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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我……”

    顾桑猛推了顾九卿一掌,慌乱从被困的狭小之地逃开,拎起茶壶,一个劲儿倒水喝。

    顾九卿盯着顾桑手里的茶杯,眸色晦涩:“妹妹用的,是我喝过的茶杯。”

    顾桑喝水的动作一顿。

    嘴里的水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第29章

    好在顾桑的尴尬没有持续太久, 许嬷嬷的到来解了她的窘境。

    “大姑娘,康王殿下登门拜访,说是同大姑娘在静安寺有些误会, 亲自向你赔礼致歉,希望当面求得大姑娘原谅。夫人正在客厅招待康王殿下, 特让老奴过来问问大姑娘的意思。”

    顾桑轻舒一口气,暗暗将水吞了下去。

    顾九卿重新换上一张宣纸,头也不抬道:“不见。”

    “可是……”许嬷嬷迟疑道,触及到顾九卿冷淡的目光,忙低下头道, “是,老奴会转告夫人和康王殿下,大姑娘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顾桑看着桌上新换的宣纸, 又见顾九卿研磨,心里咯噔一下,害怕顾九卿要继续教她写字,她委婉开口:

    “大姐姐,不太好吧?你在静安寺对康王殿下说过不必他登门道歉,可他还是来了,怕是不见到你定不罢休。今日无功而返,改日还是会上门的。”

    顾九卿放下墨石, 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顾桑,说:“还是三妹妹思虑周全,三番五次登门,确实麻烦。”

    说罢, 抬腿往外走去。

    顾桑也跟着往外走,准备回荷月院喘口气, 今日的顾九卿虽没让她感觉到危险,却让她每时每刻如坐针毡,与之相处觉得异常窒息,无一处自在。

    想的入神,顾九卿忽的回头说:“照我教的练习三遍,我去去就回。”

    顾桑抬头:“啊?”

    顾九卿摸摸她的脑袋,说:“乖,听话!玉不琢不成器,字不练如何能入眼?”

    顾桑点头,暗咬后牙槽。

    许嬷嬷见状,说道:“大姑娘和三姑娘的关系真是越发好了。”

    顾桑微微一笑:“我们是姐妹嘛。”

    姐妹?

    顾九卿轻勾唇角,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轻哂。

    *

    顾桑趴在桌上,看似认真练字,实则神游天外。

    女主对她不再像之前那般冷漠寡言,对她的殷勤示好也悉数笑纳,甚至还有心亲自教她写字,一切都朝着她期待的轨迹发展,女主越来越拿她当自家人,对她越发亲近,可这份亲近之下似乎又隐藏着什么摸不透的东西,女主对她似乎居心不纯。

    可,是她想的那种居心吗?

    顾桑惊悚地打了个寒战,想到顾九卿教她写字的那一幕,以及镜面中交错叠层的两道身影,突生退却之心。

    现在放弃攻略未来女帝,还来得及吗?

    如果女主真对她抱有那种变态心思,她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去了。虽然,她不是深受封建思想摧残的保守女人,可她的性向是正常的啊,应该,目前是正常的吧。

    想到同女主相处的点滴细节和感受,顾桑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烦啊烦,她无意识地转悠着毛笔,可她忘了这是沾满墨汁的毛笔,结果甩了自己一脸墨汁而不自知。

    应该是想多了。

    自己不是最特别的,又不是最善良的,也不是最美的,就这张脸还没有女主那张脸倾国倾城。嗯,自己本性自私,擅长演戏骗人,骨子里是个卑劣的人,女主不可能对她……也不会对她有什么的。

    她记得书中剧情,女主嫁给男主后,性生活还是蛮和谐,男主时常流连于女主的温柔乡,只是无子罢了。

    对,就是自己多想了。

    她就是对人对事太敏感了,才会生出这种荒唐的想法。还有就是,她没有跟兄弟姐妹相处的经验,姐妹打闹笑做一团,甚至睡一张床脱光了一起洗澡都是正常的。

    顾桑使劲儿拍了拍脑袋,告诫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正常的,都是正常的,再乱想就是自己不正常了。”顾桑近乎魔怔似的低语,连顾九卿何时回来都不知道。

    顾九卿倾身,慢慢凑近顾桑耳际,低声道:“谁正常?谁又不正常?”

    “啊!”

    顾桑惊得反射性跳起来,顾九卿原本是要顺势扶她一把,眼见她手里挥过来的毛笔,实在不忍白衣沾墨,他侧身一躲,浓黑的墨汁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地上。

    饶是如此,衣摆处依旧沾了一点墨迹。

    白衣黑墨,尤为明显。

    顾九卿拧眉。

    啪地一下,笔毫坠地,顾桑伸手就要替顾九卿擦衣,却被顾九卿抓住手腕。

    顾桑抬眼看他:“大姐姐?”

    顾九卿看着她满是墨汁的手,视线微抬起,再看少女那张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大花脸,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道:“脏。”

    顾桑这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墨汁,她说:“大姐姐,我这就去洗。”

    她动了动手腕,示意顾九卿松手。

    顾九卿手微松,原是想放开她,在她的手抽离他手掌时,他下意识握紧,掏出一方白色帕子,帮她擦拭眼角处的墨水。

    他看一眼宣纸,亦是晕染了一大片墨汁,字倒没见几个,顾九卿不由失笑:“你就是这样写字的?”

    顾桑愣愣地看着顾九卿,眨了眨眼。

    她任由着顾九卿帮她擦脸,直至察觉到游离至唇角的指腹,顾桑面皮一抖,不由分说抢过帕子:“我自己来。”

    顾九卿这回依了她,放开她的手腕,顾桑一得自由便走到妆奁镜前,对镜擦拭。她脸上到处都是黑黑的,根本擦不干净,可以说她也不想擦干净。

    她一边擦拭,一边对顾九卿说:“大姐姐,是我太笨了,我根本就不是读书写字的这块料,大姐姐有心指教我的字,我却把大姐姐的屋子、衣服、帕子全都弄脏了,大姐姐还是不要白费功夫教我这块榆木了。”

    顾桑打算杜绝女主长期教她写字的念头。

    “无妨。”顾九卿说,“你资质愚笨,但只要耐心练习,假以时日,必有改观。”

    这是说她不上心。

    看来女主是铁了心要纠正她一手难看的字,顾桑笑了笑,再接再厉:“那我以后在荷月院练完字,拿过来给大姐姐瞧,这样就不怕弄乱大姐姐的地方,也不必麻烦大姐姐给我准备笔墨纸砚了。”

    顾九卿从善若流:“姐妹之间,谈何麻烦?三妹妹,你太见外了。”

    顾桑一滞,无话可说。

    算了,就当增进感情吧。

    女主越离不开她,她的攻略就越成功。

    顾桑僵了一瞬,攥紧脏污的帕子,扬起一抹灿烂的笑脸:“承蒙大姐姐厚爱,我一定争取早日习得一手好字。呀,墨水太多,怎么弄都弄不干净,我还是回去用水洗吧。”

    她转头看向顾九卿,澄澈的杏眸带着点点无辜:“请大姐姐将脏衣脱下交给我,等我洗干净连同帕子一并送过来。”

    顾九卿没动,只说:“你当真会送还?”

    顾桑:“?”

    顾九卿提醒道:“静安寺,后山温泉池,妹妹可是穿着姐姐的衣服……”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被顾桑刻意压下的凌乱记忆纷至沓来,连同那种近乎于暧/昧的尴尬再次升腾而起。她讪讪地揉了揉鼻子,说:“我……忘了。”

    顾九卿没想放过她,直视着她的眼睛:“是忘了,还是不想还?”

    “就是忘了嘛。”她以为顾九卿不会要别人穿过的衣服,才没第一时间送还,哪知道女主现在拿这件事说道,顾桑不免气弱,可想到女主分明是故意为之,又挺起腰板,理直气壮地反问,“大姐姐究竟是想我还回来,还是不还,还有你身上的脏衣服,是想要我洗还是不洗,请大姐姐明示。大姐姐玲珑心窍,我稍微懈怠,就会与大姐姐真实的想法背道而驰,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做。”

    “瞧瞧,还闹脾气了?”顾九卿提笔写字,慢悠悠的语调轻缓细捻,“你若是真喜欢,留着便是,左不过一件衣裳,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不过,身上这件就算了,这种浆洗粗活怎好劳烦妹妹?”

    她又不傻,院里有使唤的婢女,怎会亲自动手?

    顾桑暗自腹诽,面上却恭敬地对着顾九卿福了一礼:“多谢大姐姐体恤!妹妹面容不洁,实在不便呆在这里恐污了大姐姐的眼,我这就回去沐浴净面。”

    说完,便转身出门。

    “何必那么麻烦?”顾九卿看她一眼,随即吩咐陌花打了盆水进来,“就在这儿洗。”

    我就要回去洗。

    顾桑很想硬气地说,但身体很诚实,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洗了把脸。

    她把持着权衡的度,一点点试探着女主对她的容忍度和底线,小闹或小反抗一下,却不敢一次性试探的太过火。女主阴晴不定善变多疑,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于溃,将之前的成果打回解放前。

    等她洗完脸,顾九卿已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衣,重新坐于桌边。

    也不知女主是真喜欢《关鸠》,还是只为捉弄她,竟让她一遍遍地临摹他写的范本。

    女主的字大气磅礴,并不是那种深受大家闺秀喜爱的簪花小楷,游龙惊凤之姿,笔锋相当犀利,她哪儿适应这种豪迈的字体。

    顾桑练的手酸,也没兴趣,却迫于某人的淫/威,不得不机械重复练字的动作,没什么效果,反而比她原先的字更不堪入目。

    现在,她能确定女主是故意捉弄她。

    顾九卿在旁看书,时不时看上她一眼,见她不断甩手,忽然说道:“你就不好奇……”

    听出顾九卿话中的停顿之意,顾桑寻得偷懒的机会,连忙放下笔,表现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顺着他的话头问道:“好奇什么?”

    “我对康王的态度?”

    顾桑:“……”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女主对康王什么态度,她早就清楚了。康王也不过是一介炮灰,男女主的垫脚石,后期同太子齐王争权夺利,男女主坐收渔翁得利的鹬蚌罢了。

    她撑起下巴,说:“比起大姐姐对康王的态度,我倒好奇大姐姐是否真心原谅康王?”

    女主面对她会暴露本性,但对其他人却是一贯维持着伪装的面孔,不会在面上同康王交恶。但是否真的接受康王道歉的诚意,就未可知了。

    顾九卿凤眸微动,深深地凝视着顾桑,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黑洞出来,顾桑受不了如此审视而黑沉的视线,抓起毛笔,埋头继续同《关鸠》奋战。

    半晌,直听得顾九卿幽幽的声音响起:“你怎知我非真心?”

    这个世上很少有人看透他,顾桑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