接皱眉道:“静姐儿是个女娃,你放把木剑作甚?”
就连张夫人都训斥起张桂芬,“从小喜欢舞刀弄棒也就罢了,别将我外孙女养坏了,她将来是要做才女的。”
张桂芬才不管他们二老说些什么,“爹,娘,女儿只是想让静姐儿随自己心意活这一生,她如真抓到了木剑,将来让她做个女将军,有何不可?”
张夫人瞪了她一眼,“胡闹!”
作势,就要将摆在静姐儿周围的木剑拿走。
然而这时,明兰突然指着床榻上的静姐儿惊呼道:“快看,我妹妹动了。”
话音刚落。
就见静姐儿缓慢地爬着身躯,朝着儒家典籍《诗经》抓去。
众人下意识里静气凝神,不敢有丝毫动作,生怕打扰了静姐儿的思绪。
下一刻,静姐儿果真将诗经抓在了手里,见状,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来,今后咱们静姐儿,能成为一位女诗人呢。”
“光听静姐儿这名字,将来就会是个恬静的书香女子。”
“不错,不错。”
“.”
然而,在她们议论期间,静姐儿竟是又缓慢地拿了账册、胭脂二物。
小小的手自然是拿不了这么多物甚,只是拿了片刻,就放在了自己身边。
顿时,张辅大笑道:“老夫这外孙女,将来不仅要做才女,还是一位相貌出众,能持家的才女啊。”
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静姐儿的抓周就这般结束了。
对于他们来说,最看重的,还是壮哥儿要抓什么,
“壮哥儿将来肯定是要做官的,就是不知要做文官还是什么?”
“是啊,壮哥儿是侯府嫡子,将来要继承侯府,自是要当官才可。”
“.”
相较于静姐儿周围摆放的物甚,壮哥儿周围的物甚就比较少了许多。
只有兵书、儒释道三经要义、木剑、金元宝、印章等物。
无论他选择哪一样,都是个好彩头。
可见,他们对于壮哥儿极其重视。
或许,也正因为卫渊心里很清楚,身边的亲人,都很看重壮哥儿,都宠壮哥儿,所以,相比壮哥儿,他更宠静姐儿。
壮哥儿开始抓周。
就在明兰等人议论纷纷猜测壮哥儿要抓兵书还是儒家典籍时。
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壮哥儿竟是朝着佛经抓去。
见状,张辅深深皱起眉头,“佛经?吃斋念佛?”
张夫人劝慰道:“小儿抓周一事,本就是要图个彩头,壮哥儿抓佛经,也只能说,待长大了,是个心善的孩子。”
张辅仍是有些不满,“在京城讲心善?只怕将来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还是静姐儿这丫头省心。”
话音刚落。
忽的,明兰指向壮哥儿。
众人再次看去,只见壮哥儿将佛经抓到手里之后,放在了原先自己坐着的位置那里。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又见壮哥儿还在拿着东西,这次是儒家典籍。
见状,张辅松了口气,“还好。”
然而,壮哥儿还在继续抓着东西,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几经折腾,他将摆在身周的那些物甚,都给抓到了自己身前。
如此一幕,让众人惊诧不已,张辅更是呵呵笑道:“小家伙,还挺贪心。”
张桂芬上前,“壮哥儿,只能拿一样东西,你选哪个?”
说着,她欲将佛经拿走,让壮哥儿重新选。
可是,她刚动手,壮哥儿就突然嗷嗷大叫起来,示意她莫要动那本佛经。
张桂芬只好又拿其他物甚,然而,壮哥儿还是不愿,甚至用自己弱小的身躯,将那些物甚压在身下。
这小家伙似乎都做出了一副,谁敢动他的东西,他就跟谁拼命的架势。
如此一幕,直接将张辅给逗笑了,“好好好,不给你抢,外孙呦,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外祖父给你看着,没人敢抢。”
壮哥儿似乎是听懂了,才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也不管方才将那些物甚压在身下时,是否觉得硌得慌。
张夫人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沉声道:“壮哥儿胡闹,你们对外就说,壮哥儿抓了本佛经。”
闻声,众人倒也未过多想什么,陆续点头道:
“将来,壮哥儿必是一位心善的君子。”
“我这弟弟,还真是好玩呢。”
“.”
唯独知母莫若女的张桂芬知道张夫人在担心什么,她坐在壮哥儿身边,将壮哥儿抱在怀里,笑呵呵道:
“听到了吗壮哥儿,你将来要做一位心善的君子。”
这句话,壮哥儿兴许是没有听懂。
他只是握着手里的两个物甚,不停地把玩着。
一柄木剑与一本儒家典籍,同时还将目光投向了印章等物。
儒释道兵,权、钱、色,咱们的壮哥儿,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