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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郝无名被陌花请了过来。

    郝无名趿着鞋子打着哈欠进屋,一看就是刚从被窝里钻起来的样子,看见床榻上相依偎的两人,郝无名没睡醒的小眼睛登时瞪大,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虚弱憔悴的绝世大美人靠在清水出芙蓉的小美人怀里,简直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郝无名顿时来了精神,一边将药箱取下,一边阴阳怪气道:“两姐妹的感情真是世间罕有。”

    刻意加重了‘两姐妹’二字。

    顾九卿才醒还未恢复元气,说话也费劲儿,凉飕飕地瞥了一眼郝无名,以示警告。

    郝无名直接无视,贼兮兮的目光不断在顾桑和顾九卿身上打转,顾桑以为郝无名是不喜外人在场窥其治病,便道:

    “不如我回避一下?”

    “不需要,我只诊脉,不施针。”郝无名道。

    他可不愿独自面对苏醒之后的顾九卿,何况,顾桑走了,哪儿能看到如此‘美妙’的画面。

    郝无名又看了一眼两人,装模作样地让陌花拿了块绸布盖在顾九卿手腕上,开始诊脉。

    诊完脉,郝无名笑眯眯道:“此次算是真正脱离危险,不过外伤易愈,内里寒毒只能靠药物勉强压制。大姑娘这身子早已被寒毒摧残的伤了根基,日后恐怕难以孕育子嗣。”

    顾九卿面上并无任何情绪波动,仿佛说的不是他。

    顾桑却是一脸紧张问道:“寒毒得解之后呢?”

    未来女帝没有继承人,像话吗?

    郝无名意味深长地瞥了顾桑一眼:“就算解了毒,怕也难。人生得意须尽欢,有没有子嗣重要吗?”

    顾桑道:“当然重要。”

    郝无名道:“重要也没办法,你这位大姐姐的身子就是这么个情况,想要有自己的后代血脉,希望渺茫。”

    见顾桑情绪低靡,郝无名转了转眼睛,颇为好心地道:“往好了想,不用担心避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顾桑哭笑不得。

    顾九卿日后是不用避孕了,等男主噶掉,随便养几个男宠完全不需担心有孕之事。

    不过——

    顾桑暗暗瞄了一眼顾九卿,女主就不是会养男宠的人。

    顾九卿正好抬眼,两人目光撞在了一起,顾桑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如果女主养她……哎,还是不要了吧。

    郝无名背上药箱,带着一脸姨母笑看了眼顾桑和顾九卿,方唤上陌花随他去外间写药方子。

    顾桑眼皮一颤,顿时回味过来。

    郝无名在磕cp。

    顾桑:“……”

    室内寂静无声,只剩顾桑和顾九卿。

    想到郝无名的眼神,顾桑顿觉浑身不自在,方才顾九卿刚醒,她一时情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初时不觉甚么,这会却如坐针毡。

    顾九卿身上的药味,以及顾桑身上的清香,交织缠绕出另一种独特的气息。

    丝丝缕缕往她鼻尖钻。

    顾桑尴尬地轻咳一声:“大姐姐,这些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我先去吩咐厨房做些清粥,垫垫肚子。你不知道,山庄里新请的厨子做饭可好吃了。”

    厨子是司马睿为女主请的,怕女主醒来吃不惯雍州饮食,便请了一位擅做京城吃食的过来。

    “对了,还要喝药。”

    说罢,顾桑就要将顾九卿放到床榻上,却被顾九卿抬手制止。

    顾九卿虚虚地抓握住她的手,一字字慢慢道:“妹妹……觉得子嗣……重要?”

    嘶哑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但顾桑听见了。

    原来女主只是装作不在意子嗣的事。

    她想了想,认真道:“其实,也不是很重要,没有孩子岂不乐得轻松自在?照顾小孩子真的特别麻烦,吃喝拉撒,读书开蒙,娶妻或嫁人,还要牵挂儿女后半辈子是否过得顺遂,简直有操不完的心。”

    如果女帝没有亲生孩子,传位问题又将引起腥风血雨。

    顿了顿,又道:“如果大姐姐需要孩子,从族里宗室过继一个养在自己膝下,从小亲自教养,无论学识还是谋略,得你真传,他日长成何愁不能继承你的衣钵。即使身上没有延续你的血脉,又有何关系?”

    需要孩子?

    顾九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艰涩道:“我问的……是你。”

    “我?”

    “对,你希望有孩子吗?”

    顾九卿问完,又觉好笑。

    “不知道。”

    两辈子都没考虑过孩子的事,顾桑实话实说道,“我才多大,就想生孩子的事?孩子至少也是二十岁以后才考虑的事,女子过早生产容易损伤身子。而且,我怕疼。”

    她实在无法想象,从肚皮里钻出个孩子是怎样恐怖的画面。

    何况,古代有无痛生产吗?莫不是要痛死她。

    “怕疼啊?”

    顾九卿低低道了一声,顺势松开顾桑的手,狭长的凤眸里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与不舍,顾桑还想细窥,他已合上了眼睛,将真正的情绪掩去。

    他就那么靠在她怀里阖眼睡着,有种近乎于无赖的行径,却又无关任何旖旎。

    仿佛她与他之间,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就变了。

    顾桑好看的黛眉微微蹙起,几次试图推开他的手终是垂下,她拉起被子盖在他身上,本该热的却因为他身上的寒凉,让她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热。

    脊背甚至窜起一股寒意。

    她想,是他的体温所致吧。

    直到陌花将熬好的汤药端进屋,顾九卿喝了药,才重新躺回床榻。

    顾桑的腿脚因长久未动弹,早已酸麻,双脚下地时,若非陌花扶的快,她差点跌倒在地。

    顾九卿眸眼微动:“辛苦妹妹了。”

    顾桑略怔,回眸一笑:“比起大姐姐所受的苦,我所做的不值当什么,唯愿大姐姐早日康复。”

    顾九卿收回目光,吩咐陌花道:“送三姑娘回屋歇着。”

    这是不需要她守着了。

    *

    顾九卿苏醒之后,顾桑依旧每日炖煮滋补气血的药膳,梅沁则帮她打下手。

    新聘请的帮厨大婶见她在厨房热的满头大汗,忍不住道:“小姑娘,这等粗活哪儿是你干的,瞧这漂亮衣裳都弄脏了,厨房就不是你这个娇小姐该来的地儿。告诉婶子,该如何炖,如何放食材,我帮你弄,保管跟你做的味道差不离。”

    顾桑抬袖擦了擦汗,摇头道:“谢谢婶子,我能行的。”

    要的就是这份亲手做的心意。

    旁边挥着锅铲的厨子大叔道:“贾婶子,你刚来不知道,小姑娘是顾九卿的妹妹,顾九卿为了救我们雍州百姓受了伤,她心里也不好受,就想为家姐尽一份心意。你炖的,跟小姑娘炖的能一样吗?”

    “这样啊,那婶子不拦你了。”贾婶子笑的脸上褶子更深了,“现在雍州百姓谁不知道顾九卿善良高义,就是十个汉子都比不上。从小生长在燕京的官宦小姐,竟能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当回事,谁不赞一句。这样心眼好的姑娘真是不多见,你是她的妹妹,定也如她一样好。”

    顾桑垂了垂眼:“大姐姐舍生取义,我是远不及她的。”

    这份对百姓的担当,她确实比不上女主。

    “嗐,这话婶子可不爱听了,有啥及不及的,小姑娘你也不差,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贾婶子道,“需要帮忙什么的,支会婶子一声,我去宰只鸡,给我们雍州百姓的恩人补补身子。”

    顾桑不忘煮药膳,后厨亦是变着花样给顾九卿做菜,但凡顾九卿哪道菜多尝一口,下次定还会摆上桌。

    所有人都希望顾九卿早日恢复康健。

    后厨的院子里,堆满了鸡鸭鱼肉等活物,活蹦乱跳的,还有采摘的时令蔬菜,都是当日获救的百姓自发送过来给顾九卿补养身子,虽只是些寻常吃食,但已是普通百姓能给与的最好之物。

    前院还有雍州官员的家眷们送过来的贵重物品,官眷们有心探视,但是顾九卿没有见她们,留了她们的礼,表示领情了。

    彼时,司马睿也找得时间忙里偷闲过来了一趟。

    这日,屋外阳光正好。

    醒来后又卧床将养了几日,顾九卿面色好了些,也能下床散散步。

    司马睿来到温泉山庄的那一日,顾九卿正躺在庭院里的躺椅上晒太阳,姿态闲适而慵懒,顾桑在旁边像个小丫鬟似的将红枣的核子剔除,然后喂给顾九卿。

    画面出奇的和谐,却也有些刺眼。

    司马睿觉得喂食这种事应该由他来做,而不是碍事的顾桑。

    顾九卿若有所思地扫一眼顾桑,十分享受她的投喂,当司马睿这个不速之客出现在视线里,他面色不虞,但转瞬敛去,恢复了一贯的高冷淡漠。

    第93章

    “九卿, 你瘦了。”

    司马睿快步走到顾九卿面前,见心上人的脸色在阳光下依旧泛着白,整个人清减了不少, 顿时心疼不已。

    胸间情意涤荡下,司马睿情不自禁地想要握住顾九卿的手, 旁边的顾桑没有眼力见地递给顾九卿一颗红枣,顾九卿抬手接枣,司马睿的手顿时落了空。

    司马睿不悦地瞪了一眼顾桑,示意她滚下去,奈何顾桑专注给枣子去核, 四平八稳地坐在顾九卿身边,装作没看懂司马睿的暗示。

    司马睿气得要死,奈何又不能当着顾九卿的面发作。

    司马睿哽了哽, 直接将顾桑无视个彻底,眼里只看得见顾九卿:“九卿,你饱受伤痛折磨挣扎在生死间,我竟没有陪在你身边,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恨不得痛在己身,代你受这份罪……”

    司马睿将一个痴情男主的戏码演绎的淋漓尽致,不需演, 男主对女主就是如此深情,肝脑涂地也不为过。

    顾桑瞥了一眼司马睿,抬手喂给女主一颗枣子:“红枣补血,大姐姐多吃点。”

    司马睿狠狠地剜了顾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