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打辅助》 第一章 热心人 大周·元德四年五月 天际微曦的小路上,两道细瘦的身影快步前行,只见左边那个于路口停下脚步边熄灭火把,边对着身旁人道:“沈小叶,冲着前面喊两嗓子。 奇怪,今天五梨村没人去县城么?” “得令。”一身短打男装,年有十二岁的沈小叶两手在嘴边一张,朝着左前的岔路方向大喊:“五梨村的老少爷儿们在不?我们是九梨村的。” “在在在,是长岁表叔和小叶么?”有道少年的声音从岔路那里由远及近。 沈小叶盯着跑到近前的少年,“二牛哥?你们村今天没别人进城?” “可不,昨个儿夜里林家老宅来了十几辆大车,雇了村里好些人打扫,一直忙到丑时末。 说是,天一亮还要再归置,族长就发话让大家伙都搭把手。”林二牛喘着气说完,弯着身两手按在膝盖匀气。 安全熄了火把的沈长岁拽拽背篓,若有所思的道:“听说他们前几年修的老宅,里面不是常有人打扫吗?” “嗯,但我娘回来说下车的人里,好几个病着。 族长派人到松福村请了葛老大夫来看诊。”林二牛挨近沈长岁小声的讲着,“表叔,族长家的蕴哥儿看见了,林家大老爷是趴在床板上抬进房的。” “二牛哥,你今天也得去帮忙吧?”沈小叶抬手拍他肩上一下,止住了他话头儿的同时,还不忘给舅舅沈长岁递个眼色。 沈长岁快速扫视周围,没发现有人,他随即沉声道:“二牛莫再提此事,你忙去吧,我和小叶慢些走也不打紧。” 灵河县左右,谁不知五梨村的林家大老爷是翰林院学士,据林氏族中传说在给皇子们授课,随时有再升官的可能。 如今低调回乡的事,定然还未传开,他们升斗小民还是莫要好奇。 林二牛想起爹的话,连忙捂了下嘴又道:“可我爹交代了,让我陪你们壮胆。 再说,前天约好一起逛县城的,我爹也同意的。”他不愿意,好容易夏收忙完可以进城浪一回,他才不要呆家里看两个侄子侄女。 沈长岁和沈小叶对视一眼,失笑道:“如今早不是几十年前那会儿,京畿近县没人敢劫道。 走吧,早些进城把东西卖掉,我请你吃陈记大肉饼。” 说着,就示意两人一起走,林二牛嘿嘿乐,“村里有传言,在外见到了早年落草的人出没。 虽说年龄大了,谁知他改好没。”言罢,很有眼色的伸手道:“小叶,我替你背。” “不用,就几斤桑葚罢了。”沈小叶推辞,她体力不错,去年又常常被外公当男孩儿训练,别说十几斤东西,就是再重十斤也不在话下。 实打实的亲戚,林二牛知道她女扮男装是为了出门方便的,见她果真不让替,也就作罢。 三人沿着乡间土路边说边走,不过片刻就望见了远处官道边上摇曳起舞的小树林,此时天色更亮一些,大路上隐约可见前往县城方向的行人和车马。 “要是咱们能有辆牛车赶,就美啰。”林二牛眼带艳羡的看着远处,他家老牛早前卖了给爷奶治病,最后人也没留住。 后又给大哥娶亲生子盖房子,车有,牛不知啥时再有。 沈小叶笑道:“咋不是马车?” “不能耕地,娇贵。”林二牛的想法很朴素,他手肘轻触沈长岁,“表叔,你觉得呢?” “嘘!”沈长岁让他禁声,眼睛紧盯着快走近的小小树林。 沈小叶两个不由随他一起放慢脚步,也把目光投向那里。
漱漱微风中,除了树叶摆动的声响,似乎还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无奈视线受阻,看得不太真切。 待再近些,林二牛伸头细看,只见树林里有片影影绰绰的白色在动,他吓得抓住左右两人:“还有鬼?” “一匹倒地的马……边上还有个人,很可能受伤了。”沈小叶眼神儿好,看清那倒放马肚上的人,在地上动弹了下。 林二牛连忙道:“我们快去救他。” 但他左右甥舅二人同时拽住迈出步的他,“别动。” “可……”林二牛不解。 沈小叶轻声低语:“路边的男女老少,最好不要乱捡。 万一捡个美娇娘人家以身相许,是许你还是许我四舅?” 当然,也有可能捡个上年龄的,反过来让你倾家相许。比如前世她和舅舅过年放假时,曾经救了路人,却被人家的儿女纠缠着索要医药费。 幸亏当时录了像,路上也有监控,她们甥舅俩才没陷进去。 唉,天可怜见,这事儿过去后,舅舅带自己旅游散心,半路遇上地震穿越了。 也不知道舅舅从翻车大巴里抢出的孩子,最终得救没,希望扑在自己身上挡石块的人能够平安无事。 前尘往事已矣,现世也需努力,他们没有自带光环尽显所谓王霸之气,反而一来就遇干旱和流匪偷袭抢劫。 好容易赶走流匪,可家园尽毁父母失踪,当地旱情未缓又现时疫,三个小的病情反复,外公当即立断举家向府城进发求医。 于是,她拖着病体随家人北上,又因故辗转回到外公故乡,至此已有两年之久。 不能想…… “不是,要是个男的呢?”林二牛微泛红脸问道。 沈小叶反问:“你想娶个男媳妇回家?” “我没有,我,我堂堂正正行事,清清白白做人。”林二牛赶紧辩明。 “关键别人不知道啊。四舅,我去官道上喊人过来。”沈小叶见二牛彻底凌乱,丢开他就要走。 但沈长岁喊住她:“我们一起去。” 虽然小叶没像前世一样冲上去救人,但让她一个人上官道求助,自己也不放心,至于表哥家的二牛,他更不放心。 于是,三人仍然同步行动,跑向官道那边挥手喊人求助。 好在新朝日益繁荣起来,此地民风向好,热心人不少。 没多大会儿就聚来十多人并一辆马车和牛车。 有马车的那家不仅派了人骑着毛驴火速进城报官,还拎着个药箱,是大夫。 沈小叶和林二牛被舅舅挡去人群外,只能听见有人讲,马已经累死了,马的主人已摔伤。 不过,那人的伤处似乎自行包扎的不错,才没有失血致死。 “小叶,你看那人好像年龄不大。”林二牛挤上前勾头看。 沈小叶也想看看,却被舅舅的眼风扫来,老老实实装做不动如山,并顺手拽回二牛。 她有听见大夫让众人禁声,不大会儿里面传出的声音:“骨头没事左臂脱臼,但头上失血过多,各处皮外擦伤不少。 居然……”后面停顿不语片刻,又道:“包扎好需得尽快去医馆。” 许久,待到人被抬上马车,马抬上牛车,一群人又跟着往县城赶,半道上有衙差迎上,沈长岁带着两个小的退后慢行,很快拉开了距离。 第二章 市井 “四舅,衙门还会找咱们记笔录吗?”两年前,即便外公拿着大周立朝时回来灵河县办的户帖,又有寄籍文书、路引和沈家担保,但因为是从齐州府出来的,在给小辈们入藉时,遇见个贪财县令,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最后的积蓄几乎花了个干净。 也正是不想因着离散的父母徒惹麻烦,将她直接挂在了大舅舅名下,改了名字。 沈小叶乐得启用前世本名,刚好最后一字与原姓同音同字,比舅舅的名字顺口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不会,那人命大,正好遇到前天收药材回来的葛大夫,用不了多久他自会醒来应询官府。”沈长岁也不想与衙门多打交道。 林二牛连连点头:“葛大夫医术很好的,只比葛老大夫……” 他想说的差一点点被沈长岁捂住了,并严肃的说:“忘了表哥给你取大名的意思了?” “哈哈,林慎哥,吃棵樱桃堵堵嘴。”沈小叶把胀红脸的二牛,从舅舅手里拯救出来,顺便给他手里按了几个樱桃。 林二牛一把填进嘴里,再不多说一句。 等三人赶到县城,已近卯末辰初时刻(早上6点50分左右)。 灵河县城是大周一千多个县里最普通的一个,热闹的街道除了南北大街,无非就是东西向的衙前街,它斜对面的文庙及县学馆门口,再就是西北角城隍庙门口。 沈小叶他们比寻常的少年更熟悉县城,所以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城隍庙所在的城隍大街的老位置,这边一连龙王庙火神庙,人也很多。 “新鲜大樱桃,香甜不贵,错过今天只能等明年。” “酸酸甜甜桑葚果,三文钱满手捧不住哟,好吃不贵。” “小叶,三文一斤贱卖了。”林二牛急忙阻止她的叫卖,山里采的也费人力不是。 沈小叶掩着嘴指指舅舅那边,“看。” “啊这……”林二牛瞧见沈长岁用几片芦苇叶卷成三角筒,给一位带孙女的大娘装好。 他不用数,也能猜出冒尖儿装也不过四十来个,关键买的人还觉得占不少便宜。 再看那一篓红艳艳的樱桃,趁的边上另一篓紫嘟嘟的桑葚更美三分。 好些个孩子路过,都忍不住顿下脚步留口水。有那熟客则是直奔而来,三下五除二从沈小叶手里接过掌大的柳筐装樱桃。 林二牛心道:城里人真有钱呀!樱桃五十文一斤不眨眼买。 正在这时,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领着更小的一群冲了过来,“小叶哥,等你们两天了,可馋死我们了。” 为首的小子,转头催小伙伴们:“快快,一人一文。” 他们交铜板的速度很快,沈小叶还不及开口就有十几文递到手心。 她笑了笑,很利落的用竹夹子把桑葚装进两个小筐,见有小孩子着急吃下,她道:“最好回去洗洗吃。” “没事儿,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再说这上面还挂着水呢。”孩子们迫不急待的开吃,买两年了,他们知道小叶哥来之前有洗过。 有个白胖女娃抓到一个后,再抢不过高个子们,眼泪汪汪看向沈小叶,她嗖嗖递给她几个,女娃瞬间收回泪珠,满足的开吃。 孩子们个顶个的嘴角染上颜色,满足的模样无形中招来更多人来问价尝鲜。 边上沈长岁正待喊几个大的照应些小的时,忽闻一道浓郁的乡音女声暴喝:“卢二郎,你又带着瓜娃子们偷嘴。” “快走!”为首的小子疾呼,孩子们顿做鸟兽散,那妇人跑来时,他们早已隐入熙熙攘攘行人中,她却十分老练的追将过去。 林二牛看的目瞪口呆,他一年里鲜少进几次城:“城里娃不比我们安静多少。” 这边厢,一把又一把的铜钱被沈小叶堆入破布袋,瞬间系好口子塞进舅舅肩上的搭裢内。 她提醒二牛道:“马扎给你坐。” 林二牛哪里会听,很快学着他们的样子大声叫卖,他又好动的从街头喊到街尾,加快了今日的售卖。 当剩下一点樱桃时,沈长岁收摊,“留着自己吃,走,买肉饼喝豆花去。” 斜对面就是豆腐张家的豆浆摊,每日里忙到巳初时分(上午9点),食客还有留连的。 沈小叶瞅准有人吃完,迅速拎东西飞扑过去占位置,由着舅舅和二牛去买街口的肉饼。 她是咸党豆花,首先跟张嫂子报了一碗,舅舅喜欢喝豆浆,二牛哥两样都爱,满足他。 “张大哥,再给我切五斤嫩豆腐带走。”转头,她又向豆腐张报单。 然而,那边厢豆腐张拿刀之际,张嫂子却拦道:“小叶,天热吃不完可不经放,少买些。” “呀,你们还嫌卖的多?”有食客笑言。 张嫂子摆手:“都是常来捧场的,咱多说一句就能给大家伙儿省俩铜子儿,该得。” 她这话,瞬间迎来一阵喝采,市井百姓挣钱都不易,浪费吃食很心疼。 熟客们却最知这夫妻摊儿不仅吃食美味,人也实诚,“张嫂子有心了,端午一过天更热,好些吃食都得注意。” 又有人说:“有井吊着,还好些。” “打井不便宜,自那年旱情结束,又涨两百文。”转眼,大家又论起别的。 “多谢张嫂子,昨晚捕到两尾鱼,正好炖上豆腐,家里都是半大小子,能吃。”沈小叶趁她送来豆花时,小声言语着。 且还抓了樱桃递上:“给几个小的尝尝鲜。” “承你情。”张嫂子是个敞亮人,收下不久送来五斤豆腐,且上面多送一片。 沈小叶心说,回去炖鱼再包包子,晚饭很是丰盛呢! 可买肉饼的俩人咋回事儿,还不见买来。她不禁向东边街口望去,却是发现那边拥入不少人。 不一会儿,南北大街上传来阵阵马蹄声,身边不少人起身张望,可惜半里远又被人群挡着。 正疑惑间,看见舅舅两人挤过人群跑来,沈长岁递来肉饼道:“快吃完回家。” “岁哥儿,咋了?”张嫂子近前打问。 沈长岁低声讲:“听说是拱卫司,百人。” “呀!”张嫂子惊呼,忙收拢摊子。 食客和街上不少路人行色匆匆急走四散,盖因拱卫司不仅掌直驾待卫,且有巡查缉捕之特权。 大周开国元帝,很是用他们以理服人过。 灵河县距京城约百多里,早就耳闻过拱卫司止小耳夜啼的声名。 第三章 少年 沈小叶没再问那么多,三人风卷残云般喝完碗里的豆花豆浆,包起肉饼决定不走来时的城门,换个方向打西城门出去。 很可惜的是,城门早已关闭,好多人都堵在城门口出不得。 “回转。”沈长岁看清城门守卫那儿还有拱卫司装束的人,连忙抓住二人转身。 林二牛紧张不已,咬紧牙关不敢问什么。 沈小叶百般不解,跟上舅舅转入北槐巷,这边住户较富裕,安静。 走的深一些背人的地方,她才道:“不知今天能不能出城。” “过会儿到灵虚观打个尖儿,若走不了就留宿。 还好慢了一步,否则此刻咱们不定困在瓮城里晒太阳。”沈长岁舍不得住客栈,无奈县城变的气氛紧张,此刻到不了城西南的道观。 “西边瓮城还没修好吧?”林二牛左右看看,缩回身问:“长岁表叔,他们作甚?不会来抄……” 他被沈小叶一瞪,立时顿住。 “先填饱肚子,还得上威远镖局问信儿。 也不知道外公和大舅捎来信件没。”朝庭的事与她无关,沈小叶操心的是自家人。 三人沉默的啃着肉饼,莫名感觉没有从前那么香了。 不多会儿,沈小叶见巷子里不断有住户往来,且还有人对他三个侧目,毕竟眼生。 沈长岁示意走北槐巷中间斜向城隍庙的斜巷,然而他们刚刚拐入,迎面就见几个衙差小跑着穿行而来。 且中间还有一个中年短打汉子,在三人侧身让路之际,忽然住步指来,“卢捕头,就是这三个。” 沈小叶微怔,脑中闪过这中年大叔似乎在早上见过的瞬间,七八个衙差已经呼呼啦啦围将上来,几把未出鞘的刀刷刷亮在眼前。 林二牛腿一软,一下贴住墙往下滑。 边上沈长岁反应极快的把沈小叶推到身后张臂护住,再顾不上被两个衙差拎起的二牛。 他认出缩在衙差后边的中年汉子是葛大夫今早的车夫,并未理会,而是对为首的卢捕头一抱拳道:“卢捕头,我们有给庙祝交过摊位费的。” “咳咳,收刀收刀。”卢捕头曾在沈家增补户贴时,帮过忙。 后来沈外公又时常进城送些猎到的野物什么,一来二去也算认识。 衙役们很听话的收了刀,只是有人迟疑了片刻才收回,引来沈小叶的一瞥。 她随即感受到对方锐利的目光射来,连忙垂下头,这人是捕快?可刹那的气势比走过镖的外公都重,手下绝对见过血。 对面卢捕头正色道:“你小子别跟我装,我当时听着葛大夫描述,就觉得耳熟,结果还真是你们甥舅。 走吧,跟我去趟县衙看看你们早上救的人。” “死了?”沈小叶不由从舅舅身后探出头,可千万别。 林二牛颤声道:“不是我们干的。” 卢捕头差点儿翻个白眼儿,他抄个近路去城门认人都能遇上几人逛着走,只能说一切天定,“活的。” 呼,三人齐齐松口气,可沈长岁再问为何救了人还要带他们上衙门,对方却道:“去了便知。” 这语气带了几分生硬,不大对呢! 沈小叶暗暗拽舅舅的衣摆,见他几不可见的摇头,也知事情不简单。 不成想,一进县衙大门,卢捕头挥退车夫后,居然向着先前那个迟疑收刀的人行礼:“赵小旗,您先请。” 于是,沈小叶就见那身着衙差服的走在卢捕头前,带着卸了背篓的他们一行穿过仪门东侧的生门,掠过吏、户、礼房直向大堂而不入。 转眼又左转经过大堂西侧一道拱门,进来督捕厅这边。 厅前由两列不同于衙差的兵壮守着,身上妥妥的生人勿近气息。 卢捕头住步守着三人,由那赵小旗进厅上报,不一刻,沈小叶三人就被带进门,卢捕头压根没被允准进来的样子。 进门,她一眼就看见有个头绑纱布的少年,坐在一侧的圈椅内,他眼神迷茫的望来,遂又垂眸。 而此刻,沈长岁率先行揖拜礼,“学生灵河县九梨村沈长岁拜见。” 沈小叶回过神,和紧张不已的二牛跟着行礼,大周朝没有动不动就让行跪礼的说法,百姓见官时亦只在特定场合下跪。 “免礼。”坐在上首身着六品武官服的赵百户,饶有兴趣的侧首与沈长岁道:“你有功名?” “学生侥幸过了府试,明年才有院试。”三年两次院试,今年刚好没有,身为童生沈长岁自称学生也无不可,虽然是倒数第二名。 赵百户坐正颔首:“明年若中,谭县丞治下又得一少年佳才,可喜。”有根底的人,查起来更快。 “同喜同喜,是陛下圣明,推进各地文风,广开学馆,才有少年英才不断脱颖而出。”谭县丞起身,向着京城方向一拱手。 这位县丞很会呀!不愧是去年上官被查处后,迅速掌握一县革弊出新的人物,估计他的八品很有希望升上七品。 沈小叶已经瞄见赵百户嘴角在微抽。 谭县丞丝毫不以为意,“赵百户,沈长岁拳脚功夫亦不弱,县学馆武师还劝他试个武举。” “噢,文武全才。”赵百户早就看出眼前的沈长岁下盘稳当,臂膀精瘦有劲,就连边上的小姑娘也是练过的。 倒是个有志向的,乱世武昌,盛世文治,以后文官必将大放异彩。 赵百户的神情多了半分柔和,但也只多半分。 谭县丞又笑看沈长岁,此刻也不装做不识,他道:“这位是拱卫司的赵百户,寻你来问些事情,定要知无不言。” “学生定然言无不知。”沈长岁给两人拱手。 赵百户倒也干脆,指指默坐一旁的少年问:“你们初见他时,他身边另一人往何方向?” 林二牛猛得抬头,满脸的不解,沈小叶规矩垂眸静立,遇天坑了? 沈长岁淡定回答:“我们发现树林有异时,因着天未大亮,不曾进入其中。 选择第一时间跑向官道求助。不过……” 赵百户眸光微闪:“但说无妨。” “最开始树林里传出的呻吟声,不知是他否。 当我们找来葛大夫等人进去,他是没有意识的。”沈长岁没打算隐瞒。 赵百户和谭县丞对视一眼,依然笑问道:“你们三个谁先听到的呻吟?” 他点了点沈小叶,“小姑娘,你先来讲。” 第四章 大佬 啊这?自己目前还是个孩子,也能被发现是无效的女扮男装吗? 沈小叶意外又惊讶的表情,引来赵百户的笑声:“没错,说的就是你。 再是着男装画粗眉,你的身形动作在我眼中却掩不住女子柔韧。” 大佬! 沈小叶无声点赞后,开始详细叙述经过时,没有注意到坐着的少年盯着她开合的嘴失神。 陆观特别想从说话的小姑娘话中得到原主的,哪怕一丝半毫的信息。 他一醒来看到周围身穿古装的陌生人,很快就知道自己在别人身体里,且一时无法完全指挥身体。 若不是有大夫银针刺穴,他连动都动不了,方才还是被人架扶着进来厅内。 无奈,小姑娘讲完另两个又补充,他仍然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正在厅中出现静默之际,赵小旗又在外求见,一进来就道:“禀百户,果真在城外预备进来。” “速备马!”被打断思绪的赵百户,瞬间冲出门。 谭县丞也聚跟着追出,“下官同去。” 片刻不到,厅内厅外除了沈小叶四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大约半盏茶的静寂之后,林二牛才敢往厅外瞄:“我们怎么办?” “大约要等一等。”沈小叶把目光放到陆观身上,刚刚他盯着自己是何意? 倒是沈长岁近前挡住陆观的视线,尽管此刻他已经不看,“非礼勿视。” “报歉。”陆观道歉,并扶着扶手预备站起,连喝两大碗药,他想上官房。 未料,他高估了自己的状况,下肢依然无法完全服帖,一个腿软向前栽去。 沈长岁眼疾手快的撑住他,可惜对方也是习武的,又比他高壮,如果不是沈小叶和林二牛扑过来相助,他也要被带倒。 然而,当沈小叶的手同时搭到他和陆观手臂之际,神奇的一幕出现。 她,舅舅,陆观三人居然坐进了同一辆车内,汽车。 “你们?” “是你?” 三人不禁面面相觑,他们在彼此的眼神里,意识到这是前世的自己,但…… 还不等想明白,就听见林二牛的惊叫声:“表叔,小叶!” 三人瞬间醒神,且能看见候捕厅内他们原身怔立不动,吓的林二牛摇动沈长岁,眼看着三个原主的身体就要倒向一边。 “先出去。”三人异口同声,话音才落,一股无形弹力将他们弹回身体。 沈小叶立稳瞬间开口:“二牛哥,你做甚推舅舅?” “啊,刚刚差点……”林二牛还未说出个所以然,厅外就有两个拱卫司番冲了进来,问:“何事?” 其实二人方才看见厅内情形,不过因为沈小叶三个仅仅离魂几个呼吸,根本无异样下他们没现身。 林二牛又是一惊,这俩打哪儿出来的? “他摔倒,我等差点没扶住被带倒。”沈长岁定定心神,把陆观按进椅子上。 陆观这边也道:“我,想上洗手……” “嘶,四舅,我扑来的急,好像滑到脚了。”沈小叶连忙截住他的话。 沈长岁借着转身扶住她的刹那,瞪了陆观一眼,才把她扶去对面的椅子上。 两个缇骑扫视他们后,居然没再说什么要退出去。 而陆观也知道自己差点说错,还好他也在某点浏览过穿越重生文,赶在两人跨出门槛时道:“我想上官房。” 两个缇骑止步,却只有一人返身,对着沈长岁一招手,“你和我一起。”他才不乐意背个人。 于是,沈长岁交代两个小的勿动,二人抬着圈椅及上面的陆观离开。 另一个缇骑则是不知躲在哪里去了。 林二牛不由看看沈小叶,弯腰再看她的脚,道:“还疼么?” “不大要紧,活动一下应该就好了。”沈小叶心知暗处有人观察,她装模做样的转动左脚。 林二牛叹气:“这叫什么事儿。”多余的话他也不敢说,拱卫司还在暗处呢。 “二牛哥,你也坐下歇会吧,估计我们有的等。”沈小叶暗中腹议,赵百户可能找到他要找的人了。 看样子是闭了城门后,城外也没放松。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事,她需要好好想想进入舅舅汽车的事。 这挂,它来了?可,是不是稍微有点儿晚? 后备厢里有不少的吃食和水,常备药,就连衣被也有。 想当初刚来时,缺水少药的,她呼唤好久都不见有任何金手指。 沈小叶闭目沉思,也暗自召唤迟来的挂,而林二牛见她这样,只好坐下,不断瞅着门外,希望表叔快点回来。 这头儿,沈长岁一路送人到官房,因着拱卫司不离左右,无法跟陆观交谈,就连对视传递个消息也不行。 说来也巧,他和外甥女旅游途中遇见陆观搭车,得知对方是探望战友后,没有等到巴士,就顺手捎带一程。 后来交谈中得知,两人学校很近不说,还在学校联合搞宣传时,同年入的伍。 谁成想上了国道没多久又遇上地震和前方翻车,对方和自己甥舅一样,冲出去救人,结果…… 沈长岁暂时没去管之前进入的车厢一事,而是考虑如何能与陆观独处一会儿。 正想着心事,忽听圈椅上的陆观敲击了几下扶手,是通用密码,在问这是哪朝哪代。 “陆小公子很急?”拱卫司缇骑出声。 陆观讪讪的停手:“人有三急。” “摔伤脑袋,不仅忘了事,你这性子也有些许不同。”拱卫司缇骑似笑非笑的看他。 又斜瞥到沈长岁认真抬椅直视前方未曾乱瞄,暗自满意的点点头。 陆观故作茫然:“何止忘事,我连自己姓甚名谁,父母何人都不记得了。” “呵呵!”拱卫司缇骑只笑了声,加快脚步。 在送他进官房,挥退沈长岁后,以极低的声音对他说了句:“陆小四,千万别把你大伯一家牵进来。” “???”陆观心道,你敢不敢多说两句再走。 回来的路上,陆观几次想动手再敲出通用密码沟通沈长岁,无奈拱卫司缇骑看的实紧,稍一动作就引来他的注视。 更加恼人的是,他刚刚独处时想再进入车厢留个信儿,却始终无法感应到那辆车。 难道,只有身边的车主人沈恒可以主导进出? 无独有偶,督捕厅内沈小叶几次沟通不到车子,放弃之后也想到了萍水相逢的陆观。 第五章 信件 当天救人时,刚认识的陆观替自己挡住了石块,看来她的愿望没有达成,他和他们一样来到了大周。 就不知他是见到同乡后,一时激动的失言,还是出现了失忆梗? 而且舅舅此刻和他相互交换了信息没有?到底他卷入何等事件,让大家被拱卫司给盯上。 想到这里,沈小叶睁开眼起身,旁边呆坐的林二牛惊醒站起,“表叔回来了?” “没有。”她扫见厅外西侧厢房有人进出,遂道:“二牛哥,西厢房是什么时候进人的?” 或者一直都有人在?但有拱卫司借用,这边之前应该没有留衙门的人才对。 从大厅这个方位,刚好可以看到捕快赶着带枷锁的犯人进去,那赵百户与此督捕厅见他们,估计打的就是威慑人的主意,很难说这一幕不是演给他们看的。 当然,沈小叶更希望是自己多想,脑补最可怕。 “你受了伤要坐下多休息,我看看去。”林二牛见她要动,马上让她止步。 她却摇头:“我不去你也别去,我们还未得到离开这里的命令。”说着,慢步踱到门口不动。 “好吧,我没注意那边何时有人进出。”林二牛也同样止步门内。 两人无言张望着,好大会儿不见西厢房的人出来,加上近午热气更盛,心里难免烦躁。 直到他们看见沈长岁被人引入此院,才松了口气。 “舅舅。”沈小叶一激动也不再喊四舅,她刚要跨出门槛,就收到沈长岁睇来的瞪视。 他急步进厅:“别着急,或许我们马上就能走。” “表叔,那他们呢?”林二牛问的是陆观和拱卫司。 沈长岁略一沉吟,低声道:“方才回来的路上,另一位迎上我们接走人,就令杂役送我回来。” 林二牛还没完全想透时,沈小叶已经两眼发亮,“还好还好。” 不过一个转身面向室内,她又担心又急切的看向舅舅,后者秒懂,摇了摇头。 沈小叶眨了眨眼,舅舅和陆观没有成功交换消息,她还想再问些别的,可叫了声“舅舅”又主动不问。 这地方,太不安全。 三人又等了半个多时辰,看到越来越多吏目衙差带犯人进出厢房,可就是没人进来正厅给个信儿。 就算是沈长岁出来寻个书吏使上银钱问,人家都不收。 沈小叶逐渐心浮气燥起来,噌的站起来向外走,“再找找人打听下。”沈长岁抓都抓不住她。 可当她看见拱卫司缇骑从院门外进来,十分果断的收回脚退入门内。 及待听见那缇骑在院中说:“你们三个可以走了,在外莫要多嘴。” 三人出了督捕厅院门,已经不见他踪影。 不过这不重要,他们需要的是快点离开,哪怕发现背篓里的豆腐被翻碎些,樱桃不剩几个也不在意。 事实上,较真的话你就输了。 “还好褡裢一直挂在表叔肩上。”林二牛出了县衙大门后,半点都不想再回头看那八字墙。 “我们不去威远镖局了么?”见另两个直奔城东门而去,他后知后觉的问。 沈长岁道:“先送你和沈小叶回家。” “……”林二牛一直不知道表叔为何有时候连名带姓喊小叶,要知道女子闺名险少露于众。 从府前大街穿过一座牌坊后,很快就看见城门洞开着。 沈长岁脚步不停,带着二人出城后嘱咐:“小叶,你先去林表哥家等着,我去趟威远镖局。” “不行,让二牛哥先走,我同你一起。”沈小叶不同意,她心知舅舅想去找人打听陆观其事,所以才在一出来先奔城门送林慎。 沈长岁扒开她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住步正色道:“沈小叶,冷静。” “我很冷静。”在沈小叶心目中,自然是前世今生的舅舅最亲,而且爸妈离开后,除了三个伯伯,照顾自己最多的是舅舅,她不希望再发生别的意外。 沈长岁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他考虑问题更多一些,九梨村距离县城直线也有二十多里。 家里老爷子和大哥本该在自己府试前归家,但直到夏收时也没有赶回来,好容易忙完农活来打听消息,不能无功而返让家人忧心。 而小叶前世刚毕业还带了几分稚嫩,他安抚道:“你看看街面已经恢复正常,我不过取个信……” “舅舅,”街上分明行人匆匆,沈小叶打断他道,“要去一起去。” 她还遮了下嘴,低语道:“万一还有人跟踪会不会给镖局惹事?影视剧里可都有演。 我一起上去还能给你打打辅助,分散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沈长岁一顿,他收回刚刚的想法,这小孩还是不知不觉中长大了,“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才更应该去,但你俩必须走,免得再被全困住。” 沈小叶还要据理力争,他暗示道:“你忘了我有这个指。”说着,拇指食指捏动几下,反正小丫头不知道自己与突然出现的金手指失联中。 他轻拍小外甥女脑壳:“听话,先出城。” 沈小叶一见舅舅这个动作,就知自己反对无效,可那个迟来的挂是否能真人进去还未可知。 她出城后,一路低头垂脑的走着,边上的林二牛抓抓后脑勺,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走出大概两里地,沈小叶停下道:“我们路边等着舅舅。” “那去茶棚边上,人多还有树。”林二牛也很担心表叔。 沈小叶摇头:“要碗茶去。”她想听听行人对突然开关城门的讨论。 而此时的沈长岁早已来到威远镖局,倒真的有老爷子捎回的信件。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看到信上写着找到小叶原身父母了,可却是尸骨。 沈长岁长长一叹,这个消息对身体不好的老娘来说,太不友好了。 实际上,他和小叶穿来时,据说丘县城外聚集了好些灾民,开始时县令还接纳一批妇幼入城取粮取药,但后来人越聚越多不说,还发生了大片斗殴夺粮恶行。 县令立时闭城禁止异地灾民再入城,还招集人马巡守城池。 巧合的是,姐姐姐夫在闭城前一天回去几十里外的吴家庄奔丧,而他在病床上也仅匆匆见过两面。 后头有流匪裹挟灾民夜袭县城抢粮那晚,大哥一身血的跑回来护持大家藏身,待到赶跑流匪援兵到达,却是再未见过姐姐姐夫。 其间打听到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直至被迫继续北上,仍是寻不到人。 如今……唉,老爷子还担心小叶收到消息受不住,却不知他外孙女早已不是他原来的外孙女。 第六章 弄巧成拙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沈长岁,差点撞到人,他抬头道:“报歉。” “长岁兄?”对方却是学馆同窗岳锦轩,“这时节,你怎的敢在街上闲逛。” “原来是岳兄。”沈长岁一礼未曾行完,就被对方把住手臂,“长岁兄,我刚好要去先生家,同去可好?” “改日吧。”他准备单独见先生,虽然沈长岁方才托镖局常二当家,想找他那在县衙膳堂的小舅子打听。 但身有进士功名的先生那里,也必要见见。 “别呀,你不想知今日缘由?先生人脉极广的。”岳锦轩自认没有他这个少年童生脸面大,同行利于自己完成老爹交代的打探任务。 对方不松手一直劝,沈长岁拗不过他的死缠烂,便答应下来,这可苦了沈小叶两个人,在城外左等右等见不舅舅出城。 “二牛哥,你在这等着,我去迎一迎舅舅。”想也知道,沈小叶没从茶客们议论中得到有用的消息。 林二牛摇头:“长岁表叔专门交代,要我出城后看住你不许再进城。” “你能看的住?”沈小叶举了举右拳示威。 林二牛自知打不过她,下意识的战术后仰,马上又立直挺胸:“看不住我就跟你走。” 沈小叶被他的大义凛然惊怔一息,立时拎起背篓大步走向城去:“跟上。” “小叶……”林二牛十分无奈的追上她,嘴里还不停的劝说着。 沈小叶不为所动,然而行不过百丈,就有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疾来。 在行人纷纷避让之际,这十几匹马忽得勒缰,掉转马头停在了同样退向路边他俩。 “你们,怎么少了一个?”赵小旗已然换回本来装扮,他执着马鞭问向两人。 林二牛顶着压力拽拽沈小叶,他可没忘了之前赵百户识出小叶女子身份,先她一步回道:“表叔回去买些东西,马上就来。” “是么?”赵小旗显然不信,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数息才道:“不如,我带你俩去接接他。” “不用不用,我们就在城外等。”林二牛快速摇头。 赵小旗却鞭指沈小叶:“我问的是她,你别拽着。” 沈小叶眼见十几匹马上的拱卫司兵士(低阶稽查之职亦称缇骑),很识实务的道:“舅舅让我们等着。” 赵小旗随手指了队尾一人,道:“你在此陪他们等着,什么时候沈童生来了,再归队。” “喏。”队尾叫张虎的缇骑迅速下马应诺。 赵小旗可不是随便一指,主要张虎在百户询问这三人的时候,早已快马到九梨村核实过他们的身份。 沈小叶看着远去的十几匹马,十分无奈的扒下背篓,退到路旁柳树下就地一蹲,她这叫不叫弄巧成拙? 还不如一直守在茶棚那儿,也不会轻易被看到,可惜后悔两字造出来就是用来后悔的。 好在她很快冷静下来,摸出铜板找林二牛到茶棚买来冰饮,很殷勤的请张虎。 时间流逝,眼看已经正午,她吨吨吨喝过两次水,才瞄见舅舅的身影。 沈小叶平地一跃窜出,把个张虎唬了一跳,看清她迎上的是沈长岁之后,他利落翻身上马。 看在沈长岁小小年纪中童生的份上,留下“告辞”两字,随即打马离开。 “舅舅?”沈小叶听出了暗示,手里不忘给舅舅打开水筒。 吨吨吨,沈长岁几乎把剩下的水灌完,他顶着大太阳走了快两刻钟,实在热得很。 喝完才说:“二牛,去前面寻辆车捎我们一段儿。” “好。”林二牛不知是故意支开自己。 这头儿,沈长岁抹着汗大步退至道边,低声道:“事儿不小,陆观很有可能跟林家大老爷廷杖去官还有关系。” “廷杖?!”能打死人的,沈小叶看过某些纪录,凡廷杖者去衣,厚绵重毰迭覆,示辱而已,但轻则卧床数月,重则致残,再重丢命。 实打的话,杖上倒刺钩肉,内里五脏六腑都能打碎啰。 沈长岁微微颔首:“先生的意思,他暂时会被看押的很紧,我们一时接近不得也不要去接近,详情回去再说。”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林二牛喊道:“表叔,有回去唐家集的牛车。” “来了。”沈长岁示意沈小叶跟上,近前发现赶车的老汉是唐家集上卖杂货的。 老汉在往常可是极其爱惜黄牛的,轻易不搭人借车。 可见是沈长岁,连忙和孙儿把车上的货物挤了又挤,让三人坐的宽敞些。 此间,有了功名之后的在乡里自是被人尊敬礼让,出远门甚至无须路引所辖,要知道考中秀才之后,他和沈家就跨入士的阶层,自有士人富豪结交,完全不是普通农户可比。 不仅有廪米银可领,还能优免徭役,即便经商亦不会轻易为人所欺。 所以千万别以为秀才是穷酸秀才,也因此,沈长岁才会安稳定居后,借给书店抄书机会,领着侄子拼了命的学习四书五经注解。 真的是头悬梁锥刺骨,死记硬背好些原文和范题。 才在全家勒紧裤腰带供他一人进学馆的情况下,短短一年通过县试府试。 当然,沈长岁三个并未全坐车,而是换着人上来歇会儿脚,毕竟牛是农家人的宝。 说起来九梨村和唐家集相距不远,每次进城走集内的路更平稳些,但是路程绕多了。 很多时候,九梨村人会选择走小路越过唐家集外,毕竟山坡不算高又不陡,更快些。 牛车虽慢但省了好些气力,到了五梨村路口,沈小叶把完好豆腐分给二牛一块带家去。 他极力不要但架不住表叔睇来的目光,只好拿走。 而等到沈小叶和舅舅到达九梨村口时,已经是下晌的未时二刻(下午1点30分)。 大舅母在家担心的不行,还得哄着婆婆说,两个孩子今天卖的山货多才会耽误时间。 然而,外婆林氏心里有数,“今天他们寅初(早上3点)就出发,卯正一刻(早上6点15分)定能进城。 卖些山果最多一两时辰,以往最迟午正就能赶回来,可你看看现在几时?” “娘,到镖局打听消息也费时间,我已经打发庚儿去村口迎了。”黄氏奉上一碗凉白开,想让婆婆降降火。 林氏推开水碗,“你扶我去看看。” “娘,大夫说您这老寒腿得趁夏天养好。”黄氏搁下碗把她双腿抬上床。 林氏皱眉挣扎:“你这就想做我的主了。” 黄氏耐着性子不让她动:“您再等半个时辰可还好?”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头喊着奶叫着外婆进来。 “小叶,你四舅呢?”黄氏最知婆婆心思,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第七章 表功 “后面。”沈小叶哪里会说舅舅忙着擦去一脸灰尘,免得老太太心疼。 林氏伸手抓过她手腕,“瞧瞧,晒黑了,不许你去非得不依。” 又用另一手还抓过炕桌上的甜茶给她,“喝。” “饶了我吧外婆,表哥带去村口一大筒水,全祭我的五神庙了。”沈小叶真心实意的叫外婆,当初跟流匪对上,老太太替她和表哥挡下一记横棍,险些丢了命。 而且这是个疼孩子的长辈。 林氏拍拍她的手,此刻倒是不说她回来的晚让人操心之类的,而是道:“没舍得垫点吧?快跟你大舅母吃饭去,她今早磨的新麦子,专门给你们擀的白面条。” “奶,我也推磨来着,还捕了大半夜的鱼,在集上换来大把铜钱。”十三岁的沈存庚伸过头来表功。 林氏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记你得功记你得功。” “毛猴尽显摆。”黄氏也笑骂他。 “表哥棒棒的。”沈小叶不吝夸赞,一时满屋笑声。 沈长岁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把褡裢往炕桌上一放,“娘,我们今天也大丰收,后面遇到同窗多聊了些课业,亏得搭到牛车,否则回来的更晚些。 樱桃卖了一千二百八十文,桑果二百文,花用去四十二文,正好余一千四百三十八文,大嫂收好。” 归乡定居后,林氏就让黄氏掌了家用帐目。 她道:“课业要紧,改天捎些新麦面和甜瓜给先生送去。 等你爹和大哥回来,好带着庚儿进学。 那山上的果子谁都采的,不是长久之计,你专心学业莫多分心。”林氏支持儿孙们走科举,她娘家族里不就出了两个进士,整个五梨村都沾光。 沈长岁笑应着,心里如何打算就另当别论了,但沈存庚却是有话说:“奶,县城学馆虽好, 但食宿花费大,我还是去林氏族学更好,即近又便宜。” 四叔仅在潘先生的学馆修习三个月,花用超过家里几个月的收入,他自问没有四叔进学的速度,不想多耗银钱。 唉……十岁以前,他哪里为银钱发过愁。 “便宜又如何,唐家集社学还不收束脩呢,可那只是个童生在教,而潘先生是进士,即便同进士也是金贵的。 当年林家二子可不是族学学出来的,不对,族学是大的那个中举后操办起来的。 你趁早打消念头,今年有两个壮劳力出镖,家里还用不着你省。 还有,今晚不许再下河网鱼,跟你四叔好好背书。 ……”林氏一说起来上了劲。 沈存庚急忙向左右投来求救的目光,然而亲娘当看不见,说要去下面。 表妹当乐子看,只有亲亲四叔肯救。 “娘,喝口水。”沈长岁给林氏奉上茶,他前世生母走的早,跟着奶奶生活养出了对待老年人的耐心。 要说林氏还不到五十岁,可平均寿命不高的古代,已经远远甩平均二字一条街。 加之生养五个孩子,又有近几年成倍的操劳奔波,为她脸上多添不少皱纹,半花半白的发丝向满头华发狂野进击拉不住。 父兄都没告诉她,人家镖局看上的是大哥,老爷子陈年旧伤太多,不适合再押镖,这次是旧友人情搭个顺风车寻亲去。 他又道:“前次,老爷子得来的何首乌,你别舍不得用。” “糟贱好药材,回头卖去医馆给你们换些纸墨。”林氏压住想抚上头发的手,她曾经的青丝,再不得见。 沈长岁拒绝,“我今年的笔墨纸砚尽够用。您……” “亲儿,别您您您了,快吃饭去,我都听见小叶的肚子叫了。”林氏开始撵人。 沈小叶噘嘴轻哼:“我不馋,只是肚子想吃的。” “哈哈哈……”屋里再度响起笑声,惹得厨房正下面的黄氏手一抖,面条揪短了。 沈长岁趁机只说父兄还要迟些日子回来,没讲别的。 不一刻,沈小叶在大舅母的蒲扇下,连干两碗鸡蛋卤配碗豆尖炒豆腐的捞面条,美滋滋。 黄氏又给两人并儿子盛来面条汤,她今日专门安排三人在西厢吃饭,“娘睡着了,说说豆腐吧。” “豆腐咋了?”凑热闹加餐的沈存庚吃着挺香的。 黄氏瞥他一眼,“吃你的,不许说话。” 沈小叶跟舅舅互视一眼,就知道带回碎豆腐瞒不住大舅母,门窗洞开,不用担心有人听到。 当然,她不觉得拱卫司里会派人来偷听,她整理下思绪,先从头道来。 黄氏听得频频皱眉,压制住儿子不许他问问题,待小叶讲完,她道:“岁哥儿,你打听到什么?” 小叔子几乎是她和丈夫抱大的,向来喊他名字。 沈长岁喝下半碗汤,道:“先生说,日前承恩公次子因贪默军需下狱,牵出好几人罢官抄家。 其中就有忠勤伯府,偏他家女儿是嫔妃,又有个大孙子给八皇子伴读。 围府时他家大孙子在外,求了一起嬉玩的八皇子救命。” “回宫求情?”沈存庚趁四叔停顿时,冒着被亲娘捶一下的危险问道。 沈长岁叹道:“正常操作是这样,但一群宴饮嬉闹者不同。 不仅阻止拿人者入园,其还使几个年龄相近,个头儿相仿的少年混肴视听,分为几路出园,以致无法第一时间追拿到正主。 后晌查到,主意是五子给八子出的,今上震怒,拎着马鞭上大本堂揍上课的儿子。” “脑子是个好脑子,可惜……”没用对地方,沈小叶晃晃脑袋,也不一定,毕竟皇子斗法不分老幼。 她问道:“所以,林大老爷教导不力被罚,我们遇到的那人是混肴视听里的一员?” “不尽然,今上决定严惩皇子,说出一并重杖参加饮宴的少年们时,在场的林大老爷谏言交有司按律处置,引来教不严师之惰的斥问。 中间话语延伸别处,据说两方言辞激烈,先生未详讲我不便问,只说林大老爷受罚并得了句:回家把书读透了再回来。”沈长岁看向侄子。 庚哥儿反应极快:“重杖之下命恐不保,参与者不见得都知情。” “唉,这事儿可不许外传。”黄氏也听出点门道,老子打了儿子又心疼,妥妥的迁怒上别人,还好有人及时劝。 第八章 叶公好龙 沈小叶:“所以抓到的少年们什么罪刑?” 沈长岁道:“待定,关在拱卫司衙门不许探视。 要知,参宴者多是官勋之子侄,请罪者众。先生说接下来倒不会丢命,但看如何罚。 希望跟树林那人一起的,不是伯府之人。” 皇权之下,他太过藐小,只能求了先生再打探陆观的后续,他明日再进城看看。 “就此打住。”黄氏收拾碗筷。 沈小叶倒是松了囗气,没犯死罪就好。 …… 然而,被赵百户找到的人,确是忠勤伯府的公子。 陆观终于见到了原身生前所见最后一人,他问道:“你是谁,我又是谁?” “呵。”对面之人冷笑一声再不看他,装不认识?亏自己离开时还给他包扎。 不久两人被隔开。 陆观逼自己想现在是谁,却把自己逼得吐血连连,差点醒不过来时,他听见有人说:“叔父,那园子里的薰香可香疯不少人,还好他症状轻。” “那种乱人心智之地你不许接近,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这小子不知深浅跟人家游园,说出去总少不了个攀附的名声。” “侄儿不敢,可惜他爹舍命挣到的荫封。” “安排回京吧。” 原身父亲是官身?他如今排行为四,有荫封?陆观彻底沉眠之前,终于理出一点头绪。 等他再有意识,睁眼黑乎乎一片,如果不是远处闪动一抹飘飘晃晃的灯影,他还以为伤情加重。 适应下光线,他也看出此间不是白天看押自己的房间。 陆观刚想坐起,就听见脚步声由及近,稍倾一盏亮灯推门而入。 他望过去,见是今日看押他的人拎着食盒进来,且道:“里面有米有肉,药也放凉过。” 说着,拉张凳几在床边放食盒,“快吃。” “我还在县衙吗?”希望没押往京城,头晕,脑震荡忌车马长途。 来人还贴心到底,肉粥小菜花卷,都给摆出:“别问,这些是蒲九哥费心给你备的。” “蒲九哥是?”陆观脑中闪过今日警告他的人。 来人仔细打量他几眼后道:“吃饱不想家,当然,说不定睡一夜你又想起来了。” 话音未落,人已飘移到房外关门离开,亦是半分不给他探听的机会。 还好,澄亮的风灯放在圆桌上未收。 陆观深吸一口气狠咬半个花卷,古人的心思你别猜。 许是吃的太快,他头上的伤隐隐有些作疼,瞬间,他放慢速度细嚼慢咽。 就目前的待遇来推测,自己一时半会儿的还能活。 正想着,又有人出现,且站在窗外阴影静静的看着。 从呼吸频率判断,是警告他那人,应是蒲九。 陆观不看对方专心吃完,闷了口药汤倒向床板闭目。 良久,听见窗外远去的脚步声,他才放心的集中意识呼叫沈恒……的车。 …… 同一时间,还想再看会儿书的沈长岁,被大嫂斥道:“昨晚忙半夜,天不亮又进城,下晌再上菜地施肥。 看看小叶,早早洗漱歇下了。 你不想长高长壮了?熄灯睡觉。” 那是你不知道沈小叶说要集中精神召唤神龙,沈长岁笑道:“我听大嫂的。” 黄氏见他收起书本,在门外点头离去,转身瞄见儿子啃着吃食打厨房走出,她迎上前一巴掌就要呼在儿子肩头。 怎料沈存庚迎风弹跳出半丈,“娘,我是你亲儿子。” 黄氏举起自制风灯,微蹙眉:“怎么没背书?” “你刚才可是催着四叔休息的,而且我今天功课有做完,肚子又饿了。”沈存庚顿觉手里的甜瓜不很甜。 黄氏:“你不会加课?再跟我取几个包子,和你四叔分食。” 沈存庚:…… 他餍哒哒的回房时,沈长岁已躺在床上,并拒绝他的甜瓜和包子,“庚哥儿?” “嗯?”咔嚓咔嚓,今天摘的甜瓜脆甜。 沈长岁看他吃的快乐,打消让他看信的念头:“吃完稍动动再睡。” “好的。”庚哥儿选择睡炕,翻身打滚儿更自由,宽敞的土坯房哪怕西厢也属实能冬暖夏凉。 他不知道这还得益于屋顶加厚并覆瓦,单纯的茅草顶可是比不得地。 而住在他们上首的沈小叶,真在集中精力下办成了大事。 她调整了N多个通关秘语,终于在一句“非礼勿视”后,进到久违的车厢内。 神奇的很,车外实时显现黑夜,车内如同白昼。 她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想抓起手机,被动戒网两年,她容易吗? 然而定睛一看,没有手机,不仅她的,包括舅舅的手机都不在。 噢对,他们的手机下车时随身带着,搞不好都摔碎了。 可她放在后座的背包和零食袋,以及陆观的背包也通通没有。 等等,上午进来时有没有?没印象。 沈小叶努力保持镇定细看,伸出小手按向方向盘的喇叭,不出意料的没有响。 难道是因为她的身体不是真实的原因? 但,她的手按下时,并且摸在车门上,是有真实触感的。对,车门。 她用力打算推开车门,照样是推不动。 “奇怪,一同穿来的只有个空车厢么?看来以后当个储物空间也不错。”沈小叶试着放下座背,居然成功了。 她一翻身,准备爬到后座打开后备厢试试。 不料,突然对上一双亮闪闪的绿眼睛。 “嘶!”沈小叶一个激灵吓出了车厢,房外星光流转,却驱不走黑暗带来的心惊。 她努力定神,摸索着点灯后,想去找舅舅说一下情况。 这边刚穿上鞋迈步,就听见软软的一声轻喵,然后一串儿小奶音:“你叫醒我要去哪儿?” “谁?”沈小叶顿住,两手不由握拳,做出防备姿态。 啪嗒,炕席上落下一物。 她随声看去,神情微滞:是她挂在舅舅车钥匙上的玄猫小挂件。 “拿起来呀!”小挂件自已动了下。 沈小叶眼睛睁大,咻的窜到门后,开门、跳出一气呵成。 可当她要去拍隔壁门时,忽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金手指呀,已经到了眼前她为什么要躲开? 分明有点叶公好龙的意思,渣。 沈小叶自嘲一笑,回忆起方长那双眼睛,好像是只可爱的小玄猫呢! 而且那挂件,是过年陪奶奶上道观时,她老人家求来给自己辟邪定神的。 途中换她开车时,觉得车钥匙光突突的,就从手腕取下暂时挂了上去。 后来舅舅和陆观先下车救人,她在副驾上拔出钥匙追上时,是装进衣兜里的。 可现在,它随着车厢出现了。 自己的东西,怕啥? 第九章 施恩不图报 沈小叶转身,却听见舅舅说:“小叶么?” “是我。” “等下。” 不大会儿,门轻轻的打开,沈长岁轻手轻脚的放下门头的竹帘子,示意她慢点。 “舅舅,它又出现了,很神奇。”有舅舅在,沈小叶胆气更足。 两人来到她房间,同时看向玄猫小挂件。 沈长岁伸手去拿,它还傲娇的滚开。 两人对视一眼,沈小叶又听见小奶音道:“我好容易找到你,哼。” “好,我拿。”沈小叶抓到手心细看,挂件的眼睛似乎变得更灵动。 “舅舅,我再进去看看。”说着,她就默念非礼勿视。 然而,但是,并没有进入车内,通关秘语不对? 沈小叶眨眨眼,道:“要滴血认主吗?” 沈长岁:你修仙小说看多了。 小奶音却又哼一声,“笨蛋,没有什么秘语,我同意你们就可以进。” “好厉害的样子!”沈小叶捧它,又表示怀疑:“若现在我和舅舅都能进去,信你。” “小看猫。”小奶音果然上当。 下一刻,沈小叶和沈长岁进到车内,看见屋里站着不动的两人,再转身看卧在后座上,浑身乌黑油亮中隐含赤光的小玄猫。 正伸着舌头舔胡须的小奶猫大约两三个月大小,黑瞳孔绿眼珠,萌哒哒。 它还扬起爪子道:“看到我厉害吧?” “厉害!”沈小叶伸手摸它,却见它闪电后退,喵的一声摆动长尾,来回扫视两人。 传说中的旺宅招财麒麟尾! 她注意到自己是抓着挂件进来的,“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从哪儿来?” 小玄猫脑袋一歪,视线定在她脸上,好像在思考先要回答哪个问题。 而旁边的沈长岁则按下各种纷乱的思绪,毕竟穿越都能发生,有一只会说人话的猫也就顺理成章。 “你现在可以让今天一起进来的人,再进来么?”他的车还是他的车,但也只剩下了车,门推不开,钥匙也不在。 到底是舍命救人的汉子,沈长岁还是挺担心陆观如今处境的。 小玄猫转向他看,再转向沈小叶:“问题好多,说来话长。” 两人同时失笑,沈小叶道:“要不长话短说也行,先认识一下,我叫沈小叶,这边的本名叶九章,不过现在还是叫沈小叶。” 沈长岁接着道:“我是沈恒,在这儿叫沈长岁。” “我,我叫什么忘了。”小玄猫懊恼。 “想起再说不迟。”沈小叶试着趴近它,见它不再退,又问:“你从哪儿来,怎么会跟我们一起?” “我从家里来的。”小玄猫摆正脑袋很认真的道:“正在追只蝴蝶,不知怎么撞进空间裂缝。 我拼命跳出,神魂和身体脱离了,然后掉进你手上的木雕里。” “你从修仙界来的?筑基还是金丹?识海有先祖的功法传承记忆吗?”沈小叶眼里能冒出光来,被舅舅一掌拍醒神,呵呵笑道:“你继续,再然后呢?” 小玄猫喵喵两声,脖子伸长耳朵竖直,又有好多问题,什么修仙界?什么记忆? 下一瞬,它缩缩身子,感觉自己忘了更多东西。 沈长岁见它双眼迷茫,他指了指挂件说道:“不用回答她,你什么时候钻入的木雕?” “她大叫推人时。”小玄猫终于有了重点。 沈长岁记得有余震小叶喊了声“躲开”,抬头就见她推开一人,然后石头滚落时,他把手中孩子塞给身边人,拼命跑到前,看到陆观飞扑在小叶身上滚进塌陷的地坑。 他跳下后拽两人,很多土石砸下,自己失去知觉。 沈小叶早在倒下的瞬间,头撞地昏死过去,舅舅曾说过后面,但前世的他们还活着吗? 她问:“然后呢?” 小玄猫又一个歪头杀:“然后,天上打雷闪电,我看见自己的身体在一个车顶,就想用力飞回去。 太用力了,落进车里还把你们三个带着。” 他们太挤,它还好心的把眼前这两个推到前座,“可一眨眼,你们俩和我的身体一起不见。 我跳出车也追不上,又被拉回木雕里,就跟那个人倒在树林。” 它不满的睇向沈小叶:“我闻见你们的气息,可你们都不靠近。 我没有力气出来木雕,哼!” 小玄猫的身体刚巧落在自家车顶?真是巧儿她妈给巧儿开门,巧到家了。 沈小叶再问:“所以,你把我们的灵,哦不,是把我们的神魂带入到舅舅的车里了?” “嗯哪,喵。我救了你们。”小玄猫施恩不求报,才怪。 前世结局成迷,沈小叶仰头看车顶:“我谢谢你啊!” 小玄猫举爪晃晃:“不客气。你们三个帮我找回身体,就算是报答。” “!!!”沈小叶感觉脑门冒出三道大红线。 沈长岁紧抓重点,“之前木雕挂件在陆观,也就是今天进来的那个人手里。 你在我们碰触时,钻进小叶身上,对吗?” 小玄猫:“喵喵,对。” “车在哪?” “喵。” “你的身体在哪?” “喵喵。” “什么意思?”沈小叶重拾心情。 沈长岁:“不想回答或不知道。” 他又问:“你可以现在同意陆观来吗?” “必须在我视线内。”小玄猫很诚实。 沈小叶异想天开:“车可以开去找他吗?” “不会空间跨越。”小玄猫突然不想理她,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懂。 累了,它刷一个转身趴卧:“我要睡觉,记得帮我找回身体。” 话音才落,甥舅俩被弹出来回到身体。 沈小叶再呼叫,它已经睡着没回应,她把挂件递来道:“舅舅看看它。” “这只猫认识汽车。”沈长岁打量着挂件,奇怪道:“它悄悄放你身上时,你没感觉?” “没有。”沈小叶从桌上拿过来线筐里的针,往灯上燎。 沈长岁一阵无语,放下挂件,“我们好像拿的种田剧本,不是修仙。 当然,它也可能是只来自遥远的超文明星际外星猫。” “试试不要钱。”沈小叶手起针快,在左手无名指上扎出血,滴在挂件上。 结果表示,网文里的故事看看就行,不然你会从看乐子的变成乐子。 她擦去血迹,举着挂件问:“小玄猫,你现在在里面吗?” 第十章 好肥 “睡吧,明天我去县城,你和庚哥儿帮着浇地种菜,记得拦下大嫂去唐家集帮工摘桃。 别开口,我不会同意你去县城。”沈长岁更重视实在的东西。 空间什么的,不必强求,哪怕是他的真车也不好用。 撇去燃油不讲,他深知,在这里的路况,给自己一辆二八自行车都比汽车跑的快,用的久。 当然,他更不愿意被莫名绑定什么做任务,除非是学习。 穿越本身,就是最大的金手指。 “我想问那家有什么问题?”沈小叶警觉。 “咳,”沈长岁轻咳侧身,“那家想把女儿嫁给我。” “再多个舅母疼,我很愿意。”入乡随俗,早定亲两年没什么,只要舅舅敢相中。 毕竟这里十六结婚是常态,二十以后未婚嫁者,不好意思,交钱。 沈长岁回身瞪过来,“他家未嫁之女,最大的也比你小大半岁。” “噢噢噢,舅舅快去休息吧。”沈小叶不敢再惹羞恼中的长辈。 沈长岁冷哼一声离开,没有看见外甥女趴在炕上偷笑。 次日,他不到寅正就悄然起身,按下坐起的沈存庚,“上午太热时就回来冲澡,别再下河。” “四叔,我水性很好的。”沈存庚觉得河里洗的最过瘾。 沈长岁正色盯着他道:“善水者溺何解?” “好吧,不去。”沈存庚放倒自己,觉得一块儿长大的四叔这两年变得好多,明明只大自己一岁,有时却感觉比爹黑着脸时还有威严。 他一个侧身,“不对呀四叔,你今天又进城。” “嗯,给潘先生送去新写的经义,如果批改的话,我今天会回来的很晚。 家里交给你和小叶了。”沈长岁还真就收拾文章要带去。 沈存庚跳下床看他手上的稿子,道:“四叔为什么骗人,这篇经义是府试前潘先生批注后,你改过的。 而且近段时间,你根本没写新的。” “我拿来对比用的。”大意了,沈长岁连忙拉开抽屉,里面是旧稿。 面对侄子看你怎么自圆其说的表情,他失笑道:“我有别的事,不方便告诉你。” “但小叶知道,还要跟你去,我听见她在开门。”庚哥儿吃醋。 沈长岁这边说着她不去,然而洗漱好,小叶就背着背篓站门口,还说:“我刚想起来,昨天忘了给浮香食阁送糟鱼。” “糟鱼坛子很重,我帮你去。”沈存庚自告奋勇,他想看看四叔究竟做何。 沈小叶:“我力气大。” “比比。”沈存庚不服气,以往对练都是自己让着她。 “可以。”沈小叶有信心赢。 沈长岁眼看他两个伸拳格挡,举着火把,摇摇头大步流星的开大门离开。 两小傻眼,黄氏从厨房包了热好的包子过来道:“庚哥儿给你四叔送去,小叶把东西卸下。” “可……”沈小叶刚张口就被黄氏打断,“你四舅不愿你跟去,听话,回屋再睡会儿。” 沈小叶的盘算落空,看着表哥追出大门,“睡不着了,我上土地庙那儿捉蝎子去。” 黄氏哪会同意,卸下她的背篓就要将人推回房间。 沈小叶噘起嘴,转个身跑出大门,差点和回来的表哥撞到。 “你还要追?” “有东西忘给四舅了。” 沈小叶把玄猫挂件交给舅舅便回转过来,她也不准备再睡,和黄氏抢着到厨房帮忙。 待熬好外婆的汤药,侍侯好老太太用罢,已快卯初。 林氏听她要去田里浇水,心中不舍但却未曾阻止,以前住在丘县时置办的田地在城郊,平日也会带孩子们下去劳作,让他们跟着佃农识五谷知稼穑时令。 现如今大不如前,这孩子又无父母在身边,勤快点没毛病,好在去岁冬天收回的地不过七八亩,不多,“你肩膀嫩,遇到难上水的地方,不许逞强担水,等下次你舅舅他们好好平平地。” “晓得了外婆。”沈小叶觉得田垄里担水还不如她手提走的快。 黄氏进来送饭:“娘,今天我一起去,看着她。” “还有庚哥儿,不能因为是男娃,可着劲儿使唤。 他俩前两年糟了罪,平时多补补,别想着吃食上省,过几年补都补不回来。”林氏年少贫困身体底子不佳,即便后头和丈夫富足了,也养不回好身体,中间两个儿子相继早夭她很自责。 黄氏应下,“娘放心,昨天的鱼还有,晌午我给他们做成鱼丸。” 沈小叶不禁疑惑,大舅母今天主动不去帮工了? …… 早饭后,直到在下地的路上没再遇见村邻,沈小叶才舞着铁锹笑道:“大舅母英明,我都准备好劝您别去唐家集,结果是四舅白担了心。” “孙员外家的管事娘子一递话儿,我就知他家意思,不合适。”从前在丘县,黄氏只觉得岁哥儿还是个小孩子,可当归乡途中,他能说动公公揽下一批泡水布且转手卖出后,她就知小叔子将来必定不同。 特别在他一举通过县府两试后,这婚事就不能马虎。孙家的小娘子,养的太娇气了些。 黄氏点点沈小叶,“没个闺女样,收了。” “娘,什么不合适?”沈存庚推着挂满木桶和工具的手推车,没明白她们讲什么。 黄氏摇头:“没什么,专心推你的车。” “又不告诉我。”沈存庚把目光转向表妹求解。 沈小叶呵呵笑着收住铁锹,就不告诉你。还把头侧向另一半边不看表哥。 然后,意外的惊喜出现,她住步:“嘘!停车。” 黄氏母子俩闻声停下,眼见她轻步迈向旁边地头的水沟,并且猛的掷出铁锹。 嗖,嘭,一道白色疾影窜跳而出,沈小叶失手。 正懊恼间,这边厢沈存庚眼疾手快抽出车上的铁叉,风一般追入田间。 唬得黄氏一拍大腿喝道:“回来,当心撞坏大豆杆。” 然而,她喝斥晚了,沈小叶也追上前,“左前。” 嗖,铁叉从沈存庚手里飞出,卟的一声扎下后,摇摆着尾巴倒入黄豆叶下。 两人跳过去拿到叉中的大兔子相视一笑,“好肥,又有肉吃了。” “这是大外公家的地,分他半只。” “必须的。” 两人乐呵呵的走回路上,迎面看到黄氏的黑脸,“娘(大舅母)。” 她忍着不大声:“回头看看撞折了多少豆子。”就算天刚蒙蒙亮,离近也能看见倒了好几处。 第十一章 热闹 “也就十几株吧,一会儿从咱家地里补上。”沈存庚小声的道,他真不是故意的。 黄氏:“是补上的事儿么?这是豆子不是麦子地。” “大舅母,我给大外公道歉去。可您看这兔子,再看看田里我们没走的地儿,好大片豆叶啃没了,不定都是它干的。”沈小叶刚说完,旁边沈存庚连连点头: “对对对,我们也是帮大爷爷除田害。” “狡辩,兔子吃不了那么多豆叶。 不让你们进山打猎手痒是吧,回家再算帐。”黄氏夺过儿子手里流着血的兔子,道:“赶紧去挖苗来补种。” 说完,转身往村子里走去,留下两个小的唉声叹气,他们明白兔子肉飞了。 两人一路无话,遇见一二勤快下田的村人,没像往常那样欢快的招呼,倒是加快了到达山脚下的这块儿地。 严格来说,这山不是险峰峻岭,仅是东北方向壮丽山脉余脉的末梢。 要向东深入几十里才是绵延的山区,但从山间流下的水汇聚成河,通过人工梳浚很利灌溉农田。 沈存庚闷头推着车,不意听到沈小叶说:“庚表哥,你看有人在咱们家豆田。” “咱家田里也有兔子?”他顺口说了句,加快速度时,沈小叶已经提着劲力跑去。 当然,她不会传说中的草上飞,仅因练武下盘稳速度快,攀墙爬树跑步轻便。 沈小叶跑近才发现,田里弯腰那人正在沿着豆田拔她家的枸杞子,没错,是连根拔而不是采果。 去年他们全家跑遍附近山头移植在家的幼苗,开春栽到药田刚挂几个果。 不止枸杞,连小柴胡和她专门种来染布的蓝草也被祸祸一片。 “杭老太太,抱的动吗?”也不知是太大胆还是太专心,这人居然在沈小叶拍到背上才惊醒。 刷,嘭,老杭氏把怀里的枸杞一扔就想跑,可沈小叶哪会放她走,抓住她手腕就道:“走,找里长去。” “哎呦我的腰。”老杭氏挣脱不开,索性就势往地上软去。 沈小叶及时拦腰抱住她:“我可没碰您的腰。” “你松开。”老杭氏居然拿脚踩人,沈小叶随着她动作跳脚,但始终抱在她身后不撒手。 “老杭氏,又是你。”沈存庚已经扔下手推车跑来,看到半亩药田里的乱象,恨不得捶人。 他怒道:“你故意毁我家的田,报官。” “啥?小兔崽子你敢!”老杭氏腰也不疼了,大声叫道:“救命啊!打人了,沈老八孙子打死人了。” “你…你…老贼婆。”可怜沈存庚没她脸皮厚,不会大叫。 “喊,大声喊,让全村人都来看看你偷盗粮田。”沈小叶可不怕人多,“表哥,把绳子拿来。” “你胡说,我没有。这块地我家种了二十多年,见不得生草,我拔点杂草喂猪是帮你。 而且这哪里有粮,净是野草。”老杭氏听见远处有村民的喊话声,又理直气壮起来。 这头儿沈存庚抓来绑工具的绳,气恨道:“这是我家的地,几乎白给你家种二十多年,收回不租你还不依不饶了。” “你别靠近。”沈小叶担心老杭氏攀污表哥,接过绳子自己绑。 “杭老太太,自打我家收回这块地,你就没消停过,占便宜没够是吧?”说着,她用力一勒,惹得老杭氏嗷嗷叫。 也使听见救命跑来的几个村民,吓一跳,“小叶,咋回事?都是亲戚,不兴这样的。” 九梨村虽然不像五梨村基本一个大姓,但聚居百年相互联姻,真是亲戚连着亲戚。 且能听到呼声跑来的,再看见老杭氏又是叫又是喊心口痛的,生怕有个好歹被官府连坐。 要知乡里每月都有宣讲圣谕: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 吵个架可以看热闹,真闹出人命可不敢。当然,大家也只出个嘴,没谁上来解绳子。 “庚哥儿,可不能够,我婶娘是长辈。” “是啊,有啥事找里老们好好说。” “钱五叔,看看这毁掉的药田,还有这垄大豆,都是这位长辈干的。 我一松手,她还要往我家豆子上又踩又躺,可糟蹋东西了。 要不大家帮忙按住她,我找里长爷爷过来。”沈小叶把绳头扔给表哥,自己往外推老杭氏,生怕她撒泼再往地上躺。 几个村民一听这话,当下后退三步,同村多年,哪个不晓得老杭氏,今天敢按她,明个儿她就拿盆坐在你门口又哭又骂。 偏老杭氏身不由己,还“呸”众人道:“钱五你个没种的孬货,儿啊,你在哪儿,老娘要被这外来的小蹄子害了。 钱五,你去把我儿子叫来,还有你唐氏是死人呢,不知道近前来救婶娘,果然生不出儿子的蠢货。” 众人更是再退两步,不识好人心这位是。钱五黝黑的脸紧皱,瞬间转身跑走,要不是她站在长辈位,才不稀得理她。 等着,我叫人去! 他媳妇唐氏攥紧拳头,恨不能上去挠老虔婆。 “您可消停会儿吧!”沈小叶都想笑,“今儿天不亮,钱大伯就已经进山。 有事钱大伯,无事就钱二伯,心都偏到胳肢窝去了。” 她给舅舅送玄猫挂件时遇上的,还打了声招呼。她深知每次陪礼陪钱都是钱大伯出面,老太婆可着老实人欺压。 “你今年割跑我家一垄麦子,还摘走何家半树杏儿,摸走五姨姥糊的鞋底,见天抢钱五叔闰女的鸡蛋……”沈小叶说着都替这老太太害臊,极品都不足以形容她。 附近地头儿越来越多人围过来,但听着老杭氏的一串事迹,再没人上前劝。 “要你个浪……”老杭氏话未吐完已到地头儿,沈小叶眼疾手快,接过唐氏悄没声抓来的泥草,啪的盖老太婆嘴上捂住。 世界顿时安静下来,片刻又被老杭氏呜呜呸呸的声音污染。 “这是在作甚?”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众人让出一条道。 “大外公(大爷爷)、大外婆(大奶奶)。”沈小叶和沈存庚连忙喊人,他俩还看见黄氏满脸寒霜的扶着林氏,又连忙喊两声。 第十二章 眼里放光 沈善信生的高大,现如今扛起百斤麦子还能健步如飞,他几乎完全遮住了娇小的老妻钱氏,温声对沈小叶道:“把她松开。” 然后转向众人:“其他人都散了吧。” “噢。”沈小叶见长辈到场,也就不再坚持绑人,总归已经推出田外。 对面钱氏见人慢慢散去,深吸着气,“二弟妹,你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啊? 三天两头的,因着娘曾经奶大了八弟,你扒占着沈家几亩地没够了。” “啊呸,你个出门的姑奶奶不帮娘家人,偏帮起婆家小叔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老杭氏一获自由,立刻口不择言。 啪! 林氏一个箭步上来,在沈小叶捂老杭氏前,率先甩上一巴掌。 其身手之矫健,半点不像每日喝汤药的样子。 “外婆。”沈小叶眼里放光,扶住林氏的同时心里狂喊威武我外婆。 林氏则半眯着眼盯住“你,你,你……”个不停的老杭氏道:“杭氏,当年钱家婶子奶大我们当家的,我婆婆是给了她粮食的,她老人家常照看,我二房承情。 所以,在公婆谢世分家那年,她老人家找上门想为钱家租这八亩田地时,我们不仅租了,还只收两成租。” “呵,二十多年了,除了岳母在大舅哥家那几年,轮到你家时,我没收到过钱家的田租。”沈善信不是没上门要过,可二舅哥那个泥人任着杭氏撒泼,把他们夫妻赶出门。 岳母那会儿已经不大认识人,老妻气的几次抹泪,要替娘家弟弟出这个租子。可老八哪里会要她出,只说等岳母百年后收回不租。 他道:“岳母辞世后,你又百般哭穷不愿还田,说等老八亲自上门收才做数。 前年冬老八一家回乡,冬麦麦是你们种的,所以一直等到去岁夏收完,他才收回了田地,过去的租子没追讨一分。” “杭氏,我家对得起钱家婶子,也不欠你的。”林氏平静的道,“庚儿,小叶,今日之事作罢,以后此人胆敢再踏入咱们家田地里半步,腿打折。” 沈小叶:“遵外婆命,我找根粗棍竖着。” 沈存庚:“是。” “你敢?”老杭氏火速向大姑姐钱氏跑去。 然而钱氏一步迈入田间,不再开口,就看她敢不敢跟进来。 扫见林氏那张面无面情的脸,老杭氏想起有传言说林氏在战乱时杀过人,她还真就不敢。 沈小叶这边不知从哪捞来一根粗树根,咔嚓一掌劈断,笑靥如花:“杭老太太,请吧。” “你们,你们欺负人,我找里长去。”老杭氏这才注意到,此时此地除了她都是沈家人,她觉得小丫头片子真敢打。 她根本就没看见大小儿子的人影,不敢再呆,索兴丢下一句就跑。 沈小叶大声道:“我等着你给送赔偿,一共五百八十文。” 看到老杭氏打了软腿,她哈哈大笑出声,在大舅母瞥她时,又连忙收住。 但却在递给表哥铁锹时,猛得听到散于田野四处的笑声,想来众乡邻都有注意这边的变化,且钱五叔根本就没有去报信儿。 她明知故问道:“外婆,你们怎么都来了?” “你说呢?看看这些乱糟糟的药田,心疼不?”林氏反问她。 沈小叶立刻捂心,特别苦的道:“疼!” 真的疼,枸杞她不在意,主要看重的是各样蓝草,毁得一片片的,就像给白布上抹了灰。 她还指望它们长成做色,把舅母织出的白布染出来做实验。 “大外公大外婆,对不起,今天不该跑去你们豆田里捕兔子。”她实诚的道歉,深深一揖到底。 沈存庚也忙行礼:“大爷爷,大奶奶,我保证把苗补好,水也及时浇上。” “起来起来,多大点儿事,不用你补。”沈善信根本不怪他俩,还笑道:“我白得一只肥兔子,中午来家吃饭,让你们大奶奶给做红烧兔肉丁。” “大哥别太宠着他俩,错了必得记个教训。”林氏这话是不许两个小的今天吃兔肉。 被沈善信扶直的两小,早知结果也没多失落,赶紧的跟上黄氏挑豆苗先。 钱氏跟着道:“我们只是正巧想到田里寻些蓟草。”真丢人,她看见杭氏就头大,还有杭氏那同样姓杭的二儿媳,都二的很。 都是二房,为啥不能像林氏这样,“弟妹,可别再训两个孩子呀。 说起来杭氏,我这……” “她是外人,大嫂来摘些枸杞泡茶喝。”林氏牵起钱氏的手,果断略过那人,片刻不到,两妯娌已经有说有笑的捡出能种回去的药草。 而沈存庚被大爷爷捞过去开水渠时,他想不通:“大爷爷,我奶为什么没让杭氏赔付放她走,就因为钱家老祖照应过我爷爷么?” “我问你,往常杭氏惹事都是谁给她解决的?”沈善信想了下问道。 沈存庚小脸儿一皱:“钱家大伯,听说以前里老们罚她板子,也是儿子代受。” 沈善信颔首:“这次也一样,把她送去里长那找人评理赔偿,最终生受的还是钱大。 你们前年刚回来时,钱大钱五帮着咱们打坯修房,后头又跟着上衙门跑前跑后。 进山打猎钱大也是领着你爹走遍山间各处,都是人情呀。而他既是个愚孝的,又是个对外讲理的。 你奶若要钱,他再像上次赔何家那样,钻到山里几天猎物摔下山,太过危险。” “可这杭氏的毛病,就治不了她?她偷割麦子偷摘杏时里长爷爷说送官,倒吓住几天,现在又故态复萌。”沈存庚抓抓脑袋发愁,他怀疑老杭氏知道了大家没办法送她入官。 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了还跌份儿。 沈善信无奈道:“小叶今天绑的实在,加上你奶那一巴掌,估计会真吓住她。” 弟妹说打折腿,不止是说说的。 接着他闲话问起了沈长岁中午能赶回否。 当然不能的。 因为沈长岁这边一入县城,就从潘先生那里知晓,拱卫司昨天押着一辆马车已离开。 在先生一再告诫他勿要深入探听之后,他告辞离去,转而又寻常二当家找门路。 还真从二当家的小舅子那儿,听到些更详细的内容。 第十三章 渡口 原来,见到传说中的拱卫司对陆观又是请医熬药,又是专门备饭的,这位小舅子起了好奇之心。 给挑灯伏案的师爷送宵夜时多问了句,才知陆观原身的父亲,曾在战场上舍命救过皇帝。 那几位救驾而亡的兵士后代,都荫封了拱卫司世袭百户一职,十六岁成年后可入营。 沈长岁再没想到,陆观是被自己人给拿了,看来他是真的不会有事。 二当家的小舅子很满意沈长岁刚给的诚意,他看了眼院内踱步的姐夫,“沈二公子对那陆小公子有救命之恩,今时叙上这份交情,待他时进京科考之日,想必会方便许多。” “胡师傅有所不知,昨天伸出援手者数人,我不过其中之一。”沈长岁故作可惜。 胡师傅笑道:“公子若是有意,我或可递个话。” 他右手拇指食指很自然的抬起搓了搓,得加钱。 “还是等他离开时,有缘看一眼更合适些。”刚才给的一两银子还不知足,沈长岁哪会不知眼前之人仅仅是个厨子,是没有机会靠近拱卫司看押人员的。 读书人真会装,胡师傅缓缓收起笑脸,“巧了,听说今天一大早那两人之一有上渡口去。” “看来快走了。”沈长岁神情略失落,不过几息又拱手道:“多谢您帮忙,小子就不打扰了。” 言罢,顺势伸手放入对方手中一块银锞子,足有二钱多。 胡师傅下意识掂了掂,轻咳一声收下,“日后有用着的地方,公子尽管上衙门喊一声。” “多谢。”沈长岁颔首出门,不一会儿就跟院内的常二当家告辞。 但他并未离城,而是找了家书铺租借纸笔写下许多消息。 不久,又来到东门再向东南五里外的河沿草桥渡口。 此间河水开阔,水缓滩平,有诸多船只车马来往其间,勾连京师与关外交通。 官府对渡口多有维护,使之水质清澈光鉴,每当太阳升起时,五光十色中趁得两岸绿草莹莹,垂柳婆娑。 如此佳景,引来不少文人闲客驻足、垂钓。 沈长岁专门找了个老叟摆弄的小船,特意请老人家摆至前往京城的方向等着,他有预感,陆观今日必然离开。 甩杆入水后,他戴上斗笠稳坐船头闭目养神,实际上是握紧挂件在和小玄猫沟通。 久不见荤醒的小玄猫,拉他进来车厢,它眼馋外头水面游跳的鱼,它道:“如果他出现,我答应带他进来。 不过,你得给我买小鱼干,好吃的那种。” “可以。”沈长岁十分怀疑它能否吃到口中。 小玄猫:“先买来尝一个。”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沈长岁只好问船尾的老叟,得知船上没有他也没有办法立刻拿出。 小玄猫不依,“不买不行,他来了我也不管。” 没奈何,沈长岁只好请老叟划船再临渡口,这边有好些人挎篮背篓兜售小食,以供往来客商品尝。 他在老叟的推荐下买了一包小鱼干,把个车厢内的小玄猫馋的喵喵直叫。 然而就在此时,沈长岁看见远处来了一行人,分明是卢捕头领人引着路,两个拱卫司缇骑骑马走在一架肩舆左右。 他连忙把斗笠压了压,并迅速给小玄猫送进去几个小鱼干,他掩着嘴道:“陆观来了,你现在可以唤他进来么?” “你不上船去?”小玄猫趴在鱼干上,可惜只能闻吃不到,别提多难受了。 沈长岁当然要上船,否则他的身体在大厅广众之下失神傻站着,很容易引人关注。 “能帮忙看着他们坐的哪条吗?” “能,我比弱小的猫崽儿看的更远。” “可以看十米么?” “哼,能看到三十米。” “厉害。”沈长岁基本可以确定小玄猫不是来自更老的古代,他又选了些鸡豆米,眼神却始终关注着肩舆行走的方向。 好在渡口人多嘈杂,方便他游走在人货之间观望。 待确定位置,他又不动声色返回老叟的小船时,那边厢的陆观,已经连着肩舆被人抬到了一艘可以人货两载的船上。 “唉,我看不到他了。”小玄猫在车后座跳起。 沈长岁却是不急不缓的跟老叟闲话,请他偏向河中央后,再往之前方向划。 小玄猫迷茫:“离的越来越远。” “不会。”沈长岁这次专心给它道:“等会儿你就会看见他。” “会吗?”小玄猫表示怀疑,可没等多久,它果然看见那人在小船后跟来的船上,喵得一声,它就把陆观给召进车内。 突然换地方陆观还没来得及惊讶多了只猫,就见沈恒进来,他喜道:“我以为要等很久才能见面。” “长话短话,这里是大周顺天府下灵河县,你现在的父亲是……因之前……再多的我也不知。”沈长岁以最快语速把知道的都知诉他,眼睛时刻观察着两船距离。 好在还在三十米内,用不着冒险让他带信回去看。 陆观点头,“看守我的蒲九叫我陆小四,应与原身大伯家关系近。 我们怎样可以在此碰面?还有你们现在的身份,住址?” “相距三十米。”沈长岁指了小玄猫道:“全仗它在,我沈长岁和沈小叶,家住县城东北二十多里外的九梨村。” “好,”陆观忍不住摸上猫背,刚想说他自由后来找他们,小玄猫就支棱起毛,喵的一声叫,然后他回到身体。 意识回笼的刹那,就见蒲九在轻晃他,“陆小四。” “我在。”陆观反手握他手臂,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把人摔出去。 蒲九紧张的神色稍敛,真担心他突然再吐血,“风大,送你进仓里呆着。” “谢谢九哥,我没事,就刚才猛得想起父亲教导的画面。”陆观右手盖上眼睛,他想多掌握些信息。 蒲九怔了半息,道:“以后警醒些,别往某些人跟前凑。” 陆观闷声道:“嗯,我大伯他们还好吧?” 蒲九看了眼呆在船尾看守马匹的同伴,沉声道:“找禁卫统领递请罪奏本,求人。” “他的差事?”陆观放下手。 蒲九瞪他:“你是从他把守的侧门出游园的吗?” 第十四章 鸡毛 “不是。”陆观尽管没有记忆,也不会说是,他见蒲九深深看他一眼后直身,忽然想到什么,问:“忠勤伯家那孙子攀诬?” “你大伯的差事,多的是人眼红。”蒲九说完不再理他,哼,过个夜又想起来了么。 陆观乐得独自整理所有的信息,但马上他又无聊起来,还未完全离开灵河县,就想着什么时候回来。 而这边厢,沈长岁一朝达成目的,很快返程,小玄猫在他耳边,吐槽陆观未经准许就伸爪摸毛的唠叨,他都当跑步的伴奏。 徒手越野近三十里,对现在习武并处于少年期的他来说,更加容易。 “诶,你怎么不理我呢?” “我在专心听你说话。” “骗猫,哼!我决定以后都留在沈小叶那里。”起码会和自己一直说话。 沈长岁从善如流,“好。” 等他加速回到九梨村,不过将将过去半个时辰,大约巳时初。 沈长岁见家里大门拴着,背篓抓下隔墙往院子里一撂,转身就向地里跑。 谁知才几步,就听见钱大哥叫他:“岁哥儿。” “钱大哥有事你讲,不要这么客套。”眼见对方拎着一对野鸡递来,他连忙摆手。 钱大的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晒的还是羞的,“不不,是我娘,把小叶的药材拔了些。” 他今天猎到的野物多,正高兴着,听到村里有人闲话,问娘,反而惹来一顿骂。 “回头,我上山里再给小叶寻些药草的苗,实在找不见多猎野物换钱赔。”说着回身,就把野鸡放沈家门口。 沈长岁叹了口气,追上去对方也不会要不说,可能再惹来老杭氏对钱大哥的打骂,他解开门进家,从墙后拎了背篓,在厨房门头摸到钥匙进屋。 天热,野鸡不好放太久,洗把脸后,他先烧一锅热水烫毛。 地锅大灶速度快,热水舀出往盆里一倒,瞬间烫熟鸡毛。 他在厨房门刚开始拔,就听见小叶欢快的声音道:“大舅母快点,大门开着肯定是四舅回来了。” 人随声到,沈小叶拎着一柳条篮的草,跑进门,“四舅,你还拐到灵山打两只鸡回来?” “钱大哥送来的。”沈长岁快速拔着鸡毛,并道:“回头歇晌趁人不注意,给他送去罐槽鱼。 一点儿试种的草,杭氏能拔多少?不值当他赔。外婆呢?” “外婆陪着大外公和大外婆在河边捡野鸭蛋上瘾了,怎么叫都不乐意回来。”沈小叶赶紧告状。 沈长岁果然皱起眉,“她的腿怕凉,你去拉她回来。” “岁哥儿,娘也就站在远处编些装鸭蛋的草筐,她难得出来散心,玩儿没啥大事。”黄氏进来家门,她素来知晓婆婆心里存着事,又因腿脚时常疼痛,更加不愿意出门。 沈小叶:“四舅,一会你去接,外婆肯定愿意回来。 那你县城的事,办的还顺利吗?” “嗯,很顺利,一会儿再把大伯和大伯娘请来,中午吃鸡。大嫂,要不请了钱大哥来陪大伯喝两盅?”沈长岁提议道。 黄氏蹲下就抄起放在另一盆热水的鸡毛搓洗:“咱们自家人吃饭,他不会来。而且我们本就没要杭氏赔,钱大定是偷偷送来的。 你送槽鱼不如做个风箱送他,谢他帮忙夏收帮我们收麦辗麦,如此不会给钱大惹骂。” 沈长岁一想也对,“是了,上次钱大哥说他比着我做的风箱,用了两次后没我们的轻便。” 此时,风箱多在冶金铁铺使用,寻常百姓家多用吹筒吹灶膛里的火。 去年他做出一个挺好用之后,就和大哥做出好些个在附近几个大集卖了,也挣到些银钱用。 但广大劳动人民是善于模仿和琢磨的,风箱的做法很快被人学会,他们的生意只红火了一阵儿。 这时,沈小叶从墙角推着个矮缸过来,“这事儿我听钱五叔家的梨子说过,钱大伯在家做风箱时,她二奶奶杭老太把着鸡毛不许钱大伯往风板上缝。 后来还趁钱大伯不在家,拉开风箱插盖儿,把人家从山里捡来缝上的鸟毛给薅薅,弄完还能给插回原样儿,简直一神人。” “她净干点儿不出奇的事。”黄氏使劲儿搓洗鸡毛,虽然这东西能卖俩钱,但也得攒多了才成。 她见小叶推着缸不停,又道:“还有,你把它滚过来作甚?” “我推去井边刷刷,省的挑水费劲。”沈小叶无比希望家里有口吃水井,无奈长辈们手头都不宽,只好每次到村里磨坊那儿挑水吃,洗衣再跑去另一头儿的河边。 “这些拔下的蓝草,得趁新鲜泡上。”说着,她还连带一篮子各样蓝草提走。 黄氏又见她抬脚踢着缸走,一甩手快步追上夺篮:“什么样子,难看。 走,我陪你洗去。岁哥儿冲洗完整鸡去歇会儿,等我回来做饭。” “嗯。”沈长岁嘴里应着,但照不照做就不一定。 沈小叶挺喜欢吃舅舅做的饭,但大周讲究君子远庖厨,特别是读书人,大多数人家都让其脱产专心科举。 她这会不好在大舅母跟前提舅舅掌勺,只专心的推着缸跑。 好在她家在村尾,河水正好从村尾穿过,方便许多。 娘俩到时,已有些女子在河边洗衣,大家打声招呼后,就有那里长家孙媳妇凑过来找沈小叶,“你昨天又进城了?遇啥事了吧?” “嫂子说什么,我没听明白。”沈小叶拿瓢往缸里舀水。 里长家大孙媳拎顺床单道:“知道你劲儿大,能徒手劈棍,帮嫂子拧水,送你个秘密。” “别,我帮你拧,秘密还是守着好。”沈小叶用膝盖也能想到,八成有拱卫司缇骑到钱里长家打听什么时,被这位嫂子看到。 黄氏丢下蓝草转身,“我来帮你,小叶去洗,就着篮子在河里冲。 她都十二了,不好碰你屋里的东西。” 话音未落,一双手已然搭上里长家大孙媳手里的床单。 对方不好意思的冲黄氏一笑,她是真没注意这茬儿,主要是听说小叶治了杭婆子,她送个消息想听听她细说一二来着。 而沈小叶乐得不听什么秘密,自顾冲洗一篮子草时,洗好衣服的梨子托盆过来,“小叶姐,这是那些草药?” 沈小叶呵呵乐:“你听说了?” “村里传遍了,说你把二奶奶五花大绑,我听后可高兴可高兴。”梨子和她妹妹桃子,经常被杭氏欺负。“小叶姐,你能教我吗?” 第十五章 快些 沈小叶对她讲:“有些人,你强硬些她就怂,你软和她就登鼻子上脸。” “嗯嗯。”梨子听得认真,希望小叶姐姐再多教点儿,可却听见妹妹的哭声。 “姐,二奶奶来砸咱家,把奶奶推到柴刀上,可多血。”桃子的哭喊惊呆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儿。 梨子的木盆咚一声掉地上时,沈小叶已抓起篮子,咻的向村子跑去。 她跑了一段觉得抓着个碍事篮子,当下不假思索松手丢下。 四散的蓝草在夏风中滚动沾泥,以为再回大地母亲怀抱的它们,片刻又迎来梨子姐妹无情的踩过。 无奈桃子人小腿短,正好拌住篮滑坐在地,可她的姐姐已经无心拉她,只独个惊慌往家跑。 还好后面黄氏与好几人追的快,把哭成泪人儿的小女孩儿抱起,一地蓝草是彻底被人遗忘。 而最早跑回村的沈小叶,越过自家门口冲过几户村邻门前,一个右转与人撞上。 “舅舅,你身上的血……”她还没说完,袖上鞋上都是血的沈长岁快速的道:“正好,你拐回去拿止血药粉和软白布。” 他说着就转身再回钱五家,而沈小叶蹭的回转,到家冲到外婆房门外一顿,她没钥匙! 但有窗户。 她小拳头一握,选了最大的窗格子重击,纸裂手进,摸到插拴打开后,很快翻了进去。 万幸外婆向来不锁备用的成药,沈小叶抓出一瓶,瞬间又抓一瓶,还顺手扯走炕柜上一块发黄的松江棉布。 等她跳窗再飞奔到钱五家时,院门外已经有好些年老年幼的驻足张望,他们中有的因为男女有别没靠近。 “药来了药来了。”沈小叶大喊着从大家让出的路冲进院,好几个年老妇人远远围着趴倒在地的钱五老娘夏氏,地上好多血,明显是刀在身体上划动过造成的。 钱里长背对妇人们,满脸急色,看见她拿着药,一个劲儿道:“快快快。” 有妇人正在剪布给换着用,实在是柴刀扎在背上,血仍在汩汩流。 沈长岁只敢在周围压布止血:“小叶,药洒快些,准备好三角巾。” “好。”沈小叶没时间考虑许多,她拔盖瓶塞在舅舅慢慢掀开的位置洒药,很快刀伤周围洒满。 上好的三七止血散,立杆见影止住血,众人不禁一喜,“不流了。” 但见沈长岁伸手试鼻息,里长的大儿媳崔氏问道:“岁哥儿,现在敢拔刀吗?大夫一时半刻等不来。” “刀扎的太深,我不确定。”沈长岁曾经学过急救没错,但也只是学过,包个小伤、人工呼吸心外按压他会,但深入体内的厚刃柴刀,真没拔过。 毕竟以往训练中受伤者都由卫生员快速处理的,而他判断不出现在刀伤究竟有无捅碎脏器。 他道:“崔大嫂,你帮忙找两件衣物来。” “咋?没气了。”崔氏不禁心慌的腿软,看一眼钱五的娘,对方煞白的脸上感觉泛青色。 沈小叶请边上妇人帮忙剪着松江布,头也不抬的道:“一个人如果流血过多会失温,拿些衣物盖着保暖。” “我马上去。”崔氏拉个妇人进堂屋。 “岁哥儿,你看紧刀别让它再动。”钱里长也是不敢让他拔,人命关天呀!他恨不得撕了杭氏。 “娘!”此刻钱五失魂般疾冲而至,这声大嚎把剪松江布的沈小叶震的手一抖。 见钱五扑跪过来,她抬腿就挡住:“不能碰到刀。” “娘……”钱五身边有人抱住他缓缓滑地上。 钱里长喝道:“别嚎,你来决定让不让岁哥儿现在拔刀。” 钱五大脑有瞬间空白,听见大闺女梨子喊“奶”的声音接近,才被震醒看向沈长岁道:“岁哥儿,你学过吗?” “只见过,咱们最好等待大夫,我会一直守着。”沈长岁不敢冒险。 钱五顿了一息,“有劳你。”言罢蹭的起来,转身跑进柴房攥着把铁锹往院门冲。 沈小叶几乎和舅舅还有里长同声喝道:“拦住他。” 幸亏田里好些壮年汉子闻讯赶来,钱大也在其中,他和大家抱住赤着眼的钱五,“五弟,先救伯娘。” “滚开!”钱五现在见不得二房的人,他弹腾着上脚踢堂哥,“你这次别想替她揽着。” “我……”钱大被他踢中腿,却是一动不动,别人拽还拽不动他。 但梨子像头小牛犊一样,跑来头顶上他肚子:“你走,我奶死了要让杭老太婆抵命。” “梨子。” “姐,哇啊……” 黄氏等人抱着小桃子进来,连忙拉住满眼恨意的梨子,紧接着,唐氏被人扶进院,她跑来的路上狠狠摔一跤,半截袖子划开。 “娘,你咋了?”梨子见娘手臂上的血,挣开人扑过来。 小桃子也扯着身找娘,但黄氏没放她下来。 这时,沈小叶大步过来拉开她道:“去烧些热水,唐婶子胳膊划伤了,我这有药。” “好好好。”梨子嗖的奔进厨房,不一会儿端了盆水出来,因为锅台那儿早有人帮忙烧水。 沈小叶帮着唐氏清洗伤口,抹药包扎时道:“唐婶,你得多找些干净的布,一会儿大夫来了估计也要用不少。 还有药炉药锅,如果同时煎几份药,最好多弄个备用。” “我晓得,老虔婆呢?”唐氏右手搂着大女儿。 沈小叶摇头:“我来到时,就见里长和大家都在。” 年轻的都下地或打零工去了,基本上是些干不大了活的在家照看着。 她扫向院门那边,钱大伯离开了?可他两个儿子还在墙外张望。 …… 墙外,钱里长已经让钱大离开,并在大门外道:“我已派人去唐家集找灵山寺的戒嗔师父,药钱你得备着。 另外,派去你家的人说,你娘和你弟没有在家。 我的意思是,你去找找他们,别等着官府来拿人。” “大升伯,能不报官吗?”钱大闷声问。 钱里长道:“那得看你五弟,目前先找回你娘,要出人命了知道不?” “升爷爷,爹,我去找。”钱大的二儿子说完就向家跑去,还喊着大哥一起。 钱大见状,抱头蹲地上,惹得钱里长拿手指着他道:“跟你爹一个样,把人惯出大事儿,你们都没招了。 我跟说,要不是今天岁哥儿听见桃子大哭跑来的快,又让村里小娃子们四处喊人过来,你大伯娘就没了。” 他眼不花,瞄见拐角探过来的堂弟,孬种。 第十六章 苍术 沈小叶看不到墙外发生什么,她帮着崔氏给地上不醒人事的人盖上衣物,又看了下太阳的位置:“舅舅,搭个棚吧,万一大夫看过后要在外边救治,这大太阳的也影响视线。” “嗯,你跟里长说。”沈长岁已经顾不上,因为伤者突然抽搐以致再次出血,他快速扶稳柴刀压住肩,叫边上另一妇人压住下肢,让崔氏赶紧再洒药粉。 沈小叶很担心舅舅的手被刀刃伤着,连忙跪地替舅舅压伤者的肩,才让沈长岁可以专心用双手稳住柴刀。 一圈儿人看的是胆战心惊,钱五也不打杀谁了,他过来想帮娘。 可沈小叶道:“钱五叔,你去借棚布在这儿搭个凉棚。 再腾个平稳的床抬来这里,还有各位奶奶伯娘婶子们,大家再退后三尺挡好路,别让不相干的人靠近夏奶奶,免得她被邪风冲着。” “我们挡着。”这些围成圈的妇人很有眼力劲儿的轻退着。 钱五这里道:“棚、床,还有什么?” “再找个可以抬人的担架、热水、剪刀、烈酒、更多棉布。”沈小叶感觉手下的人不再抽搐,看了眼舅舅在他点头后松手。 她与钱五一起离开,出门分向两边走,不一会儿又回到家中,这才发现大舅母正搂着小桃子在阴凉处擦脸。 “她睡了?”小女孩儿还抽泣着。 黄氏道:“刚哄下,大夫到没?” “还没,我来家拿点苍术和艾绒,得给夏奶奶身边消消毒。 大舅母,外婆下午的药包在哪儿放着。”沈小叶步履奇快移至厨房,在门后三两下用胰子洗好手。 黄氏皱了皱眉:“在厨柜最高一层,苍术你认的出来么?” “认的出。”沈小叶听外公讲过,每有大疫,各地的大夫们首选生苍术(zhu)熏烟驱病邪。 正好去年她还在外公带领下,亲手采下过,只是为了换钱卖了。 而且在前世她记得刷到过介绍,说大医院也有用生苍术消毒的,要的就是它天然无副作用之效。 沈小叶踩在凳子上取了药包,手不小心碰到边上的纸包,她向内推了推,又下意识的趴在上面闻,“大舅母,边上是什么?” 没听见回答的她先下来捡药,说实话,一包药里才少许生苍术,幸而熏个棚子不需要太多,且大夫定还会带药箱过来。 黄氏在她把药包再系上时进来,递给她一团艾绒和一卷松江布:“还要什么?” “烈酒。”沈小叶不假思索的说道。 黄氏看了几息,伸手摸摸她的头,“小叶,你是不是认为杭氏害了梨子奶奶,是你绑她引起的?” “我……有点儿。”沈小叶垂下头,片刻又抬头道:“她不顺心了就去钱五叔家闹,这次定然又找茬儿。 但事情应该是赶巧儿,我想杭老太婆没胆子杀人。 希望夏奶奶吉人天相,尽快度过难关。” 黄氏冲她温柔一笑:“杭氏因为没分到老宅,加上钱五不肯过继钱二的小儿子,她才经常上门闹的,跟你没啥关系。 你大舅出镖时,把剩下半坛子的酒都带走了,那会儿水上正冷,用它驱寒。 小小年纪别想太多,去吧,忙完记得回来吃饭,你四舅加了配料准备炖全鸡。” 沈小叶往她肩上靠一下,留下句“大舅母真好”,就抱着东西跑了。 及至她到达钱五家,大门外人都已散去,且棚布已然在众人齐心协力下快搭好,指挥大家的人正是大外公,看来他们也已闻讯赶来。 她扫过院内,看见外婆和大外婆在破瓦盆里点艾草,“外婆,我拿了你的苍术。” “快拿来给棚里消消毒邪。”外婆林氏正愁着钱五家艾草不好用。 沈小叶迅速送来,却是被外婆点燃后让她送去棚下,并道:“不够我再去拿。” 实是够的,因为各家五颜六色的棚布在大爷爷指挥下,搭成一个三面齐整,剩下的一面用两块布围成门的正方形房间样式。 正常情况下,五克生苍术可以熏蒸十平左右的房间,而在大周朝的斤量恰是一斤等于十六两,一两为十钱。 舅舅曾说过,换算未来的计量单位,一斤约等于五百九十六点八克,一钱约三十七点三克。 沈小叶记得外婆的药方,里面苍术一钱五分。 如此一来,她端来的苍术熏香,足够这十几平方的临时帐篷用,且还能把床多熏下。 最后,她还着重给舅舅和另两位守着夏奶奶的中年健壮妇人,熏了熏身周。 沈长岁看到,给了她个赞许的眼神,还道:“里长去迎大夫了,你去看着她们给刀具棉布消毒,顺便做几个口罩送来用。” “这里?” “用不到你。” “嗯。”沈小叶自知她的帮护能力赶不上舅舅身边的两个妇人,很干脆的将瓦盆交给其中一人离开。 她刚要招呼调度妇人的崔氏做口罩,就已看到外婆林氏拿着过来,“送进去,是按之前你四舅在齐州教做的样式。” “嗯。”沈小叶发现,自己现在就是个纯跑腿儿的,“外婆,让唐婶子把剪刀,水盆,针具先在水里煮煮。 噢对了,我刚刚在家忘了带胰子过来。”尽管《千金要方》里有胰子的做法,但普通农家并不会花钱常备此物,多是用皂角树的荚果或草木灰去污。 林氏轻拍她的手,“我晓得,方才你大外婆去她家拿了,你四舅几个近身的也已洗过。” 沈小叶点点头,转身又进棚里,她举了举口罩,在熏烟上一一个熏过后,帮着三人系上。 几乎在刚系好舅舅的,外面就有人喊道:“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太好了。”大热天的,两个妇人不习惯口鼻上捂个东西,特别希望大夫快快接手。 沈小叶刷的掀开帘门,就见里长引着一僧一道在众乡邻注视下快步行来,钱五叔亦步亦趋的跟着。 她也顾不上棚内的药气散去,三两下将帘布卷起给大夫让道。 戒嗔大师闻见熟悉的药味,再扫视剪好晒在院内的棉布,略有些惊讶,但他满脸平静的让人看不出来。 反而他身侧的道士捻须念叨:“做的还行,只这棚里少了窗。” 第十七章 灵枢 “帘子开的不够,我们就剪个窗。”里长决定拿自家出借的棚布开刀,把三两个补丁拆下就行。 那道士随手指向两个方位,还横在入口处交代:“棚内消杀过病邪,你们就不要再进来人了。” “道长,我想守着我娘。”钱五满脸忧色的请求道。 道士拒绝:“你在不合适,这小丫头都比你镇静。”他眼神扫了下沈小叶,虽然她半张脸罩着,但眼神镇定有神不见慌乱。 当然,他并不知道沈小叶见过血,也在丘县被袭自救那夜与家人沾过流匪的血。 保住县城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做噩梦,好在身边有两世的亲舅舅在,又有长辈们的细心呵护,她逐渐回复。 钱五还想再争取,却听沈小叶道:“钱五叔,你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进来,对夏奶奶的伤势不利。” “钱五,你去给厨房挑水。”里长让人拆出两个布窗口,见堂侄缠着道长,连忙过来把人拉走。 道士这才进到里边,只见戒嗔蹲到伤者边上仔细查看后道:“需得快点拔刀,恒溪道友助我。 此处准备的棉布足用,还烦几位施主,大家帮忙按住伤者。” “好。”沈长岁和大家齐齐应下之际,道号恒溪的道士把一个竹筒取出,说:“戒嗔,净个手先,让他们先把药喂上。” “拔刀之后再喂药。”戒嗔担心翻动人时刀异位。 “行。”恒溪没有意见,也是赶巧,他正好在灵山寺给主持割个小囊肿,老和尚听闻有人命悬一线,让他们先下山救人。 所以这刚熬好的麻药直接带这儿来了,省事,“我看他们带的罩布,比咱们的布巾强。” 他话音刚落,站在门口的沈小叶已经接进崔氏等人送来一桶半凉热水,“水来了。” 紧接着,又有两个木盆布巾连带凳子搬进门口。 恒溪道长不等她倒好水,就已飘来洗手,见凳几上的有胰子,他笑道:“挺齐全。” 不止布、水、药、酒,床,还在伤患身侧不远放置着木板。 “道长和大师尽管洗,我给你们冲水。”沈小叶又快速备好另一盆水。 两位方外之人早过知天命之岁,也没那么多忌讳,当下各自净手,又在小姑娘左右两个水瓢下冲净擦干。 沈小叶泼水净盆回来,恒溪道长从带来的药箱里拎出两副药,交给她道:“小女娃守在门口应着。 我右手这副止血药大火速煎,三碗水煎至一碗。左手这副补血药凉水泡一刻钟,一样的水,但文火慢煎。” “诶。”沈小叶忙接过,直接送至厨房给唐氏交代清楚,现在这条件做不到无菌,她尽量再让外婆用艾叶拍去灰尘洗净手脸。 唐氏的手受伤不大利索,外婆和大奶奶接过去煎药,还让她再要什么喊一声。 “林婶子,小叶这孩子有成算,早早让多备个药炉。”跟着来的崔氏夸道,可惜自家没年龄合适的小子。 林氏听了心里妥贴,但嘴上却说:“还小,且有得学。女孩儿心细,也勤快贴心。” 她抬抬下巴,示意崔氏看向进进出出送柴的梨子。 沈小叶自是不知这些,她带着煮过的剪刀和针过来,一挨近门门就听见棚内的惊呼声。 伸头望去,就见柴刀已经拔出扔掉,舅舅放下竹筒,戒嗔师父压着伤口,道长不断给伤患扎针止血。 恒溪道长似乎感觉到沈小叶在门口,他已戴着口罩,声音有点闷:“进来帮忙扶住头肩。” 他两个分不出手来,边上的沈长岁不是医者身份,也不太适合托住伤患的上身。 沈小叶当然不会拒绝,因为她讲的担架备来的是木板,抬上面和抬到床上显然一步到位更合适。 她轻手轻脚走近的时候还系上口罩,然后在两个中年妇人左右托住中上身,舅舅抱住双腿时,她托住头。 几人小心翼翼的随着两位医者把人移至床上,真就没有再费事用木板腾扭。 人刚放稳,恒溪开口:“水来。” 沈小叶嗖的至门后拎捅提盆备水,两妇人也是很快帮着把夏氏衣背剪的更开。 血和药粉早已糊成一片,又看见戒嗔师父清洗伤口后,道长又扒开里面检查,还道:“还好是断尖,卡住肋骨未刺穿肺,也未有肺胀。” 戒嗔问道:“好缝吗?” “还好。”恒溪道长刚取来药箱里一副皮套打开,沈长岁这边已经递上来烈酒给他消毒用。 片刻,眼看着道长穿针引线,在戒嗔师父用拉钩钩起伤口后,手又伸进去扒拉,边上俩妇人就是再大胆,也忍不住难受,且有一个率先丢下剪刀冲了出去。 沈小叶近距离亲见医生缝补内脏手术,猛然间也不适,到底身临其境和听人描述不同,她此刻已经忘了自己带来的针剪还丢在一边。 并有些愣神儿的看着舅舅已经在给两位清创的大夫擦汗,她才收敛心神,忍着不适退后…… 还好恒溪道长速度够快,只听咔嚓一声线剪断,他声音传来:“灌止血药。” “小叶。”沈长岁叫道。 “噢噢。”沈小叶赶紧要退出,另一妇人却先她一步:“我去端。” 沈长岁边托木盘给两个大夫送棉布,又叫了一句:“小叶,你拎桶水来。” 沈小叶深吸一口气,拍拍脸,自己好歹也是瞄过一眼手术直播的人,“马上。” 不大会儿,她不仅拎了水进来,还在门口接过了妇人送来的止血汤药,毕竟不是谁都敢在出去后再进来。 如果不是里长禁止两妇人喧哗,外边的村邻早就议论纷纷。 此刻,两位大夫清创完成正在关腹。 她心知关键时刻不宜打扰,索兴远远观察起几样手术器具,看起来就锋利夺目的感觉。 刀、剪、镊、夹、针……应有尽有,一样数个尺寸大小不一。 中医是有外科的,名为疡医,且先秦之前的周朝就有分类,更早的《黄帝内经·灵枢·精经水》里就有解剖二字,另有精确数字表述胃长一尺六寸。 沈小叶曾看到过汉朝出土的手术刀,听人讲过南北朝时的剖腹产。 然而可惜的是,中医外科由于各种原因逐渐失传。 她此刻有幸看到真正的古代疡医,应该庆幸。 “端药来。”一声呼叫打断她发散的思绪,沈小叶连忙捧腕近前,原来伤口已经缝合好,舅舅帮着上药的戒嗔师父准备缠绷带。 恒溪道长要接过:“还敢来,不错。” 第十八章 灯下黑 “我来喂吧。”沈小叶眼见他手上擦不干的血,当下端着药急步近到床前。 一番折腾之后,药终于喂完,她又帮着给三人舀水到门口冲洗。 蹲在棚外不远守着的钱五,蹭的站起,盯着几人神情紧张到不行,打颤的嘴几次说不出话来。 富态的戒嗔师父浑身几乎湿透,长时间的在闷热布棚高度集中精神救人,使上年岁的他此刻精力不济,人由沈长岁扶着正喂水。 还是恒溪道长对着家属说:“缝合很成功,已上好药还需要人看护,并随时备着药。 夜里能醒来不高热,危险也就度过大半。” 话音刚落,边上比钱五速度更快的梨子先跑了进去。 院子里众人看见,尽皆围来,听见里面一声声娘和奶的哭泣声,起初还以为人没了,唐氏更是软在厨房门槛上。 她后头出来的钱氏人一晃,差点没撞上门框,幸而边上有人扶了下。 可当崔氏几个妇人进去片刻再出来,笑道:“好好的,背上的囗子包的严严实实。 唐氏,快些把补血的汤药煎好。” “诶诶诶,这就好。”唐氏忽的有了精气,忙转回厨房。 且不提里长希望大夫守到人醒来再走,遂安排两位大夫去他家休整饮食。 只说沈小叶这些人,在钱五的娘移至房间,帮忙拆棚扫尾陆陆续续回家。 因大外公沈善信和舅舅都被里长请了去,林氏邀请大外婆钱氏到家里吃饭。 “不了,我留下来帮他们做饭。”钱氏的心,半天紧绷着,伤人的是娘家弟妹,受伤的也是娘家弟妹。 沈长岁劝道:“大伯娘,当初五哥家分到的地少。” 他需要先回来洗洗换套衣衫,不然不好去陪客。 这句话,打消了钱氏想留下的念头,娘家再是一个村的,她现在也是客,没得让近几年缓不过气儿的侄媳妇腾出心思给自己多做饭。 一路行至家中,几人都带着疲色不想说话。 此刻已至正午时分,而黄氏早把鸡汤炖好,蒸的是二米饭,她还早早烧好热水备做冲澡用。 “小叶,还行吗?我帮你冲。”没听到水声,她在西次间边上专门用来烧炕洗澡的耳房外问道。 沈小叶在大舅母这边的耳房呆愣两息,“我马上就好,大舅母把饭装好,我洗好给表哥送去。” 她说到做到,很快洗了个战斗澡出来,看见四舅的衣物也泡在盆里,就知人已经离开。 而且,她还见到自己推去河边的缸和篮子,都在边上放着。 看来是大舅母寻空弄回来的,可到了堂屋才发现,大舅母也已经送饭去,饭桌前是小桃子鼓着泪包被外婆喂饭。 “小叶,快坐下吃。”大外婆钱氏牵她坐在身边给夹菜,心里想着今天这孩跑前跑后不说,还看人大夫动刀,估摸吓到些。 她又是盛鸡汤,又是倒水的,惹来林氏无奈的目光,“大嫂别管她,小孩子家家的吃个饭,哪能让长辈忙前忙后。” 话音刚落,猛灌一碗白开水的沈小叶没怎么着,小桃子闭上嘴巴不吃了,泪包瞬间决堤。 林氏赶紧的给她抹泪,“哎呦,这小姑娘,林奶奶在讲小叶姐姐,不是说你。” “外婆在说我,小桃子不哭,姐姐给你根大鸡腿。”说着,沈小叶捞出鸡腿给她放面前的碗里。 钱氏也笑道:“吃啊,吃饱好有力气去照看你奶奶吃药。” “我,能把肉给我奶吃吗?她流了可多血。”小桃子抽咽着抱住碗。 林氏两妯娌对视一眼,真是造孽,人在家中坐还遭了无妄之灾。 沈小叶点头道:“可以呀,你看这一大碗,就是要你吃完后带去给夏奶奶喝的鸡汤,瞧,汤里都是肉。” 不用问,也知是外婆特意盛好的,她拿勺子将盛在一边的鸡汤舀了舀。 “这个也一起给奶吃。”小桃子其实很想吃,但她记得还是割麦子时吃肉,奶奶碗里的都肉分给她和姐姐,自己只假装吃了一口。 钱氏摸摸她小脑袋:“真孝顺。”自己也是儿孙满堂的人,可没一个在身边。 唉,穷时闹心,日子越过越有了咋还闹心。 三人轮番哄着小孩儿吃饭,看她为了更有劲照顾奶奶大口吃,不知不觉间也都比平常多加半碗饭。 沈小叶收拾好碗筷就捧着鸡汤送小桃子回家,却是在拐角遇见偷偷摸摸不敢进门去看的钱大伯。 对方见她来,先是不好意思的躲,随即又像想起什么问:“小叶,我伯娘她?” “大夫给肺脏缝针,刀伤也缝住过,但人什么时候醒,还没个准儿。 而且失血太多,得狠补。”沈小叶相信道长说的半夜会醒,但她没告诉他。 小桃子拽着她手,仰脸说道:“大堂伯,是二奶奶把我奶推倒流血的。 你回去看着她,以后再不许来我家,不然,不然我咬她,真的。” 沈小叶接着说:“老太太找回来没?” “没……没。我上山,去找参给伯娘补血。”钱大臊的不行,低头急步离开。 小桃子问:“大堂伯不去看着二奶奶吗?” “不知道呢。”沈小叶心里清楚,想让钱大伯找回他娘交里长处置,比登天都难。 送完人和汤,她没有多做停留,打个转儿从这边岔路向田里走去。 经过打麦场的时侯,忽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声,她辩出位置猫腰而来。 从麦垛后勾头一看,呵,居然是钱二伯,在给最边的榆树下那堆麦草垛上加麦秸杆,他按进去的腿,眼熟。 杭老太太藏在麦秸堆里?怪道里长爷爷又派几波人找,县城、山上、娘家、亲戚家,都还没有消息传来。 玩的好一手灯下黑! 沈小叶决定按兵不动,一待钱二鬼鬼祟祟离开老远,她才轻步退走,并速度寻来里长家。 这边厢,她一进大门,小玄猫就通知沈长岁:“沈小叶跑来了。” 沈长岁忙告罪离席,正好碰见来喊他的里长家孙子。 他快步迎上问:“小叶,发生了何事?” “舅舅,杭老太太藏在打麦场的麦草堆里。”沈小叶低声说。 里长孙子钱进当下睁大眼:“老妖婆倒是会躲,走,抓人去。 这回,必定不能放过她。”实在是自己娶亲那天,这个本家婶子把喜床上的枣和花生都摸走。 哼,诚心不让自己早生贵子呢! 第十九章 看看去 “作甚?”里长在堂屋扫见大孙子钱进在那儿又是挥拳又是低吼的,只好先让沈善信陪客人慢用,他也从席上退下过来。 十八岁的钱进看到祖父冷脸瞪自己,立刻收了手势,还给沈小叶使着眼色让她先讲。 可沈长岁抢先她道:“里长伯,有人看见杭氏躲在打麦场。” 钱进随即问沈小叶:“还有谁在那边守着?” “……”沈小叶摇摇头,她眼尾看见对面厨房里女眷和孩子们,都扒着门窗偷看着。 特别是里长家的大孙媳,钱进的媳妇廖杜娟,恨不得把头伸出窗外。 想来,壮劳力们多被派出去寻找杭氏还没回来。 钱进又失望又着急的右拳顿在左手心,被自己祖父一瞥马上敛神站好。 钱里长人老成精,哪里会不知岁哥儿是在故意隐去小叶,他又瞪向大孙子:“去,通知老钱家还在家的青壮堵人,只说在哪就行。 记得,隔过钱大兄弟和钱五。” “诶。”钱进用力一握拳,兴奋的飞窜过影壁离开,可算让他逮到机会出气了。 钱里长招出厨房的小孙女,又对甥舅俩道:“小叶,留在我家吃饭,岁哥儿帮着陪好里边两位,我与你大伯去去就来。” “我……”沈小叶想说自己吃过了,可接收到舅舅摇头的信号,她就跟里长孙女进了厨房。 廖杜娟的婆婆留在钱五家帮忙,所以她不加掩饰的抓住小叶的手问道:“找见老妖婆了?” 沈小叶感叹她和钱进不愧是夫妻,称呼绝对保持一致的刹那,钱进的二婶连氏咳咳两声,提醒侄媳妇注意说话。 几个还在总角年龄的男孩女孩,则是催道:“钱宝他奶藏哪儿了?” “麦秸堆。”沈小叶的话才落音,廖杜娟就咬牙道:“捂不死她。” “廖氏!”连二婶沉声止住她,“给小叶盛碗米过来。还有你们,吃饱的话我就收碗。” “没有没有。”几个孩子嗖嗖坐回去,难得今天借光有好几碗不同的肉菜吃。 再烦钱宝奶硬抢他们的糖给钱宝,也不能影响此刻吃肉的欢快。 沈小叶这边拽住廖杜娟,“不用不用,嫂子我吃过的。” “再吃点。”廖杜娟不依,她嫁进来一年多还没开怀,那老妖婆时不时找自家婆婆嘀咕自己,还弄什么生子秘方卖给婆婆。 分明就是她在土地庙捏的香灰! 还好丈夫心里清明,偷偷给她倒掉,今个儿就不信闹人命了还能饶老妖婆。 一切敢硬杠老妖婆不怕惹她的人,自己都喜欢。 沈小叶紧抓着她不要,正磨叽着,就听远处一声尖叫传来,众人登时顿住。 “是钱宝奶在叫,她的声就是这么尖。”钱进的妹妹分辩出来道。 廖杜娟眼里都是笑:“抓住了。” “看看去。”男孩们吃饱,就想去凑热闹,小女孩们也忙扒完饭,趁着娘(二婶)倒水,呼呼啦都跑出去。 沈小叶抓住机会:“连二婶,我去看着他们。” 走时,还不忘把想去的廖杜娟一块带走,刚好与出来堂屋的舅舅几人遇上。 她边上的廖杜娟不好意思跟他们同行,最终松手退回厨房,眼带羡慕看沈小叶走在她舅舅身边离开。 连二婶道:“你放心,里老们想和稀泥的话,钱老五这次绝不会答应。” …… 沈长岁是带着两位方外大夫来看伤者服药后效果的,随行的沈小叶自然不能单独跑去看热闹。 不过她故意走在最后边放缓脚步,时不时的瞅向这条路的另一头,希望看见杭氏被里长绑回来的样子。 终于,上天听见了她的心声,在舅舅他们要拐向另一个胡同时,她听见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 沈小叶倒回几步盯着另一头,眨眼的功夫就看见钱进和谁抬着木杠,上面挂着个手脚绑杠上的人。 她睁大眼睛细看,不是杭老太太还会是谁。好家伙,还被块破布堵着嘴在呜呜,一群小孩儿追着看。 沈小叶圆满啦! 不过,四人快到钱五家巷口时,就听见吵闹声。 沈长岁加快速近前看,只见钱二堵着钱五在拐角说:“……大伯娘反正也救了过来,哪能让我娘抵命。 老五,你跟升堂伯说放了我娘,不然我家三小子不过继给你,老了你都没个摔盆儿的。” “让开。”钱五几次推不开人,别看钱二受宠爱占便宜,但他不算懒,也的确被他老子娘养的膀大腰圆,有把子力气。 钱二挡的死死的,“老五,你必须得答应。” “休想。”钱五是听梨子跑回来说本家好几个人往打麦场去,她跟去还看见二奶奶被抓到堵了嘴。 他要去找杭氏算帐!不成想刚出巷口,就被老二缠住,“这回我不会饶了她。” “她是长辈,是我娘。你攀告婶母先得挨一顿水火棍伺候。”钱二吓唬人时用力推来,瘦弱的钱五嘭的摔个屁股堆儿。 沈长岁不再忍耐,喝道:“住手。” 钱二迈出的脚止住,他对读书有本事的人还是有几分敬畏的,“岁哥儿,你别插手我家的事。 今天小叶绑我娘,还没说道呢。” “钱二哥可知,凡祖父母、父母、及夫、若家长,为人所杀,而子孙、妻妾、奴婢、雇工人私和者,杖一百,徒三年。”可沈长岁人还没走近,从门后跑出来的梨子抓着棍向钱二抡来,“你敢打我爹!” “滚开。”钱二抬脚踹开棍,但梨子冲太快太猛,肩膀受了这一踹撞对面墙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沈长岁只来的及起跑扑倒刚抬脚的钱二,然而还是晚了。 “梨子!”沈小叶眼看梨子的头要碰上墙,她疾跑过去想挡,但是有个身影比她更快。 恒溪道长一弹跳飞跃而来,伸手抓住梨子没让她撞到头。 沈小叶接住人,发现梨子的胳膊耷拉着,“别动,道长快看看。” 她自己是个二把刀,生恐梨子不是脱舀是伤到骨头上。 恒溪道长三两下给扶正位皱眉时,钱五已经发疯一样,骑在钱二身上猛锤,“王八蛋,踢我闺女,我都舍不得动她一指头。” “蠢老五,你敢打我。”钱二几次想翻身打回,却发现脚腕被什么压着,娘的,岁哥儿那一扑害的自己腰闪了。 脸朝地的他,压根看不到沈长岁把掉地上那根棍,压在他脚腕踩着。 第二十章 可行 而这一刻,挨边邻居们可都不再藏着看了,好几人出来瞧瞧梨子究竟如何,压根儿没谁去拉架。 刚刚仅是钱二撒泼,男人们不是在外做工,就是去了打麦场抓人,邻家妇人见他们兄弟不打不骂的纠缠,大家也就张望着,可当堂伯的朝个小侄女动脚,过了。 这会儿,有一个岁哥儿在拉钱五,足够了不是。 但梨子不觉得,怕她爹吃亏,“爹,我要去帮我爹。” “哎呀梨子你别添乱。”对门的大娘推她回家。 又一人道:“你爹没事儿。” 另一个婶子说:“他这会儿可爷们儿了。” 七嘴八舌中,沈小叶把梨子扶回家门,邻居们才散。 但挺深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她感觉有些奇怪。 她疑惑:“梨子,你娘呢?” “噢对,娘晕过去了,我爹让我去升爷爷家寻大师父和道长。”梨子向正回自己肩膀的道长看去,“道长,救救我娘吧。” 恒溪道长说:“贫道擅治外伤,还是请精于大方脉的戒嗔道友一观更好。” 沈小叶这才注意刻,戒嗔师父一直无声无息的在自己身后,她不由打个激灵。 忙恭敬道:“大师父先请。” 戒嗔轻轻颔首越过她之际,正房里走出来焦急不已的崔氏,见是大夫到,立刻说:“大师父快给看看吧,老的小的都倒下,我这,唉。”亏的小桃子睡了,不然她弄不住。 “娘。”梨子要追进去,却被恒溪道长举手拦下,“你跟去帮不上忙,先去看看肩膀。” 她抬抬手臂动动:“已经能动了。” 话音未落,就见恒溪道长手背向她肩头一抵,嘶的一声她痛呼出来。 “道长,梨子伤的很重?”沈小叶也不放她进屋了。 恒溪点头并从药箱里取了个小瓷瓶递来,“她身上有旧伤,应是近期从高处滚落造成的。 小姑娘别不当回事儿,尽快揉散於血,否则不用半个月,你的右膀右手就使不上劲了。” “我五天前砍柴,从山坡上跌下,回来偷偷用井水敷过。做的不对吗?”梨子有些吓到。 高手!正骨的功夫就探出来旧伤。 沈小叶接过他递来的药,“道长,摔伤或扭伤后立刻冷敷应是正确的吧?” “没药的情形下,可行。严重时必须就医。 去吧,帮她推药,每日两次。我一会儿看下那边伤患,有何异常及时来讲与我听。”恒溪深深的看她一眼,右手搭到左肩:“学着。” 沈小叶觉得里头有事儿,但她得先学会推药再说。 好在顺序简单,只力道上需要自己把握,只一两遍她就看懂学会。 结果在厢房解开梨子上衫后看到,她不仅是肩膀瘀青带紫挂着血黄色,右肘后上位置还鼓了个鸽子蛋大的包。 轻轻一按,小姑娘就叫嘶哈一下,这好像是什么囊肿吧?她道:“你咋不跟唐婶说。” “过几天自己就好了。”梨子虽然只有九岁,但家里日子不宽裕,去年还借了粮食,一点小伤小痛,她忍的。“小叶姐,这药不知多少铜板。” “多少都得用,铜板买不来一条胳膊和命。”两年前外公就是花了剩下的大半身家,才给她和舅舅、表哥治好的。 沈小叶心疼的摸摸她的头,借给她清洗的机会,触按问疼不疼。 得到详细回答后,她暗暗记下,待推完药出来,还不等她向恒溪道长细述,就听见正房传来笑声。 片刻,崔氏送戒嗔师出来,“梨子,你娘怀了孩子,你奶听到,刚刚也睁了下眼。 快快,给大师父煮了糖茶送来。” “诶诶。”梨子忙不跌的跑向厨房,根本就没听见戒嗔说“不用麻烦”。 添丁是喜事,钱五打完架进院听到这喜信,立时风一般跑进去正房。 崔氏不好意思的道:“他太高兴了,大师父和道长别介意。” “无妨,贫僧想借一室静禅。”尽管灵山寺距此不足十里,但戒嗔还得近距离观察伤者后续,今晚都需留在九梨村。 沈小叶接道:“请大师父和道长到我家歇息片刻,舅舅的房间很凉快。 且我家在村尾,十分幽静。” 遇到个擅长外科的,她想请恒溪道长给外婆检查检查,所以侧下身在背后给舅舅打暗号。 沈长岁准确收到,“我家离此不远,大师和道长意下如何?” “可行。”恒溪拍板同意,呆钱五家是添乱。 而里长家人口众多,倒不如上去懂些医理的小童生家里休息,他和戒嗔还需辩一下接下来要用的方子。 于是,在崔氏把钱五从屋里叫出招待人时,已不见几人,且那被打趴地上的钱二,也不知去向。 …… 这边厢,恒溪道长一进沈家的院子,首先看到的是西厢墙角种的几样长势不错的药草,比如红花、桅子、姜黄、薄荷等。 再扫见一个柳条篮里的菘蓝和马蓝,他不由笑语:“沈小友的这些药草,可不止能入药呀。” “嗯,此几类可做染料使用。”戒嗔一语道破。 沈长岁并未敷衍,“小外甥女正在研习染布之艺,种些在家方便她调配。” “甚妙。”恒溪不吝夸赞,却是指出,“几样蓝草采摘的过于早了。” “意外所得。”沈长岁没多说别的,正好先跑回来沈小叶请出了外婆。 林氏与客人见过,并亲自下厨烹了果茶送去,方才回去正房。 沈小叶:“外婆,不是说好请教道长的吗?” “傻丫头,道长不过借地一歇,你却安排人家看诊,不合适。 等过个一二天,咱们可以寻上门去求诊。”林氏食指敲敲她的鼻头,“何况来之前,你有说过请道长问脉吗?” 沈小叶急忙解释:“说了的,道长也答应了。” “不急在一时。还有小点声,你大外婆刚刚歇下。”林氏拉着她的手坐在堂屋正房,低声问起夏氏可有醒来。 沈小叶如此这般的讲了方才之事,引得外婆几次凝眉时,院门口又有人来。 这院子不像里长家是砖瓦房,没有影壁之类的遮暇,小叶一眼就看清来的是梨子。 她赶紧领人过来,却是听到小姑娘说:“升爷爷寻来,我爹要把二奶奶送官。” 话音未落,门口那里已经进来沈善信,只见他直奔西厢:“岁哥儿,出来下。” 第二十一章 卖乖 沈小叶眼看舅舅随着大外公走向大门低声说什么,却是听不清的,她犹豫着跟出去看看。 然而林氏一个眼神制止了她,且道:“决定送官的话,他们会想由你舅舅随同里长出面,更妥贴些。” “这么说舅舅又要进县城去。 可不对呀,舅舅要参加科举的话,就不能做此类诉讼之事。”沈小叶想起来了,送官法办可不是人送去就行的,上县衙告状自有一套流程要走。 毕竟乡里户婚田土之争不经里老理断,直接上告的话不问虚实都要先打板子的,当然,牵扯人命官司却又不同。 尽管行凶者已抓到,但首告之人先得有一份规范的诉状,递上之后需得经过衙门接词状的承发房典吏排号,递交知县老爷发下牌票传与当事人双方,待到了放告日才能审理。 这中间处处都需与县衙打交道,也常常展现衙门口朝南开的至理名言,由舅舅这个读书人去的话,或可省些银钱又更便捷。 唉,乡野小民在普通衙吏面前,先就胆气不足,更别说上堂。 她道:“舅舅他出面协理诉讼,万一被提学道大宗师耳闻,停了他的考试怎么办?” “这么严重?”梨子紧张起来,她过来也是想找小叶姐姐说说,请沈四叔上县衙时帮帮自己爹。 林氏安抚的拍拍她手,也让外孙女近前坐下,道:“到了县城,一切自有里长出面,他认识的六房典吏和书办可比你舅舅多。 但你舅舅算是事发后第一批到达的人,须得做个见证。 不过有他在,会更方便找人写状纸,且他到底是童生,能给大家壮壮胆。” 她这边话音刚落,沈长岁就快走几步来到堂屋,“娘,大伯说钱大哥爷俩儿在磨房那里跪下求着饶过杭氏,钱二又去闹。 里老们担心拖久了会出意外,决定不等前面派去寻人的壮劳力归来,现下就要送官去。 我是想着让小叶跟大嫂去替回庚哥儿陪客人。” “也好。现在就走吗?”林氏也觉得把人绑在村里不合适,时间一久,里老之中若有人偏向杭氏劝和,那钱五很有可能自己动手报仇。 唉,听大嫂说前几年杭氏推桑搡侄媳妇,使得唐氏小产过。 “我等庚哥儿回来就走。”沈长岁也不能抛下客人立刻离开,且里长那边借用并套上两辆车也需要时间。 沈小叶同意:“我马上替回表哥。”正好她担心大舅母带的不够母子两人吃,再盛些饭莱去。 梨子也说陪着去,但被她给推拒了,且由睡不着的钱氏出来送回家。 不成想,替回表哥的沈小叶和大舅母直到浇地浇到太阳快下山,都不见表哥再过来。 因着夜里浇水不方便,两人趁着天还亮着,堵了河渠返家,结果家里只有外婆在做晚饭。 “娘,剥鸡豆米最费神费手,我来就好。”黄氏拍拍身上的土就洗手接过活计。 “外婆,舅舅和表哥都没回来吗?”沈小叶下晌也没闲着,在山脚那边采了不少的草和花回来。 林氏没丢开盆,继续剥着鸡豆米,“没有,县里的典史老爷和卢捕头带人去过钱五家,验看伤情查问多人之后离开。 走之前有交代道长一定要用心救治,务必保住性命。 且说谭县丞十分重视,要采集全口供证物马上审理。 你舅舅他们,包括戒嗔师父都被当做重要人证留堂,今晚大约都要住在县城。” “看来刑案不必非得等到放告日不可。”沈小叶想了下也明白了,人命关天的刑案,县令虽然对于笞刑以上的刑罚不具最终独立裁定权,但受理当地各类案件,追查、辑捕,堂审都是其责。 县衙最怕出命案,哪怕失手且伤者未死,只要苦主上告,都得尽快查办。 而且,朝庭所规定破案限期的案件未完成,会影响官员考评。 洗好手脸,她也加入了剥豆行列:“戒嗔师父去了县城,那我表哥呢?” “药材不全,跟着道长上灵山寺抓药去了。”林氏想起什么又道:“我让庚哥儿把另一只没炖的野鸡,送去了钱五家。” “应当的,听说唐氏有喜,也该跟着补补。”黄氏从来不吝啬。 且她的女红手艺和厨艺都很好,清炒的鸡米豆咸香可口。 跑了半下午的沈存庚,吃的那叫一个美,放下碗时还道:“娘,这要是配上红枣小米粥,我还能多吃两大碗。” “想吃明天奶给你做。”能吃是福,林氏喜欢孩子们吃的饱饱长的高高。 可这三个小的,也不知是前两年伤过元气,还是长个抽条,一个比一个瘦。 沈存庚立刻就笑:“奶,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奶。” “哈哈哈……”林氏听得乐开怀。 “别卖乖了,快去帮你妹妹泡菘蓝。”黄氏收起他的碗。 沈存庚叹道:“小叶,你别那么勤快,显得我多懒似的。” 边说,边捋了袖子要拎起四个木桶,打算打水去。 却是靠近了才看清,“你这不是菘蓝吧?” “是马蓝,我去年在靠近咱家山坡的那地儿撒了些种子,它居然长的蛮好。 瞧,还有这红花,等分捡更多花辨后,制染料时,还能给你和四舅挤出些颜料做画用。”沈小叶从夏收到现在,几乎没空去看那二十亩山地,没想到无心插柳了。 沈存庚抓了抓红花,“就两把,不值当费劲。” “少了我才试验。”沈小叶从前没用红花制取过颜料,第一次尝试。 不过马蓝取青靛,她去年做过,虽然色泽不理想,但也练过几次手,逐渐改良中。 她有信心:“表哥,有了更多染料,我们再收到布就可以染色,价格立刻就能上去,多赚一倍。” “可问题是,咱们不会又恰巧遇到泡水的松江棉布。”沈存庚当然希望多赚钱。 沈小叶将缸里的马蓝枝叶根压实填足水,用石头压在上面,道:“松江布的本色棉布确实不好遇到那么便宜的,但咱们乡里织就的土白布不仅结实,也很便宜。 只不过寻常人没有对其染色,才卖的贱些。” 沈有庚却道:“你若收来后染色,价格定高,还能再卖与乡里吗?” 第二十二章 辣手摧花 “当然能,那南布北运至本地,从收购价一钱五分甚至更低,加上车船牙税等费用或有三钱五分,但等到放置布店出售,最最普通白棉布也得五钱一匹,差不多半两银了。 而我们乡里所织棉布,染过色后上等的细棉布也不过售价四五钱一匹,纯细麻一钱五分,粗麻葛麻才一钱。 然后,你见村里有几家大人年年扯布给自己做新衣的?主要是给孩子和老人舍得用棉布做。” 沈小叶在去年的时候,就和舅舅在渡口进行过调研,再结合他们买泡水布后到大集镇转卖的数据,很容易就能推算出来。 “大外公和里长都算家境富裕的,他们身上极少穿细布衣料,多以粗棉,细麻做衣。 棉麻不好织,比纯棉费时一倍,不大好收。 但本色粗布或细麻下各个村子收的话,一钱都用不到,我们稍染色之后,只需比县城每匹便宜一两分银,大集上多的有人买。” 主要粗麻葛麻布硬,家境稍好些总愿意买些带棉的布料做内衬。 沈存庚仔细一想,是有的赚,“但关键你得有收布的本钱吧?” “慢慢来呗。”沈小叶掐红花花瓣的动作顿住,她一个外语专业的,除了跟室友到老家见过她们染布,也上手过外,别的挣钱本事也不会。 就算她从事买进卖出,也得有原始资本才行。 两年来,试过卖所谓的祖传菜谱,折腾过风味儿小吃,渡口摆摊,也打过野物硝皮卖到县城,改进过风箱卖过花等等,可无一例外都攒不下多少。 原因很简单,除了核心技艺不核心,就是现今家底薄到住泥坯房了都,经历一场旱灾后,一大家子这个刚痊愈,那个又病倒,再加上找爹娘,哪哪都花钱。 舅舅那里倒是有记得革新冶钢的技术,可现在找个买家,无疑是惹祸。 想当初卖出那批泡水的布匹时,不过几十两的东西,都差点被人给盘剥走。 至于“发明创造”,不好意思,有许多从前以为古人没有的东西,实际上人家都研制过或正在使用,比如肥皂在有些地方叫肥皂团,玻璃在琉璃工坊叫药璃。 牙刷和冰饮都有人走街串巷卖,保鲜的冰旱,保温的食盒瓷器,酒楼饭店不乏使用,还兼送餐上门。 连眼镜儿都有个雅称:玳瑁。 更别提火锅是拨霞供,各类腌菜是常规保存菜品的做法,烤串、鱼脍等等等等。 顺带说一句,目前红薯玉米在大周也有推广种植,她家坡地就种着些,未经多次驯化又无化肥的玉米产量感人,平均每亩能达百斤都算是高产。 嗯,再次证明靠种几亩地收粮食,发不了家。 她道:“所以,我才想着跟外公多多识些名贵药草,进山采了先换些钱。 唉,我想外公和大舅了,不知道他们几时归家。” “小叶,我觉得采到百年人参千年灵芝的,晚上做梦比较快。 倒不如跟我多网几次鱼,让娘做成槽鱼卖来的快。”沈存庚真心这样认为,她娘祖传的手艺,一坛鱼可卖到百文。 “河里新长的小鲫鱼都赶不上你网的速度了,不能竭泽而渔呀表哥。 我还是多用心照看那些老母鸡,又能吃鸡蛋又能卖的好价钱。”大舅母出人出力挣的钱补贴家用,她凭什么拿来祸祸呀。 只有靠自己挣来的,才能用的安心。 沈小叶快速掐花浸水,红花不像马蓝要泡七天再建缸,它只需先泡一个时辰后揉搓再浸水一夜,次日即可开始制作。 沈存庚呵呵两声抓着空桶走开,“以后别找我帮你养蚯蚓啊。”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黄氏的声音传来,“庚哥儿,你咋还没去挑水。 快着点,不然一会儿彻底天黑看不清楚道儿。” “这就去这就去。”沈存庚回身对着沈小叶丢一个鬼脸跑走。 她也回个鬼脸呵呵笑,手下继续着辣手摧花大业。 而她念叨的两人,此刻距离京城不足五百里,外公沈善宥背着个包袱立在船尾,正思量着回去后怎么与小外孙女讲。 “爹,夜里行船危险,您怎么又站外边。”大舅沈长寿一身劲装,手捉马灯走近,他脸上还有打架的淤伤未消。 沈善宥眨去眼里的泪,轻咳一声道:“回家就跟小叶说,她爹娘的尸骨,我们都收敛回来了。” “爹,上次写信不就是这么写的吗?”沈长寿扶着他回仓房,“我会养好小叶的,将来给找个四角俱全公婆和善,家族不大又和睦的婆家。” 绝不能像妹妹一样,妹夫明明是被族亲夺产流浪在外,可在爹的资助下中了秀才之后,那群人又回过头来扒着他不放。 在灾情都快引起乱象,到处有流民游荡之际,非得逼着他夫妻当天就要回去,给强占妹夫田屋的堂祖父奔丧大办,否则就上衙门去告他不敬亲长不孝,威胁要除族。 这就是要断妹夫的科举之路。 结果,当吴家庄遭劫,叶氏被流民哄抢财物时,妹妹妹夫和赶车的顾老叔,挺身保护族中幼小被杀,他们居然一直说三人在当日被冲散,不知人在何处。 后来又传消息给自家,有人见到妹妹几人北上。 此次终于查到实情,沈长寿把叶家一些人好一顿胖揍,可妹妹妹夫再没有了。 这般情况,他的信件里并未言明,所以沈长岁不知道,沈小叶更加不知道。 她等到红花泡够半个时辰,仔细揉搓清洗,将挤出的红色浆水备用。 揉过的花团另置粗布内,洒上若干白醋并倒入清水之后,再进行揉压滤水。 大舅母在边上想帮忙,可就是搭不上手,因为一搓一洗之间,花瓣更少,“小叶,草木灰水快给你沥好了,还得多久才成?” 黄氏不嫌慢工,她就是心疼点油灯烧钱,明天白天随便折腾都成。 边上的林氏和庚哥儿,一个来回推晃装了草木灰水的布包,一个想下手揉花。 沈小叶不急不忙道:“再反复揉个十几遍就可以了。 表哥,帮我把这份挤出的水和刚才的那份倒一起。” “好唻。”沈存庚很乐意帮忙,他这会儿差不多快忘了去汇合钱进陪道长夜宿的事。 可倒了几次后,滤出的水越来越呈淡黄色时,沈小叶又让他另用盆盛。 不大会儿,滤压完成,再将红花泥置于粗布放入盆内,加入草木灰沥出的碱水压匀。 沈小叶一遮盖住,“好了,发酵一夜明天可用。 接下来要淘淘两份红色黄色浆水。” 第二十三章 赎 “我来我来。”沈存庚表示夏夜玩儿水,他很会,“小叶,这些黄色的浆水,在咱们去年制取红花饼时你咋没留下?” “我当时没想起来,光顾着用书上写的方法红花捣碎浸洗,阴干了。 但是四舅说他在书店看到过,制取颜料的步骤和制红花饼很像,我这正好见猎心喜就试试,万一可行我们就能找书店寄卖。 成不成功,还不大确定。外婆,大舅母,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休息了。 接下来,我自己过滤就行,很快的。”沈小叶早就和舅舅通过气,各种技法都是从书上无意中看到的,去年她是真的没想起染料和颜料同时提取这茬儿。 也幸好在这里,她和舅舅还有表哥,以前跟着考中秀才的爹读书识字,且三人学习进度和翻看的书各不相同,有些东西假托是在丘县那家烧毁的书店里看到的,也能蒙混过关。 “天热,晚睡会儿也无妨。不过下次再试制提前安排好,东西和时间上准备的会更全些。”林氏早看出儿媳的心思,笑着道:“想正出里面的沙和杂物,放一晚上岂不是更妙。 而且等一会你大外婆过来休息,也不会打扰到她,你说呢?” “也对,外婆真聪明。”沈小叶想想也是,就点头同意下来。 黄氏暗暗松口气,连忙赶儿子:“快些把你大奶奶接来,好安置道长住她家。 我估计钱进和那几个小子都等急了。” 钱五家今夜都是女眷,他和沈善信家在一条胡同里,只隔了几家而已,住那儿近方便道长夜里急救。 九梨村这边准备安置客人早睡早起之际,已在县城的沈长岁诸人,却没有一个能睡着的,众人借宿灵虚观一个大通铺。 原因很简单,他们下午把杭氏扭送到县衙门口,她当场就吓晕过去,唬得钱大又是掐人中又是找大夫。 钱二则在边上“娘啊娘”又是哭又是嚎的,一阵兵荒马乱中。 等来了卢捕头的取证后,谭县丞这边刚一升堂,水火棍咚咚捣地声一起,杭氏又晕了。 以致于当堂只有沈长岁和里长等人的证词,除了证明夏氏受伤外,他们谁也没看见杭氏怎么伤人的。 而小桃子一个几岁小孩儿的话,不具备效用。又因杭氏一直未醒不说,还被诊出心悸失魂有中风之兆堂审只能暂缓。 钱二当场拽住钱五,非说他在来的路上故意要害死他娘,说众人都是帮凶,他也要告状。 把一众人给气的,如果不是钱大给大家不断赔礼,又是在堂上,众人恨不能捶钱二。 众人的退让使钱二更加上头,不断大声喊冤,说他娘根本没有碰大伯娘,然后被谭县丞以咆哮公堂责打几杖才消停。 “岁哥儿,你看杭氏醒来后,能否直接定罪。”睡不着干脆不睡,沈长岁边上的钱五问出后,十几人顿时都坐起身来,借着窗外的星光看向沈长岁。 他也倚墙坐起道:“还需再要一份夏伯娘的证词才行。” 主要看伤者最终能不能活下来,“钱五哥,大周刑律对于误伤人者,可以根据被伤害者的伤势轻重,酌情判处。 如果取得伤者谅解,准许其以银赎买其罪。 但如果你因此再去伤杭氏,起码杖六十。” 沈长岁在堂审时就看出谭县丞的谨慎,在众人皆可证明杭氏身为弟媳,却常常辱骂嫂子夏氏时,县丞仔细问过里长可有惩戒。 凡骂人被告者,在大周是要被施以笞刑十下的,其中骂同胞兄姊者,杖刑。妻骂夫兄之妻,同罪。 在里长处罚过的前提下,县丞不会再节外生肢加罚。 “钱五哥?”沈长岁发现对方垂头不语,叫了一声。 钱五抬头道:“我娘要是平安度过此劫,我不会非要杭氏以命抵命不可。 但只交银钱赎罪,一点惩罚没有,我不服。 而且我娘心软,被人一求肯定会原谅。 岁哥儿,你可知大概会判何罪?” 沈善信也问道:“岁哥儿,会流放么?” “我听说,可以子孙代父母受过。会不会又让钱大受去?”钱姓族人中有人道。 他边上一人说,“十成十会,不过实话说,今天钱二也还行,不仅出了保辜银先不收监,且能再出银子救他老娘。” 又有人说:“那是他老子娘,他敢不救,跟着他的里长叔第一个不饶他。 你们也看到了,今晚杭氏被送医馆诊治,里长叔可是盯着的。”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沈长岁想着那些刑律条文:凡初无害人之意,而偶致杀伤人者,皆准斗殴杀伤人罪,依律收赎,给付被杀被伤之家,以为营葬,及医药之资。 又有:诸过失杀伤人者,各依其状,以赎论。 过失者,谓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共举重物,方所不制,若乘高履危足跌及因击禽兽,以致杀伤之属,皆是。 钱五等的急切,催道:“岁哥儿,有啥你直接说,我不会再上头。”他有老娘和孩子要养,如今又要有下一个孩儿了。 “嗯……无意杀人下的误伤,一般会处笞刑或杖刑,再加徒刑或流放三年,如果你家谅解,他们给付伤药费,杭氏大约可以拿钱赎罪。”沈长岁一句讲完,众人都愣了愣,然后又问道: “真的流放呀?” “赎罪起码得交几十两吧?” “钱大钱二可不会有几十两银子。” “只能卖地卖祖产凑了。” 七嘴八舌中,众人倒有些同情起来,好在没有哪个在此刻上来劝钱五不要告。 开玩笑,夏婶子现在还没醒,万一有个万一,那可是杀母之仇。 钱五垂头不语,他想娘活着并让杭氏挨个教训,起码下狱关她些时日,交钱免罪算个什么教训? 沈长岁拍拍他的肩膀,道:“这只是刑律条文,具体到不同案情如何判还得看县丞。毕竟刀伤不同与别的,判绞刑减等的也有。”还涉及一条弟妹殴兄之妻者,加一等。 他一时之间也判断不出会判定什么,主要在人治大于法治的大周,子孙骂父祖都能打死不论的。 这次可以近距离接触县衙判案,是个很好的观摩机会。 “天不早了,睡吧睡吧,明天大概就有结果。”沈善信劝道。 众人停止讨论,希望明天早点到,他们不能一直耗在城里,而钱五更是如此,他挂心着老娘。 …… 次日一早,沈小叶刚起就见表哥回来了,“表哥,昨晚上夏奶奶醒了吧?” 第二十四章 凉拌 “醒了的,稍有点发热,不过服药后退了,道长说伤口没化脓,全赖咱们准备的妥贴。”亲人被夸了,沈存庚觉与有荣焉。 沈小叶松口气,“醒了就好,我去给大外婆说一声。” 沈存庚哈哈一声,道:“不用,奶和大奶奶半个时辰前,就去看望,现在还在那儿。 包括我娘,代你去帮梨子上药去了。” “那我更得去了,好问问道长关于梨子的伤势。”沈小叶咻咻跑进厨房舀水。 沈存庚慢悠悠跟来,在她端起盆时,把手伸到小姑娘头顶,尔后手往自己身前移动,“小叶,你瞧瞧从前咱俩一般高,现在你却比我矮一拳。 知道为什么吗?你每日里操心太多。 恒溪道长的药十分厉害,他检查说梨子坚持用七天,差不多肿囊会落去。” “你什么时候比我高出这么多的?”沈小叶在心里为梨子高兴,不用动手术更好,她紧盯对面的表哥,眼神重点在他头顶。 沈存庚认真的想了下,道:“种豆时。” “好,从今天起我要多吃饭少操心,浇地时多站一刻钟的桩。”沈小叶想到自己连着两天没有练武,她火速端水到门外洗脸刷牙去。 沈存庚扒着门看她,站桩和长高有什么紧要联系吗? 稍后,两兄妹在院子里对练一刻多钟的拳法,等到大人们回来,才一起吃了早饭。 沈小叶检查了发酵一夜的红花,觉得再泡些时辰更妙。 “小叶,你在家把染料弄好,我去田里浇地。”黄氏也希望她能一次性做成功。 沈小叶:“我去浇地,顺便再多采些红花回来。” “好好在家忙着,浇地又不是个累活儿,何况还有你表哥在。”经过昨天的事,黄氏感觉只有他兄妹下地不太保把,还是自己带一个看着更稳当些。 外婆林氏也道:“小叶上午留在家里把你的事尽快做完。” 大家长都发话了,沈小叶只好同意,她倒没有立刻去过滤昨晚沉淀的红、黄两盆浓色水,而是送走大舅母和表哥后,在院内认认真真的站起了桩。 练武强身没有别的途径,只有持之以恒的从基本功练起,这身体从幼时也开过筋,但没有坚持下来,她又受了二茬苦。 好在外公懂些医药,常用药草给她泡,如今沈小叶完全适应了站桩,早没了最初的疼痛。 半个时辰过去,她收起架式正练着舅舅教的军体拳最后一招击腰锁喉时,墙外有人道:“你右肩顶上去的角度太偏力度不足,容易被抓住下盘不稳击中侧腰。” “恒溪道长。”沈小叶收了势跑到院墙边道:“您背个篓是要取用什么东西么?” “闲着无事,上山看看能否找些草药。”恒溪道长打量她道:“小丫头,你的体格太瘦,再加脾虚目前不适合打硬拳。 方才那套拳法对你来说太凌厉,最好过几年养壮些再练。玄武拳或五行拳更适合你。” “多谢道长指点,我有跟外公学过五行拳,刚刚那套是新近练着抻筋的。 即然您说不适合,我且停练。”沈小叶抱拳致谢,她刚学了个把月,动作不达标的确容易自伤。 她道:“道长,您太厉害了,只看几眼就知我脾虚。 要不,您进来坐会儿,帮我外婆把把脉?” “改个时间吧,你这毛病无需用药,只用个药食法子坚持段时间调理即可。”恒溪道长未见到沈小哥儿或其他男性主人在家。 “小叶,谁来了?”林氏捧着一簸箕的绿豆走出仓房,“是恒溪道长,快快请进。” 她忙放下东西,向院门处走来。 恒溪看看沈小叶,他施了个礼笑笑,后者秒懂,“外婆,道长只是路过要去采药的。” “如此,就不耽误道长了。”林氏连忙还礼,和外孙女在门口目送道长离开,抓住她的手道:“方才,你是不是又请道长把脉?” “嘿嘿,就顺嘴说了句。外婆,我去过滤那些水。”沈小叶哧溜向厨房滑去。 林氏在后面摇头失笑,可在一刻钟后,她却满脸惊疑的看着面前奇像。 “这,滤好的黄色浆水加了些明矾和碱,就像滚开的骨汤一样沸?” “嗯,它们在一起作用产生絮状泡泡的同时,还要加入石灰水才行。”沈小叶把备好的石灰水倒入其间,再用个大木勺反复的翻搅。 林氏提醒道:“慢点慢点,可不敢让它们溅你手上落个伤疤。” “不会的外婆,盆外还套着个盆呢。”沈小叶操作的很小心,木勺是特意从舅舅们做的各色工具里,选的勺柄最长那个。 在她持续不断搅翻的过程中,盆里的水越来越黄,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更稠。 “小叶,外婆替你一会儿。”外面太阳升高时,林氏拿了把蒲扇给她扇风,早知需要时间良久,开工之前就移至堂屋了。 沈小叶又搅两下,“已经可以了,只需要和沉淀芡粉一样让它自己沉出来就行。” “都搬去堂屋,这边太热。”夏季的东厢,是真热。 沈小叶从善如流,来回几趟搬完后,又把发酵好的红花里加入昨天中午的淘米水后,再次挤压出红色浓水后,残渣弃用。 一碗红色的溶液里,被她放入一方白帕浸染,反复洗净拧水浸过三五次后,再放入明矾水里固色漂洗。 不过片刻功夫,白帕颜色加重,成了一方红帕子。 林氏接过细看:“染的很匀。” “晒干之后颜色会变成浅红,外婆,我再把淡黄色也加些料。”沈小叶这次更加熟练,很快又浸染出一块略带黄色的帕子。 她将两方帕子晒在当院阴凉处后,林氏原以为已经忙完,说要中午发面做杂粮面条。 沈小叶却是醒面时,又浸染两块白帕后,折腾起那份红色染料,矾碱一入立刻咕噜噜的冒泡,待颜色加重后再倒石灰水,她不厌其烦的开始搅拌。 最终感觉到浓稠达标时,和那盆要沉淀的黄染料放于一处。 林氏看着一排的大小水盆,乐道:“木盆全部占用完,看到再用到时怎么办?” “凉拌。”沈小叶弹出个响指道:“中午吃凉拌面。” 第二十五章 你给我站住 等到沈小叶中午去送饭,几块帕子早晒干,她拿了一块莲红色和一块黄色的,迫不及待的给大舅母献宝。 “你把它捆扎过染的?颜色虽淡却不比红花饼染出的差。”黄氏是知道扎染出来的布料,每次会出现不同形状的印记。 沈小叶重重的点头,“家里还有一块银红色的,大舅母可以用它绣上花。 等我把雌黄和署红颜料制成卖掉,就给您买块上等布料染色做裙子。” “吹牛不打草稿,你那一星半点的颜料,能换几个铜板?”边上,沈存庚都开始吃第二碗面了。 沈小叶伸手端走仅有的半碗肉,“亏我还好心把大外婆做的红烧兔肉给你分来大半。” “我错了我错了。”沈存庚追着碗走。 黄氏气笑了:“该。” 沈小叶也没真的夺走,“大舅母,我中午陪表哥在这儿,顺便监督他读书。你回家睡个午觉先。” “也好,小叶,你这个法子染的红色,还会像去年的红花饼染色一般容易掉色吗?”黄氏仔细翻看莲红色的帕子,若有所思的问道,她对黄色不太在意,毕竟槐花也可染黄。 沈小叶想起去年的那件快褪完色内衫,就不确定的说,“再加一步乌梅煎水固色?” “娘,红花染色虽然好看,但它的确不经洗,真想要红布料,倒不如用苏木来染。”沈存庚真心给出建议。 沈小叶颇为赞同的道:“是呢,红花难出一抹真红,还是给大舅母染出来绣帕子更好。 或者,我们用它做成头花来卖。” 红花中含有红色黄色两种色素,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的黄色素是水溶性的,仅有百分之一的红色素在水里不易现形,关键它制取后染成和某些香料放一起,或用碱水洗过,就褪色,所以它不具备在乡间普及的实用价值。(明代宋应星《天工开物》有详叙》 “头花最好用绢布才能卖上价,我回家看看那块银红色的再说。”黄氏催着儿子快快吃完后,拎着空食篮很快离开。 沈存庚咬着一片树叶,往树荫下的竹席上一躺道:“小叶,水渠在你来之前就改到新垄里了,现在我偷懒睡会儿。 醒来以后再背书,你觉得怎样?” 他侧目看看表妹拿来的春秋,是姑父考秀才时选的本经,这本书是为数不多没有被大火烧掉的,里面有很多姑父的注解。 可惜丘县那场大劫中,家里的书房烧去大半,好多书都没有抢救出来。 他也打算专攻五经里的春秋,只因专习此经者众多好寻老师教,这样暂不用再去买另外几种书。 且以春秋为本经的话,与同样选了此经的四叔一起参详也方便省事。 沈小叶没有逼他念书的意思,“我只是随便抽出来一本书,帮你解闷呢。” 实际上是她想起来昨天舅舅说玄猫挂件放在书桌上,她才进去拿着做个掩饰的。 家里如今的书,除了爹曾经用过的抢出些许外,剩下一多半都是舅舅抄书抄下的。 “表哥,四书五经好学么?”她能凭借年龄优势,死记硬背下来一千七百五十三字的《大学》,三千五百六十八字的《中庸》,一万多字的《论语》数篇,但到三万多字的《孟子》就只能背出部分,还是不求甚解的那种。 包括外公抢救下来后,为他们小心带回老家的三百千和《幼学琼林》《古文析义》等启蒙书,她也仅翻看过一两次。 而实际上,读书人可不止要会背原文,还要知其出处典故以及注疏,蒙学一般三两年习完之后,差不多要用两年时间专习四书。 而包含了《诗经》《春秋》《尚书》《易》《礼》的五经还细分不同学派,单通看一遍五经亦需一年时间。 但因五经只需精通一经即可,之后再选五经中的一本作为本经参考,又专习一年。 再然后,潜心研习一二年八股的破法、写法,前前后后八九十来年就过去了。 当然,科考场上不是让你默写原文的,它包括但不限于帖经(类填空)、墨义(类释义)、制艺(八股文),五言八韵诗,表判等。 据说,他们启蒙的早,沈小叶感觉自己是钻不进去,只能帮着模拟考场出出墨义帖经和常规题。 沈存庚枕着手想了会儿,吹出树叶后道:“圣人微言而大义,以前姑父教导时,我都是囫囵吞枣般记下的。 但这两年,越是温习四书的,越是觉得圣人不愧为圣。 但是考试它不一样啊,帖经墨义我绝对没有问题,哪怕五言六韵八韵也能牵强附会一二首。 可八股的破题,你是不知道,四叔上次拿来的院试范文看的我心惊肉跳。 你能想到,出的类似床前明月光,小人常戚戚的题目?这叫人怎么破题?” 言罢,他蹭的坐起,哼道:“出题的人简直就是随心所欲,上一句四书,下句五经,或者干脆取孝经中的半句凑五经,让那些家境贫寒无有名师指导,仅靠背范文的怎生过?” “这就是传说中的截搭题?不是并不常见吗?”沈小叶听的心酸,从来寒门不易出贵子,更何况升斗小民,知识都是有价的。 沈存庚打开书往脸上一扣倒下,“是南方流传来的程文,恨不能把每个参加童试的考生虐死。 还好四叔府试的时候,没有遇到太过偏的题目。” “所以四舅说幸好今年没有院试,可以有时间学习。 而你也要尽快参考,省的以后人多出怪题多。”沈小叶严重怀疑舅舅故意选在今年考的,可以有个缓冲。 说完好一会儿,她发现一直没回应自己的表哥睡着啦,呵呵。 沈小叶顶起斗笠抓着铁锹向豆田走去,她得检查看看哪里有无跑水。 时间缓行,夏日酷暑蝉鸣中,整个一片田野都有些焉哒哒的,远望百多米外的山林,似乎也被烈日鼓噪的多了几分骚动。 骚动? 沈小叶一握左手碗,“小玄猫,你可能发现右前方百米外的异动?” 她闭目沉识到空间,发现小玄猫正睡着,正心道这挂没啥用时,就听见几声惊呼。 再远望山林,居然是好几只野猪从林间俯冲而下,且它们一直在追着人。 沈小叶大声叫道:“表哥,野猪拱进田里了。” “在哪儿?”沈存庚惊醒把书卷在竹席间,又抽出底下所压柴刀的功夫,就见表妹抄着铁锹向山脚那边冲去,“小叶,你给我站住!” 他跳去地头大喊,抓起铁叉飞奔着去追…… 第二十六章 刀叉 这边厢,沈小叶扔下斗笠,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驱赶野猪,因为这群混蛋里有个两拐了个弯,已拱进自家山坡的红薯地。 同一时间,附近树荫下被两兄妹嚷叫醒的三两个村民,也都抄家伙大声叫着跑来驱赶,并让自家孩子回村里报信儿。 没办法,九梨村山多地少,开国时每户分得五十亩地却有三十亩是山林,分家后更少,他们只好在山脚荒地就着斜坡开点荒,大部分都种着红薯和黄豆养地,尽管收成少那也是能在冬天填肚子的。 “壮壮,你个臭小子跑快些。拐弯跑!”原来已经有人认出被野猪追着的,正是钱大的小儿子钱壮壮。 这小子今年不过十三四岁,肩上扛着只流血不止的小野猪,拼了命的跑。 “壮壮,扔下猪。” “混小子不要命了,先扔下。” “你别往田里拐!” 好容易养起来的田,哪能让野猪给祸祸了。 沈小叶自然也是这般想法,她冲入自家坡地里紧急止步,捡起几块小石子,定住身形咻咻的甩向一大一小两只野猪。 小野猪被打中眼睛,吼着弹跳转身跑,可大点的野猪显然没被打中,它还哼哼着看向偷袭者,几乎瞬间就找准沈小叶的方向冲来。 “小叶闪开,绕它后边打。”沈存庚也追的快,并借着疾冲的惯性,用力把右手铁叉掷向大野猪。 这次,他没有掷中,叉子擦着大点野猪的身体飞了出去。 沈小叶见大点的野猪半分不退不说,还用它的短腿俯势冲锋下来,眼看就要与自己正面撞上。 “跳开!”沈存庚急死了,他刚刚就不该把长武器扔出去,此刻再去捡已经来不及。 他哇哇叫着玩命的飞奔,希望能跳上猪背将之扳倒。 不成想沈小叶没有听他的跳开,反而在大野猪即将与自己接近之际,扑一下跳进了它必经的蓄水垄沟。 当然,事实上是她想闪跳的刹那,左脚下踩到垄沟一块儿虚滑的土,人不受控制的滑入沟内,并顺势一躺把铁锹朝上。 大野猪失去目标的刹那,警觉到眼前的深沟想止住速度已经来不了,坡地的倾斜度再加它本身的重力,呼呼的压将过来。 它本能的要用前脚再发力跳过两尺宽的沟。 就那么巧的,扑哧,被铁锹给划开了膛,顿时止住跑势弹腾着软塌下来。 “快快闪开!”小玄猫被四处的叫喊声吵醒,立刻就催促沈小叶,她也不负所望的用力上顶铁锹,并趁野猪疼痛哼叫弹腾的刹那,再脚后跟用力一蹬滑退。 万幸她力气练了出来,大野猪也并不是三五百斤大,也就普通百多斤家猪长成的大小。 “啊啊啊!我杀了你!”沈存庚奔来,左手里那把柴刀挥起,寒光陡现间,他已然扑到野猪背身,猛力压制想站起的猪,卟卟卟,连续几声刀入皮肉的声音,把他身上脸上溅的哪哪都是血。 而沈小叶拿着个铁锹,不住的往一侧猪后腿前后来回扎,充分执行伤其一处不如断它一条腿,最主要的是表哥压在猪背上,挡着她攻击了。 兄妹俩这杀死猪还不饶的架式,唬的赶跑另三头野猪的壮汉愣住。 偏沈存庚还边杀边哭喊:“小叶,我来晚了。” “表哥。”沈小叶听到他的哭声,又见野猪停止挣扎,从背后拍他一下。 沈存庚插刀的动作一滞,然后迅速转身跳起,眼睛一亮:“小叶,你没被野猪压死。太好了!” 他扒住她肩手,抬起看看又推着她转一圈,“没受伤。” “那个庚哥儿……”边上何大叔喊了一声,他都没听见,反而左右两手各揪沈小叶一只耳朵,“你作甚不跳开?” 沈小叶疼的“嘶”一声抓他手:“沈存庚,你抓疼我了。” “喵……”小玄猫在前座扒着向车窗口,看的可乐呵。 沈存庚确定她无事松手:“回去就告诉我娘,看她不揍你。” 沈小叶揉着耳朵见他没啥受伤的样子,就问边上的人,“何大叔,都赶跑了吧?” “抓到两个都不大,其中一个小的眼睛受伤,是从你家红薯地跑出那个。 最大的那个贼精,跑回山上了。”何大叔三人本来要去追的,但见他们这边很惊险,都跑了过来。 “野猪这东西记仇,最近几天通知大家警醒着点。”他边说边和另两人从沟里搬出已经死悄悄的野猪,并道: “庚哥儿,铲些土把血腥味儿先盖住。”近来没怎么下雨,蓄水沟都干巴巴的。 沈小叶把铁锹递给表哥,啧啧可惜道:“这头野猪的皮硝不成了。 对了,刚刚被追的是谁?”她扫视了下被踩倒的秧苗,有几片需要打些水再培苗,于是跟着几个抬猪的一起走。 离她最近一人道:“是壮壮,这小子不说扔下猪逃命,愣是从山上被追了一路。” 另一人则道:“也亏的没出事,不然钱大回来更生气。” “小叶,壮壮似乎吓到了,听说道长医术挺好,你要不帮着到钱五家把人请出来?”都是一个村的,何大叔对钱家两房的事不愿掺和。 沈小叶加快脚步,“我看看他去。” 待她跑到钱壮壮跟前,见他坐在三只倒地的小野猪边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其中一只被竹刺扎穿的。 “壮壮哥,要不咱到树下喝口水先?”她见钱壮壮嘴唇发白,混身湿汗,怀疑他是失水过多。 无奈对方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还是怔着。沈小叶只好跑去自家竹席那边,把一筒放了冰糖薄荷略加盐的凉白开拎来。 何大叔三人回来放下猪,看她卷个叶子弄了少许的水推向壮壮唇边,都互相对视不明所以。 抱着刀叉锹追来的沈存庚跪坐下来,一只手夺过表妹卷的树叶,另一只手很是干脆利落的捏开壮壮的嘴。 并道:“他是跑太久脱水,但一开始不能喝太多。” “最好一次给小半口的量,逐次增加。如果能放点糖和盐更好。”沈小叶补充道,又给喝完的树叶里加水。 不过片刻,钱壮壮醒神并大口吞咽,喝完道:“还要。”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沈小叶这次换了筒盖盛水递来,“壮壮哥,你咋一个人上山了?” 第二十七章 大收获 钱壮壮小口小口灌完水,又要了一盖儿才道:“我娘说爹和大哥把手里的那点儿银钱都拿去县城了,家里今天连盐都没有一颗。 我就想着进山看看爹设下的陷阱,没想到真有只小野猪,可刚捡出来不久,就被它一家子追。” 他张望四周的田地,“何大叔,可知都谁家秧苗毁了?我等下来补苗。” “也就四五家……”何大叔原原本本报出名字时,就听远处嘈杂的喊声,抬眼即可看见那些人举着叉和铁锹等物跑来。 结果大家跑近一看,“好家伙,四只野猪呢!” “最小的也有四五十斤。” “能卖好几两。” “膘瘦,不值钱。” “各位叔伯们,有一头野猪跑了,随时可能来报复的。”沈小叶扬声警示。 何大叔也大声道:“是一头两三百斤的母猪,它还会再来,大家最好合伙巡守。” 有人附合:“是这个理儿。” “唉哟,我的红薯苗。”有人跑去自家坡地。 还有人热切的问:“老何,先说这几头能现杀现卖吗?” 他们没参与其中时,自然不会白拿,众人七嘴八舌间,沈小叶从人缝里瞄见挤来的大舅母。 她刚要推开人接应,不料大舅母冲进来上下摸过她,转个身照着表哥背上就是巴掌连拍。 啪啪的声响,瞬间止住村民们的话语,众人看到小叶抱住黄氏:“大舅母,表哥没受伤。” “我是怕你受伤。”黄氏快吓死了,俩熊孩子这两天咋个回事。 她被小叶一抱,人都软的向地上滑,眨眼间闭上眼晕了过去。 “大舅母。” “娘。” “长寿家的?” “水……”钱壮壮握着竹水筒递来。 沈小叶边按黄氏的人中,边吼:“退开退开些,天热人被闷着了。” “你们倒是都后退几步。”沈存庚也抱着娘,慌的配合她把人放平。 众人这才惊觉围的太严实,一顿兵慌马乱的后退中,不知谁喊道:“道长来了。” 大家赶紧让条路,恒溪道长迅速进来中间,抽出一根长针就往黄氏的神门、合谷、十缝上点刺。 不几下,她的血顺指尖渗出,人也悠悠转醒。 “水。”恒溪道长伸手拿取壮壮的水筒,让沈小叶喂下。 沈小叶连忙道:“里面有盐糖薄荷,可用否?” “当然可以,她是惊惧加身又跑的太快,一时间血气供应不上才晕倒。”恒溪道长也是听见村里的锣声,准备来助一臂之力的。 他话音刚落,人群外就有林氏的叫声:“小叶,庚哥儿。” “外婆。” “奶,你咋也来了。” “你娘咋了?”林氏是和大嫂钱氏一前一后跑来的,她手里还拿着锄头。 见大儿媳倒在地上,两个孩子身上有血好好的围着人,当下一扔锄头蹲下,发现她正在喝水,才松了口气。 “娘,我没事。”黄氏推开水筒要起来,可沈小叶哪里肯依,硬是托紧她肩背示意表哥也压住人,道:“补多点糖水。” 林氏这边问向道长,得知并无大碍才彻底放心,然后又问壮壮经过。 但壮壮根本记不清,只得由何大叔给她和大家讲一遍。 最后众人划分好野猪归属准备带回去现宰,同时决定留下七八个人在附近先守着,待天稍下凉后,再组织人员进山赶赶那头跑掉的野猪。 等沈小叶推来手推车要大舅母黄氏坐上时,忽听人道:“庚哥儿,你家田里的水漫过地头了。” “这就来。”她和表哥嗖嗖叫的跑去改送水口,都不想再听黄氏的碎碎念。 他俩却是不知,黄氏正跟婆婆讲:“娘,我看最近别让他俩再过来这边,浇地就我……” “不行,我方才托了何家老大媳妇,让他家帮忙浇到今天擦黑,给他按半天按二十文算。 浇不完,等岁哥儿回家来。”林氏比她更担心俩小的,连着两天下地都有事找来。 黄氏想了下,待要同意却又发现两个孩子往坡地那边走,“娘,他俩又去作甚?可别再上山。” “不会的。”林氏确信两个小的知道轻重。 沈小叶和沈存庚两个,的确没有大中午进山的打算,是改开水渠口又堵好田里跑水的地方后,小玄猫讲:“沈小叶,你摔倒的沟下面,是个兔子洞。” “有兔子吗?” “刚刚有,这会儿不知道。” “我说怎么滑倒了,看看去。”沈小叶当下就找了表哥。 沈存庚很愿意掏兔子窝:“看看去,刚刚我只顾铲土盖血,没仔细看那里。 开春后,兔子就四处打窝,它们还特别能生,偷吃庄稼长的特别快。” 他摸了摸腰带:“正好我有带着打火石。” 两人说干就干,拿起地头的两个桶装满水,还在坡地边上寻到几团晒干的杂草拿来,很是小心翼翼的迈向蓄水沟。 小玄猫舔着胡须道:“兔子会打好几个洞口。” “所以先探明敌情。”离水沟两米时,沈小叶丢下水桶和表哥分工,她甚至猫腰近前,用手轻扒她滑倒那处水沟边上的土。 当她真的扒出洞口时,抬眼望向在别处搜寻的表哥,直到看见他在几米外的红薯秧边蹲下摆手,她才将水桶压在洞口再寻另一个口。 “我听见它们在下面的动静了。”小玄猫几乎不用她再寻,指出西边五米外有个洞口,于是在她第二个水桶压上时,沈存庚已经搬来大石块堵住他找见到口走来。 他看了看几个洞口位置,道:“应该只有三个洞口,现在开始熏烟。 你到水沟边上熏,我这边好用水桶扣它们。” “表哥,我去找个口袋来,不然水桶上的提手扣不严洞口。”沈小叶想要一网打尽。 沈存庚单指拇住下巴道:“万一,没有呢?” “有的,下面有动静。”她觉得小玄猫耳朵应该很灵。 沈存庚不想浪费时间:“它们精的很,不定又在打出口。” “是找见兔子洞了。”上山巡了片刻的恒溪道长几个飞跳,轻轻落在两人不远。 且他还递出个破麻袋道:“拿去用,我借的。” “道长,您可真是及时雨,晚饭来我家吃呀!”沈小叶欢喜的接过。 有了麻袋和道长,熏烟之后洞下的兔子那是手到擒来,不大会儿就有十来只逃出的兔兔闯入麻袋。 “大收获!”沈存庚得意忘形中扎住鼓鼓囊囊的口袋,拎起的瞬间,咻咻几声,两只大肥兔从他脚下的口飞窜走。 第二十八章 百里 沈小叶浇灭烟火哈哈笑出声,看着表哥丢下麻袋,恼羞成怒的拾叉追击,她连忙止住笑:“追不上的。” “也不一定。”恒溪道长脚尖点地,嗖的飞弹数米去追。 沈小叶“哇”的惊呼,对着走来的外婆一挥手,也跑去追。 林氏看着麻袋里拱来拱去,叹口气检查收口再找束草狠狠扎上数圈。 而这一头儿,沈小叶跑进山,树木影映间,她失去了前面两人的踪影。 好在小玄猫视力超标,很准确的指明方向,她追过来就只见到了表哥爬在大树叉上张望着。 她问:“道长呢?” “正追着,看,他那银针已经命中一只。”沈存庚举举手里一只大肥兔晃晃。 沈小叶利索的爬上树来远望,视线所到之处尽皆草木,这片山林属于村里的公产,连接着更深的老林,深入几十里之后就属于另一个县界。 她看不到恒溪道长的身影,借着滑下树的功夫遮掩,再次问小玄猫却未得到回答。 于是倚着树干闭目探看车厢,发现小家伙儿对着左边车窗不断挠抓。 “你怎么?想出去?”她抬眼看表哥专心瞭望中,干脆意识闪入空间。 小玄猫瞥一眼她,失落的收爪卧下,道:“我似乎感应到自己的肉身了,只一下它又不见。” “它在附近飞过?”沈小叶不禁心下一凛,太过玄幻。 小玄猫晃头:“不是不是,就神魂在发出提醒,肉身距离我在百里左右,你往左边再走走。” “我现在可走不出百里。”沈小叶虽然如此说,但还是睁眼迈步行动。 在她走了七八米小玄猫持续催她走快些之际,沈存庚终于发现并看来:“别往里面再走。” 话音未落,他已从树上直接跳下,一个箭步挡住路,“小叶,我娘要是知道你深入山林,肯定先打断我的腿。” 沈小叶绝对不怀疑大舅母的慈母棍,她顿住脚步道:“我没想往深里去,就看看附近可以摸到野鸡蛋不。” 现下,只好先对不住小玄猫了,她不能无视家人的担心。 沈存庚弹下她脑门,“犯什么傻,村里人经常打这儿进进出出砍柴采果,野鸡哪敢在这儿孵蛋。” “哈哈,没有野鸡蛋,倒有只野鸡。”恒溪道长的声音传来,不过片刻他拎着一鸡一兔走出林间。 沈小叶捧场道:“道长威武。” “嘿,太假了。罚你宰杀野鸡,好叫贫道尝尝庚小哥儿口中椒麻鸡的美味。”恒溪道长这一脉不禁荤腥,咳咳,他和戒嗔是酒友。 沈小叶连连点头,“没问题,我四舅的拿手好菜。” 沈存庚接过猎物又还给对方银针道:“您轻功真的好,我原来以为轻功只在话本里有。” “不过一个快字罢了,真让我一飞五丈,却是不行的。”恒溪道长跟着两人下山。 沈小叶故意慢半步闭个眼,马上见到小玄猫对着她厥个猫屁股。 她也没得办法,需要规划一二改天再进山让它感应,起码先把几亩地浇完。 可等到跟外婆汇合,沈小叶才发现她和表哥被禁足十天,不得到这边田地来。 “为什么呀?雇人浇地得花钱的。”两人齐齐惊呼。 林氏平静的道:“我乐意。你俩打算忤逆?” 好大的锅,两人一致猛摇头,得,禁足吧!希望四舅(叔)快快回来,给他俩张目。 尽管沈长岁听不见二人心声,却已经在回家的路上,村里的一辆牛车一辆骡车,速度不快但搁不住车轮没橡胶,他十分不愿受颠想下车自己走一段路。 奈何钱里长一直拉着他说话,不许他下车与后车上钱五坐一辆,那两房都是自己本家,哪个都要操心,“岁哥儿,县丞判下杖刑一百加徒三年之后,州府有几成会改判?” “大约不会改判。”初判之后,沈长岁有私下向县丞请教,得知朝中近来对兄弟或家族不睦类的案子,均不得赎且有加重判的例子。 很难说不是因为两个皇子被严罚引发的后续,但愿陆观不会被罚的太过厉害。 他却是不知,陆观此刻正和一二十个少年人,趴在皇宫一处大殿外,由着各自长辈抽着竹鞭子揍,却是没谁敢痛呼出声的。 啪啪啪 陆观觉得原身大伯打的真实在,他嘴里咬着布团闷哼,并时不时看看左右,除了能瞄见大殿门口有太监站着监督,没扫到皇帝半分影子。 直到身后挨了百鞭之数,才听见那太监扬声道:“陛下口谕。” “臣接旨。”负责行刑的大家长们,纷纷拜倒在地,至于被行刑的少年起都起不来,还有好几个已经晕了。 陆观勉勉力倒是可以爬起来,但他宁愿趴着大地也不想跪,索兴就装晕。 耳边只听那太监同常人一般的声音讲:“尔等年少正当习文学武时,今特赐尔等入国子监聆听圣人教诲一年,凡取年末头名者许参试文武举,及第后可入官。钦此。” “臣领命,谢陛下隆恩。” “草民领命,谢陛下隆恩。” 尔后,宣旨太监居然没多做停留,连让家长们塞银子的机会都不给,便匆匆离去。 陆观被大伯扛到肩上,先于众人离宫。 宫门外早有自家马车等着,待他被放到软垫上,马车启动后,就听陆大伯道:“别装了,今天回去开药养好伤后,到国子监报到。” “大伯,”陆观入乡随俗,尽管上午刚见到仅交流片刻,但他喊的一点也不磕绊,“我听着,没有在年末考中第一名,就不许再考文武举得官的意思? 而且以后,也不许再入朝为官?只有半年学习时间吧?”古代没个官身傍身,怕是不大好混,看沈恒一身麻布衣就知。 “早拿出儿时这份机灵劲儿,哪会有这一糟。”陆大伯恨铁不成钢,扫见他臀后到大腿渗出的血迹,抬起的巴掌又瞬间收回。 陆观呼出一口气,道:“估计都别想拿到第一。” 一群贪玩儿的少年,跟人家国朝初期的监生争夺第一,不能说做不到,只能讲是不可能。 他又问:“我还能得到荫封的世袭千户吗?” 陆大伯皱眉,“今日旨意一出,只有你的后辈方可入营袭封领职。 陛下登基后,将先皇赐你爹的世袭百户升为世袭千户,加恩你武勋正五品骁骑尉,虽不领职领俸,却有陛下恩赐的京效两百亩庄田,可免丁粮。还有每到年节的恩抚赏赐及一座内城两进宅,足以衣食无忧。 日后千万别想走什么捷径,寻谁帮你袭那千户之职。” “如此,千户可能借袭给我哥?”有个五品武勋虚衔也不错,陆观印象里哪个朝代可以将武职由族亲借袭。 陆大伯立刻捧起他的脸,正色道:“不可!你爹用命换来的袭封,不准借。哪怕你大哥二哥是你爹的亲侄子也不行。 陆观,你要记得,钱财或可在你承受范围内仗义借出,因为即使对方不还亦不会伤你太多。 可这官职不一样,自立国三十四年以来,因借袭武职最后把官司打到御前的,两只手加起来不够数的。 我不希望将来死后,你们兄弟反目。” 原来我前世今生都叫陆观呀!今生的爹救的是登基前的现任皇帝。 “可因为我的事,大伯要从禁军调去西大营,得每日里风吹日晒的备操。”陆观双目盈满歉意。 陆大伯轻拍他的脸,笑道:“臭小子,终于知道大伯天天陪在身边的好处了。 以后离家不过二三十里,骑马回家不过一两刻钟的事,再者大伯还官升一级,空闲更多。” “大伯,我几岁了?”明升暗降不足奇,陆观做出努力抬起上身的姿势。 陆大伯伸手一个巧劲儿按他趴下,“知道你十四岁不是四岁。 你猛一下又找回机灵劲儿,大伯还不大适应。 咱这次的差事轻闲,只需负责梳理数天前整顿过的军械即可。” 他顿了顿,贴近小侄子耳边斟酌着道:“大伯这禁军指挥佥事,是很多人眼里的必得之位。 自你去年与众武勋家儿郎玩在一处,就常顶撞与我,至今时游园之事,焉知不是有人早早设局。 不过别担心,等几天你大哥会从西大营调回京,他会护着你。” 打弟弟没了,弟媳又难产而亡后,小四哥儿变的沉默许多,他常常后悔不该顾忌当时在陛下潜邸当差,没有早点把弟弟从边军调回京里。 “小四哥儿,你三四岁从边关送到我身边养着,名为侄实为子。 大伯疼你都疼不过来,眼见你受人鼓惑疏远我,大伯难受……”陆大伯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把小侄子哄去游园的人他已知是谁,此事没完。 陆观能感受到对方的真挚,他抓住大伯的手嗡声道:“大伯,以后我会保护好自己。” “嗯,咱们请老御医帮你调理,手脚马上就能活动自如的。 对了,我已从蒲九那里打听到救你的恩人,派了陆伯去送谢礼,此刻差不多已到灵河县。”陆大伯可不止备了一份礼,但凡那天搭把手救小侄子的,他都送谢礼。 陆观抓住机会道:“我想痊愈之后,再亲往一趟致谢。” “应该的,到时大伯请假陪你去。”陆大伯感觉小侄子经此一事,懂得人情世故了,调出禁军也值。 …… 灵河县这头儿,沈长岁早已转移话题,正与钱里长和大伯讨论着旧水车不好用,今年给村里造个大水车之际,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还有卢捕头的吆喝:“岁哥儿,先停一下车。” 人随声到,他胯下黑马骤然停在牛车的侧前方,扬起的黄土掩不住九梨村老少的担忧:杭氏又跑了? 结果,卢捕头跳下马,笑的很是恭敬,且先一步抱拳道:“岁哥儿稍待,方才陆小公子的老家人寻到县衙,请我等帮忙找你致谢哩。 还给葛大夫送了好些药材和茶酒。” “卢捕头,我不过喊人过来而已。 委实不敢倨功。”好巧不巧,这里正是救下陆观的小树林边。沈长岁扶着大伯下车,倒是晚对方一步行礼。 卢捕头打个手势,示意借一步说话,两人在距众人两丈远住步后,他才小声道:“岁哥儿,陆小公子的管家,是手持西大营从三品指挥同知的名刺上门的。” 说着,还眼带羡慕的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运道的。” “卢捕头,我是想考文进士。”沈长岁连忙摆手。 卢捕头啧一声,又道:“多个朋友多条路。” 他指向官道拐弯那里:“看,陆家雇的车马来了。” 沈长岁果然看见一白须老者腰背挺直的跨马加快而来,仅十几息,对方利落下马先向大伯和里长拱手,身上那种久经沙场的老兵味儿,让沈长岁先就有了三分好感。 他快步走近时,对方刚好看了过来…… 这边厢,回到家许久时间的沈小叶,正和表哥在恒溪道长的参谋下做大小各异的兔笼子,她是万万没想到,今天不止收获好些野物,还要收到一堆的谢礼。 原来,沈长岁推却不过陆管家一定要上门致谢的诚意,只好领人先到林表哥家,后又将人马带回自家。 他刚一进门,沈小叶跳起来想显摆时,看到白须老者领四五个青年抱着一个个盒子进院,最后一人居然担着数瓶酒坛。 “岁哥儿,这是?”林氏从堂屋出来,满脸不解。后边跟出的黄氏猜到些,不禁看向沈长岁。 后者轻轻摇头,并示意沈小叶两人速去煮茶,他扫见恒溪道长的袍角隐入厨房门后。 陆管家自然也注意到了,但没深究,他抱拳道:“某姓陆,家里小公子承蒙贵公子搭救,才能及时就医。 今日特奉家主之命,前来致谢。” “举手之劳罢了。”林氏还不知前两天的事,但不妨碍她与人客气还礼,看情形谢礼推不得,卢捕头还陪着。 她请客人进正堂上坐,同时招呼一起回来的大伯哥沈善信,以及里长帮忙待客。 再多疑问,也得等客人走后再说。 沈长岁敬陪末座,另一个正主儿沈小叶缩在厨房,只求着大舅母和表哥去上茶。 恒溪道长疑惑:“你很不对劲儿呀!怎的还小家子气躲人。” “彼此彼此,道长不也在远离世俗烦恼中。”沈小叶当然也发现他在陆管家进门后,故意呆在厨房不出。 恒溪道长刚刚在拿自己的硝石制些冰,一杯果茶瞬间变冷饮。“互相透漏透漏,解解闷。” “嗯?您不介意?”沈小叶有些意料之外。 第二十九章 不求名利 “贫道俯仰无愧天地,坦坦荡荡也。”恒溪道长学着她的样子,把大陶碗里的果茶往竹杯里一倒,再放入特制细竹管吸一口,“别有一番滋味,芒硝制冰也是跟你外公学的?” “古书上就有,您别转移话题。”沈小叶又给锅里加水烧,准备一会儿宰野鸡用。 道长又问:“那把铁锹也是按古书打制的?似乎更利。”能划开野猪的肚子。 “不过是锻烧更久,打磨更锋利罢了,即方便挖土又能防身。 道长,我们去县城的路上无意中救个人,当天就被拱卫司查问。 此事是瞒着外婆的。”沈小叶打直球,她后半段话说的特别小声。 恒溪道长品茶沉思片刻,用同样低的声音说:“征虏大将军北伐时,我与戒嗔等友人潜无终县内混入守城军,准备夜开城门。 然后就跟堂屋那人一队遇上,并肩灭虏开城。” “江湖豪侠。”沈小叶眼前一亮,大周立国驱除外虏收复山河,很得民心,刀光剑影被他平淡的夜开、并肩二字带过,“道长义薄云天。” “嘿,不过普通人罢了。他们是大将军派出的,而我和戒嗔只是会些寻常医理的方外人。 你可明白?”恒溪道长笑看她。 沈小叶点头应下,很多曾为家国洒热血者,并不求名利。 她举杯:“道长,以茶代酒,我敬您!” 沈小叶抽出杯中细竹管,一饮而尽。 “哎呦,贫道可不敢贪杯。”恒溪道长依然一口一口吸着玩儿。 而堂屋的客人并未呆太久,两盏茶过后便告辞离去,陪客们也一起出去送。 林氏婆媳止步在大门口返回,沈小叶又重新闪回门后。 可外婆的声音马上响起。“小叶,厨房不热吗?” 沈小叶对着道长轻摆手,“热,但道长正教我另一种煎制红枣白菊蜜茶的法子。” “有劳道长传授。”涉及秘技,林氏果然只在厨房外谢过,并嘱咐她不要劳累到道长。 恒溪道长待婆媳俩进了堂屋后,问道:“你家东边空地种了不少红花和茜草之类的,是打算继续用红花做染料还是当药材卖?” “做染料,医馆和药铺都不缺上好红花。”沈小叶是要将它们做成红花饼,以备随时取用的。 刚好东边空地是外公留给舅舅将来盖房子的荒地,贫的种瓜种菜不下大力加肥开垦就没收益,于是便宜她拾掇点撒药材种子。 别问哪里来的,问就是药铺买的,山里采的。 恒溪道长直言:“我有一批两三百斤的苏木,做价低于市面五成,你可要? 来路绝对正当,是我大师兄从南方买来的。”其实是师兄被人坑了,他太虚观哪用的着几百斤苏木。 “一两苏木药店便宜的大约三十文,半价十五文,三百斤兑成银两就得七十二两银。 收一匹细白棉布一钱二分,假使一斤苏木染一匹布来算,成本都三钱六分了,折腾完一匹卖四钱,我是赚不到什么的。 道长,我要不起。”沈小叶自己种草,就是为了压低成本,如果用红花作染料还可反复使用。 而且到目前为止,她也仅仅收过唐婶和二牛家的粗布给自家制衣制被,受制于北方技术,细棉白布的出产低收购价反而跟松江布相近,也就少了个运费。 一匹布长大概十米八到十三米二,宽六十到八十公分,她可不打算用苏木这么贵的染料大批量染布。 “你说的是关内价格,如果染好后,拿去关外草原卖,标一丈八尺一匹的布能换一只肥羯羊。 再者来说,你是按尺卖的,而本地棉布长四丈阔二尺五寸,合四十尺,你不能按南方通行之一匹不足二丈长的中机织布来算。”恒溪道长是懂行情的。 沈小叶摇头:“卖家不傻,我收到的是太祖定例的标布,长三丈二尺,阔一尺八,但细密度低没有三斤。 你也说本地了,草原上一匹布换回匹马都不稀奇。 我只卖一尺十二文,用苏木染出的一匹布挣二十四文,太薄。” “可我一斤苏木只收你一百二十文,每匹布成本就是二百四十文,即便加上人工和明矾,也不会超过二百八十文。 一匹布家门口赚一百文,还薄吗?你应该知道红花染色的话用草木灰洗两次就没了颜色,但苏木不会掉的如此快。”恒溪道长很有诚意的,给的比药铺收购价还低。 可沈小叶依然摇头:“首先我没有三十六两银子,其次,我没有布。” 真的有挣,这买卖谈了个寂寞,钱啊钱啊。 “做价三十两给你。”恒溪道长大甩卖,别小看三十两银子,七品知县年俸也不过九十石米(京城一石米约五钱),折合白银四十五两。 为什么?沈小叶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您可以多走几个县,卖给药铺呀。” 不行,她得让舅舅过来招待道长,心随意动,她两三步跨出厨房,看见送客归来的舅舅和表哥出现在大门外,“四舅,你快来。” “嘿,小姑娘还担心我诓人。”恒溪道长也出了厨房。 沈存庚眨眨眼,“道长,刚刚碰见梨子还问你在哪?” “她奶完全醒了?”道长不关心生意了,快步离开。 “醒了,说是肚子脖子都疼。” “趴得太久。” “我能跟去看看么?” “来吧。” 几句话功夫,已看不见沈存庚和道长在院墙外的身影,就连没说上话的舅舅也一起离开。 沈小叶挠挠脸颊,熄火抱着剩下的果茶进来堂屋。 “少喝些凉的。”大舅母黄氏直接没收。 外婆林氏拍拍手边的布匹,她还等着儿子解释,“你四舅怎么又走?” “夏奶奶醒了。”沈小叶没像往常那样搬个凳子坐外婆跟儿,唉,大外婆刚刚怎的回家了?她要在,外婆绝对不会一脸严肃。 林氏瞟她一眼:“说说吧,人家又是茶酒糖点又是布匹笔墨药材,送这些贵重之物为何?细细说,我不急。” “就我们从县城回来晚那天……”沈小叶乖乖的从头讲到尾,中间大舅母还给她倒了茶水。 因为外婆问的过细,她心神极度专一,连大舅母在院里跟谁说话,都没回头看。 第三十章 友好 林氏听完全部,再看大儿媳忙来忙去的不歇,就知只瞒着自己,她道:“对方是从三品武官,咱们收了谢礼,此事也就到此了结。 日后遇见,人家主动招呼就以礼待之,切不可攀附。” “嗯,外婆,这些东西?”沈小叶含糊应下,随即指着一桌的礼物问。 林氏打开一包松子糖,喂她一颗道:“该用就用,人家说当天伸出援手的,都有送。二牛那里也有份儿。” “那我帮外婆搬进里间?” “等下,老大家的,你过来。” “娘,啥事?几家小子把一整头杀好的猪送来了,说是壮壮的那头直接到唐家集卖给屠户,另两头村里人已经拿东西换个差不多。 咱这个按您吩咐的不卖,现在就给亲戚分分?”黄氏有点心虚前天的事瞒着婆婆。 不聋不哑不做阿翁,林氏没追究她,而是道:“家养的肥猪肉不过十五文一斤,野猪肉去腥太费料,散卖十文已是贵的。 分了,给二牛家五斤,你大伯家五斤,里长家五斤,几位里老和钱大钱五家两斤。 剩下的吃两顿也就差不多了。” 跑去卖给屠户或酒楼,人家有相熟的下家供货,生人去价格压到六七文一斤是常事,倒不如做人情合适。 “这头毛猪八十多斤出了三十八斤肉,猪头猪蹄大骨下水已经分给宰杀的人手,他们在打麦场现做杀猪菜,为巡山赶野猪壮气势。 净肉再分后,咱剩九斤肉和些肋排。”黄氏刚才分切时,用手拎过重,约摸个差不离,她给婆婆报报数。 想细分准确的话,家里也有称。 林氏轻轻颔首,“小叶一会儿送些酸白菜过去打麦场。” “好。”沈小叶又提了句:“我听说肥肉现在十八文一斤。” “粮价又跌了多少?”林氏立刻抓住重点,每到夏收后谷贱肉贵。 家里几亩地的收成,根本不够吃,何况还得交税,“今年征发徭役的布告有贴吗?” 沈小叶不好意思的道:“没来的及打听。” “不急,和你大舅母把东西分分收一收。”林氏向来不把持东西,让两人挑了挑相中的,不独放在自己屋。 沈小叶自然首选笔墨纸砚给舅舅、表哥和自己。一番忙碌后还不见他们回来,“外婆,要不我去趟钱五叔家瞅瞅?”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大门外又有人出现,“姑母在家吗?” 沈小叶定睛一看,“林表叔。”她和大舅母连忙迎出门。 “姑母,弟妹和小叶都在呢。”林二牛的爹背着个挺重的袋子进院门,“我这浇着地,突然有人送了一堆礼,岁哥儿只说让我收下,二小子支支吾吾的说不清。 想来想去这心里不蹋实,找岁哥儿问问。” 哪怕来之前揍一顿二小子,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他见姑母走来,松下袋子上前扶住她进堂屋,“天热,您歇着。” “满头的汗。”林氏就着儿媳端来的水盆,拧出布巾给侄子擦脸,她一群侄儿侄女只活下这一个。 林表叔按在脸上:“我自己来,自己来。” 刚擦完,又迎来沈小叶双手奉来的茶水,这个他不扭捏,接过三两下喝完,“冰甜。” “还有。”沈小叶赶紧再倒。 “等下,我给摘了俩西瓜,别搁院里晒。”林表叔风一般转到院子拎袋子,从里面拿出的却不止西瓜,还有茄子豇豆和布料点心茶。 林氏急了,她又往袋子里装:“吃的先不说,你把别人送的布也拿来作甚?家里媳妇孩子不要穿不要吃?” “我孝敬姑母的。”林表叔坚决要送。 林氏死劲把布给他塞怀里,他们姑侄友好交流之际,黄氏悄悄拉出沈小叶,并道:“除了布,别的你林表叔定然不会拿回去,等会你挑中不溜的兔子分他几只养。 我去把糟鱼和肉多给他装些带走。” “没问题。”沈小叶应声而动,很快挑好几只兔子,这些可以配种,过几个月就能养出好几笼。 她正给兔子们喂水,舅舅两个回来了,“夏奶奶咋样?” “谁来了?”沈存庚几乎和她同时发声。 沈长岁说了句“我答应要下道长的苏木”,就举步去堂屋跟表哥说话。 “四舅哪来的银子买苏木?恒溪道长为啥渡咱家?”尽管沈小叶不掌家,她知道家里不过几两银子撑着,还是预备近两天买些便宜米面用的。 沈长庚对她打个稍等的手势,先去见了表叔才回来讲:“几针扎下去,夏奶奶精神头儿好很多,肚子疼是喝的药太多吃不进饭饿的。 四叔佘账买的,道长所在的太虚观有位师兄在南方云游时,大量买进北方不易见到的药材。 结果被人劝着多买了好些,预备转卖药铺挣钱,结果回来的路上有的药受潮,去潮后品相不佳或药性减轻的积压着卖不动。” “保存不易。但道长懂得多,完全可以自己染布卖。”沈小叶觉得道观寺庙之类,缺钱的时候少。 沈存庚耸耸肩,说:“他们还得买布,染布,再卖布,道长说太耽误清修。” “是嫌麻烦吧。” “看破不说破嘛。” “管送吗?” “过分了啊,咱们去拉货,他管吃住和搬运下山。” 两兄妹相视一笑,决定晚饭时多多给道长夹菜。 晚饭舅舅掌勺很丰盛,炭烤排骨小炒肉,红烧兔肉椒麻鸡,凉拌三鲜炒豇豆,甜汤,还从打麦场上分到一大碗杀猪菜。 大饱口福后的沈小叶,满身干劲把沉淀好的两盆颜料撇去水分割,再放到去年垒的土制烤炉里,填煤烘制十二个时辰即可。 没看错,是煤不是柴,大周的煤业广泛,一百斤煤市价一百文,而一百斤柴市价一百五十文,当然全村只有沈家偶尔会去买,毕竟烧煤烘东西不用一直盯着火看。 “啧啧啧,没烘干的雌黄颜料湿湿滑滑,像蛋羹。”沈存庚有点舍不得烘干。 林氏笑他:“饿了咱就加一餐,奶养的起你。” “我不饿,就是觉得它很好吃的感觉,想咬一口。”沈存庚立刻澄清。 结果反而引来更多的大笑,他自己想想也好笑不已。 第三十一章 诱之以利 次日一早,两兄妹笑的更欢乐,因此四舅说通了外婆,禁足取消。 沈小叶风风火火的跟家人彻底刨开兔子洞,因着坡地套种着大豆红薯,整地补苗后花了半天时间。 完成最后的浇水步骤已经辰末时刻(接近上午9点),大舅母让她跟自己回家。 她不肯,还美其名曰:“我留下看着地,不然表哥和舅舅去替换何大叔他们踩水车时,地里跑水也不能及时发现。” “早些家来吃饭。”黄氏信了。 然而她一离开,情况立刻发生变化。 “走,我带你进山脚再寻寻野果甜嘴。”沈长岁听说小玄猫的心思,定是要成全的,他早早把自制的竹弩和弓箭藏在车厢空间里。 沈小叶高高兴兴爬山,独留表哥沈存庚三步一回头向水车而行…… 小玄猫一入山林,立刻精神起来,它在空间里跳来跳去,不住说道:“走快些走快些,我又感应到了,一直东进没错。” “能够保持住这份感应吗?”沈长岁背好弓箭,随时防备着,昨天那头大野猪在天快黑时被人发现,可惜围猎中又被它逃掉。 小玄猫立起身子仔细感应,片刻后软趴下去,“不能。” “别灰心,我们先走个几里你再试。”此刻气温开始上升,偶尔出山的有,进山的少见。 看没有外人在,沈小叶可以随意与之开口交谈,就是不知道外人在的话,可以听到小玄猫说话不,她不能试验。 这会儿,她手里也抓着加了长把的柴刀,不断扫动两边灌木防蛇。 随着他们越走越深入,树木更加茂盛,偶尔会有小野物被惊到逃离。 为了方便开路,沈长岁和她交换了弓箭柴刀。 按照小玄猫指的方向走,基本上偏移了村民踏出的旧路,但稍一移动位置的话,小东西就喵喵个不停。 居然还会诱之以利:“跟你们说,我肉身上带了好些宝贝,拿到你们可以发大财。” 沈小叶警惕的望着四周,这条路他们没有走过,“有能让我们回去原来世界的宝贝吗?”古代虽然空气更好,但着实不方便。 她至今虽然没有饿过肚子,但饮食质量实在比不得从前,就算是想爆个玉米花,都怕把个铁锅崩坏。 沉默几息,小玄猫说:“只要找到我,就会找到办法。” 我信了你的邪!沈小叶差点脱口而出,没说是因为她发现不远处有地黄,“舅舅,一小片地黄。” “新苗,不到采收的时候。”但沈长岁还是走近,弄些碎石绑了红布条压在边上,又接过沈小叶砍的树枝扎在周围。 如此就算做了标记,别人再穿过这里看到,会遵守此物有主不擅取的规矩。 又走了段时,还真遇到一条毒蛇从头顶树枝突袭而下,它无视两人戴的防虫药包,直逼沈小叶肩头而来。 周边全是灌木和树,她反应极快的闪开,并用弓身抽向蛇的刹那撞到树杆,手指被擦破皮。 同一时间,沈长岁的长柴刀迎向被她击飞的蛇,嗖一下正好将其削头。 啪嗒,蛇身掉落灌木。 沈小叶嘶哈着说:“舅舅,是金线蛇,快取蛇胆和毒囊,卖价高。” “你怎么样?快上药。”沈长岁却没去捡,抬她手看伤势,手背之前缠有布条没防碍,主要是打蛇时,手指抓到带刺的高灌木划被出血。 沈小叶忙取了药抹,被舅舅瞪一眼后,只好拿出放入车厢的酒,先冲两下涂药。 见前面还需要不断用砍刀开路,她不乐意的道:“小玄猫,一直砍下去就赶不了太多的路,我们是人,不能依着你能穿行的地方继续走。” “还是不是朋友?”小玄猫炸毛。 沈小叶实话道:“咱们不熟。” “你你你,绝交,我后悔跟你了。沈长岁,你带我。”小玄猫当即与她绝交。 前面沈长岁很有耐心,走平常无人穿过的地带,就当带小外甥女体能锻炼。 可这会儿他改主意了,古代受个小伤也不能大意,他快速收起蛇身取胆,“我不爱说话,不会哄你玩儿。” “那也比被沈小叶气着强。”小玄猫觉得自己可以勉强接受他的缺点,大不了回头再找沈小叶。 但沈小叶还没同意,“不行,你这小脾气会影响我舅舅读书。” “你不讲理。”小玄猫指责她。 她却反问:“你讲理么?看看你把我们指到哪儿,树木密到遮天,荆棘连生到每走一步都要当心扎脚。 瞧瞧,我鞋上的挂了多少刺球,等返程时还得再遭一遍。” 说完,她抬脚捏掉刺球,还好穿的是草鞋,不会特别心疼。 沈长岁把水囊给一脸汗的她,说道:“准备返程,小玄猫,此山脉继续向东有两个有名气的山在百里内。 一座是以秀美和佛寺著称的盘山,另一座是传说中黄帝问道广成子的无终山。” “咦,两个地方都挺玄妙的。 小玄猫,不然等过几天直接上无终山你感应感应。”沈小叶擦去嘴角水渍劝道: “现在走了快两个小时,你说说看自己还有再感觉到肉身招唤吗? 而且今天我是偷偷进山,中午必须回家,不然外婆真的会禁止我近期到这边来。” “万一不在那两个山,你们还陪我找吗?”小玄猫也知道她受伤定要回去的,想了半天问出一句。 沈小叶暗暗松口气,大中午呆在密林里忒闷热,伤口不深但她现在也怕破伤风,她边走边道:“有机会绝对要陪你找的。 特别是秋天的时侯,我们要经常进山采板栗和野果,大人们也不会限制时间。” 小玄猫没精打采的蜷着不理人,等他们拐入常走的小路,才出声道:“我看见北面三十米外有一只受伤的野豹,跟昨天的野猪两败俱伤。” 它刚一说完,沈小叶就要它送出竹弩,也没注意它说的距离,而沈长岁立时扔下柴刀张弓,“张好弩等在这儿别乱跑,小玄猫给她警戒。” 言罢,迅速猫腰向北而去,沈小叶却追着舅舅的身影,心里稀奇不禁出声:“豹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附近?” “它身上中了箭。”小玄猫以为问自己。 第三十二章 喵喵 沈小叶微凛,她无视舅舅转头的瞪视,继续猫腰跟进,“看见有别的人在附近吗?你能看见三十米外?” “没有别人,在山里看的远一点点。”小玄猫很尽责的观察周围,它看见沈长岁距离两只对峙的野物十米左右时停下。 又见豹子警觉的飞扑野猪,然后一个虚晃,跑了……“你舅舅为什么不拿弩射杀豹子,而让你用?” 沈小叶没空回答,她在舅舅搭弓并箭射向野猪时,举定竹弩放出一箭,并很准的射中一只眼睛。 嗖、嗖……,前后数支利箭射向还有点懵的大野猪,等它反应过来豹子为什么跑时,已经中箭,它痛的嗷嗷叫着想转过身反击。 遗憾的是速度没有沈小叶甥舅两人快,箭似疾风加暴雨刷刷射个不停,大野猪狂冲几米就功败垂成,卒了。 沈长岁又补了一箭之后,才接近查看,然后利落的抽回箭,这些箭头是铁器打的。 他对着走来的小叶道:“速度准头都很好,没白练。” 不知为何,家里的老爷子善射,曾经有把硬弓在丘县守城时坏了。 “嘿嘿……”沈小叶刚要尽数笑纳,又听舅舅说:“回去后三千字检查,没有服从命令听指挥。 现在检查一下你的手,若加重就再次消毒。” “唉……”沈小叶顿时蔫了。 小玄猫本能的感觉她受罚了,幸灾乐祸“喵喵”数声。 “你回去叫人来。”两百多斤的野猪,沈长岁不打算自己扛回去。 沈小叶检查原来缠着的伤不要紧,又看着野猪身上一堆箭孔,道:“怎么跟家里解释弓箭?找人来就得意思意思吧?不如用空间搬运一程。” “不行,又脏又臭。”小玄猫首先就不同意。 “弩还放小玄猫那里,弓箭是我偷偷准备好的。 杀了,下水还在打麦场做成杀猪菜分大家吃,然后用肉跟乡亲们换粮。”猎物带回去总归要过大家的眼,这头猪再肥也不过能得五成净肉,沈长岁没打算再费劲卖去县城。 他道:“言明附近村子的亲戚也可以拿粮食来换,再趁机会把咱们收布的消息散出去。” “舅舅英明,到时候我们在河边占块地方染布,大家也不好意思说怪话。”沈小叶马上联想开来。 沈长岁失笑:“我哪有想那么多,快去。” “诶!舅舅别忘了柴刀,注意那只豹子。”沈小叶啰嗦完,咻咻往山下跑。 受伤的豹子到底是没再出现,等到众村民合伙把大大的野猪抬出山林,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无视巡山小队的一路欢呼,黄氏狠狠的瞪着沈小叶,“跟我家去。” “大舅母,我错了。”沈小叶认错速度很快,态度也十分诚恳。 但黄氏表示不再相信过午才回来的她,检查她的手后,狠狠在婆婆面前训了她,并坚决不许她近日再上山。 然而林氏发现她似乎不像昨天那么抗拒,于是招她坐到身前并把午饭递给她问:“边吃边告诉外婆,你是又有什么计划?” “英明不过外婆。”沈小叶献媚的对她笑道,“恒溪道长不是低价佘卖给我们三百斤苏木嘛,我想跟四舅去无终山拉过来。” “不行,无终县在哪儿还不知道。”黄氏声音很大,守在跟儿还不老实,出远门了还了得? 林氏压压手让她坐下别急,“无终县就在咱们东边不到百里,从村尾的山林穿过,越福山走小道,过条河就可以望见。 不过,我还没有答应岁哥儿让他去。” “为什么呀?”午饭是猪油渣大烩菜和三和面馍,沈小叶吃的香喷喷,她以为昨天晚上舅舅已经做好思想工作了。 林氏沉吟片刻,等她吃完才道:“恒溪道长肯佘我们苏木当然好,可咱们收布的话,手里没有本钱。 像是钱五的媳妇唐氏,就指着她那张织机挣钱,你拿走布,能不当时结帐吗?” “绝对不能。”沈小叶想佘也没人愿意不是,她接过大舅母递来的水喝。 林氏就道:“再者,咱们这边大批种棉花的少,多是种个一半亩加上地头种些桑麻好应付交税,收布要跑不少地方,所以,这事儿等你外公和大舅回来,他们的工钱应该够收几匹麻布的。 到时侯,也由他们,跟着道长去拉货,下去各村收布。” “外婆,苏木好贵染粗麻布不合适吧?”更何况外公还不知几时回来。 且沈小叶听音,就知道舅舅去不成她也别想去,“恒溪道长和舅舅定下的还帐时间是一年,我们不必急着收布的。 这其间,我们可以做事赚赚收布钱,或者做好染料帮着有些人家染些红布蓝靛布收费。” “即要挣钱,你们倒真不必急着去拉货。”总之,没大人看护着,林氏不会放几个孩子自己跑出百里。 她给黄氏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道:“昨天我把你染的莲红水红帕子,和去年染的青色方领半臂对襟衫,桃红色百鸟朝阙马面裙,都给村里的妇人们看过,她们觉得很不错。 她们也知我穿的这套青布衣裙是咱们自己染的,只是以前没听说咱们愿意帮别家染。 崔大嫂还借去帕子,说要问问娘家看中这颜色不,她娘家侄女入冬成亲想做两床红色喜被,可县城布庄的红色松江布料,要八钱银子一匹,大红色的叫价一两。 而便宜些的本地布料,颜色又没那么入眼。 今天她娘家回信相中了,想用自己织的白棉布找咱们染,还说不必大红,只要能跟帕子染的一样就行,他们愿意出两百文的染布钱。” “是么,那可太好了。”沈小叶蹭的站起,可高兴没有几秒,她又愁道:“大舅母,你有告诉他们容易掉色吗?” 黄氏也是挑着几家家境可以的去宣传:“当然有说,你当他们买布庄的布料不掉色么? 被子又不是几天一拆洗,不用草木灰洗又不放香料,能撑好些年。 人家就是图个喜庆,送嫁状时脸上有光。” “还能这样啊,其实直接用苏木染成玫瑰红色,更快。”沈小叶一想也是,植物染基本都掉色,仅是时间长短的区别,主要它天然无副作用,掉色也不会伤及皮肤。 第三十三章 哼…… 林氏知道她表达的是想去无终山的意思,她笑道:“你种的红花能收不少,多加点花染的颜色重些就好了。 崔家送来两尺布,你看几时给染出来让人家再看看,好放心。” “好吧,我明早去坡地摘红花。”沈小叶情知去不成了,于是连连点头,黄氏呵呵两声,“先把你的手养好,明天早上我去摘。” “大舅母……”沈小叶拉长了音撒娇,可不再管用。 她还在歪缠之际,里长家大孙媳廖杜娟挎个篮子边喊“小叶”,边走进大门。 “嫂子,我在堂屋。”沈小叶只好丢开大舅母的手臂迎了出来。 廖杜娟随她过来给两位长辈见礼后,说:“我想找小叶染一匹布,林奶奶看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们去她屋商量。 老大家的,小叶的那套衣裙,你昨天熨好没?”林氏哪能不知道年轻女子的心思。 黄氏自然也懂,“熨好了,在我房里,一会儿给小叶送去。” “谢谢大舅母。”去年裁好后,天气转凉,沈小叶只在家里试了试,裙子好看,半褙的颜色多少有些暗。 她领着廖杜娟来到西厢第一间,虽然是土墙,但都刷过一遍,且用一架别着各种干花鲜花的的竹编屏风隔成内外间。 “嫂子进来里间炕上坐。”土胚房由于承重和安全考虑,一般没有后窗,正好不用被西照日头射进来。 沈小叶习惯睡炕,经常熏些艾草或苍术也没什么蚊虫,她的炕垒在前窗下,除了小炕桌,和衣柜,边上还放了个带抽屉的书桌,两把高凳子。 廖杜鹃盯着她桌上的书好几息,才坐下道:“我家进哥儿要是能专心读书就好了,可惜他说一背书就打瞌睡。” “我大外公说钱进哥算术特别好的,咱们村交粮时都是他算的,连每次官差踢斛的数也能估上,又快又准。”沈小叶接过她递来的布。 看着像新布,“嫂子,布是你自己织的吗?好密实平整的细绵布,定是有三斤多重的。” “去年冬天织的,阔二尺五寸,长四丈一寸不少,你看看。”廖杜娟帮她一起打开,整个炕不够完全拉开的。 北方一般都织宽机布,她跟道长说只收标布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大舅母说染一匹布二百文,收的真心不贵。 沈小叶边展边收验看,毕竟要留在她这里染的,“嫂子,这一匹布是全部染成红色,还是你裁好染成不同色。 另外,红花染出的布料不能和麝香等香科放在起,不然一个月就褪色;还不可以用碱水、草木灰水洗,一洗就掉色。 平时只能用加了盐的凉水洗,你确定,要用红花来染吗?其实也可以用别的染。” “全染成红色,我想做一身红衣,到时穿着和进哥儿去灵山寺上上香。 就用红花染,我做活时不穿它,用清水漂洗。”廖杜娟想有孩子,男女都成。 沈小叶点点头没再说别的,她明白这时嫁人的女性,第一要务是有个孩子傍身。 或许,廖嫂子是想用一身新衣加持她的愿望。 黄氏敲门进来时,她两个已经把布叠好。 廖杜娟在黄氏放下衣裙和点心出去一会儿,道:“你大舅母进你屋还敲门?” “都敲的,我娘也一样。嫂子吃点心。”她其实不记得娘敲门不,沈小叶给她倒水。 廖氏摇摇头,摸着桃红色的马面裙下半幅,“黄婶子说这鸟是染上去的?我昨天一开始看见,还以为是织布时织的。” 她以前去上香时,看见富贵人家的太太姑娘们的裙摆上的各式花样,羡慕极了。 偶然一次听布庄掌柜说有的是织的花样,有的是绣上的,且掌柜向来不让她们去摸,怕挂花料子。 待回家想自己做时,嵌上个花边都是奢侈的。 沈小叶颔首:“是染的,撷染。如果用各种名贵丝线织,比如缂丝,太贵。 通常那类是供官府和宫廷使用的。” “普通百姓不能使用对吧?县城岳记布庄的掌柜说,他们的布料上的花样全是金丝银线织出来的。”廖杜鹃觉得是自己做姑娘时,没有机会逛县城见识少,她只会织纬经不同色的布,细致的花样不会,没人教也没那么多漂亮的丝线给她学。 沈小叶想了想道:“江南的织纺有多综和束综提花机,又有丝坊绵坊染坊无数,他们的织工可以织出各式花样。 不过那些料子,丝绸、绫、罗、缎,它们不织花样咱们也买不起。 而普通棉、麻、葛布,谁也不会费功夫织上花样子。 只有像你织的细绵提花,才能卖上价,一两银子一匹起步。” “多综、束综提花机?多少钱?”廖杜娟心向往之,她成亲时就想要一架织机做嫁妆,可惜没有如愿。 这布还是借住娘家熬夜织出来的。 沈小叶道:“最少得七八两吧,更好的十几两也有。” 见廖嫂子若有所思,她也不打断她,取了桌上的自制硬笔,写下两张一样的条子签好日期和一个沈字的艺术造形。 硬笔自古有之,多以竹管、红柳制成,只是后来毛笔更加盛行,但它一直都在。 嗯?她从窗户扫见舅舅和谁的身影往堂屋走,小玄猫的声音也在她脑海响起:“沈长岁问你大舅母要钱呢。” “?”沈小叶吓着了,她立刻收回目光,却见廖嫂子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而小玄猫又说:“只要你带着挂件,我就可以对你密语传音,别人想听都听不到的。 你,好好珍惜我吧!哼……” “我用意念沟通你,听的到吗?”沈小叶等半天,没见小玄猫反应,看来我只是个普通人。 她静待廖杜娟回神后,递过去条子道:“嫂子,这是两份相同的收据,上面写着今天收到你一匹细绵标布染红色,你想染成桃红、水红还是莲红色?” “水红色。”廖杜鹃不好意思要桃红。 “好。”沈小叶写成水红色给她道:“你给大进哥看看后收好,取布时还我就行。” “还兴这规矩,我拿着。”廖杜鹃双手接过,笑的可灿烂,“头一次有人专门给我写字,好看。” 她郑重其事收好,“小叶,我带了二百文铜钱来。”说着就又从篮子里取出两串钱,这是她自己的私房。 第三十四章 马面裙 沈小叶摆手,她除去红花和人工费用,说道:“不用这么多,你给我一百五十文就行。而且等我染好你再给,将来褪色太厉害,我免费再为你用别的红料染一次。” “还有这好事?”廖杜娟把两串钱推过来:“别,拿出门的我不能再拿回去,而且收我婆婆二百收我一百五,她知道了不好。” “你不说我不说,她哪里会知?”沈小叶坚决不收去掉五十文。 最后,廖杜鹃带着五十文高高兴兴的离开。 而沈小叶却发现,堂屋里多了一卷棉白粗布,和一卷挂些暗黑的细麻布料,“外婆,这是?” “你四舅在打麦场吆喝着收布,人家送过来的。 瞧瞧这卷细麻布,起码放了三年,想要一钱。”林氏揉揉太阳穴,沈小叶赶紧上前帮她揉按。 她闭上眼继续道:“还好你四舅没有真给一钱。” 沈小叶:“给了多少?” 林氏:“五十文。” “知道谁送的吗?”沈小叶伸手摸了下,新细麻布也不过收七十到九十文一匹,“好像没坏。” 林氏:“打开。” 沈小叶就着桌子拨开,居然看到好几处小洞,她皱了皱眉:“虫蛀了,谁家送的?” “隔壁上田村杭家媳妇,小杭氏的嫂子。”林氏冷哼一声,“老杭氏的娘家侄媳妇,今天送钱二媳妇回来,先是上钱五家闹腾,听说收布马上给送来一匹。 临走,还在打麦场的大盆里捞走两根棒骨肉。” “四舅为什么没有拒收?”沈小叶感觉奇怪。 林氏吸气再呼气,顺顺气道:“他开始时又没说只收好布,新布,可不就被人钻了空子。 刚刚急匆匆回来,用木板写了只收去年今年织就的白棉标布和四丈布。 有上等细绵布一匹一钱二,粗绵布一匹一钱,细麻布八十五文,见布议价。 还有写上染布料的价,我也没仔细看。 就让你大舅母去给他把把关。”林氏又抚着另一卷棉白粗布道:“里长家头一个送的,你看这布多紧实,还是年前新织出来的。 连氏的手艺好啊,人又能干内敛,刚好跟崔氏互补。” 沈小叶想了下道:“外婆,我想换上裙子去打麦场。” “正做杀猪菜,烟熏火燎的不怕给裙子弄脏?还有正在烘制的颜料就不看一眼?”林氏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 沈小叶没有被看穿心思的羞赧,而是攀住外婆的手晃到:“就边上转转,熏不着。颜料有您坐镇,它不敢不烘好。” “你呀!梳洗一下换上,院里有晒好的热水。”林氏也没真拘着她的意思,在乡下,姑娘家可不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套。 她本人自小也长在村里,后面跟丈夫走南闯北,没养成县城里人家说的斯文。 村里忙时,女孩子挽裤腿下地的不少,闲来,三五成群在一起做做针线,采采野菜野果补贴家用。 平日里烧火喂猪,砍柴带弟妹通通不在话下。 嫁了人,更忙。 活泛也就这几年,“去吧去吧。” 沈小叶吧唧在她脸上亲一口,“外婆最好了。” 林氏看着她蹦蹦跳跳去提水,擦擦脸想着,要是女儿女婿找到多好啊,齐齐整整一家人。 随即又想,老头子咋还没个信呢? 她却不知沈善宥和大儿子,正因着供船占用航道,滞留在沧州税关外不得寸行。 …… 打麦场是绝对的主角,今天有更多人拿碗端盆在此进进出出,肉香漫天中,它连着承载起村民们两天的开怀,就问还有什么比免费吃肉更香? 沈小叶一改往常的短褐打扮,梳了个简单丫髻绑了桃粉丝带,浅粉棉布窄袖上袄外套着对襟薄细麻料半臂遮腰。 下身穿着同系细棉薄裤,外面再配着高腰桃红色马面裙,脚踩一双同色打底绣鞋登场。 她离打麦场还有十几步远,就迎来村里小姑娘们争先恐后的围观,也有的还不好意思上前,更有个小不点看了好几眼跑了。 九梨村虽然不富,但村民十分勤劳,除了耕种,还靠山吃山养鸡鹅羊,又农闲时或打零工或组队进山打个猎,除非特别懒的不动弹,都能有衣穿有饭吃,只是孬好吃不吃的足饱的区别。 家里有余剩又疼孩子的,舍得每年给添件新衣。 “小叶姐,裙子好漂亮。” “小叶,在县城买的吗?” “发带也好看。” “我也想要。” “不是买的,就家里粗棉布裁的,上衫是细棉,大舅母绣了几片花叶,裙子是我染的。”沈小叶大方展示转了两个圈儿,裙摆上的花鸟随风舞动,她成功收获远处正在验布的大舅母高冷的一瞥。 她完全不挂心,因为另一头被一众汉子围着换肉的舅舅,悄悄给她递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沈小叶带动大家,稍稍移动到挡打麦场视线的麦秸垛这边,她对着小姑娘们轻捏裙褶道:“我们家人身上穿的,都是自己染的。” “小叶,你这料子看起来不像粗布,倒像是绢布做的裙子。”有个小姑娘盯着裙上的花鸟看,还顺便数了下裙面有五个褶,心想着比七褶的能省两寸布料。 钱进妹妹钱妮儿道:“长岁叔说可以帮我们染衣料,红的、黄的、粉的都行么?” 沈小叶刚一点头,就有几个妇人也凑过来看,她们可没小姑娘们矜持,有人上手就想扯她的袖子摸。 “何三嫂,你刚拿过棒骨。”廖杜鹃也在其中,很眼疾手快的挡住扯袖子的妇人。 何三嫂被叱,面露不满道:“你推什么推,我又没真摸上油。 不就是件粗布小袄,当谁穿不起似的。”说罢,甩手就走。 小姑娘们轻呼着迅速跳开,实在是何三嫂甩出了水珠。 沈小叶跳的最快,她不想用草木灰洗,否则裙子就还归本色了。 “这人……”廖杜娟做势要追上理论,沈小叶马上拉住她。 旁人也劝道:“不是啥大事。” 又有人赶紧别开话头,“小叶,细麻布可以染成做这样的么?” 沈小叶颔首:“可以的,染色蓝底碎花,春秋穿着都好看。 不过一匹布染下来,会缩水一些。” 说完,她观察大家的反应,希望不会有人说怪话,毕竟乡下村民攒下些布料也不容易。 第三十五章 可以的 “缩点水怕啥,瞧瞧我这麻布衣,不染色也缩水。”上次和沈小叶在布棚里看护病人的妇人之一,拽拽自己的肩袖,“我要染就去找唐氏织些棉布染。” 她又道:“昨天光打开看样子不觉得,今天小叶穿上就是显俊俏。 要我说,麻布冬天不挡风夏天不吸汗,还是多做两天工选棉布的好。” 边上一人点头赞同:“是啊,麻布染红色怪可惜的,幸亏我家近几年种了一亩棉田,我决定今年不卖棉花,全纺线织棉布。” “你可吹吧,你纺的绵线都是小疙瘩,别把唐氏的织机卡住后,回家哭唧唧。”有个沈家媳妇拆台。 那妇人一拳头轻捶过去,笑骂道:“好你几个巧八哥儿卞氏,讨打么?” “快快快,嫂子们帮我挡住。”卞氏也假作惊慌的躲着,妇人们轻笑着看热闹,她们也是借着长长的麦秸垛能避人,才敢笑闹。 小姑娘们先是轻怔,接着都偷偷捂嘴笑看。 “能只染一件不染一匹吗?”有个声音在这时弱弱的问道。 沈小叶看见一个粉扑扑脸蛋儿的八九岁女孩,满眼希翼的看自己,她点头:“可以的,染一尺五文。” 一匹四丈等于四十尺,五文一尺总计二百文,她分开染要的真不多。 “十五尺多少钱?”钱妮儿边上的小姑娘问。 沈小叶:“七十五文。” “五尺就二十五文,等着,我去拿布料。”粉扑扑小姑娘咻的跑了。 沈小叶不大记得她是谁家孩子,“她,能做主吗?裙子得用十几尺布。” “能,她爹娘不刻薄闺女,不做裙子也能做件小袄。” “说的跟我们刻薄闺女似的,小叶,等婶子回家给大丫量量尺寸去啊!” “七婶,我也一起。” “能给两岁小小子染一身红衣料不?” “不行,我家小子也得做身新衣。” 沈小叶当然能,大家七嘴八舌问完,转眼往各家量尺寸去了。 小姑娘们也回去找爹娘商量,连钱妮儿也说想要件粉袄。 就剩她和廖杜娟两两相望,“嫂子,大家今年都很宽裕啊!都对做新衣很热情,买肉也不含糊。” “你还不知道吧,是你四舅杀猪时说,明天以后,他会和庚哥儿在磨坊那边的草堂,教十二岁以下的孩子认字算术。 然后就有好几家跑去附近村子通知亲戚来买肉卖布。 在家学认字,可比上唐家集方便多了。 我听进哥儿说,那位教蒙童的老先生眼花的很,还经常打盹,白领工钱不干活儿。”廖杜娟话音刚落,打麦场上响起三声锣响。 原来是里长站在长条凳上通知大家,六月二十八太后过大寿,皇帝免了夏赋和上半年的徭役。 打麦场上瞬间欢声如雷,咚咚咚的锣响伴着村民的笑声,直达天际。 沈小叶见一群光屁股小孩儿,追着敲锣的钱进往村里跑,她也不由自主笑出声,免税好啊,她家可以多买到些粮食。 “小叶,借个车去推麦子。”沈长岁居然搬着一袋麦子过来。 廖杜鹃说:“我去家里推车,小叶等着我。” “谢谢嫂子。”沈小叶在她大步离开后,拍拍袋子问:“咋换的?” 沈长岁:“大伯和里长伯做主,一斤肉换两斤半麦子。” “县城粮价打听到了?” “嗯,卖价米一石六百文,麦一石五百。” “卖价一石还涨了些,粮商可真会玩。 外公说京城漕粮五百文一石稻米,到灵河都加价成六百文。” “少吃大米就行,麦子的收购价降了,原来每石卖四百二十文时收三百六十文,现在收购少四十到七十文不等。” “按七文一斤肉,现在两斤半麦子可不够七文,咱都吃亏,按九文一斤算更亏了。 而且你马上要做老师,还是免费。”沈小叶看看那群还围着大外公换猪肉的人们,噘起了嘴。 “只早上五点半到七点罢了。 我今天才注意到,村里的好些人人超过一百就算不清楚了。 简单的加减乘除,还是好教的。”沈长岁想敲她的头,因为手上有油污又缩回道:“跑别的村你不费人工? 这头野猪至少给咱们换回来三百五十斤麦子,一个人一年的口粮有了。 你想想,去年夏天收回地后,种一季大豆加上今年的麦子,一亩麦豆合起来还三百二十斤不到。” “亩产太低了,我从前看书时一直以为古代一季亩产三百斤,现场看到却是两季加起来这个数。”沈小叶是真的这样认为。 沈长岁无奈的道:“看书不仔细,人家写南方麦稻两季五六百斤,不是北方。” 沈小叶辩解:“是北方的麦子,还以孔府为例。” “呵呵,你没注意后面每亩最低产量三五十斤吧?”沈长岁心累,好在小丫头不是学农牧或数学的。 沈小叶感叹:“大豆不能完全当粮食吃,还好这里有红薯玉米,不过玉米产量也太低了。” 去年收秋玉米时,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家两亩坡地全低于一百斤,正经种在上田里的也不过百斤透头。 亏得外公常带大舅舅打猎,他们一家才能有油水,不至于冬天饿肚子,开春闹饥荒。 “舅舅,去年咱们是头一回种这边的地不熟悉,今年秋玉米授粉期要不要试试人工授粉?”下种前,她可是带着表哥选了又选,挑最饱满的种子,将将够种半亩地。 后来舅舅又强硬要求宽行并与大豆套种,外婆和大舅母才勉为其难答应的。 沈长岁举双手赞成:“肯定要试的,留下一垄做对比数据,得逐渐驯化它。 而且得和老爷子说通,明年坡地只种一季作物,让它缓缓力。 说起来,咱们那边的玉米种子,也是经过几十年的优选培育,加上化肥农药才能高产的。” 沈小叶,“舅舅会做土化肥吗?” “我连堆肥都不会。”沈长岁觉着车来的太慢,他四处张望着道:“你看着麦子,我去瞧瞧肉还有多少。 对了,默背三百千,回家之后和庚哥儿多抄出几本给孩子们当教材用。” 还有我的工作?沈小叶揉揉脸,好怀念打印机怎么办? 第三十六章 手下留布 “小叶姐,你怎么了?眼里进飞虫了吗?”梨子忽然推个地排车来到,看见她捂着脸立刻丢开车把,差点没把妹妹滑地上去。 “啊?没有没有。”沈小叶扑过去接住桃子,她道:“梨子,你推车作甚去?” 梨子道:“是遇到钱妮儿她给我的,说是要先找她哥家里有急事,车要带给你用的。” “噢,我拉麦子用。”沈小叶回身看看打麦场,里长爷爷和他俩儿子都在,只不见了几个女性成员。 她心里有惴惴,不会是因为染布起什么矛盾了吧? “小叶姐姐?”梨子姐妹两个同时喊她。 沈小叶刚一回神,手里就被桃子和梨子挂个提蓝,小女孩扯开包着的布料仰望她道:“做红裙子。” “呀,我们桃子还是第一个给小叶姐姐捧场的好看娃娃。”她连忙握住提手,还捏了捏小女孩害羞的脸蛋,五岁小姑娘的脸真嫩。 再捏捏自己的,也很嫩!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粉扑扑的小姑娘也带着娘送布料过来,不一会儿,沈小叶这边围来好些人送布提要求。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赶紧的找舅舅要纸笔记下,一直忙了两刻钟才归置完。 而此刻,野猪肉也已卖完,两袋麦子连同一块又一块贴着名字的的布料,被她运回家里。 直到卸完还车时,她才记起钱妮儿没来找自己,于是加快往里长爷爷家的步伐。 而此刻,崔氏正坐在堂屋不理儿女们,小闺女找自己要布想做件粉色上袄,自己想跟儿媳换几尺细布,她却说全拿去染了,一点不知道节省,全染成红色你丈夫还能用? “娘,你瞧你生这闲气作甚?”钱进蹲在门口挠头。 廖杜鹃则是在二婶屋子里咬唇,“二婶,我自己织的布想染什么做什么有错吗?” “喝水。”连氏并不评价。 廖杜娟却是个藏不住话的,“棉线是我嫁妆里带的,织的布怎么就非得分一半或大半给进哥儿做衣裳? 合着我的嫁妆还不能自己作主,得交公?” “廖氏,咱家可没占儿媳妇嫁妆的劣行。”连氏正色道:“老一辈人和年轻人想的不一样,你婆婆想换几尺布时,也提出多给你几尺粗棉布折算。 你的东西还是你的,归你和你的孩子所有。” “那为啥非得让我去找小叶拿回来?红色布料将来我的孩子也可以裁衣。 我还盘算给妮儿几尺做内衫。”廖杜娟就想不通。 连氏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就因为还没有孩子,把布全为自己喜好染了,你婆婆觉得你跟她儿子不一条心。 “二婶,你说我认真听。”廖杜娟巴巴的看着她。 连氏正不知该怎么糊涂过去,就听见大门被拍响:“有人在家吗?我来还车子。” “是小叶。”她飞快出门,无视钱妮儿跑来,先一步绕出影璧:“小叶快进来,你廖嫂子正想你呢?” “啊?”沈小叶一脸迷茫的推车进了门。 钱妮儿趴在她耳边道:“嫂子的布料,我娘想让她拿回来少染些,留给我哥用。” 连氏听见,特别想抚额,心道姑嫂两个可真是存不住事。 再抬眼,又见大嫂崔氏从堂屋里走出,抖掉一脸铁青迎来。 而自己门前的竹帘在动,她急步行至门前,伸手把帘后的人推屋里去。 沈小叶已经感到气氛不大对,她这边刚喊了声崔伯娘,崔氏就堆着笑脸道:“妮儿别愣着,你接过推车送后院。 那个小叶啊,进屋喝口水来。” 钱妮儿拉过车把手,快快的推车走,沈小叶头一次觉着崔氏笑的特别假,她迅速说:“两位伯娘,家里太忙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地,她已然闪身绕过照壁,让个喊她的崔氏小跑追都追不上。 “娘,你瞧你把人吓跑了不是?快回来歇着吧。”钱进特别无语,不就一匹布,多大点事儿。 崔氏回头瞪他,悻悻的回屋:“你懂什么?” 廖氏在帘后偷乐,刚刚没张口说布料,她就不信婆婆会找上门去说,还是小叶聪明,见势不对就跑。 想叫她把布拿回来,绝对办不到。 沈小叶拐出了里长家这条路,依然没有收缓跑步的速度。 小玄猫特别奇怪的问她:“后头又没有人追,你跑什么?” “回家。”她来之前,可是交代舅舅兑些温盐水把廖嫂子和另几块布料先浸洗一遍的。 万一等会儿人家要取回,总不能还匹湿布。 沈小叶飞奔的速度更快了,冲到家门口就看见舅舅拘着一匹抖开的棉布,要投入特制的大木桶里,她大声疾呼:“手下留布,别下水别下水。” 这一声高的,把附近叫唤的知了都震停了声音,更是把堂屋前翻晒麦子的林氏唬的不敢动。 沈长岁是停下了动作,他皱眉不悦斥责道:“喳呼甚?把外婆惊到了。” “呼…呼…”沈小叶走进来垂腰粗喘着,林氏丢下手里的活计,不赞同的看了眼儿子,走过来擦把手给外孙女抚背:“这是怎么了?” “……外婆等会儿,四舅先别泡布。”沈小叶缓了好几息后,才把钱里长家的事大概讲一遍。 林氏轻叹,小外孙女比起从前更活泼了:“缓几天给她染。” 结果沈小叶抬头就见舅舅将布投进水中,“四舅?” “这是咱们家收的布,要染的那些都还在你外间放着。”沈长岁压根儿没动那些,他神色略显严厉:“你夹上个字条又不防水还容易掉,等回头缝上不同标记再下水,省得搞混。” “是这个理儿。”林氏拍拍直起身的外孙女道,“遇事莫慌,崔氏不会上门来要,廖氏更加不会。” 她再看看性情越发持重的儿子,斟酌片刻说道:“小叶还小,慢慢教。” 说完就又去翻那两袋换来的麦子。 沈长岁对沈小叶打了个禁声的手势,目光追着老娘的后背看了好几息,才道:“娘,我听你的。” “嗯。”林氏转头对他笑笑,继续忙碌着。 沈小叶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眼神里慢慢升起了一丝惊惧和讶异,她猛的盯向沈长岁轻声唤道:“舅舅?” “过来跟我一起漂洗。”椭圆形的大木桶齐腰高,一匹布放进去沈长岁捞不齐的。 第三十七章 迷茫 沈小叶偷偷瞄一眼背着他们翻腾麦子的外婆,靠近舅舅单手搅动着水里的布,几不可闻的问:“怀疑了?” “拿桶跟我去打水。”沈长岁转身和林氏报备了声,带着她往河边。 大中午的河边没别人,他道:“就算你十岁前和父母的家跟外婆家都在一条街上,却是要读书,要跟小朋友们玩,所以并不是总去外婆家朝夕相处的。 加上那晚反杀几个流贼后,你就高烧不断时昏时醒,父母又不在身边,生活骤然艰苦改变些,基本上不会被怀疑。” “那刚刚?”沈小叶稍稍放松心神。 沈长岁盯着河面一会儿道:“还是因为我,跟庚哥儿口中喜欢读书的长岁有些区别。 虽有家逢巨变性情偏移的滤镜,但我那次在沧州码头上接手了泡水棉布时,连大嫂都侧目不已,更何况是亲生的爹娘。 你知道我为什么很少叫老爷子爹吗?” “为什么?”沈小叶回忆过去两年时光,舅舅真的是能不叫就不叫,“表哥说以前的四舅也常常学着街坊戏称外公老爷子。” 扑,哗啦 沈长岁连连打上几桶水,说道:“是那天我们虚与委蛇躲过胥吏的盘剥后,他和娘悄悄的说,怀疑我不是我,准备归乡后送我到灵山寺出家。 娘很生气,说她儿子就是她儿子,就算借尸还魂,身体也是她儿子。” “所以,外婆其实也怀疑的。”沈小叶拍拍脑门,她这两年处处被舅舅照应,除了最开始的一个月担心被发现外,后来居然以为舅舅全部摆平了。 她又想到什么,问:“县试后,外公执意和大舅舅出远门,该不会没太在意你的府试吧?” “比起我,他肯定更关心女儿的。 小叶,我一直没告诉你,大哥来信说找到的是小叶爹娘的尸骨。”沈长岁看着她的反应,见她怔怔看着自己。 沈小叶觉得脸上有些湿,下雨了? 沈长岁抹去她的泪,小姑娘前世就少年失怙失恃,现在又是。 “舅舅,我醒来时,那对爹娘可高兴了,不眨眼的守着,他们很好很好……也许,他们一家已经团聚了。”沈小叶越擦泪越多,干脆吸吸鼻子蹲河边掬水往脸上盖。 良久,她脸上的水干,人也深深吁口气道:“如果可以到太虚观,我们给他们点长明灯吧!” “好。”沈长岁把不满的两桶给她提着,并道:“前两天我佘苏木,今天收布没和老太太商量,宣布教人识字也事前没预兆,我越当家她越慌。 加上刚刚大声责备你,让老太太心里不踏实了。 丧讯目前只你我知道,一会儿到家,你注意点别情绪外露,也别让她闲着,老太太一辈子不容易。” “嗯。”沈小叶抓起水桶,提气走的飞快。 …… 半个时辰后,黄氏抱着两卷布回来,见院子里老少三代各自忙活着,明明很平常的事,她却觉出不一般来。“娘,杀猪菜炖好了。” 她见岁哥儿对自己轻轻点点头,又专心的拧布,婆婆坐在屋门内静静的捡着豆子没啃声。 沈小叶接着舅舅一段一段递来的布匹,往架子上搭布晒:“大舅母,没有人再卖布了吗?” “没了,就有两家想染布的,我记着名字和颜色在字条上。”黄氏顺手把布送到沈小叶房间。 又快步转向堂屋,“娘,绿豆我改天再捡,您歇会儿。” “我闲着也没事儿,小叶又不让我去漂布,岁哥儿也不许我顶着大日头去地里瞧瞧。”林氏刚说完,沈长岁就甩着手走来,他夺去她腿上的簸箕,“娘,你陪我去分杀猪菜,不然他们看我面嫩,打的汤多。” “胡说,你马上都是要当先生的大人了,他们还不得巴结着你给舀稠些。 不信我给你拿个大盆去。”林氏嘴上这么说,脚却投票被儿子扶出屋,走出大门。 隔着院墙都能看到沈长岁在哄着老太太说话。 然而,但是! “小叶,你外婆和舅舅好像没去厨房拿盆吧?这唱的哪一出?”黄氏迷茫了。 沈小叶长唉了一声,“我拿着送去。” 随即她手快脚快的搭晒完布匹,一溜儿烟的拿盆往打麦场去,搞的黄氏满脑门问号不明所以。 小玄猫刚打个盹,更是搞不明白:“你们怪怪的。” “不怪,是外婆察觉到我和舅舅有些问题。”沈小叶从表哥那里知道,以前的“她”虽然活泼,却不是自己这般外向的。 而四舅爱读书,除了习武强身外,很少关注别的事物。 两年前家逢巨变影响性情的光环正在逐渐消逝,她瞄前面走的慢悠悠母子,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 而这边厢,沈长岁正对林氏说,“娘,教孩子们识字算数,是我临时起意的。 儿从前只顾埋头跟着姐夫读书,可从那夜反杀流贼,镖局伤亡过多到当家们拆伙,又经历一路颠沛,儿子就明白了何谓独木难支。 咱们在丘县看似置下一份家业,但仅仅爹撑着那都是水中花。 反倒是老家这里,虽不富裕却有亲临帮衬,人予我一分我报人三分,成全都是相互的。” “娘明白,咱们离家太久,回来立足不是靠着你大伯盖个房子住下就成。 杭氏为何敢一次次到田里捣乱,你们自己猎到的野猪,怎的就得分润出去? 教吧,只要不影响你的学业。”林氏拍拍他的手,这孩子跟小时候一样,有事不瞒自己,可不就是自己生养大的长岁。 就是,人大了主意也更大,“去无终山的事,还是你爹回来再议,可好?” “好,我与道长也没落楔书,口头议定可以调整。”沈长岁从善如流。 也是巧了,他刚说道长,恒溪就迎面走来,并道:“沈小友怎的还绕路走,贫道上门请脉却在你家扑了个空。 还有后面的小友,偷偷摸摸当尾巴是不是很有意思?” “道长见谅,我家岁哥儿是想带我活动活动腿脚。 劳您费心了。”林氏扫见沈小叶,对她招招手后,又与道长解释。 沈小叶递盆给舅舅,眼睛则看着道长,“您有空儿帮我外婆看诊了?快快家里请。” 第三十八章 谁 “我觉着吧,还是你舅舅给我打下手最好。”恒溪道长打量一眼她的裙子,笑道:“染的很均匀,印花也美,灰缬的药膏有味特别省钱的,凭咱们相识一场的缘份,只收你七成,要么?” “道长,您就直接找我四舅谈呗,老从我这里试探没新意。”说着,沈小叶又从舅舅手里抽回盆,走的飞快:“我打菜去了。” “这孩子,道长别介意。”林氏暗自腹诽,老道士嘴上说着情义,心里随时准备做生意。 恒溪道长哈哈一笑,“不介意不介意,有沈小友的酒菜,贫道顾不上介意。” 沈长岁想送他个白眼儿,感情蹭自家饭上瘾了。 且不提他们这厢回去诊看,只说沈小叶赶来打麦场,锅里的肉菜已然分去一大半,后边排了一溜的小子们。 里长看见招呼她道:“小叶,来来来,专门给你家留了一盆。” “谢谢里长爷爷。”沈小叶高高兴兴递盆,里长给倒的几乎全是肉。 却有人在此时咕哝道:“一样的九梨村人,凭啥她能跟里老们分稠的。” “谁?哪个说的站出来。”边上笑呵呵的大外公沈善信蹭的站起,扫视全场。 说怪话的人躲进人堆儿里不敢动。 嗡嗡作响的人群,顿时收住声,大家左顾右盼,不知什么话时,沈小叶毫不怯场的冷笑道:“这还没端起碗呢,就想着砸锅。 我凭啥分稠的,凭我四舅在豹子利爪下猎回的这头野猪。 凭我家出人出力请乡亲们吃肉。” “谁他娘不知好歹,给老子站出来。”沈姓里一个壮汉走到沈小叶跟儿,“小叶,看见谁再叽歪,一下眼色,哥就揍扁他。” “算我一个。”钱进大喊着凑热闹。 何家有几人出来道:“不想吃肉就滚蛋,白吃还上脸了。” 好几个切菜的妇人也站到沈小叶边,对几人颔首致谢,并道:“说凭啥的人还想说啥就出来走两步。” 一双双眼睛盯着,当然没有人敢出来现眼,场上不知哪个小孩儿噗嗤笑道:“吓尿了吗?” “哈哈哈……” “哪儿呢哪儿呢?” 顿时,笑声此起彼伏,沈小叶在热闹中悄然退场。 她唱着小调回村时,忽得听见有人小声喊:“小叶,小叶。” “壮壮哥?你咋不去分肉菜吃?”她看见钱壮壮在一条巷子拐角露个头。 钱壮壮看看左右无人,走出来说:“分过了,我是来找你说一声,钱宝的舅母正给我二婶出孬主意,想占你家便宜。” “又想拿虫蛀的布料来卖?走,到我家去。”沈小叶听见有脚步声过来,领着壮壮紧走几步换路走。 两人拐进五姨姥家的胡同,那脚步声也向这边来,他们对视一眼,沈小叶推壮壮进了五姨姥家门洞,老人家在打麦场喝肉汤,一向出来不锁门。 她自己端着菜出来胡同,恰恰好,与穿着青口布鞋的妇人走个正迎面,她先一步道:“您是哪家亲戚吗?怪眼生的。” “钱家亲戚。”妇人扶了扶头上的空心银簪,眼睛扫视周围,又粘在她的肉菜上,喉头动了动道:“小大姐,我迷路,可知里长家往那儿走?” “倒回去走过四家,右拐走十家再左拐第二家就是。”沈小叶没说从自己身后胡同走也差不多能到。 妇人圆胖脸上挤出点笑:“谢了啊。” 沈小叶盯着她拐弯,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招呼钱壮壮出来,“她就是钱宝舅母?” “嗯,定是在厨房里看见我出门,心虚追着。 小叶,她每次来都把家里做的吃食搜罗干净,我分了菜只能偷偷把肉给我娘吃。”钱壮壮很不忿,但他又不能把人赶走,以前奶在家骂人可厉害了。 这会儿没脚步声,他语速很快的说:“对了,她说福山里有个村子种棉花,织的布可便宜,就说要让我二叔护送着去收布,然后找你们家染了再上大集上卖。” “聪明人。”抢自家谋划的生意呢,舅舅说不要小瞧古人,沈小叶谢谢壮壮,“吃饱没,到我家再吃些。” “不不不,刚喝过肉汤我不饿,娘把肉菜锁起来,等晚上饿了还有的吃。 我回了,你别让钱宝舅母沾上啊!”钱壮壮说完,人就跑了。 沈小叶摇头笑笑,辩辩这时辰,下午四点左右,对于习惯了两餐的人刚刚好,可对吃三餐的就不大友好了。 现在吃吧太早,不吃,肉香喷喷的诱人哟…… …… 黄氏帮着道长在院内给婆婆艾灸,她学的很快,以后只要按时灸就能辅佐汤药拔拔病根。 “风痹类症状最适合冬病夏治,趁着阳气足拔除体内湿气,可以阳气相叠以得正。 不过到了夏末,就不可在屋外再灸,以免风邪趁虚而入。”恒溪道长在边上指点着。 沈小叶回来刚好听到这句,她小声说:“不是负负得正吗?” 恒溪道长顺口问道:“小丫头在说什么?” 她道:“没什么,就说今天的杀猪菜很香,道长要留下吃晚饭吗?” “这孩子,道长晚上一定要在我家吃,岁哥儿已经在准备做红烧肉。”林氏隔空点点小外孙女。 恒溪道长不在意的笑道:“沈小友的厨艺上佳,贫道巴不得每天都能蹭上。 可惜明日一早,贫道就要告辞了。” “道长要回太虚观?”沈小叶把菜送去厨房,和切肉的舅舅问。 沈长岁正在摆置五花肉,他道:“是回灵山寺给方丈做手术,夏伯娘今夜若一切正常,就算是平安渡过安全期,道长没必要再留。” “他家这次要花不少银钱吧?钱大伯他们要给老杭氏看病,一时半会儿的怕出不了药钱。”沈小叶感叹乡民不易。 沈长岁道:“方才,钱五哥把他家存的三匹细绵布送来,换了银钱。 道长仁义,只收取了药钱五两。” “所以舅舅在用心做红烧肉?” “嗯,明天我会跟着道长上趟灵山,他说那边后山有一片野生菘蓝长势良好,只需给灵山寺十个铜板,随便采。” “道长真仁义也。”这等伤势去县城,少说也得八九十两花,沈小叶也欣喜青色染料有了大大的来源,手脚麻利的要给道长煮茶。 却是在摸碗架时,又碰到那包东西,她不禁拿下问:“舅舅,这里是什么?” 第三十九章 舂 沈长岁抬头扫了一眼,又从窗口看看外边弹针的道长,才放下刀走来轻声道:“先放回去。” 沈小叶疑惑的捏了捏,感觉很细碎,但没问那么多又放回架子上,她跳下凳子说:“不知道表哥浇完地没有。” “庚哥儿能应付的过来。”沈长岁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沈存庚的声音:“娘,踩了大半天水车,我好累啊!” 沈小叶放下沏茶的果片跑到大门外,“表哥,推车给我。” 她家是独轮推车,走着时必须保持平衡,否则真的会翻车。 沈存庚滑下肩带想松手,却在看清她一身粉嫩后,立刻握紧车把,“就剩两步路,还是我自己推。 小叶,你这样打扮我很不习惯呢。” “都跟你一样粗布麻衣短褐就习惯?”这时,黄氏已经帮婆婆灸完,几个箭步迎来接过车子,见儿子满脸的汗,衣裤上都是水,她低声问:“你下河游水了?” “没。”沈存庚回答完发现娘和表妹,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陡然发觉自己答的太快。 没把头扎水里也能被发现,唉……“嘿嘿,我先回屋换身衣。” 他人随话音,消失在院门内,只听得咣咣两声,西厢下首的卧室关上了门。 “咋了?”林氏在那头儿问道。 “他身上爬个虫子。”黄氏说完咬咬牙,快步把推车向着西厢推。 沈小叶眼疾手快的搭上车架向东推,小声说着:“舅母,舅母息怒,家里有客人在。” 黄氏到底不想让客人看了笑话,顺着她的力道把车推往东厢厨房前的仓房门口。 沈小叶殷勤的卸着家伙什,唯恐自家大舅母的气再不顺,当她推门放东西时,却被舅母止住:“席子绳子留外面晒晒,只把洗净晒干的铁锹放屋里。” “表哥收尾收的很工整呢,大舅母看这铁锹洗的没一点土,水桶也都刷过的。”她适时的夸夸表哥,眼见大舅母轻轻点头,才钻进仓房。 一进来她就发现,昨天清干净的米缸里居然有白哗哗的破壳碎米。 平常,家里多是吃的糙米,只顾及着外婆的胃,才会备上一点去壳的白米另放。 “大舅母还有人拿米来换猪肉?”她理所当然的想到这个。 黄氏摇头道:“米那么贵谁会舍得。 是钱五送的,说谢岁哥儿和你救了她娘,不收的话他就把那天拿去的布和药算成钱给。 对了,一会儿你帮我烧锅,咱们给道长烙些饼。 再把米泡些,明天用淘米水来杀红花。” “好,钱五叔是个实在人。”沈小叶是真的觉着这边的人纯朴,偶尔一两个像老杭氏那样不着调的只当生活点缀就行。 她此刻还不知道,老杭氏扎了针连吃两天药,人又活蹦乱跳起来,且还把她两个儿丢在济仁堂,自己悄悄跑了。 钱二头一次被亲娘气着,差点没吐了血,忍着屁股疼在县城找半天找不见娘,“大哥,她,她,她可是待罪之身,我们交了保钱才在外边给她看诊的。 县衙要求三天一点卯,她不出现银子不退,还会派官差搜捕。 我滴个亲娘呀,咋连儿子都坑。” “我去县衙替她进牢房,你领着铁柱回村里找她。”钱大满脸疲惫的向县衙方向飘去。 钱铁柱扒住他:“爹,我去替,你回家找我舅爷做主。” “混说什么?你才十四岁还没成丁。”钱大不许。 钱铁柱和钱壮壮是双胞胎,他说:“那让二叔去。” “臭小子你说啥?”钱二在后头听见,上来就伸巴掌打向铁柱,铁大去拦,不想他一天一夜没吃什么东西,顿时被弟弟拍倒在地上。 “大哥,我没用力呀。”钱二吓的跪地摇他哥。 “你起开。”铁柱想抱他爹,可他爹个子高,他抱不起。 偏自家二叔跟傻了似的只顾按着爹摇晃,周围的人不知发生何事聚来看着,有人就道:“别搬动他,万一伤摔断了骨头你们越动他伤的越重。” “有这说法?” “葛老大夫讲的。” “是老神仙说的呀,孩子你别搬了,还有那谁停下别再摇。” “先找大夫去。” 众人七嘴八舌中,钱二被说懵了,钱铁柱更是着急,他求道:“哪位好心的叔叔婶婶给喊一下大夫来。” “十寸,你去帮忙喊葛大夫来。”一个坐在敞篷板车上的中年文士,看到这一幕吩咐车夫。 车夫道:“老爷,我走了谁看驴车。” “我。” “可……” “快去。” 车夫十寸只好把车赶到边上,打着跑往医馆,不多大会儿,有药童和大夫过来,检查后道:“他是饿晕了,速去弄些热汤给他喝下。” “啊?”众人惊奇不已,实在是这三人不像吃不上饭的样子。 钱铁柱还有点愣时,车夫十寸再次受命送来一碗面汤:“快喂下。” “诶,谢谢这位大哥。”钱铁柱慌忙给他爹灌下,不一刻钱大醒来。 他高兴之余,发现刚刚递汤的人已经离开,“各位叔伯可认得方才那人?” “送汤那个?” “往那走了。” 众人看向哒哒走的驴车拐向南边的大路,有认出来说道:“是潘先生的车夫,定是先生令他送的。” 钱二看出了众人的敬重,“潘先生是?” “县学馆知道吧?” “嗯。” “它对面有个务本斋,就是潘先生开的学馆,他这几年教出好些秀才,好几个举人,两个进士。” “嗯,潘先生那儿不设门槛,只要愿意上学的他都收。 他的学生里很多都是农家人,一朝得中不得了哟,鲤鱼跃过了龙门。” “还记得吗?那年他刚开馆收留个小乞丐,中了举人做官去了。” “不不,是中了秀才被本家重新认回去了。” “……” “我知道,是岁哥儿的先生。”钱大终于缓过劲儿坐了起来,他握住儿子的手道:“走,去县衙。” 铁柱请大夫再给看看,“爹,你都晕倒了,让二叔去。” 等大夫确定没事走人,有个伙计来要回碗,钱大才道:“你二叔走了。” “啊?”铁柱扭头一看,果然不见二叔,他恨的捶地时,却不知钱二是追潘先生而去。 驴车走的不快,本来钱二都要追上了,可他看见微服的谭县丞出现,马上躲了起来,想等人离开再追。 不成想,谭县丞走向驴车,车夫停下时,潘先生拱手道:“谭县丞怎的有暇?” “先生折煞小辈了。”谭县丞连忙避开并深深一礼道:“晚辈不日将调任回京,特来向先生请教。” 潘先生想了下,道:“到斋中一叙。” 待车从侧门进了院落,十寸把车交给门房,并将潘先生抱到轮椅上推着走…… 钱二失落的离开,他刚刚想凑过去问问,自家八岁的大宝能来学馆拜师吗? 回到原来的街道不见大哥,他决定先回家去向沈长岁打听打听先生的要求,他可不认为光把孩子送到里面,人家就收的。 所以到了晚霞漫天,沈小叶帮着摆了两桌饭菜,大家正夹着油汪汪的红烧肉细细品尝之际,看到钱二出现在自家门口。 他又渴又饿的滑在大门外,沈长岁只好和侄子把人拖到院里给他一碗稀饭喝。 “钱二,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大哥呢?”林氏不由望望院墙外。 沈存庚在四叔的示意下,快步走开去钱家看看情况。 钱二只顾着喝稀饭,完了还把碗伸给沈小叶,“还渴。”他倒也知道不能支使冷脸的黄氏。 沈小叶可不想理他了,但还是在外婆讲过:“说说怎么回事给你第二碗。” 她转身又盛了特别稀的一份,然而勺子刚放回去,猛的听到钱二嚎:“哎呀我的娘哟……” 大家被这声嚎叫吓了一跳,“你娘咋了?” “她,她跑了。”钱二说着大掌一抹脸,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恒溪道长干脆坐回饭桌前,一边吃肉喝酒一边饶有兴致的瞧着。 沈小叶端着碗走来,“那去找啊!她又不会上我家来。” 钱二夺过碗,咕咚咕咚又是一大碗干完才道:“没找到,我大哥替她上县衙报道去了。” 说完,他把碗一丢抓住沈长岁的手,直直盯着他道:“岁哥儿,我方才找唐家集的老童生问过大宝读书的话可以考秀才不,结果他说父祖三代不能有做奸犯科之人。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娘一旦被坐实了徒刑,大宝就不能当秀才?” 沈长岁给家里女眷使个眼色让她们后退,自己反手压住钱二上臂道:“是这个规矩。” 钱二果然要暴起,沈小叶张开双臂抵着外婆和大舅母往后退了又退。 沈长岁手脚一并发力把人按在地上道:“钱二哥,你想去做什么?” “做什么?肯定是去求老五撤告呀! 不然我家大宝二宝和宝儿,一个也别想当官。”又来这招,钱二发现他怎么动都挣不开岁哥儿的压制,他的手被压在背上难受的很。 他停止挣扎,缓声说:“你松开,我必须让老五别告。” “钱二哥,你觉得钱五哥会答应吗? 如果不是里长伯看的紧,那天受伤的绝对不会只有夏伯娘。”沈长岁没有放松,但话得给他讲到。 钱二顿住,然后又说:“都是一个爷的亲兄弟呀!” 沈小叶听得无语,你上手打钱五叔时咋不说亲兄弟了。 只听他继续道:“那我三个宝怎么办?以后都不能当官了。” “他们认字吗?你送他们上过学堂吗?”沈小叶忍不住问出来。 钱二道:“我今年就送大宝去务本斋。 岁哥儿,你得帮我求求老五,大宝考中了当官,我们老钱家都沾光。” “我劝不了,劝你也别去,一旦钱五哥听到你娘不见,他不定会干出什么事,他家可不止一把柴刀。 你别忘了,他娘还躺在床上动不得。”沈长岁感觉到对方听到柴刀二字后,冲劲慢慢消散,他随即松手把人拉起来道:“回家收拾下,赶紧找找你娘才是要紧。” “噢。”钱二情知人家不愿帮忙,也就不多说什么,耷拉着脑袋离开。 出院门时,还撞上庚哥儿而不自知。 沈存庚带回信道:“壮壮哥在家,啥事也没。” “吃饭吃饭。”林氏摆摆手让大家坐下,“小叶别忘了你的颜料。” “忘不了,半个时辰后取。”沈小叶忽然觉得肉有点腻,她心说老杭氏家的事估计没完。 果不其然,在次日她正舂捶大舅母淘洗好的红花时,壮壮跑来道:“小叶,庚哥儿在家不?” “他跟我四舅教完课采药去了。”她没糊弄人,菘蓝的枝叶根虽然是染料,但根叶更是药材,它有个别名叫板蓝根。 她问:“壮壮哥,有事?” “嗯,大事!”钱壮壮一脸的不可思议。 黄氏把先前捣好的红花堆在圆簸箩让它们醒着,她笑道:“壮壮,啥大事,能说吗?” 壮壮点点头:“我二叔要把大宝过继给五姨姥当孙子。我爷,他还答应了。” “啥?”看着石舀不让红花跳出的林氏不淡定了,五姨姥是有儿子的。 沈小叶和黄氏停下了动作,她们都想到了钱二做什么夭。 “你奶呢?找到了吗?” “我奶不是跟我爹他们在医馆看病吗?” 得,钱二根本就没给家里提他娘不见了的事。 林氏洗洗手道:“壮壮,跟我去找你姑奶。” 她对蠢蠢欲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小叶道:“你好生做自己的活计。” 说完,拉着壮壮去寻大嫂钱氏。 沈小叶再次踩上舂杆,“钱二伯,可真是有想法。” “再有想法也成不了,五姨姥的儿子是跑漕运帮派的,也就是她和老杭氏有点老亲,不然哪会任她摸走自己的东西不发作。”黄氏让她停下,“这个可以取出来醒了。” 醒,其实就是发酵一会儿的意思,今天采的红花不少,可以集中做起来。 沈小叶的一只手不方便干活,所以发酵后淘洗轮不到她,她就专心的舂花,反正醒过绞去黄汁的红花还得捣第二遍,她有的忙。 半个多时辰后,第二遍舂花大功告成,杀红完毕,她和大舅母将之堆在大盆之中再醒片刻。 时间一到取出再倒入发酵了一夜的淘米水里淘,等大舅母将花捞入布袋绞汁,红色的染料就出现了。 沈小叶道:“大舅母,我去河边割些青茼盖花渣,回头给做成红花饼备用。” 黄氏想了下,道:“等我绞完汁和你一起。” 沈小叶…… 第四十章 寻 沈小叶没话找话说:“大舅母,坡地那片红花全采完了之后,还是不够染布怎么办?” “你常说红花有近一个月的花期,下面的花苞还有好些,过几天能再采一茬儿,若你想现在要苏木的话,找道长商量由他送货。 再不济,还有东院这片花没采呢。”黄氏头也不抬的继续绞汁,她算了下,昨天总共有二十多家的布送来染,加起来三百多尺,能得一千六百个铜子。 再加上廖氏的一百五,崔家的两百,仅仅十几天,他们就能得一千九百五十文。 一个壮劳力打一天零工才得四十来个铜子,家里如果能一直给人代染,就她和三个孩子,一个月能得差不多四千文,真好。 然而沈小叶不知大舅母的心思,蹲在边上叨叨着,“这批苏木真的很划算,还不用舅母冒着划伤手的危险,只在家煮一煮就行。” 黄氏抬头睇她一眼,“不要本钱吗?你大舅得跑半年的镖,才能买回三百斤还没见过的苏木。 用你种的茜草,或去满山去找,基本可以不算本钱。” 沈小叶转个圈儿反坐板凳辩道:“自家人工也是钱,早上你为及时摘回带露水的花,不也得找本家人帮忙,她们是不要工钱,但咱们帮忙给染鞋面布还是人情也是本钱吧? 县城布庄染的一尺毛青鞋面布,卖到三分银,三十文呀大舅母。” “他挣三十文?”黄氏又抓过另一个布包绞花汁。 沈小叶:“那不能。”她顿了顿,突然想到:“岳记布庄的少东家,好像是我四舅的同窗,您说,咱们染好的布可以放他那里寄卖吗?” 见大舅母不理自己,她有些悻悻然,坐着都觉得板凳扎屁股。 黄氏偷着抿嘴笑,依然忙着手里的活计不吭声,小丫头昨晚写了好些字,又抄了两本书居然不觉得累。 庚哥儿是能躲个懒就躲,这丫头反着来,说她闲不住吧,有时还挺能一个人坐那儿发呆。 过了会儿,见她一下左手撑下巴,一下又换右手撑着望天,才大发慈悲的说:“你四舅刻的叫,哦,型版准备下。” “好啊好啊,我说好像忘了什么步骤,居然把印花的工具给忽略掉了。”沈小叶咻的跳起跑向西厢。 小玄猫看着她进沈长岁的房间翻找东西,“找什么?找东西我最在行。” “你没见过的。”沈小叶记得舅舅放在柜子里的。 小玄猫跳了跳:“不识好猫心。 沈小叶,你昨晚磨的红黄红,真能赚回钱?” 沈小叶在被服长柜里找了印染的形版,她小心的打开一层层包布,“那叫曙红和花黄,是做画的颜料。 恒溪道长即然拿去,八成能卖的出来。” 小玄猫有疑问:“卖给和尚?” “和尚有钱,他们的香火旺,舍得制作精美的画像。 每年还有很多人从灵山寺请回佛像或观音像无数。 而这些画像都需要用到颜料。”沈小叶检查好型版,准备合上柜子离开。 小玄猫却还有话说,“和尚卖得,道士也能卖得,他为什么不给道观买?” 沈小叶真心夸赞,“问的好!你该知道道士喜欢炼丹吧? 有些流传世间被人使用的东西,就是他们炼丹时不小心搞出来的。 比如水银、石灰、颜料、豆腐等。”她觉着小家伙的脑子可比几岁的娃娃厉害多了,定然听的懂,“道长说他太虚观一向种植药材,且观中弟子大多学习医理,喜欢研制新药。 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动手能力强,会自己提炼颜料的。” 小玄猫立起身,“是这样吗?” 沈小叶无比肯定:“是这样的。” “和尚也会炼丹怎么办?”小玄猫发出会心一击。 沈小叶立在柜前,想了三秒后说:“他们太忙,没空炼丹。” 就她道听途说所闻,灵山寺上经常有文人墨客游玩,达官富人小住,升斗小民许愿,这些人都是需要接待的。 更有需要超渡的,寺中知客会带队前往。 而寺中懂医术且又肯出外施诊的,就戒嗔师父一个,至于别的大师之类,她没听说过也没见过,因为她没进去过。 沈小叶临出房门前道:“改天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本来我有机会去的,是你起晚一刻钟,沈长岁才没机会带我去。”小玄猫控诉,它也想去所谓的灵山看看灵不灵。 沈小叶反驳:“我没起晚,是舅舅第一天教书,起早一刻钟。 而且,你没说你要去,在舅舅教完课回来吃早饭时,你在睡回笼觉。” 有理有据有节拍,小玄猫竟无言以对,它选择掉转屁股给她看,嘴里咕嚷着:“灵山好不好玩,拜拜后,能不能让我有多多感应到肉身的玄妙?” 它却不知道,沈长岁和沈存庚两个是从灵山寺的小山道进后山采药,直接没走寺院的大门。 当他看到一大片的菘蓝,顾不得欣赏山寺美景,撒丫子就进去挖挖挖。 菘蓝的全身,都可以成为蓝靛的原料,十个铜板花的值。 等到戒嗔师父和恒溪道长寻来之时,发现沈家叔侄两个挖出了一板车的草。 “沈小友,今次用不着如此之巨吧? 不马上建缸的话,它们就干了。”恒溪道长说的不紧不慢,完全没有劝人家离开的意思。 沈长岁看见了戒嗔,倒不好意思再挖,但他没喊侄子停下来,毕竟他们交了两份钱,收家后不染布也可以简单炮制后卖给医馆。 恒溪看的明白,戒嗔更是心知肚明,但他也没指出来,而是道:“沈施主,有人寻你。” “来此寻我?”沈长岁挺纳闷的,谁会知道他来这里还专门找过来。 跟着两位到达寺中后院,看见坐在凉亭里的潘先生,他连忙上前行弟子礼,“不知先生在此,学生怠慢了。” “哈哈,过来帮我煮茶。”潘先生笑道:“老夫本要派了十寸前去九梨村找你,却听说你就在此山中。” 他又看向边上两人,“两位大师可有暇共饮?” “可惜了先生的好茶,我俩还得给方丈制取膏药。”恒溪道长喜欢酒,戒嗔也不遑呈多让,二人快快退走,脚步奇快。 沈长岁这边近前给红泥小炉加了炭,“先生有事请吩咐,学生定全力以赴。” 第四十一章 小样儿 “你呀,自习制艺之后,身上也沾了匠气。”潘先生摇头叹息,“老夫从前见你刻苦非常,特意寻出历年程文给你讲习,不是让你往死板里用的。 礼固然不可费,然若刻板守着书中的礼与人交往,颇为无趣,是吗? 老夫曾见你带着甥侄叫卖,也是相当活泼灵动的样子,长岁,你今年才十四,想向县学馆的某些老夫子学习么?” “先生喝口茶润润喉。”沈长岁轻提边上的凉茶倒好,笑着奉上。 潘先生不以为忤,相当痛快的接过一饮而尽,轻笑道:“这种感觉才对嘛。” 沈长岁自己也喝了杯凉茶,道:“先生说说何事,我看能不能办到。” “简单,有人想找我给五梨村的林学士转个话,不过我与他意见相左,见了面难免三言两语吵将起来。 他如今棒伤在身,万一被我气到加重伤势就罪过了。”潘先生说完,摸摸自己的腿自嘲一笑,心道林学彧那家伙养好伤还能再入朝,但他的腿是被刀箭所伤,走路都不易,何况奔走入朝。 他敛了心神,再度说道:“此次各省夏赋免交已通晓天下,他前次上书息兵戈与民休养,蠲(juan)免赋役以安民心,着实得到了圣上的支持,临近太后寿辰,或可上份赞表。” “先生,您确定要我给一位翰林学士传这话?”沈长岁有点犹豫了,这是不是在劝人给上面献媚? 潘先生挑挑眉:“学的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即清且贵但也是词臣。 他那个位置离开久了,自有人顶上。 每三年一科,二三百进士里选入翰林院者不计其数。 而有他在朝,对灵河县大有裨益,比如上任县令在任时上下其手,但很快就被人撵走。” “好吧,但我需要面见吗?要提先生吗?”沈长岁怀疑自己见不到正主。 潘先生想了想道:“借亲戚之名探视,勿提及我。意思说到就行。 具体怎么说不会给他留下坏印象,就看你自己把握了。” 沈长岁又问:“这算是先生出的务本考题吗?” 潘先生颔首,“算。禁藏于胸胁之内,而避祸于万里之外。 将来你若入得官途,每一次与上位者打交道都不可大意。” “学生受教。”沈长岁起身,深深一揖。 他已经想好了,明日上林家老宅探望长辈,必得带上自家两个小的。 而沈小叶还不知她明天又可以出来放风了,几块型版都是舅舅专门找了精于此道的人裁刻,可以反复使用多次。 压在板凳上后,她又用黄豆粉和石灰按比例混合搅制成膏状。 把以前打制好的可拆解案板给组装成型,和圆形簸箩架子放一起备用。 再把一块块尺寸不一的布料,取来给摆放到案板上。 可待到大舅母绞汁完毕却说:“我去割青茼,你看着家。” “说好的一块去。”沈小叶镰刀都准备了两把。 黄氏摆出事实镇压,“这满院的染料和布头,不看着风刮走你咋办?” “好吧,大舅母,你成功的说服了我。”沈小叶终于知道她自己一点点把东西搬出来,大舅母没有阻止的原因。 黄氏拿过绳子镰刀,很是志得意满的离开,出门她就咧嘴笑:小样儿,治不了你? 但沈小叶也没闲,她仅一只手有伤而已,所以也能拿陶坯把红花泥渣一点一点摊在席子上。 正干的不亦乐乎时,外婆回来了,还一脸的深沉。 她不由问道:“外婆,大外婆寻人去找老杭氏了吗?” 林氏走来给她递着陶坯说:“本来要找的,但当中出了点岔子,现在只有壮壮和她娘去上田村找人。 唉,再没见过这么随意的事情。” “说说呀外婆。”沈小叶的八卦之火被挑起。 林氏的指头点点她的额头,笑道:“小孩子家家,怎生那么喜欢热闹。” “嘿嘿。”沈小叶搬来有靠背的凳子让外婆坐下。 林氏就说:“钱二说风就是雨,带大宝找到村口闲聊的五姨姥,说送她做个孙子。 偏五姨姥就答应了,当下就让大宝磕头认亲给个镯子定下。” “认就认呗,想来钱二伯心里也清楚他娘逃不过牢狱徒刑。”再不是有意把人推倒的,也使人砸在了柴刀上,造成了严重后果,沈小叶想到那天的手术,就有点脊背凉。 她道:“只是钱二伯现在才想起送孩子开蒙读书,是不是晚点。” “八岁不算晚,学堂离的远,孩子送过去总得能顾住自己,午饭时起码有力气能跟一群孩子抢着吃。”林氏现在觉得儿子教村里孩子认字也算是行好事。 “你大外婆说,钱二一直攒银子就是为了把孩子送去林氏族学,他还看不上唐家集的学堂,说人家那教书的连个秀才没有。” “这样啊,那即然人家双方都已经愿意认亲,壮壮也去找他奶了,外婆在忧心什么?”沈小叶在盆里抓啊抓,低头一看,手下的红泥装完了。 她把仅剩的那一点归置在一起堆在席上。 林氏看她又取出写着小桃子的那块布头放到红色染料大盆,低语道:“钱二想的太简单,他只要过继个名头,而五姨姥的样子像是想要个实在孙子。” “都说她有儿有孙的。”沈小叶拿一双加长加粗的“筷子”,不断翻搅着染料里的布头。 耳边听见外婆说:“打咱们回乡后,除了见过她儿子过年回来,可有见过她孙子?” 沈小叶一顿,停止搅动让布自沉染液中,“这么说,她真的可能要走大宝?” “不是可能,是一定。”林氏敢断言,钱二会后悔的。但她一个旁观之人,多嘴了也没人信。 沈小叶想了想,道:“外婆,别人家的事看看就算,您别过心。 咱自己家一堆的事要忙呢,您看,红花泥我都摊好了,一会放在青茼下阴干,以后可以随用随取。 而且,我和大舅母马上要染布,午饭还得你给张罗。” “午饭我来做,不要劳动娘。”黄氏背着青茼回来,恰好听见这一句。 沈小叶跑上前帮她卸下,几人很快连席带红花泥移至空地,并用青茼压上让它自己凉干。 忙完这些,浸染的布也到了时间,黄氏取出放于明矾水里漂洗,未过多久,一块泛着鲜红色的布头被拧干取出。 沈小叶忽然说道:“完了,我刚刚忘了用型版给印花。” 欣喜看着红布的婆媳两个,齐齐看向她…… 第四十二章 灰缬 沈小叶慢步移到她们跟前,不好意思的说:“要不,咱们把颜色褪了?” 黄氏和婆婆对视一眼,无奈取下布,“我去钱五家找一把稻草烧灰。” 九梨村极少有人家种稻子,但有几块紧领河岸的田,地肥水足,于是这几家就在挨着河的一侧,种上那么几分稻子。 稻草不同于麦秸杆,能束席可压房顶,单做草料卖百斤可得一百八十文。 所以每年的稻草会随着稻子,一起被田主收入家中存放。 “要不我去?”沈小叶看看竹竿上的布,第一水的颜色真的好靓,她有些舍不得点稻灰水褪去。 然后又说,“顺便我把这块布给唐婶子看看,如果能不褪色,只绣上几团云纹也挺好看的。” “算了,你在家呆着吧。”头一回给外人染布,不能随意,黄氏起身就走。 沈小叶往地下一蹲,两手托腮仰头看着飘动的红布,真的着色很靓,“外婆,看见新鲜出炉的染液,我把最重要的灰缬给忘了……” “不就错了一次嘛,以后多加点小心就成。”林氏顺顺她的头发,小小的人儿整天为给家里挣钱,跟个小蜜蜂似的忙碌。 去年夏秋两季,这孩子为了调出染料,一天到晚的满手颜色搅拌着花叶草根。 老太太拍着她肩道:“案板上还有好几块布都要红色,你确定只盯着这一块?” 沈小叶闻言蹭的站起,马上又满血复活小跑到长案板前,将一块十几尺的布刷的抖开铺平。 先是用湿布巾把布料要印花的位置打湿弄潮。 接着拿起外婆递来的牛皮纸型板压在布上,随即用刮板把豆粉制成的药膏抿在型板上,这个需要又快又细抹匀,使药膏落在布料上,然后再小心提起型板。 之后,再挨着压下另一块重复抹药膏,揭型版。 再然后她又转到布的另一头,开始同样的操作。 连续四块抹好后轻轻揭下形版处,白色布料上陡现花鸟图案,如此形成的防染层会在浸染时,很好的防止红色颜料上布。 她又在外婆帮助下,小心把布晾在阴凉的地方,天热,基本到傍晚时药膏凉干就可以进行染色。 “还好做马面裙只需裙摆处有花样,否则这么长的布全用上型版涂抹,可太过费时。”林氏给她扇着扇子,还好这块宅地盖房之前种的树都成长多年,茂盛的树荫刚好遮凉。 她说:“眼看都快晌午了,咱们挪到堂屋一样干活,行吗?” “当然行,等我把这几块布料都涂好。”沈小叶拿着花鸟型版冲洗,然而外婆担心她的老沾水不好,抢过去洗。 太阳越来越大,她也连忙把一大盆染液搬入西厢最中间的屋,这间屋的门后是两个灶头,专门方便冬天给两边的卧房烧炕用的。 夏秋闲着时,正好可以做个工作室来用。 在她往屋里搬第二盆染液时,黄氏抱着稻草回来了。 “娘,钱二真的把他大宝过继给五姨姥吗?” “那还有假?还说要摆席请里长重新写族谱。” “可,万一大宝考不……” “这话不好说。” 两婆媳短暂交流两句打住,她们在沈小叶的指挥下,将一把稻草烧成灰烬,接着与水混合搅匀。 黄氏拿过来那块还湿的红布问:“现在把灰水滴上?” “这……我不确定,好像是,也好像要把灰水给滤一下?”沈小叶做难了,她只在书上见过,在同学家里染好色,人家没有再去故意褪一次的。 她道:“要不滴上十几滴试试?” “来吧。”林氏又拿个空盆过来,她家别的不多,木盆被两个练手的儿子打制出一堆,她舀了瓢水道:“即便不成,还可再用滤净的试。” 黄氏将布放入水盆,直接用手挑了数滴稻灰水滴在布料上,不过片刻,盆里的水开始混浊起来,那布料上的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沈小叶记得同学家那本《天工开物》上用红笔标记着:若欲还转布样,但浸湿所染布帛,以碱水、稻灰水滴上数十滴,其红一亳收转,仍还本质。 (不确定要不要滤净稻灰水,暂且以此叙述。) 她不禁叹道:“果然,红花染布不能用草木灰来洗,古人诚不欺我。” 再看盆里那水渐红,她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用什么绿豆粉收藏,直接滤一下染鞋面布就行。 不然,用一斤比麦子还贵的绿豆粉收纳点染液,大舅母非得气坏不可。 又过片刻,布料回归白色,被黄氏拧干漂洗去了。 沈小叶还来不及说用褪下的水染碎布头,外婆已经哗的把它泼掉。 好吧,省心省力造福大地。 “小叶,愣着作甚?咱俩把案板抬到堂屋,下午天太热。”黄氏搭好布回来。 “再印几个花以后搬可以吗?”沈小叶扭头看外婆,却没得到老太太的支持。 黄氏近前揉揉她脑袋:“嫌自己一夏天晒的不黑是吧?别磨蹭,过来搬。” 唉…… 沈小叶叹气时,表哥沈存庚也在同一时间长叹,他看着挖出的菘蓝,委实太多了。 “四叔,咱们得找两辆板车才好拉走吧? 你确定寺内的大师父们,不会有意见?” “一人十个铜板随便挖,他们不会在意的。” “可我在意,这么多不得我们捆好先扛下山?”沈存庚之前光顾着挖啊挖,一不小心给自己制造了难题。 沈长岁捆好一捆道:“你下山去寻一寻唐家集的村户,出几个铜板他们很愿意从山顶帮咱们送到家。” “行吧!”沈存庚无精打采的要下山,忽的又回身道:“不是,我们哪来的铜板?” “小叶做的颜料卖了,不到三两重,寺里给了一百文铜钱。”沈长岁觉得这也是个挣钱路子,关键得有大客户。 沈存庚赞道:“了不得呀!小叶在家玩儿似的,挣了一百文钱。” “时间也是钱,快点下去找人,否则中午之前赶不到家。”沈长岁头也不抬继续捆绑。 沈存庚响亮的应道:“好嘞,马上就找。” 他运气好,快走到山下时就在大平坝遇见一个赶空车的下山,人家一听送车草就给几十个铜板,欣然同意。 第四十三章 吃个饭 可当沈存庚把人带到后山时,他又问四叔自己是不是给多了。 沈长岁指了指捆扎好的一垛一垛菘蓝,道:“花花草草都是虚架子,这些扎好,扛下去装一车送走,咱们没亏。” “我还以为需要再找辆车,再往山下跑一趟,可实在太累了。”沈存庚话是这么说,却在四叔和赶车的扛菘蓝时,他也一起干。 所以沈小叶经常说他,挺能干一小伙子,多长了一张嘴。 等他和沈长岁拉回一大车菘蓝到家,已经过了午正二刻,赶车的老大不情愿的说:“你们装的东西也忒实在了些,我家老牛都累坏了。” “麻烦大哥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中午在家吃个饭。 牛让我侄子牵到河边去喝个水,草料咱这河边多的是。”沈长岁很热情的送上一碗杂酱面条。 虽然是高梁黄豆面的,但架不住是肉卤,赶车的大哥欢喜接过,午饭又能省几个大钱,赚了。 他连吃两大碗后,不好意思再要第三碗,不想,沈小叶又给他端来一碗红糖鸡蛋水,“这咋好意思呢?” 乡下待客,一碗红糖鸡蛋水真就是很顶格那种。 沈长岁放下碗道:“大哥别客气,出门在外都是互相帮衬,今天要不是遇上您,就我叔侄两个一挑一挑的往山下扛,还不定扛到什么时候。” “是的呢大叔,今天可得谢谢您帮忙。”沈小叶还准备了面汤,她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赶车人一身染色不均的粗布青衣,背着圆顶宽沿草帽,脖子里挂着长布巾,右手腕比左手腕略粗,手上的老茧乃常年持鞭拉缰绳磨出来的。 应该是常常给人运送货物之类的。 在县城东边的七错渡口,就有很多这样的赶车人,他们除了农忙收两天粮食,其他时间都守在渡口给各个货船卸货。 舅舅留人家吃饭,定是有什么想打听的。 “不敢当不敢当,咱就是吃这碗饭的,往常千斤货送个百八十里,也不过几百文钱。 你家的草虽然重,但离的近。”赶车人也实话实说,因为行情也确实如此。 拉货的车马是按重量和路程长短计费的。 沈小叶看一眼舅舅,见他点头才问,“这么说大叔对咱们县这方圆百十里地很熟悉。” “小大姐说到哪去,我闭着眼睛都能把车赶到。”赶车上一口灌下半碗糖水,毫气云干的说道。 沈长岁接话道:“我们也不上哪儿去,就是想问问灵河哪些村镇的棉花好,想着买些便宜土布。 您也知道,县城的布料好归好,可不是咱们穿的起的。” “是呢,我家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是孩子娘自己织的,然后找隔壁村的老牛家给上上色,穿着也不孬。 你们瞧,我的衣裤是棉布,比什么丝啊缎啊的,吸汗耐穿。 咱们乡下人又不能见天赏花吃酒写文章,耐穿才是正理。”赶车人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上知八仙过海,下晓山道行河,也算是这一行的行风。 他瞟了眼院子里晾晒的布料说:“你们要是想做铺盖染色,可以找去灵河西南角,我们辛庄隔壁北曹庄的老牛家。 不过老牛头只会染青布,也上了年岁眼花,他的儿子一心读书不学这个,现在染的布不如从前。” “原来大哥是辛庄的?我记得那边好些人家种棉花,一到初冬时节,好些棉花从渡口运走。”得益于有个以务实为本的先生,沈长岁跟着潘先生到七错渡口连续观察过半个月的民生,更因先生有教无类,他各村落同窗多,听过不少地方。 赶车人连连点头,荷包蛋也顾不上吃了,“我家就种了好几亩棉田,一到摘收时节,就有客商到地头收棉花。 那会儿,我一天光拉棉花也能顾住几口人一冬天的吃穿。” “是大叔勤快。”沈小叶认真的听着,适时插上句话。 赶车人嘿嘿一笑,“庄稼人,可不得勤快才能过饱日子。” “大哥赶紧吃完,锅里的面又煮好了。”沈长岁看见大嫂招手让去端饭。 “诶,别别别,饱了饱了。”赶车人哪好意思再吃一碗,他连三拐四吃完荷包蛋,喝完糖水道:“我也该回去了。” “面都下好了。”沈长岁把人按下,“我姓沈,九梨村的老少爷们都叫我岁哥儿,还不知大哥贵姓?” “大叔,蒜泥您自己浇。”沈小叶这边很快端了面过来,给赶车人碗里拨。 赶车人伸手拿过碗:“够了够了,小大姐也快快吃饭。” “我在这儿听你们说话,可有意思了。 大叔家种那么多棉花,只留少许织布怪可惜的。”沈小叶没说自己在他们回来前就吃过饭。 现在家里还没吃饭的,估计就表哥一个人了,也不对,表哥牵牛去喂的时候,外婆塞给他一小坛肉米粥。 她接着又说:“对了,大叔您贵姓?” “不贵不贵,大伙都叫我辛老九。”赶车人这会真觉得不好意思了,他说,“日后有用的着的,上七错渡口喊一声辛老九,我随叫随到。 就沈小哥儿刚才说的布,其实我们原来有好些纺线织布,但比不上人家南方的密实平整,卖不上价。 后头,就很少有人大批的织布。” “这么说还是有人织的。” “有,但没有挨边隔壁县的桐村多。” “桐村有织坊吗?” “那倒没有。” “辛大哥先吃,吃完咱们再说。” “嗯嗯嗯。”面真香,幸老九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两大碗,不过他碗里肉多,他也差不多吃饱了。 过了会,面汤一喝,他说:“你要多少布,我给你回去问问数量和价钱。” 都是常在外面混的,辛老九开始没过心,现在听话也听出了音。 沈长岁抱拳:“麻烦大哥了,我想要三十匹白色棉布,粗细不论,但价格最好低一些。 到时,还得劳烦您给送货过来。” “没问题,跑个腿儿的事。”他家那口子就能办到,辛老九起身道:“真得走了,下晌还得接活儿。” “行,那我就不留您了。小叶,找你表哥把牛送回来。”沈长岁送他出来,两人边走边聊着话。 第四十四章 好太多 林氏在客人离开后出了里屋,她坐在圈椅上若有所思。 沈长岁回来凑近她说:“娘,我没有真的要一下买三十匹布,跟辛大哥说的数量多点,他也好在村里寻摸着问问。” 林氏抬眼问他:“万一他给你找够了三十匹,你买还是不买?” “买呀,但我还会再卖给他们。”沈长岁上前给她捶肩。 紧跟着回来的沈小叶和表哥也往老太太跟前坐,“外婆,我们还真有五成机会卖给他们。 你可能没看清辛大叔那身衣物的染色,属实太过斑驳。” “乡下人不在乎这个。”林氏瞥瞥他们,一个个的都成了生意精。 沈存庚反对:“我在乎,壮壮哥在乎,钱进大哥也在乎。 奶,总不能我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们,也穿太过难看的颜色出门吧? 那样,我宁愿穿一身麻布衣。” 林氏看看他们道:“买布的钱呢?” 沈小叶以为不必现在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买,拿着家里染好的布去与他们换素白棉布多好。 即然有客商下村收棉,说明他们那棉田多,人的手里也有余钱。 外婆,灵河县以西以南没有山,且河流通畅交通顺达,必有买布的潜力。 我觉得咱们现在不是该想还没边儿的三十匹布,而是应该先把家里的布染完,还有那一大车的菘蓝也需要尽快制出蓝靛来。” 她可太喜欢那大堆的蓝草了,基本建缸制成以后,今年可以随取随用不必再进山寻原料,家里种的那点草委实太少。 林氏又问了一个现实问题:“这么一大垛的松蓝,没有老多大缸浸泡,捂坏了可怎么好?” “娘,您忘了菘蓝也是药材,简单炮制后当药卖了就成。”沈长岁觉得老太太可能近两天没休息好,老想的多。 “再者,挖个大坑涂光了也可以当缸用。”古人也是如此做的。 沈小叶不纠缠这个问题,说道:“外婆,表哥还正经没吃饭。” “噢对,庚哥儿快去吃去,我去睡会儿,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林氏摆手让他们散去,自己回了里屋。 沈小叶要送她进屋,她不让,三人对视一眼决定去问另一位家长怎么回事。 黄氏道:“人上了年岁晚上觉少,娘这几天中午又没有好好补眠,精神不足亦多思多虑。” 沈长岁沉吟片刻,道:“娘原来在葛老大夫那包的药还有几副,暂停几日看看。 以后,改用恒溪道长的方子。” “那个,会不会是那天我从药包里挑走了苍术,让外婆的药效有变化没睡好?”沈小叶举手表示,可能她造成的,罪过来。 黄氏按下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婆婆最主要的是操心公公和丈夫,两人回来之后,她也就心思安定能吃能睡了。 她也撵人道:“该吃饭吃饭,该睡会儿睡会儿。” 说罢,人就往堂屋东侧间看婆婆,心里不住希望丈夫早日归家。 沈长寿倒是想早点回去,可河道堵太久,钞关再一个个放船,基本他们这条船排到了明早。 他回过头去仓房找老爹,发现老爷子不在船上,再看妹妹的骨灰盒好好锁在那里,才没过于着急。 问过船上的同行,知道老爹和镖头到码头上逛去了,他还正纳闷之际,见两人扛着东西从岸上走来。 他跑下船去迎,“爹,常镖头,你们这是买的什么?” “上去说。”沈善宥与常镖头默契的摇头,且没把肩上东西给儿子。 三人很快上船,各回各的仓库房后,沈善宥放下东西打开了破破的包袱皮。 沈长寿顿时瞪大眼睛,“细棉布?还十二匹!爹,你动了卖宅子的……” “小点声儿。”沈善宥睇他一眼,收回目光手抚着一撂布,轻声说:“我和你常叔发现的晚了,一人才抢到十二匹。 你可知这一匹标布售价几何?” “多少?”沈长寿很捧场的问。 沈善宥伸出五指一捏,他瞬间抽出布匹刷刷拆开一卷看,结果是没有问题的。 “七分?这也太便宜了些,松江那边的细棉标布何曾如此低价。” “你拆的负责卷好,方才我和老常看验后卷了半天。 看见到的晚了,否则再弄他个一二三十匹,拿到京城一转手就是几十两的赚头。 现在这几匹,就自家人用得了。” “爹,这布没泡过水呀,咋会这么便宜,还是新布。”沈长寿想到一种可能,紧张的问:“供的?” 此问一出,刹那间收获老爹一记铁掌,他揉揉肩说:“爹,你还真打啊?” “哼!让你胡咧咧,我和你常叔能在大码头上碰那些玩意? 再说,倒腾那些东西的人敢光天化日在这儿卖?”沈善宥给自己倒水,发现茶壶是空的。 他生气的坐下道:“这是几位老者带着村里年轻后生们来码头探行情的。 布是百里外肃宁的乡民自纺自织的,他们本乡本土织的多卖不上价,就合伙来此试试。 唉,可惜手头紧吧,不然真该去那地方瞧瞧。 七十文一匹,质地可不比南布的的中品差,原样运到京城大批脱手都能赚个二钱,何况卖往关外。 三倍利不止,你看着吧,闻见味儿的大商贾,很快就会涌入那边收布。” “爹要是觉得可以,不如儿子陪您去一趟?”沈长寿试着问。 沈善宥却摆手道:“陌生地界,即便揣个百十两去俩人收货,也不保险。” “如果岁哥儿在,他定会去的。”沈长寿想起两年前那批泡水的布六分一匹,二弟都果断买下又顺利卖出。 但觑见老爹不悦的脸庞,他道:“爹,岁哥儿变的挺好,比从前爱钻书堆里好太多。” “好个屁,读书人就该专心书本,见天儿的琢磨挣银子是他该干的事?”沈善宥气不打一处来。 沈长寿心说,也没见你多看重二弟读书,不然也不会在他考试前非得出远门不可,他说:“没银子咋读书?半夜饿的灌凉水背书吗? 爹,人的吃饱了饭才能再说别的,就那句什么来着,哦,仓禀实而知礼节。” 第四十五章 众人 几百里外父子俩的对话,自然不会影响到沈长岁什么,他已经找来钱进,沈长云等几个年轻人,帮着一起在东边宅地挖坑建窖。 空宅地地方不小,种的药草只占了很少部分,现在建个染浆池,就需要选在不影响日后起房子的地方,而且即使起了房子也可以继续用的位置。 沈长岁请示了自家娘,将之挖在了规划的东厢位置,如此不必担心水气潮了现在住房的仓库。 年轻人手脚快,现在已经挖到几尺深位置,土一锹一锹往外扔。 沈小叶和大舅母负责把挖出的土腾到角落里,同时两人趁空还帮着从河边打水过来,以便刷坑壁的时候和灰土用。 正忙碌之间,沈善信带沈存庚赶着牛车过来:“岁哥儿,看这些石板够用不?” “大伯从哪儿弄到这么好些的?足够用的,只小坑铺上石板,大坑用麦秸和泥涂五寸厚抹光就可以使用。”沈长岁从坑里跳出来,见车上好些块薄厚不一的石块石板,有些还挺光滑。 现在东西齐备了,绝对能按小叶给出的规格主建好,“还有袋石灰。” 干活的几人也都要过来搬,“还有一筐砖块和瓦?” “大外公,表哥,你们喝水。”沈小叶倒碗薄菏凉茶递来。 沈善信接过一饮而尽,“下田村挨着山,好些个石头废料,他们村的里老说随便捡,我就装来一堆,就是小了点碎了点。 砖瓦是钱五挑过来的,他怕你不要就等我回来给。” “我想起来了,五叔家早年剩点砖瓦,分家的时候老杭氏哭闹着要分了。”钱进猛的一拍大腿说道, “你们瞧这些断开的,都那会她作妖砸的。 后来我爷看不下去,就让她分走一半。” 众人:…… 沈小叶小声跟表哥嘀咕:“我只能说老杭氏真是个人才。” “就她,可拉倒吧。”沈存庚一抹脸上的汗,扯着她往更边上走,小声着说:“我在下田村瞄见山神庙那有个人影,很像老杭氏。 你说,要不要跟壮壮说一声。” “说啊,找不到她人,钱大伯就得替她坐监,你看连累的铁柱哥也不能回家来。 哼,钱二伯现在一门心思在他儿子身上,先不说什么衙门的事,就老娘丢了他都能给忘掉。 养这儿子有啥用?”沈小叶倒忿忿不平起来。 “那我找壮壮去了,一会儿回来。”沈存庚也觉得老杭氏养钱二亏了,他嗖嗖的跑走。 黄氏过来道:“他又偷懒了去?” “没有。”沈小叶默默给表哥点根蜡,都给人形成即有印象抹不掉了,她立起脚尖贴在大舅母耳边如是这番说了一遍。 黄氏点点头,“是该说一声,成了,有你表哥在,你就回家再烧锅去,省得碰到伤口。” “外婆跟大外婆在烧着蒸馍,我在这儿帮忙。”一直都有消毒涂药,沈小叶觉得大舅母再不提起,没准儿明后天手上的就长好了。 她虽然人小但力不薄,在这儿能铲土能运水,矫健着呢! “诶,梨子,你们咋来了?”转身就见几个半大小子和姑娘过来。 梨子说:“我爹得去接茬浇地,派我来搭把手。” “我们也是来给先生帮忙的。”一群孩子今早听了两节课,觉得长岁叔(哥)讲的真好,他们居然一听就懂。 又加入一群小生力军,自然是人多力量大,到了下午酉正时分,一大一小两个染浆池尽数整好,单等它凉干即可投入使用。 而夏天,最不缺的就是高温,这不,沈小叶用型版印上的花形,已经晾干。 由于担心晚上有露水打湿布,她还正好借用这些劳力在自家院内搭了溜儿棚布。 完工后,沈善信笑语:“小叶,你这棚顶连着棚顶大半个院子都遮住,都快赶上大户人家开席的架式了。” 沈小叶秒懂,笑看一圈帮忙的人,“大外公,晚上咱就在这棚布下开席啊,几位叔叔伯伯,哥哥婶婶们,可不许走,今天我四舅掌勺。” “不走不走,我也想尝尝长岁叔的手艺。” “长岁读书好,居然还会做饭。” “嗯嗯,我吃过,可香了。” 烩菜、卤肉、糟鱼、豆腐汤,配上暄软的二合面馍头,香的人舌头打卷儿。 一顿饭宾主尽欢,客散后,自家人还得忙活一阵。 这不,沈小叶站在两个仿佛高低杠的横架之下,眼瞅着大舅母和外婆,四舅和表哥两组人,将布料反复在红花染液里浸染之后,再在明矾水里媒染。 漂洗拧干之后,就是她的工作了,需要将布凉到架子上,十几尺的布自然需要并排两根横竿撑着才好。 一家五口直忙到亥时,才算彻底将之摆弄齐整去休息。 次日,沈小叶一睁眼天就大亮了,小玄猫喵喵两声说:“睢,你就是起晚了。” “大舅母咋不叫醒我。”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迅速出门打水。 却是发现家里只自己一个在,外婆房里也没有人。 她问:“你知道他们都去哪儿吗?” 小玄猫想了想:“沈长岁去上课,你大舅母去河边。” “外婆呢?”沈小叶以最快的速度洗脸刷牙。 小玄猫这回没犹豫:“不知道,别人出门不久,她自己出来了。” “往东还是西?” “没注意。” 行吧,外婆是大人,不会有啥事,她洗好脸先检查了下满院子晾晒的布。 基本上一夜就干了个七七八八,但等一会儿还是要在太阳底下晒晒。 先盛一碗玉米糊,勺子一舀,很多的碎玉米渣,如今的石磨还不能将之磨的很细很细。 而且吃到嘴里,并没有后世经过上百年的优化口感,但也比吃米糠强百倍。 沈小叶正吸溜儿着饭,眼角扫到院头外伸出个小脑袋,她招手道:“小桃子,吃饭了吗?” “吃过了。”小桃子扭着手指进来,眼睛不住的扫那片红红的布。 沈小叶看出她的心思,笑道:“等会儿啊,小叶姐吃完饭就把你的布取下来。” “嗯嗯,我坐这儿等。”结果小桃子刚刚坐她对面,门口又有两个小女孩手拉手说:“小叶姐姐,能进来吗?” 第四十六章 纹丝不乱 “进来进来。”沈小叶赶忙大口喝完饭,碗往厨房一撂就招呼她的小客人们坐下。 刚说要她们等一会儿,又有几个妇人进来,“呀,都染好了呀!” “大红色,还有大红色,这去买可贵了。” “粉红的也好看,可真漂亮,小叶,可以摸摸吗?” “我们洗净手来的。” “只能摸边上,有的还没干透。”最后漂洗出的三四块粗布,还带潮气,沈小叶三下五除二又洗了手。 并上前和她们说哪块是她们的。 卞氏抓住那块大红色说道:“小叶,嫂子的干了,我拿走成吗? 一会儿就取钱给你送来。”她可太喜欢了,成亲那会儿没钱,就没穿上一身大红衣裙。 沈小叶可不能同意:“嫂子,还有一道工序没完成,之后还要再漂洗一次。 而且,以后你们千万别拿草木灰洗,带碱的水也不行,洗了立刻褪完色。 不过之前也有说过,自己村的,颜色褪了后免费给你们染成青布。”蓝靛好制取,还便宜。 “这么好看的颜色,裁出来做好也舍不得穿几次,洗的时候定只用温水轻揉。 哎呦,真不敢信这布是我自己织的,好看。”一个妇人美滋滋的盯着她那块布,银红色的。 卞氏等人哈哈大笑:“是人家小叶染的好看,可不是织的好看。” 那妇人一想也是,但不肯认,“都好看都好看。” “哈哈哈……” 院里顿时欢笑连连,小桃子几个脑袋抵在一块,小手指着各种红布,似乎在说哪个更好看。 沈小叶在笑声中要将布搬到没搭棚布的地方,妇人们一个个手快脚快的帮着移动。 等到沈长岁叔侄两个回来准备解了棚布时,发现院子里的棚早已解下,并整齐的叠在一起。 “嘿,小叶你厉害了,修炼了什么神功如此神速?”沈存庚围着棚布打转。 沈小叶刷刷摆出个白鹤亮翅:“神仙功法,你学不来。” “切。”沈存庚打下她伸开的手臂,“快些干活吧,我去把案板给你支过来。” 这时,沈长岁放回书本问:“外婆呢?” “我起晚了没见着,舅舅去找找看。”沈小叶已经在收取干透的布,“外婆可能到村口去了。” 她所料不差,林氏在早上吃了药,就溜达到村口远望,她在等丈夫和大儿子回来。 不知为何,她近来老梦见女儿背对着她离开,摸了摸怀里断开的玉镯,林氏觉得心口疼。 镯子是闺女送她的,可今早梳头拿梳子时,居然碰在桌角断了。 有起早下地的跟她打呼,她应付一会儿,径直离村往南行去。 也因此,沈长岁来到村口时,没找见人,他又找来大嫂冲菘蓝的河边,依然不见。 黄氏还问他吃饭了没时,他同时问:“我早上离开后,娘起来吃早饭了吗?” “吃完药吃了一点儿。”家里忙起来,也就不在一个时间围桌边吃。 黄氏感觉不对:“咋,娘不舒服了?” 沈长岁后悔没跟大嫂交代今天多观察观察老太太,他道:“我回来没见到她,村口也没有,大清早的她也不会上别人家去。 今早上我出门前,喊她好几声都没应我,往常她比我起的还早。” “娘今天脸色是不大好看,我还以为是昨晚漂布她睡的太晚。 这她都出去有半个多时辰了,我去大伯家看看,你去钱五家问问。”黄氏顾不上地上的东西,用绳子略一扎丢在河边,婆婆等闲不出门。 结果两家都没有,于是满村子的转圈寻,仍然没见到人。 大伯沈善信问:“去村口那边的田里问问,看谁见到她没。 长寿家的去你家田里看看,不对,你在河边定能见着她有没有经过,往村西头问问去。” 沈长岁暗骂自己漏掉田里的人了,他道:“也可能去二牛家了,大伯,你的驴借我用下。” “等着,我给你套上车。”沈善信让老伴去给小叶两个说一声,大家分开找找。 他们这边寻人时,沈小叶正在用刮板刮去药膏印在布上的防染层,一般干了之后,刮起来容易把布弄的很皱。 沈存庚也在另一头帮忙刮,没多大会儿就烦了,“小叶,不能用的洗的吗?” “昨晚上又是染又是漂的,它有掉半分吗? 你要相信老祖宗们的智慧。”沈小叶根本没抬头看他,手下动作连继不停。 嚓嚓嚓 满院都是她有节奏的刮浆声,沈存庚却是停下道,“奶和四叔咋还不回来,我饿了。” “你先吃呗,外婆和大舅母已经吃过了。”盛饭时,沈小叶就看到铁锅沿低矮了一节的玉米糊印。 她话音刚落,小玄猫的声音响起:“沈小叶,好像是你叫大外婆的人,走的可快来了。” “大外婆身体好,走路带风。”沈小叶没受影响,手里刮板刷刷的动着,节奏纹丝不乱。 然而在她听大外婆钱氏说:“小叶,你外婆不见了。” 咔嚓,她手里的刮板顿时被摁出个洞。 啪,厨房里,沈存庚的碗摔了。 两人几乎同时冲过钱氏跟,沈小叶脱口而出:“有拐子?” 接着,他们一前一后冲出大门外,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寻去。 “……”钱氏抚额,“这俩孩子都不等我说完。 谁没事拐个年龄大的老妇人。” 她看看满院子的布,忧心重重的坐下,也不能丢下没人看着。 沈存庚是找他娘一块寻人,沈小叶是认为拐人的必定第一时间出村,而九梨村东、北两个方向都有山,没有大路。 所以她首选村口,打算以此为基向南向西寻。 路上连续撞上两三人,都不知她抓块破板子干啥去。 沈小叶还没跑到村口,就听见驴叫声和鞭声,接近时发现是沈善信,“大外公,车借我用一下。” 说着,人扑上前抓住缰绳一紧,往车辕上一跳,手上板子用力拍在驴屁股上。 犟驴吃痛,得得的跑了。 “小叶,小叶。诶呀!”沈善信拿着鞭子拍大腿,他这打跑也追不上四条腿的。 五姨姥哼着小调来村口迎人,看见他在跳脚,问:“长川他爹,你跳大神儿呢?” 第四十七章 一文钱 且说沈小叶赶着驴车一路南行,她还嫌驴儿跑的慢,干脆爬上车辕半站着,两手拉着缰绳,“驾,跑快点给你红萝卜吃。” 驴儿倒也听她的话,不听不行,委实这人类手劲儿太大,勒得它难受。 也不知道她咋办到的,想停下时,车把会很准确的拍在身上,可疼的。 而沈小叶驾车的技能,完全是她上辈子跟她开养驴场的大伯学的,全家四兄弟唯一的闺女,可不想学啥都乐意教。 这一上车,瞬间感觉就找回来了,驴车都快跑出了飘移感。 沈小叶表示不怪自己,是路和车轮不配合她。 驴车风驰电摰间带起夏日乡土黄尘滚滚,把个迎面骑马而来的三人呛的不轻。 为首那个额前秃了一角的黑脸汉子大喝道:“他奶奶的,停车! 呃,呸呸……” 然而,沈小叶很显然没有听到,她连速度都没放慢,只给众人留下满面黄土。 哒哒哒 几匹马迅速往前冲出老远,才没了尘烟滚滚,为首的黑脸大汉吐完满口土,道:“在这条道上,还有人比我更横?” “庄爷,小的追过去教训教训。 看身形,听声音像个少年人。”他身后的人说话。 庄爷拍拍脸上的土道:“爷今天心情好,不与小兔崽子一般见识。” 哼,别再有下次,否则爷把你扔泥坑里滚三天。 几人继续打马前行,不一会儿又遇见个快马加鞭,哦不,是骑着牛疯跑过来的少年。 依然是速度十足,瞬间冲过三匹马身侧,惹的马儿嘶叫着也想全力奔驰。 黑脸大汉又被荡了脸土,“呵,都赶着去投胎呀!” “庄爷,你家乡附近的少年都这么莽? 看着方向,似乎是从九梨村那边出来的。”另一个跟着他的人不禁乐道。 桩爷皱了皱眉,刚刚骑牛的小子,他咋觉得有点面善? 待到打马到村口,看见老娘边上拄个鞭站着的沈善信,他想起那少年是谁了? 于是跳下马喊了声道“娘”,随即问道:“姐夫,有个骑牛的小子往南跑,是你家的小侄子?” …… 沈长岁是在地头打听到林氏南行,回村驾车时发现小外甥女劫走了。 没奈何他骑上了大伯借来的牛,不过牛跑起来速度也十分惊人。 这不,在沈小叶飞驰到唐家集外刚停车,他就赶来了。 “沈小叶!” “舅舅!你找见外婆了吗?我开始以为有拐子绑人,刚刚想到外婆不是他们的目标人物。”沈小叶是忽然迷过来的。 沈长岁跳下牛背,牵着牛上下打量她道:“你会驾驴车?” “也会驾牛车。”主要她大伯那儿有。 沈长岁点点头,已经想到她跟谁的学的,“有人看见外婆出村一直往南边大路走,我们分头找。 我去二牛家,你进唐家集打听下,特别是灵山脚下多问问。” “那你赶车,我把牛牵去集上找地方歇歇脚。 半个时辰后,我们在灵山脚下的大平坝子碰面。”沈小叶抚了抚大黄牛,它可比驴宝贝。 沈长岁没有反对,两人分头行动。 唐家集比九梨村大多了,每月初八、十八、二十八逢集,十里八村的都往这边来赶集。 又因为它紧邻香火旺盛的灵山寺,日常也比平常村镇显得热闹些。 一条大街上打铁箍桶、裁衣香铺、饭馆酒铺,烧饼馒头,还算齐整。 街边的小贩们倒是不多,他们仅在赶集或庙会时,聚拢在此叫卖。 沈小叶一路打听着,还真有人看见个头发花白,但梳得整整齐齐的老太太往灵山寺去。 她也顾不上寄放黄牛,直接给牵到灵山脚下开出的大平坝,这边是专门为香客准备存车的地方。 有寺里的小沙弥轮流看管,很保险,就是得先交钱。 沈小叶一摸,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小师父,你通融一下,呆会儿我舅舅过来付钱。” “阿弥陀佛。”人小和尚只这一句。 沈小叶说再多也没用,山路可以行走牲口,她倒是能把牛牵上山,但牛受不了来回上下。 这真是一文钱难倒女汉子。 最后,她也顾不得有人往这边看,寄出戒嗔师父的名头,小沙弥多说了两句,“附近找过师叔看诊的施主,都跟他很熟。” “我说,这钱我替这小姑娘出了。”一辆马车上,跳下个头戴儒巾,身着浅蓝襕衫的年轻人。 沈小叶认出来人,抱拳道:“原来是岳少东家,我借一文钱可好?” “不必,我替你出。”岳锦轩不认识她,单纯的看了会热闹顺手而为,他从荷包里取了一文递给小沙弥。 沈小叶想了下,事有缓急,她谢道:“等回头让我舅舅请你吃张记豆花。” “噢。”岳锦轩没有在意,可闻听领号牌的沈小叶交代小沙弥,半个时辰后会有个驾驴车的蓝布麻衣少年过来,到时请小沙弥问过他姓沈的话,就告之对方自己在寺门口等他。 她还比了比个头,说她舅舅有双丹凤眼。 “你舅舅是不是沈长岁?”岳锦轩这才仔细看她,是和同窗有几分像。 沈小叶点点头,“一会儿他就过来,我有事先上去了。” 说完,她就风一般的往山上跑。 岳锦轩挠挠嘴角,他怎么记得有人说沈长岁有个哥哥,没听说有姐姐的,难道是堂姐? 沈小叶可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她一路沿香道飞跑上山,庆幸这座山不到千米高,且寺只在半山腰。 寺庙大门并未多么金碧辉煌,但却有北方建筑特有的疏朗大气。 来来往往的香客也不少,一入大门就有个大大的香炉供众人上香,其正殿亦是香客云集。 沈小叶没在这里看见外婆,就转向东配殿,这里是关帝殿,一般求财的多。 又转向西配殿,供有达摩佛像的座下,正有几位香客在拜佛。 沈小叶却是在北侧墙边,看见了盘坐在那儿的外婆,一头花白头发,瘦瘦的,哪怕在人来人往的佛殿,也显得那么孤单。 她慢慢蹲到外婆跟前,静静的看着她,听着她嘴里不断念着经文,一低头,发现了外婆腿上兜着断成两三截的玉镯。 沈小叶微微皱眉,忽有僧人近前看着她,无声问:“施主是?”并请她旁边说话。 她跟着起身往边上走:“是我外婆。” 僧人道:“阿弥陀佛,施主的外婆上香时跪太久晕倒在蒲团上。 我寺药僧施救后,她不肯离开这里,非得要念完百遍经。” 第四十八章 身藏功与名 沈小叶着急了,目光嗖的看向外婆,见她的唇还在动着,“有说是什么问题么?” “忧思伤神。”僧人如是答。 沈小叶又问:“药僧是戒嗔师父吗?” 僧人道:“师叔他们昨晚受济仁堂葛老大夫相邀,去为一位危重病患辩脉。” “他们?恒溪道长也去了?”沈小叶顺口问了出来。 僧人定睛看看她,意外她居然也认识恒溪道长,于是点头道:“同去的。” 顿了顿,他又道:“即有施主在此看护,小僧就不打扰了。” 沈小叶谢过他,重新蹲到外婆身边,她记得玉镯是娘送给外婆的,不是什么名贵玉种,但外婆很喜欢,一直藏在身上,近来才拿出戴。 她在内心轻叹一声,静静的等着,佛寺的禅音回荡耳际,莫名有种安详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的脚蹲麻想活动一下时,她看见舅舅快步行来,于是迎在殿门口:“外婆还在念经,我们出去说。” 沈长岁听了她说明情况,略一思忖道:“那天,恒溪道长就说过老太太的情志郁郁,想来玉镯又让她难过几分。 这个吃药仅可安神让她休息,但止不住她思念和担心。 其实老爷子能尽快回来更好,告知她实情长痛不如短痛,彻底宣泄后或许能念头通达。” “嗯。”有时未知和不确定反而是恐惧的来源,沈小叶没再多说,转身回去殿内之际,却听见恒溪道长的声音,“两位沈小友也来上香?” 不怪他如此疑问,只因接触的几天时间,他早就发现这甥舅俩对佛道都是一个态度,不倾向哪个,敬而远之。 “道长回来了。”沈小叶比舅舅更快的上前一礼,又见戒嗔师父安静在道长身后步来,迅速又是一礼。 有香客认出戒嗔,也近前来打招呼。 恒溪示意往边上走走,他看看两位先后行礼的小友,“何事,直言。” “我外婆晕倒在你们西配殿……”沈小叶话语未尽,恒溪道长已然移步殿中,突然晕倒可大可小,年长者也有中风危险。 不过他们并未打扰颂经的林氏,而是看了她面色一会儿又走出来道:“忧思过甚,沈小友,这才一两天,怎就加剧了? 我开的药方,你们抓药了吗?” “还没有。” “正好,等会我和戒嗔再探探脉,调整一下配药。” “多谢。” 殿内,沈小叶看着外婆停止颂经后睁眼,故作轻松的笑道:“外婆来上香也不叫上我。” “小叶?”林氏包好镯子收起,她想坐起来,却被沈小叶扶住,“外婆,刚刚恒溪道长请了戒嗔师父一起看您的脉案。” “你知道了。”林氏微僵,她自回乡后,除了过年去一趟娘家,基本没有出过村。 这次没跟孩子们说一声就走,且还忽然晕倒,委实让他们操心了。 沈小叶点点头:“定是您上山走的太快。” “你呀!”还给我找理由,林氏拍拍她的手,笑着出了殿门。 沈长岁在外边接她:“我们到客院去,道长已经在那边等着。” 三人来到西跨院,恒溪招手带他们进来一间客舍。 待林氏被两位大师探过脉后,她道:“我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想太多。”恒溪没有婉转,直指核心。 戒嗔也道:“施主近来忧思过甚,入眠极难,白日里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你原来的药,暂且停住三天,之后换个方子试三天。” “药贵吗?”越是调整短时服用的方子,价越高,林氏不禁问道。 沈小叶和舅舅对视一眼,待要说什么,恒溪道长已经道:“看看,这就是操心过甚,你只管吃药看病就行,别得还有沈小友他们。” 林氏苦笑,他们现在困顿,大儿媳连陪嫁的首饰都在路上当了。 “外婆,今天大家取染好的布料,已经收到回头钱了。”沈小叶马上安她的心。 沈长岁也道:“而且蓝靛制取后,马上就可以把收来的布料染色卖掉。” “你们挖菘蓝为大批量染布?”戒嗔师父问道。 沈小叶颔首,并打广告道:“我们一匹布收取二钱染费,保证送货上门。 大师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还给您多一次复染保养的优惠。” 戒嗔道:“寺里有专门的布庄供应布料。 不过,六月二十八日,寺中要办水陆大会,界时你们可以将布料拿到集上售卖。” “跟庙会时一样人多吗?”沈小叶没参加过水陆大会。 戒嗔道:“应该差不多,太后寿辰之日要亲赴京中隆福寺,为曾经战死疆场的将士颂经超渡,京畿附近寺院共襄禳举。” “多谢大师告知。”目前,此事还未在外流传,沈小叶觉得可以抓紧时间弄些布料染。 她还想到一点:“到时候,摊位也可以像庙会时放在大平坝左右吗?” “我记得从前庙会时,大平坝的摊位向外出租。 车马会停在大唐集南效的骡马交易场。”林氏也觉得赶一场盛会,卖东西比较快,她可以和儿媳做些头花之类卖。 沈小叶目光灼灼的看着戒嗔,恒溪也说:“跑一趟呗,不值个啥。” 戒嗔轻咳一声,道:“我去找方丈给匀个位置。” 他匆匆离去,惹来恒溪两声啧啧,“经营有方啊!” “太虚观没有这样的盛会吗?”沈小叶问他后,舅舅不赞同的瞥来一眼。 且道:“娘,你可知当天费用多少,我们好给送来。” “不大清楚。”林氏只是年少时听人说过。 恒溪说道:“不用给的,像戒嗔拿出的摊,都是留给他走人情的,不过他从前没要过。” “啊这,我们也没什么东西给戒嗔师父。”沈小叶只是想加个黄金位置的塞,没想白要。 恒溪捻须:“你舅舅给过了,我每次从你家带走的宵夜就是。 来来,我给林居士扎上几针,三日后再上门给你送药去。” “?!”沈小叶和外婆同时想到了沈长岁另外备给道长的炒肉菜,她俩对视一眼,随即正色只当不知。 等到戒嗔送来摊位号牌,他们告辞下到大平坝,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沈小叶牵出黄牛时,看见舅舅的同窗居然没走还找来了,她看看天,坝上没树的,这人坐在马车里不热吗? 岳锦轩当然没一直坐马车上,他只是在山脚走累了回来休息下,又刚好碰见了,“长岁兄,你何时上来的我怎么没看到? 正好,有点事想找你。” “可能刚刚错开,今天谢谢你帮忙,改日请你喝豆浆。 什么事?我得送我娘回家。”沈长岁赶着驴车向林氏走来。 “不急,先拜见你娘再说。”岳锦轩连忙跟着过来向林氏行礼:“见过沈家太太。晚辈岳锦轩,是长岁兄同窗。” 此时未获朝廷册封的妇人,再年长也不能称夫人。 林氏虚扶一下道:“岳小公子不必客气。” 岳锦轩又道:“不知可否与长岁兄借一步说话。” “当然,岁哥儿。”林氏让儿子忙去。 沈小叶牵着牛过来后拴在车把上问:“外婆,他就是岳记布庄的少东家。” “很不错。”林氏颔首,没有富家子弟的张扬,且对人有礼亲和。 沈小叶望见岳锦轩的神情,似乎在请舅舅帮忙的样子,她有点好奇,借着拽缰绳移开几步的动静,在毛驴的耳侧很小声的问:“小玄猫,你听见舅舅他们在说什么吗?” 驴:我在哪儿?我是谁? 它才啊哦啊哦刚叫两声,就被沈小叶顺顺脖子止声。 “现在才想起来我?”小玄猫有点不高兴,“那人说,找你舅舅去拜见什么林老爷。” “噢。”沈小叶没再关注,而是说:“我一直记着你,但不方便交流,我又不像你会密语传音。” “原谅你了。”主要是小玄猫在灵山并没感应到什么玄妙之处,它也就歇了拜拜的心思。 它看向另一头说话的两人,听见岳锦轩说,“我爹自己不出面,非得让我上门去送礼,哪有这样的。” “你爹什么时候知道林大老爷回乡的?”沈长岁在考虑要不要和他一起登林家的门。 岳锦轩说:“他前天去京城听到的消息,还说灵山寺马上要办水陆大会儿,这不今天还来找方丈说要出把力。” 沈长岁:“你爹不会害你。”岳东家有眼光,水陆大会算的上是朝廷的秀。 岳锦轩面露难色:“但我一个人去胆怯,人家是大学士,我连府试都是最后一名。”说,为啥他想找长岁兄做陪,属实他俩名次挨的近,有个伴。 沈长岁沉吟片刻,道:“明日辰正,咱们在五梨村村口碰面。” “太好了,多谢长岁兄。”岳锦轩连连拱手。 接着又取一块竹牌递来道:“你那什么,回头去我家买布时,这个可以优惠。” 沈长岁没有拒绝,又问了句:“你家绣庄的碎布头,还能给留一点吗?”布匹一向是硬通货,裁下来的边角料也会很快卖光。 “我不知道,你要的话我让掌柜都给你留着。”岳锦轩哪会注意这个。 沈长岁:“倒也不必,我家只买少许即可。” “行,明天从林府回来,我带你去铺子里。”岳锦轩很愿意帮忙。 他挥手目送同窗一家离开,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郁色,爹说的果然没错,只要多多交朋友,总有一个帮上你的。 沈长岁并不知他心中所想,知道了也无谓,人与人之间互惠互利乃至互恨互怨很正常。 比如,他们到达九梨村村口看到的老杭氏,正被钱二推抱着上去牛车往县城。 壮壮和他娘,也都在边上劝。 可老杭氏哪里肯,嘴里吵骂着她没杀人她不去。 围观的人里有钱五,他眼神不善的盯着老杭氏。 沈小叶感觉,如果老杭氏敢再逃避责任,钱五叔定会教教她什么叫以直报怨。 林氏被老杭氏的叫骂吵的头疼,催着儿子快快从边上过去回家。 驴车刚穿过人最稀薄的地方,就听老杭氏尖叫:“他是我儿子,替我受刑又如何,我生养了他,就算叫他替我死他都该的。” “奶,你咋不这讲理呢?你平常不干活,坐监还有我爹和二叔照看,我爹替你坐,家里活谁干? 二叔一个人干的完吗?”壮壮快气死。 老杭氏挣扎着踢他:“你不会干活,还是你哥不会? 老二你放开我,再架着我我就告你忤逆不孝。” 钱二:“娘,听回劝吧!” 沈小叶挠挠头,她感觉大家劝的不对,于是让舅舅停下,从车里站起道:“钱二伯,你今天要是不把人送去县衙,你们交的五十两保银不就不退,还得加罚吗?” “啥?五十两?”老杭氏不动了,她惊问:“还给交钱了?” “啊对,当时拿去十几两不够,我还借了升大伯几两。 后来还不够,找县城的银器铺拆借了三十两。”钱二忽然福至心灵,顺着沈小叶的话编了后半句。 老杭氏:“天杀的,那是九进十三出的高利,快快快,送我去县衙,你跟老大赶紧把保银要回还了人家。 松开。”她在钱二松手的刹那,利落的跳上牛车,还扭头道:“愣啥,赶紧的。” “呃呃呃。”钱二立刻坐上车辕,壮壮也跳上车,哒哒哒的跑上大路。 一众村民在稍愣之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钱里长也是哭笑不得的让大家散了。 这边沈小叶深藏功与名,早坐驴车走了。 她却是不知,围观的人里面还有庄爷和他的随行。 一个说:“啧啧啧,庄爷,小小九梨村到处是人才啊!” 另一个道:“刚刚那驴车,不就是早上那辆?” “行了行了,热闹看完回家吃酒去,我老娘自粮的果酒,香。”庄爷率先离开。 沈小叶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到家时,大舅母正和大外婆在刮布上的浆。 她道:“我们回来了。” “娘,你没事吧?”黄氏丢下布料迎上来。 钱氏也松了口气:“哎呦,弟妹你上哪儿去了?” “没事没事,劳大嫂担心了。”林氏握住大嫂伸来的手,对儿媳轻轻点头。 沈小叶这边问:“大舅母,我表哥呢?”她刚在村口也没见到大外公跟里老们在一起。 第四十九章 好大方 “下田村有个亲戚家来报丧,说是他家婶儿昨天傍晚走的。 咱沈家是娘家人,你大外公和几房族老领着人过去了。”黄氏边说边进厨房,不一会儿端来两碗红糖水给聊天的婆婆两人送去。 沈小叶洗过手脸喝碗凉白开,兀自来看那些挂在院里的布料,基本上已经刮完,剩下的就是再漂洗一遍。 嗯,有几块尺数特别少的,大舅母已经洗好,就等晒干收钱了。 她待要进去仓房拿几桶去河边漂洗,见大舅母给自己端水过来,“我不喝,太腻。大舅母,娘家不去女客吊孝吗?” “有人去,你大外婆是专门留在家等你们信的。 给我说说,外婆去哪儿了?”黄氏说话的声音随着她走近越发低。 沈小叶伸头看堂屋里相谈正欢的两个,又缩回到布后头,给大舅母说了说前后。 “我就说,你大舅出去好久才捎来只言片语不行。 这次回来,先让他在家呆段时间再出远门。”黄氏不好讲究公公的问题,只数落自己丈夫。 沈小叶颇为赞同,并道:“大舅母,我们刚得着信儿,六月二十八灵山寺要开水陆大会,咱们要到山下那片大平坝一个摊位,到时正好让大舅舅扛布。” “就家里收的那几匹用不着他,让他去七错渡口扛包去。 不提他,即然灵山有盛会,家里可以多准备些东西卖,让庚哥儿多网些鱼。 再有就是我们想办法做些绢花,还有……”黄氏这就开始打算起来,伸着手指盘算还能做些什么。 沈小叶也不打扰她,转身走去荫凉处看簸箩里的红花,除了昨天趁空捏出些薄饼外,其他都准备散晒成干红花。 她说:“我去看一下染浆池晒干没。” “去吧,不是,你四舅又去哪儿了?”黄氏忽然想到少一个人回来。 沈小叶:“还里长爷爷家的牛,和大外公的驴车。 可大外公没在家,四舅不应该这么久不回来,我先去看一眼。” 话刚说完,她就走到了院门口,黄氏想说什么,想想又作罢。 沈小叶找见四舅时,还看见一个瘦猴一样的劲装男人,拦在驴车前,她急步行来,只听那人说:“咋,陪个酒这么难?不是看你长的嫩,老子早教训开了。” “我已道过歉,还请让开!”沈长岁可并不算白面小书生,他面无表情不愿跟个喝醉的人纠缠,但见外甥女过来,他眉头微皱,眼神示意她莫过来。 瘦猴聪明的紧,发现他神情变化立刻转身看见了拐角的沈小叶,他“呵呵”着酒气,道:“你们一家的?” 见小姑娘盯着自己,他“咦”了一声,歪歪斜斜打算走近看清些,“为什么我觉得你才是早上驾驴车的少年。” 沈长岁这边喊了声小叶不让她吭声时,沈小叶已经全身做好起跳踢开人的准备,并点头道:“没看错,就是我,如果荡了你们一身土,我道歉。” “那你来给庄爷和我们陪个不是。”这瘦猴别看酒上头,心底还有一丝清明,晓得在别人地界,不能拦着叫个小姑娘赔罪喝酒的。 而且,一个黑瘦麻杆的丫头片子,还没这少年耐看。 沈小叶想起来了,自己似乎驾车跟几个人擦身而过,但她肯定并没有发生碰撞,她这里刚一抱拳,哪知瘦猴再度转回身面向沈长岁说: “她不合适,你就代她陪罪,跟我来敬酒。”说着,人就欺身而上伸臂作势揽沈长岁。 沈小叶都不用看,就知道这人成功不了。 果不其然,就在瘦猴的手掌贴近长岁的瞬间,他的右手如电般拍上瘦猴手背反掰手腕,同时左手猛击其肌腕,两手猛力扯翻其人。 “啊!”瘦猴痛呼间,沈长岁已经一个侧身单膝压在瘦猴腰背,使之无法爬起。 “好!好手段。” 随着啪啪的掌声,沈小叶看到一黑一白两个壮年人,从五姨姥家那个胡同出来。 且那黑脸壮汉还说着:“不想长岁侄儿还是个文武全才。” “原来是钱庄叔。”沈长岁没有起身的意思,只顿了顿首见礼。 他腿下的人叫道:“庄爷?” “侯子,喝醉了你不上床歇着,搁爷家门口发的甚酒疯? 还不长眼的来惹我侄儿,知不知道他是咱九梨村的新晋童生,啊?”钱庄近前抬起脚尖踢他的手下的腿。 候子连忙道:“童生老爷小的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唉哟……”他不是装的,被反扭着的手和腰都真疼。 沈小叶心说人如其名啊,还真是个猴儿,变脸真快。 至于钱庄,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看到,面相没村里人说的那么凶。 她知道舅舅不想接这茬儿所以没松口,于是适时的道:“舅舅,外婆叫你回家,下田村亲戚那儿有白事儿。” 接着,对钱庄行了个不甚标准的万福礼,当然,村里孩子没谁行的准的,意思到了就行,“见过庄爷爷。” “哦哦。”钱庄一时没想起她是谁来着。 而他身后一直没开口的周向闻言挑挑眉,这是不搭理侯子的意思,且还把庄爷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庄表叔,今日急驰惊扰到你,还忘见谅。 家里有事,我就先走了。”沈长岁顺着小叶的话往下说,并用巧劲儿丢开侯子手臂利落起身抱拳。 他们牵着驴车离开后,周向蹲下说:“侯子,酒醒没,起吧?” “周哥,我起不来,腰伤着了,还有手臂。”侯子呻吟出声,他刚才被摔到地上时酒醒了大半,听庄爷一口一个侄儿,剩下那点醉意早飞了。 周向拉开他的腰带一掀上衫,果见他右侧腰背上一片青紫,小子下手真黑。 而钱庄则是推拿两下把他手臂上上,并沉声道:“你做了甚?” 侯子委屈:“我,我就是觉得他那双眼比戏台上的姚老板还迷人,想叫他陪个酒。” “混蛋,知道这是哪?我家我家,你来败坏老子名声来了。”钱庄手起话落,啪啪往他头上打。 周向一点也不同情,候子这人吧,忠心是有,做事也成,就是平常有点荤素不忌。 他拍拍他的伤处,叹道:“你最好求龙王爷保佑他不记仇,十四岁的童生不可怕,但二十四岁的进士,就不得了。” 侯子的惨叫被钱庄捂住,还能听到他说:“啊……哪那么容易中。” …… 后面这一场,沈小叶和舅舅自是不知,她好奇道:“舅舅,他之前没有说的太过分吧?” “你刚才说什么白事儿?”沈长岁会告诉她自己被个男的叫小白脸吗?他有点后悔打的晚了。 沈小叶:“我也不知道哪家,大外公带着表哥去吊孝了。 那个我刚想起来,钱庄哈,他要是收大宝当儿子,不就差辈儿了?” 沈长岁解释道:“他们说的给五姨姥做孙孙,也包括曾孙。有时侯口语上叫重孙。” “这消息得的也太快了吧?他那什么帮没在县城河道上呀。” “巧合吧。别八卦了,染浆池能用了吗?” “还没来的及看。” 然而等他们把车送家,到东院后,沈长岁摸了摸坑里的涂层,又敲敲道:“可以用,里面都里土,哪怕只使这一次,下回再涂抹厚些就成。 正好我现在把菘蓝都给冲一下。” “几个大木桩也得冲干净凉干,用来压池里的草。”沈小叶指指边角上从前留下的树桩。 还道:“我觉得,来回往河边运送,大外公家的毛驴还可以再用上一用。” 呵,沈长岁:“不准你在村里驾驴车。赶也不行,我信不过你。” 习惯了撒欢,你让她正常赶车,她收敛不住。 沈小叶目的没有达成,只好乖乖回家,但意外的惊喜忽然降临。 却原来,村里之前观望她家染布的一些人家,在今天早上陆续绕她家门口过,看到满院红红粉粉的布料飘舞,终是拿出自己攒下的棉布或细麻,要求蓝染。 黄氏乐的合不拢嘴,有人继续找来说明此事可为,而且染布不是谁都会染好的,不怕人学了去没生意做。 外婆林氏也高兴,在稍晚些漂洗好的红布都付钱取走后,午饭都多吃了一勺。 有驴车来回运送,又有几个本家媳妇主动来帮忙,蓝草很快冲好大部分,削去的根部沈小叶也带了回来,稍加炮制就可以卖去药铺。 她觉得灵山寺真的好大方,任人采割蓝草,她不知道的是,别人去了只许割根部以上,只有他家是连根都挖回来的。 沈小叶依然当着总指挥,让大家每束十斤倒立着放入染浆池,千斤蓝草不过百束,很快就被沈长岁规置在池中。 接着就是一桶又一桶的水往里倾倒,满池后再把干净的剥了皮的数个木桩压上。 她说:“可以了,接下来就是等它自己酵好。” “这就完了?”钱进媳妇廖杜娟发出疑问。 沈小叶煞有介事的点头,“前期的事已做完,后面只能等的。” 众人一阵失望,还以为有什么秘诀,原来就是让草沤烂。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沈小叶每天都要观察池水的变化,因为地区温度的差异,南方发酵一夜,北方可能需要三天。 而这三天,她也没闲着,首先就是要在下好蓝草的次日,和舅舅表哥一起登门林家。 只是她没想到,在五梨村村口遇上了岳锦轩。 对方一见沈长岁赶着驴车走来,就跳下马车道:“长岁兄,你今天这身细棉襕衫穿着,才衬你。” 再一打量他左右两个,呵,一个青衫箭袖少年郎,一个粉嫩长裙小女娘,“左右护法啊这是。” “哪里,金童玉女而已。”沈长岁毫不自谦。 岳锦轩被逗乐:“很是很是。 噢对,我有给你备好一份礼。” “不用了,我这里有准备的。”沈长岁指指驴车上的蒙着布的东西。 岳锦轩不知是何物,但也没再劝他收自己代为置办的东西。 一行车马驶进五梨村,倒没引起村民的惊诧,毕竟林家大老爷回来那晚,车马比这多了去了。 再者,近几天也常有人或骑马或赶车来探望林大老爷。 不过,车至村中,沈小叶没和大家一起去林宅,她是找去二牛家有事。 林家的院墙也是土墙,也就正房用了砖,其他还是土胚房。 沈小叶一眼望到底,看见林二牛正在院子里追着小侄子跑,他的小侄女还坐在摇篮里哇哇哭。 “二牛哥,你在家看孩子?” “小叶。”二牛一把抓回侄子揍了他小屁股两下,小家伙也不哭,还哈哈笑着跟叔叔玩儿。 “这臭小子,把妹妹逗哭他还高兴的不行。 爹娘兄嫂都去瓜地卸西瓜了。”林二牛心累,干脆丢下侄子又来哄小侄女。 小侄子好奇的看沈小叶,见她递来一把糖,伸手就要拿,可快要拿到时,又缩了回去,转头喊:“二叔,可以吃吗?” 林二牛终于给侄女擦净了脸:“吃吧,要说谢谢小叶姑姑。” “谢谢小叶姑姑。”他侄子倒是吃了一个后,转身又给他和妹妹填进口里一个。 沈小叶看的可乐,二牛无奈的揉揉侄子的小脑袋,“坐那边吃,别都吃完。” 他又对沈小叶说:“你也坐,穿这么好看,是准备作甚? 还有,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沈小叶没坐,而是走近在他跟前悄声低语,惹得吃糖的小男娃好奇的歪着头看。 片刻后,二牛点头,把侄女交给她道:“你帮忙看着,我去找人。” 说完,拉起小侄子就走,小孩还不愿意:“妹妹,妹妹。” “放心,丢不了。”林二牛一拎把人扔到肩上骑坐,小侄子立刻驾驾驾忘了妹妹。 他大步向着林家老宅而行,熟门熟路的从角门被迎了进去。 而先他一步来到林宅的沈长岁几个,还在大门外面等着。 “四叔,咱们前面居然还排了队。”沈存庚看着那些马车道。 沈长岁:“没事儿,我们等不了多大会儿。” “我信长岁兄。”岳锦轩很捧场,尽管他也知道必须等,童生算个啥,他们前面说不定有举人进士还在马车上等着。 但没过多久,居然有林家的家丁过来,问过是沈表少爷不是,就把他们一行带去了侧门那边,直接车也进门…… 第五十章 秘密 “长岁兄,你……真人不露像啊!表少爷。”岳锦轩惊叹不已,他这会儿也跟着坐在露天敞篷的驴车上。 沈长岁但笑不语,沈存庚实在忍不住低头翻个白眼,一表三千里好不好。 不一刻,前面马车停下,有一管家模样的人行来,三人下了驴车,自是以沈长岁为首。 那管家拱手:“沈表少爷,二少爷请您花厅一叙。” 沈长岁点点头,示意庚哥拿了礼物。 岳锦轩这才发现他们带的东西只是两个上宽下窄四方形的木盒样式,上面的盖子合的严严实实。 他有心提醒一下朋友礼盒交给他带的小厮,于是稍稍撞了下他胳膊,可沈长岁回给他一个勿动的眼神。 管家见此也以为沈长岁不太懂,于是笑道:“表少爷可将东西和车马交由下仆看管,只需礼单即可。” “此物,需得拿给彧表叔亲看。”沈长岁只一句。 “这……”管家稍怔,自家大老爷有伤,基本都是二少爷代为接待客人的。 沈长岁又是简单一句:“带路吧!” 其神情恬然,却又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意味,管家不由凝重两分,侧身为他们带路。 岳锦轩眼里的光闪啊闪,从来不知道自己同窗还有这气势,比自己还像个少爷。 他们穿过两条夹巷,绕过几个回廊,就到了一座花厅…… …… 这边厢,完成牵线任务的林二牛又驮着侄子回来了,他很好奇:“长岁表叔咋突然要来拜访大老爷了?” 沈小叶更好奇:“你在村里也这样称呼林家老爷?” “那不,得叫九叔祖十叔祖。”林二牛刚说完,他小侄子奶声奶气的说:“曾叔祖。” 沈小叶捏捏小家伙的脸,道:“四舅只与外婆说了,具体我不清楚。 不过,还有个事找你和表婶帮忙。”原以为表婶在家的。 “啥事说呗。”林二牛不再问上个问题。 沈小叶比比自己的马面裙,又从斜挎包里取出两尺红布,还有去年的一块印着卷云纹回纹漩涡等纹路的蓝布,道:“这个都是我染的,我们村很多姑娘喜欢,拿布找我家染五文一尺,但别的村来染布就是六文一尺。 如果你收了布送来帮别人染,到时候我只收你五文。 你看,颜色和花形都还可以吧?蓝布男孩也可以穿可以印上回纹衣襟等。” “好看呀!小叶你可真行,我娘一直说两个小不点身上穿的料子,是你家自制的。 什么你收我五文的,六文都给你。”林二牛摸摸两块布,挺软合的。 沈小叶说:“你的辛苦费不要不行,帮我们在五梨村宣扬宣扬,咋样? 就算自家没素色白布的,可以让他们找表婶织。” “没问题,不过你能给布染色,应该也可以给绵线丝线染吧? 这类活儿,接不接?”林二牛脑子转的也快,他娘织花布的线,比白线贵好些。 沈小叶点头:“当然接,本来还就说给表婶染丝线的,但我还练的不熟,今年可以的。” 林二牛:“丝线你定个价,肯定也有活计。” 沈小叶想了下,道:“按三斤两百四十文,主要是来回缠线也可费时费力。 三斤线重,差不多织布一匹的量。” “嗯,反正愿染的定愿出这个钱。”林二牛会算帐,染一匹布二钱和染织出一匹布的三斤线,同样价格,没哪亏赚的比较。 他的小侄子,不知怎么就扭入他怀里,伸出小手往布上摸。 二牛的手瞬间抓住他小手:“爪子没洗呢。”说着,抱起他到井边洗手。 沈小叶挺羡慕他家这口井的,给摇篮里的小女娃也抱过来道:“她身上出汗了,有热水擦擦身吗?” “咦,二牛你家里来客人了?”二牛还没应,墙就有妇人经过好奇的看沈小叶。 二牛说道:“是的呢涂伯娘,九梨村我姑母的孙女。” “沈家的呀,哎呦,我说穿的恁漂亮,原来是童生老爷家小闺女。”涂伯娘居然隔着墙感叹起来。 沈小叶连忙把抱孩子转身笑道:“可不敢当伯娘一声老爷,只有中秀才后再考中举人,才能称一声举人老爷。 规矩在这儿放着,伯娘直接叫名字即可。” 这也是侯子当时口称老爷认错,舅舅不理他反而最后卸了他一条胳膊的原因。 在古代,逾制称呼有时候会惹来大麻烦。 涂伯娘一怔,“还有这讲究?” 沈小叶再次肯定:“有的。” 并移步到摇篮边,把小女娃娃放了回去。 涂伯娘却是不仅没走,反而绕进院子里说:“沈家小妞妞,伯娘能打听下你这裙子哪里做的吗,真好看。” “伯娘可以摸一下,这是用咱们自己织的粗棉布在我家染的花色,自家做的。”感觉有生意上门,沈小叶快速指指桌上的水碗,示意二牛端碗茶水过来。 她再拿了桌上的布头递给涂氏看,“您看,两种颜色多种花型。” “你们自己染的?”涂氏接过,声音一惊一炸的,把个坐在摇篮里小娃娃惊哭了。 沈小叶顾不上答她话,抱出孩子就拍着背“哦哦”的哄着。 涂氏对端来茶水的二牛不好意思的笑笑,还好小女娃娃被喂了口甜水不再哭。 她这才仔细看布,口里赞着颜色好,花形好。 二牛接过侄子给沈小叶递个眼色,让她专心拉拢生意。 于是沈小叶细细给涂氏说起了自家染布,还兼做染线、收棉布的活计云云。 她没有提到细麻布,是因为对方一身的棉布衣料,且是那种染过色织就的布,显得粗重暗沉不清爽。 而且,棉料取代麻衣布料将是以后的趋势,随着新朝的稳步发展,未来几十年老百姓的生活基本还是向好而行,这是历史规律。 当然,沈小叶不是跟外人议论这个,她只是让涂氏看到她身上的细布小袄和裙子的亮点。 涂氏听的心动不已,看看连连点头,问出一句:“要是买你家一匹染好的本地细棉布,多少?” “四丈的宽机布四钱二分,标布四钱。”沈小叶没一下子说到低。 涂氏心里想着四钱是四百文,布庄要四钱五分:“比布庄里便宜四五十文,但好像我拿着白棉布去染,能更便宜些。” “可以呀,你有布就行。”沈小叶能一钱二收到细棉布,别人也可以在乡下买到,她收到染了再卖需要路费,挣个几十文也不多哈。 不是每个村里都有会染布的人,技艺传承会因战乱灾病等有断层,尽管《齐民要术》《博物志》有制取染料的方法,但前提是你得认字,且能想到去看这些书。 所以村民们找不到代染作坊时,只有便宜卖了自家的织布,再花多些钱去买染过的各色布料。 百工百业商品流通也就是在这样各层需求中,逐渐循环带动整个社会的活力。 当然,她目前也只是小打小闹染两个颜色,只有日后有了本钱才能多研究别的染色,还要注意有些花色民间不允使用。 沈小叶道:“伯娘若觉得合适,今天就可以把布送去染。” “八九里路呢,我拿来你还不直接收走?”涂氏不明白。 沈小叶笑道:“您不怕我一去不回?” 涂氏也笑:“都有根有脚的,又是亲戚,我怕啥?当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啊?” “那您拿布来?”沈小叶明示了都。 涂氏拍腿:“等着,马上就来。” 到离开视线,沈小叶握拳使力晃动,太好了,又一份生意谈好。 林二牛看了全场,“小叶,看起来没有太难。” “那是因为你们村离县城近,田地又多,干一年能落住个钱。”沈小叶若是离县城近,也不会几次小生意做不常。 委实来回的路途都占去很多时间,在县城租地方更不划算,家人也不愿意。 她又一拍额头说:“光顾着讲便宜实惠了,涂伯娘没说她染什么颜色。” “青色。”二牛的小侄子突然冒出两个字。 林二牛给他一弹指:“你懂个屁呀,还青色。” 然后又对沈小叶说,“中午你们在这吃饭吧。” “不了,四舅很快就会回来。”现在才上午八九点,早的很,沈小叶希望舅舅的林府之行顺利完成。 或许有她的加持,沈长岁在花厅见过林大老爷的儿子后,把礼物随着岳锦轩的礼单一起送上。 不久,林大老爷就隔着屏风见他,嗯,他棒伤在身不便起床。 但声音很清楚的传来:“两个升子装着新旧两份数量不同的麦子,贤侄想说些什么?或者,是有人想让你对我说些什么?” “瞒不过表叔的法眼,小侄收到免夏赋徭役之时,和村里人一样特别的开心,紧一紧,今冬明春两季,大家可以不用再闹饥荒。 村里的大人,也愿意放家里小儿到学堂听两节课,而不是早早赶到山边采野菜,下到田里弯半天的腰。 灵山寺六月二十八举行水陆大会时,家里也能淘置些东西与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交换。”沈长岁只提自己看到的。 林大老爷静默片刻,道:“一时之乐。” 沈长岁一揖:“所以还请表叔多多珍重,让这乐能隔两年在乡间露露头。” “你很好。”林大老爷不禁微笑,“制的何经?” “谷梁春秋。” “嗯。” 到此,沈长岁就知可以了,“表叔安歇,小侄不扰您休息了。” “好,恩郡,替我送送岁哥儿,把书房那本批注好的春秋给他带上。”林大老爷吩咐二儿子。 林恩郡微讶,爹送一个小童生亲手批注的经书?但随即应诺下来。 沈长岁再拜:“谢表叔赐书。” “去吧。”林大老爷声音又传出。 林恩郡多打量了沈长岁几眼,亲自取了书送他到花厅院门口。 直到离开林家,岳锦轩都有点迷糊,他以为同窗是个普通农家子,结果却与当朝大学士是表亲。 他以为学士的举人儿子接待已经是上宾,结果同窗直接被请入后宅相见。 “长岁兄,我能问问你送的什么吗?”那两个木盒,看着就很粗糙。 沈长岁只问:“能保秘吗?” “能!”岳锦轩重重点头,稀世珍宝乎? 沈长岁:“我也能。” 片刻后,岳锦轩才回过味儿来,他深吸口气甩开折扇猛风,决定出了村子就坐回自己的马车。 所以当沈小叶抱着一匹细棉布上车时,就看到他气的一副河豚样。 于是眼神询问另两人,可惜都不告诉她。 但岳锦轩却开口说:“你不会是在村里买的棉布吧? 直接到我家铺子拿松江布多好,给你优惠的。” “几折?”沈小叶问,“优惠多少,本地的可以便宜吗?” 岳锦轩:“减去售价的一成,本地布我家比较少,价格压不下来。” 沈小叶:“我家收布染布,一匹标布卖四钱。” “这么便宜?”岳锦轩瞬间坐直,到村口也不想回去自己的马车。 “我爹说,他到布坊收到的成品,都快四钱了。 所以我们家一直从南方进布料,可以水运直达灵河。” “这么贵?”沈小叶和舅舅对视一眼,他们也清楚布坊的布品类多,颜色全。 岳锦轩说:“当然,量少它就贵。 咱们北方的布又宽又长,它实在又压舱。 可惜品质赶不上南布,不然也能卖的不错。 上回我家一批布潮了,布坊再染一次还需加不少银钱,最后都贴钱卖的。” “我们怎么没听说?”有这便宜,沈小叶定要抢一份的。 岳锦轩道:“贴了脚钱卖去关外了。 早知道你家染布,就不用贴那么多。” 沈小叶给他讲:“染一匹白布二百文,如果只是受潮,百文足以。 如此你们原价在县城卖,也不亏太多。 当然,如果你找我四舅帮忙,还能再优惠一点。”现成的布复染一下太费事了。 “很是。诶不对,听这意思怎么好像我家的布还会潮是的。”岳锦轩扫视他们一伙人。 沈小叶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没有,你家的仓房定然整修很好的,安全无虞。” 可,是这样吗?须知人生处处有惊喜,当然,也有可能是惊吓…… 第五十一章 认得 总的来说,五梨村在县城以北不出十里,但由于自北向南而来的河道于县城之北改变为东西向后,又突然在城东北角方向折向南行与另一条河流相汇,所以大家更喜欢从东门这边入城。 因为东门这边只需过一次河桥,不像北门得连过两架桥,高高低低的费脚力。 而此桥又与渡口只几里远,因此,当沈小叶他们一行快要上桥之际,忽听得桥中央高处有人大叫:“渡口着火了着火了。” “呀!是岸边仓库!” “好大的烟!” “当当当。” 片刻锣声响起,桥两边人马尽皆退下给巡检官差让道。 一阵慌乱之后,桥上靠边的有部分人退离,决定现在返家更安全,更多的人在观望议论着。 都在说幸好在河边水多,希望没有人受伤。 但看火势,有些货物应是避免不了的。 河里有从渡口那边划过来的船,一条条争先恐后,生怕被沾上火星。 沈小叶他们退在桥下正张望着再南边渡口,岳锦轩突然跑向桥上抓住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的中年男人,“爹,渡口有我们的货。” “哎呦,可不是。”他爹胖呼呼的满脸汗,鞋都跑丢一只。 他还想再问什么,桥那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卢捕头向两边甩着大长鞭子:“让开让开,二老爷来了。” 二老爷专指县丞,知县才是大老爷,县丞排行二老爷,主薄排行三老爷。 给岳锦轩赶车的小厮,反应极快的把他俩扑倒在桥下,才没被鞭子甩到。 沈长岁这边跑过去把三人拉回驴车之际,一溜儿马匹飞也似的冲过桥向渡口奔去。 “我的货。”岳东家想追去。 岳锦轩抱住他:“爹,这会儿你上去凑什么热闹,那是火。” “岳东家,那边火势落下了。”没多久,站在板车中央的沈小叶安慰他道。 岳东家伸长脖子看:“灭了吗?” 桥上这会又有人大声道:“落了落了火落了。” “刚刚冲起的火焰吓死个人。” “最近几天,渡口定会严查。”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忽有身穿衙役服者从渡口骑马飞来,嘴里喊着:“官府征调空车空船,速至渡口运人运物,凡到者每车每船赏银一两。” 他刚沿河岸飞驰过,对面河岸又有一人一马在喊出同样的征集令。 一两银子!好家伙,不得了啊,好些车马响应,河里的船比车先行一步。 沈小叶当即跳下车:“舅舅,表哥,我们去挣钱。” “好,你把布背去寄存在桥那面的茶棚。 我与庚哥儿先去。”沈长岁看向同窗,岳锦轩扶着他爹回去自己马车,“我们也一起去。” 沈小叶反对:“不,让表哥去存,他不会驾车,我会。” “你啥时候会的?”沈存庚太意外了,肯定偷学不叫上自己。 这时岳东家说:“叫我家小厮把布寄存着,他还要回城喊人喊车过来。” 不确实自家的仓库有多少受连累,他也得先准备好人手。 如此,问题完美解决,沈小叶如愿以偿。 两辆车随即向渡口而行,却在半里之后,被官差拦住让所有车马靠右行,一个车一个发牌号,运送结束凭牌领银。 沈小叶他们通过后,来到渡口仓库附,哪哪都是飞灰,不过已经不见明火。 有看见伤者,但似乎都不很重,空气里有股油烟气。 这里自有人在调度安排他们搬人或搬物,岳家自是选择先去自家仓库看,两方车马分开。 沈小叶三人负责的是一处堆放茶叶的仓库,此间虽未被波及,但墙薰黑了,估计得翻修。 货主不在,看守的老头儿却很尽心,开门一个劲儿的叮嘱他们小心点搬。 还唠叨说:“我说这里没火星,老爷们非要都搬走拆房,东家再出银子时定不乐意。” “大爷,搬去哪儿你知道吗?”见老头儿手脸上都是灰,显险刚刚提水救火了,沈小叶把背的水筒打开,“您水杯呢?” 老头儿舔舔发干的舌头,“摔了。” “送给您了。”沈小叶的水筒不少,送老人用了。 老头儿咕咚咕咚喝大半,这边沈长岁叔侄已经搬了好几趟。 沈小叶也下手搬时,老头儿拦住她,并从门后拿了一包茶饼:“不白要你的东西。” “谢谢了,等会儿我再拿。”她现在也没地方放,还是先干活。 好在这批茶叶都是茶饼,比较整齐好装,没多久装完一车,老头儿说:“小姑娘留下给我看好门。” 说完,就指挥着两个少年赶车往三百米外的,没被火势波及的仓场位置。 沈小叶站到仓房外左右张望,岸上河里,四处繁忙着,运人运货的熙熙攘攘,却有管差和渡口的各行小头目们维持着,也算有序。 她想,谭县丞是个能吏呀,这么短时间就组织起了货物转运。 有辆牛车从她跟前走过时,她听见人说:“小大姐,你也在这儿。” “辛大叔!我们也来帮忙。”沈小叶认出车夫。 后面一辆运货的笑道:“分明是挣钱,被小姑娘一说倒是我等仗义。” “哈哈哈……”来往运送的人听见,都笑了起来。 沈小叶跟辛大叔挥手再见,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挣钱,不寒颤。 可她收回目光之际,却晃见有个人影,在车与车之间快速游走闪避,似在避自己? 切,原来是钱庄身边的白高个,沾了假须她也认得。 沈小叶误会了,周向哪里是在避她,他是在跟踪前面两个推板车的大汉。 而那两个大汉正好在卸了车上的东西后,跟沈长岁叔侄挨身而过。 其中一个人低声喊另一人名字时,用的是胡语。 这一下引起沈长岁的警觉,目前北疆鞑虏刚被大周打的逃入草原深处,极少有胡人在此。 那人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目光,赶紧拉拉身边快走。 然而就在这时,周向快步迎面撞上两个大汉,且将一把短刃弯刀塞在一人怀里,跳起来就大叫:“胡人,这人是胡虏。” 两大汉惊怒,没推车的那个伸手就抓向周向。 一群车夫脚夫瞬间看来,年龄大的还记得几十年前胡虏南下烧杀劫掠。 不知谁喊了句:“打这些狗娘养的。” 于是有人围过去,两个大汉顿时丢开周向踢伤人分开跑。 沈长岁虽不知原委,但胡人暴起逃开也是心虚,他一个箭步横腿挡住一人去路…… 第五十二章 能 沈存庚见四叔跟胡人打的热火朝天,他也往上凑,却被看门老头拉回来道:“你去了碍事。” 这一个算是被很多人和车围在小圈圈里跟沈存岁打斗。 而另一个跑掉的胡人也被人群喊着追,同时引来了衙役们的围捕。 仓场这边顿时乱糟糟起来,幸好谭县丞早早有预防,水陆两运都将税检司的关卡暂时关闭。 被借调而来的巡河官兵适时赶到,刚一下船,就接到上官命令兵围仓场。 有些想趁乱混水摸鱼的家伙,很快被冲进来的兵士制服。 沈小叶这头儿在乱起时,刚好门前没什么人和车经过,但也有人冲进来想抢走些东西,却是没有想到守门的她特别能打,抽出门拴就把宵小之徒揍得哇哇大叫。 以致于来这边抓人的兵士还以为她是反派,大刀片瞬间抵近:“住手。” “官爷,救命啊?”宵小抱着头在地上翻滚,他就是想趁乱揣走几包茶叶嘛,用的着往死里打? 沈小叶收了门栓站定报拳:“呼,两位兵大哥你们快把这人抓了,他抢茶叶仓库。” 那人一直蜷在地上呻吟,两个兵士对望一眼,不敢大意:“你把手里东西扔了。” 沈小叶:…… “我是替人看门的,被打的是贼。 你们问问两边的人。”谁弱谁有理?她嘴上这么说,但不想与官兵干架,咚的扔下门栓。 两边仓房的人是早早抵上门,只在里面偷看来着,他们将将拉开门,刚好岳锦轩跑来,“外甥女,长岁兄呢?” “那谁,岳少东家快给我证明,我是好人来着。”沈小叶举起手使劲给他摇。 岳锦轩家也算是灵河县数得着的富商,常在附近巡河的兵士还是认识一二的。 他扫了地上鼻青脸肿的人,替他疼,然后近前和两个兵说了几句,两个兵士就把地上的人带走。 沈小叶颇为不忿的道:“凭什么不信我?” “那得问你刚刚做了什么。”岳锦轩如果不是远远看到有人被她打伤,还真想象不出她的勇猛。 他道:“怎么就你一个在这里?” “我四舅他们往那边送货去了。”沈小叶指指远处隔开的仓场,她这发觉那里围的人特别多的样子。 “究竟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有点乱。你能帮我看看去吗?” 她想自己去,但要终人之事看好仓房。 岳锦轩没动:“说抓到个放火的胡虏奸细,那里也围有一个,我现在近不了那头。” “他们胆子真大,敢潜来这里放火。”有点不对劲,沈小叶想不通便不想,她觉得一两个胡人,又有官兵围堵,舅舅还是护得了他和表哥的。 “你们家的货怎么样?”她终于想起关心下舅舅的同窗了。 岳锦轩就是为这事来找的沈长岁,不想却是看到他外甥女大发雌威,咳咳,“你家能给青布印染上云纹吗?” “能。”沈小叶想想是可以的,再刻型版而已。 岳锦轩松了口气:“没有烧到我家的仓房,但把户部拨给大宁卫的转运仓库大门给烧着了。 救火时好些水浇进去,有几百匹青布晕花了。” “然后呢?”这应该是户部或兵部处理的吧? 岳锦轩叹口气,“然后人家来了人,就是说谭县丞和巡检司看护不利,要求赔偿。 这不,方才协商完,由我家的同一等的青布先顶上,晕花的交由灵河县处置。 谭县丞跟我爹说,找染坊上色的钱县衙出,可我爹讲,价格只能往低了报。 我想着,与其让隔壁县的染坊把银子挣了,不如给你家挣。” “我们一定染好。”尽管知道不该这时候笑,沈小叶还是忍不住翘嘴,特别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舅舅和表哥。 她与岳锦轩确认具体有多少匹布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家舅舅正在一间空仓房内单独面见谭县丞。 “沈长岁,做的不错,抓住个胡虏。 你当时是怎么确定他们身份的?” “不是我,是有人撞到他们身上,大喊……他踢……后来在大家合力之下,摁住了这人。”沈长岁原原本本叙叙着,只是简略了他听懂草原多族语言的细节,毕竟他今生没有学过。 谭县丞点点头,沉吟片刻说:“那两人说刀不是他们的,族徽不对。 你要不要再回忆一下,撞他们之人的相貌。” 沈长岁心知对方在诈自己,但事发突然,他只看见撞人者的侧脸和刀,于是道:“短胡须,瘦高,面容看不大清。” “能画下来吗?潘先生有一笔好丹青。”谭县丞有命人让别的参与者给画师描述,短短时间还未画出来。 沈长岁说:“学生不善此道。” 不然刻印染的型版时,他就不用花钱找人画。 谭县丞:“行吧,一会儿再想想,给画师形容一二。 牵扯到纵火、细作,记得最近随叫随到。” “诺。”沈长岁拱手退后两步转身离去。 稍顷,有人与谭县丞报上:已经请到会胡语的潘先生,亲自与两个胡人交谈。 沈长岁自是对此一无所知,他出来就与等着急的侄子说:“去看小叶了吗?” “他们不让我们离开,说要临出画像才能走。”沈存庚也没办法。 沈长岁想了想,问看门老头道:“您有相熟的人,可以到旧仓房看看我甥女如何了吗?” “有啊。”老头儿对渡口大小仓场都熟的很,“小老儿已经问过,你甥女是个厉害的,还打倒个冲抢仓房的宵小之辈。” 然后,老头又低声说了句:“我看贝,撞人那个隐入人群时,多看了你两眼,他可能认识你。” “?”沈长岁心下一凛。 结果老头又呵呵说:“不过我老眼昏花没给别人讲,胡虏都该杀。 二老爷直接砍了那俩才大快人心。” “大爷,可我都不知道那人是谁。”沈长岁有点哭笑不得,但小叶那里无事就好。 沈小叶不仅没啥事儿,她还在岳锦轩离开后,无聊的仓房转几圈儿,发现了点发霉的茶叶。 瞬间,小姑娘笑了,她可想问问看仓房的老大爷这些茶叶处理吗?她都要。 第五十三章 能不能 沈小叶盘算着以茶染色的时侯,岳锦轩没多久搬着一匹满是湿灰的素布过来,他展开部分道:“看,这上面水渍有些是洗不掉的,应该是布匹曾经泡了水。 我爹说,如果能把这些布染成别致的云纹样式,那我家就可以把价格卖上去,收回染布的钱。” “关键你们想染什么色?我家目前可以大批染红布和青布。 云纹样式可以给你们挑,但别的颜色我需要原料,价格得重估。”沈小叶摸着手里的布料,属实不是什么上等品。 也就是中等质地的标布:“如果都是这种质地的布,你们完全不必要印什么花,直接全布蓝染成青布,价格略低一些,很快可以处理完的。” 岳锦轩当然也是知道的:“我爹就是不想便宜卖,贱卖的多了,别人会以为我家布庄残次布料多。” “该不会是你家换过去的都是上等品?”沈小叶不由想到一种可能,然后她就看到岳锦轩瞟了眼门外说道: “没有全部,县丞盯着换布的全程,他们不敢太过放肆。 我不得不怀疑,那几个守转运库房的家伙早知他们的布有问题,故意在火灭后还往里面浇水。 谭县丞说负责找人给漂染时,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说什么今日下午申时军需必须启程,他们可以等,但贻误军机定要上报参县丞一本。 还说,万一晚上再有何等意外发生,灵河县得负全责。 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早早打发他们走,省得有人晚上在仓场使坏心。 所以,就找到我家换布了,但仓房中品不够,我爹不想让那群人盯着,就把上品充中品给了他们二三十匹。” “你说的青布呢?”沈小叶心里清楚,古代的兵将和她那个时代不同,战斗力、忠诚和纪律,在古人这里能占其二已经很不错了。 岳锦轩呼出一口气:“还在滴水,回头干了我给送你们家去。” “那倒不必,在附近城效找处安静的田舍,我把染料带来染,如此你家还能省笔脚力钱。”沈小叶把布递还给他,道: “青布复染时印的花只会变成暗纹,一会儿走时你给我们一匹带回去染好让你看。” 她话音刚落,门外走来了看门老头儿,他指着岳锦轩和他怀里的布道:“岳家小子,快快拿了出去,别潮了这里的茶。” “戴爷爷,不过挂些湿灰,潮不了的。”岳锦轩听话的退后两步出了门。 外边,只有沈存庚在整理驴身上的缰绳。 他问:“你四叔没一起回来?” “跟着谭县丞去县衙。”沈存庚有点没精打采,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挣银子? 沈小叶已从老头儿口中得知舅舅又被县丞带走了,“表哥,四舅有说为什么吗?” 沈存庚:“没有,让咱们运完东西领银子。 那意思是笃定他今天不能和我们一起干完活。” “你别管谁来不来,先把货拉完,官老爷们又发话了,日落前必须腾空,这片老仓库要统一拆掉。”老头儿追出来。 “拆房?我回头把布给你们。”岳锦轩挺意外的,他得回去找他爹。 沈小叶看看这边错落纷杂的仓房,再望望三百米外那片整齐划一的仓场,半点都不意外。 搞不好谭县丞建成后一直没租出多少的新仓场,这次因祸得福全部租出,妥妥创收和政绩。 然而,谭县丞得到一个趁势推建旧仓房的机会,却并不高兴。 现在更棘手的是,从两个鞑虏口中得知,放火的工具确是他们提供的,但再多两人不肯多讲,师爷派人来说,目前潘先生已在牢房动了刑。 他带着沈长岁快步下到地牢,“你负责把先生劝走。” “诺。”沈长岁很无语,人是你请来的,居然让我来劝。 但当他们来到最里面的刑房,却并未见有什么血腥画面。 只是两个达达人分别仰倒在春凳上,满脸是水的大口喘着气,眼里满是恐惧的被衙役们按着。 地上有两桶水并一些或整齐或湿透的纸张。 水刑贴加官! 以纸贴面滴水,让人在窒息的恐惧中挣扎。 沈长岁发现身前的谭县丞身形微僵,耳边传来潘先生很平静的语气,“我知你们不惧生死,但我可以通知边军,派出夜不收至你们的帐内接走家人,让他们试试刚才的加官进爵。” 这段话是用鞑语说的,虽然有些音发生过变调,但对沈长岁来说没有听译上的障碍。 “不,不可以!”被他抓住那人用鞑语吼出。 另一个喊了声:“都鲁。”马上就被潘先生示意再加刑。 谭县丞显然看出到了关键时,也就站在门外不进。 先开口那个被拽起头,看清伙伴再次遭受刚刚的酷刑不得脱,他叫道:“是九先生,九先生教我们烧的仓房。 他带人去想办法拖住来接运的船只,准备由我们取走货,但被带去的人出卖了,于是匆匆赶来让我们烧掉货。 里面,里面全部是我们部落的仇人兀翰塔答从中原买的茶盐。” “哦,和谁买的?”潘先生的声音还是不急不缓。 那人摇头:“不知道。” “桐油也九先生给你们的?” “是。” “撞你们的人,是押运看管货物的吗?” “不是。” “他是谁?” “不知道。” “九先生是谁?” “智者。” “多大年龄?” “不知道。” “嗯?再贴!” “不不不,他头发全白了,但脸年轻,没人知道他多少岁。” “他知道盐从哪运来的吗?” “济州。” 正跟着先生思维分析的沈长岁,猛的听见这个地名,瞳孔微缩,但他很快恢复正常,继续听着。 “他去哪儿?” “不知,火起后我们分开了。” “你们为何留在仓场救火?” “被骑马来的人赶回来打水救火,走不掉。” “把你们从部落出发到此地发生的一切,从头讲来。”潘先生停住了写写画画。 那人一阵迷茫,然后看看同伴那里没了动静,他慌了,“他,你们杀了他?” 沈长岁也把目光望去,就见衙役揭开湿纸,扒开春凳上受罚者的嘴,“吸气。” 他在想,先生可真不是一般的先生,若是自己主审,又会问些什么,怎么问? 这都是学问。 第五十四章 哈哈哈 片刻后,凳上人没反应,招供那个嘶叫着不再回答问题。 谭县丞皱了皱眉,扭头看长随:“找仵作。” “不必,还有气。”门打开,潘先生转过轮椅看见自己学生在,扫过谭县丞的眼神微冷,他招手让沈长岁推他出来。 谭县丞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潘先生,您看供词?” 潘先生把手里面的纸给他,“出谋的放火的都已潜遁,此事事涉盐务,老夫不益深入,剩下的你自行判断。长岁,我们走。” “等一下。”谭县丞在沈长岁推动轮椅走时,俯身低语道:“潘先生,不止一人瞧见撞向两个鞑虏之人,遁走时看了沈长岁好几眼,并一致认为是见到认识的人那种惊讶的表情。 撞人者很可能也是纵火者,沈长岁或许认识他。” 沈长岁定定的看谭县丞,“我没看清他是何人。” “谭县丞,难不成沈长岁还能跟那人一伙?”潘先生斜睨过来,谭县丞果断摇头,“我相信先生的眼光。 但晚辈的意思是,由长岁描述借您丹青妙手画出那人模样。” 之前画手画出的人像,他愣是看不出和以前一些海捕文书上的有多大区别,“晚辈也是找不到线索了,您不知道,被烧的仓房是最边角的几间,专门辟给军械转运的。 但着火的两间,已查到是仓场小吏私下租借出去的,也因此卫所那些人要求赔新布时,晚辈才答应的。 且今日里面剩下的茶和盐还有大门以及墙体,似尽数被人泼了水之后才点燃的,实际上大部分货从开挖的地道运走了。 就连房顶也是提前揭开尺宽,否则不会刚着火里面的烟气就冲天,幸而未酿大祸没出人命。 旧仓库颇乱,正好借机全部推倒,再寻寻别处还有无这样的地道。” “地道?”沈长岁不禁稀奇,好有本事。 潘先生老于事故,问道:“出口连着哪儿?你弄好些人进进出出,还能找到出手之人的痕迹?” “先生啊,河边有风,天干物燥,万一还有个火星,或他们再烧哪里如何是好? 大张旗鼓起来,有贼心的才不敢再乱动。”且先惊走吧。 谭县令心累,临到快调任出了问题,他必须处理好,他太怕酿成人货俱焚的大惨案了, “对,出口在斜对角一个转租无数手的仓房。 这又出现故意叫破达达人身份者,似乎有人专门控制着节奏让鞑虏身份暴露。 白天放火,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晚辈恳请先生再帮帮忙。” “画可以帮,你再将见过撞人者的人叫来寅宾馆内,和长岁一起描述。 至于再审,还是不必了,你找专门的人来做最好。就这么决定了。”潘先生仍叫沈长岁推他出地牢。 谭县丞达到留人的目的,随即与刑房走出的师爷细看起供词。 他不知自己把人留在县衙后,使得沈小叶兄妹俩不断叨叨他。 原因无他,运完茶叶向老头买发霉茶叶不果后,他俩又被调去运送别的东西。 中午匆匆吃碗饭后,顶着大太阳干到下午酉初二刻,其间一次也没见到沈长岁回来的人影,反而岳锦轩给两人送饭送水。 这还没完,巡逻的官差说了,休息一刻钟之后,每辆车都要再将拆下的瓦片运到指定位置。 “一两银子听着可多,实际上每辆车过来,他都必让你配合两人干活。 除去草料、饭费,一人也就三百文,多乎哉?不多也。”沈小叶细细算来,其实也不少,一个成年壮劳力日薪也就三四十文。 不过运茶时,官差发现她的驴车只有两个少年,强行给塞来一个工友。 眼看挣到手的银子生生分别人,难受。 好在工友是个能干的,弥补了分银子的不足。 沈存庚说:“只能说一两银子的噱头太甜,没看后面有人想来挣,还不许进了。 我现在就想,好容易穿次新衣出门,半天不到满身灰黑,娘看见了定然骂人。” 沈小叶:“不会的,咱们好多铜钱带回家,又有一笔大买卖,她高兴都来不及。” 然而是这样么? 他们直被支使到夕阳西下,才在城外茶棚取回布匹迎到了沈长岁,两人和驴都累的不轻,碰见同村的还捎带两个走。 到家时天都已经黑透,黄氏拿着大大的火把在村口接人,一见两个小的满身的灰黑,立时就急了。 好说歹说今天打了零工,上交一块七钱重的银块,黄氏仍然生着气去给他们烧热水泡澡,她不是心疼衣裳,是心疼人。 还好外婆只说了早点休息。 沈小叶睡的特别沉,一下睡到第二天快日上三竿,她一开屋门,发现院里放了十几匹布。 “岳家把布送来了?”她抓抓脑袋。 小玄猫:“怎么可能,是二牛送来的,全染带花的。” “十八匹,了不起,哈哈哈,可以挣三两多。”想想就美,沈小叶一跳半尺高。 从东院检查染浆池过来的黄氏说,“自言自语乐什么呢?” “钱呀大舅母。”沈小叶拍拍布,说道:“你不高兴吗?” “高兴不能当饭吃,快洗脸吃饭,你几天前泡的马蓝够时候了。”黄氏已经把工具给准备好,“这一缸刚好给大家染鞋面布。” “没问题,外婆呢?”沈小叶挣钱了就会很大方,她简单绑住头发,进厨房洗脸。 黄氏:“去看你四舅教书了。” 她刚说起沈长岁,就看见人在墙外出现,且还有个白净的书生一起。 沈小叶出来倒水时,看见两人并排进院,“岳少东家,你的两匹布还没染。” 对方笑道:“我不来看布,是来送布的。 我爹觉得你提的在二十八水陆大会上低价卖布很可行,就让我把漂洗不了的两百八十匹布送来,尽数染成青布红布不印花。 长岁兄说此事你当家,你可要给我家优惠些。” “优惠优惠。”沈小叶顿时乐开了花,今天财神临门。 “两百八十匹?”黄氏一下没算出能挣多少,她扯扯小叶的手指。 沈小叶秒回:“标布,可四文,三十六两银。” 第五十五章 巧宗 岳锦轩听见,立时又道:“外甥女,凭我与长岁兄的关系,咱们取个整数三十两?” “交情是交情,生意归生意。 进来坐,尝尝我们农家饭。”沈长岁也很干脆的摘出自己,并和黄氏道:“大嫂,这是我的同窗,岳记布庄、绣庄的少东家。” “快快请进,我去备饭。”黄氏含笑有请。 岳锦轩也毫不见外的拱手:“有劳大嫂,我们在学馆时,都很喜欢长岁兄那味糟鱼。” “好好好,家里有现成的,等着。”黄氏再扯下沈小叶,让她赶紧跟自己进仓房拿鱼,免得人家再还价。 稍倾,沈小叶蹲在一溜坛子边,看着大舅母按号取糟鱼,她唉了一声气,惹来黄氏回眸顾盼,“有大生意上门,你叹的甚气?” 三十多两,就算是放在从前家里还有镖局时,那也是每月收入里不少的一笔,毕竟合伙生意还有各种打点和工钱要分发。 沈小叶两手托腮:“我叹气是因为,钱还没到手里,就要找人来漂布出工钱。 还得再买些瓮,一次性把靛打出来。 而且,可能还真的要给岳记再优惠一点。” “找什么人,那点布我自己就能洗完。”黄氏选好鱼拍她一下示意出去。 沈小叶搂住她的手臂:“大舅母,我挣钱不是为了让你不停干活的,三百匹布不是三匹,三五天内一两个人洗不完。 您帮我找找人,嗯,每人漂洗十匹布十文钱,够吗?” “不过趁空在河边把一匹布下水轻揉几下就能挣个铜子儿,村里的媳妇们抢着干。 染好后,再找他们来碾布吧,十匹总计算十五文如何?”黄氏也叹上了气,因为她的确没办法三两天漂完,能把二牛送来的摆置完,就已经很好了。 碾布就是将布在凸起的圆滚石头上捶压,以使布匹更加紧实平整,大工坊有专门的大木杠数人操作,而在乡下就是妇人们放在石滚上拿到棒槌捶。 这个很讲究技术和力道,沈小叶自己试过,她做不来,自然也就同意大舅母的提议,有钱大家赚嘛,虽然不算多也能买几斤粮食。 她更愿意每个月能染上千匹布,给村里的婶婶姐姐们多挣零花钱的机会。 因着要用到人工,饭后她在岳锦轩砍价时,不愿多做退让。 对方却另有招术,在运布的车马过来卸布时,岳锦轩指着其中一辆道:“看见没,这三大包碎布头都是给你家的,十文。” “这个按你们的规柜称重,该多少就多少。”沈长岁一票否决。 岳锦轩抽出一匹红布,和他们离车马远些才低声道:“长岁兄你看,我带来的布里面有几十匹原本就着过色的。 你们定然能省去几轮工序,且鱼白色棉布也不加什么花形,再给优惠点? 还有外甥女,你染的布卖四钱一匹,我这些染好后要按五钱一匹卖也不是那么容易卖完的。” 边上沈长岁没有应声,也不会替小叶做决定。 沈小叶就知道他会拿这两点说事,她自知不过是讨了个灰缬印花的巧宗,否则单单只染一个颜色在南方一匹不过几十文,哪里会五文钱一尺。 暗自思忖片刻,她道:“质地不同,产地不同,喜欢松江布又买的起的人也不会买我的便宜布。” “这样吧,给你让二两,再多没有了。”她严重怀疑,对方这些布是要运去关外卖的,五钱一匹,不,到时八钱不止。 她收的布能卖四钱一匹的都是高价了,目前还没卖过。 岳锦轩还是不依,“去个零去个零,以后染布,哦不对。”他可不想自家再折腾复染布,于是改口道:“以后你用什么布头啊,买什么绣品之类,给你让两成,行吧?” “不行。”沈小叶又不去买奢侈品,布头论斤才几文钱? 岳锦轩:“再商量商量……” 沈长岁就旁观两人你来我往,为了几两银子恨不得讨价还价几个时辰的架式,不由摇头失笑。 他知道小叶最后一定会做出让步的,毕竟隔壁县也有染坊,岳家不仅清楚行情还送布上门,小丫头也不想只做一锤子买卖。 “娘,您看有这么多布需要染红色,等会儿恒溪道长来给您看诊开药时,确定一下去太虚观的时间?”沈长岁找向在点数的林氏商量。 林氏想了想,道:“要不,请你大伯带你一个去拉回来?” 他再劝:“小叶定然不愿意的,有我和大伯看着,更有恒溪道长来回护送,娘,百里而已,不走水路走官道安全上没有问题。” “你让我再想想。”林氏打算拖三四天,看丈夫能不能那时候到家。 还真别说,在家里热火朝天备齐石灰、瓮缸、和打靛工具,请村里姑娘媳妇们漂洗完布匹的那天下午,沈善宥父子到家了。 他俩本来怀着忐忑的心情回来,不知该如何讲选个吉日让亲人入土为安的事,结果一到门口,嚯,院里院外挂满各色布匹,人却没见到一个。 父子俩对视一眼,以为走错的时候,听见小叶惊喜的声音:“外公,大舅舅,你们回来了!” 沈小叶再定睛一看,外公抱着个不小的木盒,大舅舅扛着一肩包的严严的东西。 她的视线落在木盒上,收起了笑意,“外公,你带他们回来了?” “小…小叶,你知道了?”大舅舅沈长寿好容易问出一句。 她轻轻点头,上前从外公怀里接盒子,却发现老爷子抱的死紧,“外公,外婆这些天忧思过甚都晕倒了。 大夫交代让她多开开心境,家里接了三十多两染布的活计,她正高兴着呢! 我先接他们回家,等一等再给外婆说,行吗?” “她在哪?”沈善宥听见老妻的声音,隐隐从只围了土墙的东院传来,随即松手大步往东院走。 沈长寿想说“爹等等我”,但转念一想他决定陪着外甥女先进家,“小叶,放我屋里去。” “不用,放我那里。”沈小叶话音刚落,飞步过来的沈长岁就追来夺去木盒,“就放西厢正中的屋里。 小叶去准备桌案香烛,请他们西厢暂歇。” 第五十六章 不缺银子 沈长寿把大木盒里三个贴了名字的小木盒放于方桌上,三人很是郑重的在西厢中间房里祭拜了一次。 沈小叶出来后用凉水压压眼睛,正好被几个从东侧土墙小门过来的家人看到。 外婆林氏这会是笑的真开怀,“这是怎么了?见到外公舅舅回家还矫情上了?” “小叶你羞也不羞?瞧我看见爷和爹回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沈存庚跑来逗她。 被自家老爹的大掌推着额头往后退:“爹爹爹,我可想你了。” “信你。”沈长寿目光追着自己媳妇,两三个月不见,他觉着她又轻减了好些。 黄氏这边嗪着笑在厨房忙活,可算回来了,真好!她刚给大锅里加了水,一双大手接过水瓢,“你歇会儿,我来烧。” “嗯。”夫妻俩在厨房相视而笑,说不尽的家长琐事。 而院子里几人,早陪着两位老人回去正屋,沈长岁眼明手快的把晒温的水给老爷子端来洗手擦脸。 沈小叶和表哥又给是倒茶又是打开点心给老爷子,外婆坐在椅子上瞧着直乐呵。 片刻后,三个小的就被解下包袱皮的老爷子赶出了正房,老两口有私房话要讲。 沈小叶回头只听见外公一句:“全卖了。” “先去滤水,争取天黑之前下完石灰打靛。”沈长岁拨回她的头,带着两人重返东院泡松蓝的染浆池。 这边现在可以说除了房子之外,满满当当的,小半个院子即有沈小叶种的草,也有几天前他们挑捡出的菘蓝根插种的两垄地。 但这些草前几天有点遭罪,不少村民因为围墙的遮挡看不真切,就会找黄氏进来东院看看怎么个做染料法,一来二去可不就踩倒不少草。 幸好去年起西院房子的时候,老爷子用剩下的泥土和石块把东院的院墙拉了起来,还在墙上插了带刺的小灌木,真正起到了围墙的作用过滤掉一部分不好意思进来看稀奇的人。 否则就沈小叶种的那点东西,真招架不住村民们看热闹的热情。 沈小叶围上口罩说:“赶紧我们先把捞出的菘蓝运到堆肥那边,这味儿有点太冲。” “原来就说好,有我和庚哥儿往外抬,你先滤水。”如果不是老爷子回来了,此刻他们已经送出去不少。 菘蓝叶也能炒菜吃,所以捞出一池泡了快四天的发软的菜叶子,气味儿在夏天着实有点冲。 按说菘蓝在三十度以上泡个一二天足以,但九梨村这边有山林,夜里气温低,原料发酵时间自然加长。 此刻已无菘蓝的池水早透着蓝,同时还混浊。 沈小叶需要做的就是打出池内的蓝色汁水过滤,哗哗的一桶桶水,通过滤布下的大笸箩流入下面的瓮缸。 此法很有效的将原料残渣排除在外,只要有力气,这个活干的很快。 等到沈长岁叔侄俩清理完“软菜叶”,她已经滤出三四瓮的蓝水。 沈存庚说:“速度够快的,要不我去把石灰都兑开?” “去吧。”沈长岁点头同意,这次买的生石灰块的确需要化开。 沈小叶嘱咐道:“称好分开兑水化。” “我记得呢,一石水下五升石灰。”沈存庚有自己的小心思,这家伙回到西院悄悄贴近厨房,想听他娘有没有告他的状。 不料,他猫腰躲在窗下贴上耳朵之际,后衣领被他爹拎起,“臭小子,又作的甚妖。” “爹,”沈存庚顺势往他身上倒贴。 沈长寿嫌弃的不行,手一松他又蹭的跳起道:“小叶让我回来拌石灰。” 沈长寿摇头失笑,近前帮儿子捊顺衣衫,“在哪儿放,我去拿。” “就正房门口。”沈存庚说着就往堂屋这边走,然后他就看见桌子上似乎有金光。 他有点儿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却再次被老爹拎住,沈长寿,“干活。” “爹,你和我爷挣大钱了?”兑石灰时,他忍不住问,沈存庚不会看错,刚刚奶拿起的就是金叶子。 沈长寿皱了皱眉:“你爷把丘县的房和地,卖了。” 沈存庚顿时不再问,很专心的称量石灰。 从古至今,置业都是家族繁盛的象征,而卖田卖房算败家子行为。也就是丘县的一切都老爷子挣得,换儿孙辈们卖,真就败家。 他化开十几盆石灰,问道:“全搬东院去?” 沈存庚赶紧的阻止:“不能,得在这边悄悄的干,这都是秘方不外传的。 我去看看四叔和小叶那边完工了没。” “一起去。”沈长寿揽过儿子,两父子像哥俩似的边说边笑往东院走,黄氏出来厨房,不禁摇摇头。 堂屋里林氏自然也看的见,她包好包袱瞥瞥老伴,“你瞧那爷俩多亲密,岁哥儿见了也羡慕。” “切,我多大,长寿多大?别老想那有的没的。 这些扛回来的布,你给孩子们安排安排,该做新衣就做,我瞧着小叶的袖子都短了一扎。”沈善宥喝了口水又道: “你自己也做两身,不缺银子,以前舍不得花都埋在地下,现在都搁你手边花用。” “说的好像有很多似的,换成银子也不过几百两。”林氏抱起包袱回了里间。 沈善宥一抹嘴,起身道:“两处房宅,再加上五十多亩田地也还有三百多两的汇票。” “两处房宅,五十多亩地?你把闺女那三十亩的嫁妆田也卖了?”林氏从里间冲了出来,厉声问他。 沈善宥陡觉说漏了嘴,他脑子转的飞快,“不卖不行,这两年没种被人当成荒地占去开,回头就不是咱们的了。 还有房子,离开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几间烧的不成样子,不卖它让它塌了?” “那闺女回家的话住哪儿?”林氏的声音一下尖锐起来,让回来拿绳子的沈小叶吓了一跳。 她跑近门口,“外婆,你怎么了?” “小叶,来来来。”沈善宥快走两步把她带屋里道:“你看啊,外公把你家的房和地都卖了,汇票放在你大舅舅那里,回头再给你买地。” “哼!”林氏瞪他一眼,甩袖去叫大儿子,黄氏在厨房出来也不是,站在那儿也不是。 这头儿,沈小叶按下想追出门的外公,“今天就告诉外婆吗?” 第五十七章 打靛 “你这丫头别拦我,她已经发现不对头了,瞒不住的。”沈善宥太了解老妻了。 他道:“陪外公来,替我挡挡刀。” “来不及了。”沈小叶跨出门槛,就看见外婆风一般疾步从东院行来,她的眼刀狠狠剜向外公。 后头跟着的两个舅舅和一个表哥,谁也不敢上前拉住她。 “孩子娘,我没要瞒,就是晚点再……”沈善宥站在外孙女身后想说什么,却见老妻一把扯过小叶,几个箭步推开西厢的门。 三个木盒明晃晃的映入眼帘,林氏看着上面的名字特别的刺眼。 “外婆。”沈小叶觉的手腕仿佛被铁钳夹着,不由失声喊了一句。 林氏这才稍稍回神,她松开小叶抬步走进屋内,在一众儿女和老伴担忧的目光中,缓缓打开写着“沈长恬”三字盒子。 沈小叶安静的跟在她身侧,目不转睛的看着盒子开启后,里面只有一只雕刻着福寿延年图案的银镯和一捧土? 她原以为是骨灰,不存在的。 讶然之余,她快速打开写着“叶秉烛”名字的木盒,里面除了一捧土就是几颗散着的樟木串珠。 她眼前闪过这个爹给她递甜汤时,腕上带的一串手串。 而再旁边的木盒,被上前来的沈长寿打开,他取出里面的旱烟杆说:“正月时,爹收到丘县老书吏的来信,说叶家二房找衙门要求过户妹妹妹夫名下的田产时,才惊觉叶家说妹妹他们失散的话有假。 这次,我和爹改装悄悄在吴家庄打听,借住的那家人刚好供着顾叔的这个旱烟杆。 我们言明了身份,那家人说出了那晚流匪抢粮杀人时,妹妹他们和几个壮丁护送叶家族人撤入山里的路上被砍伤。 后来缠斗之中,他们滑下了山坡。” “然后呢?没人下去接应?还有不论流匪还是流民抢粮,东西抢到后他们怎的还会追着人往山里跑?”沈小叶想不通。 外公哼了一声:“人跑散了,谁还顾得上回去救别人。 据说你爹娘他们伤的很重,在前面抱孩子跑的老顾发现他俩和壮丁没追上来,返回去不久,那里塌了。 我们借住的这家叶氏远支还算不错,天亮后返回去找,可他说塌的太厉害找不到具体在哪儿。 加之死了好多人,他也害怕,又有在丘县被打跑打散的流匪四窜,他就顾不上死去之人了。 后来听说咱们家离开了丘县,他还以为早知道人没了……唉。” “塌了?”沈小叶和表哥同时发出疑问。 沈长岁想到什么,说:“我记得,他们那里有开采过煤。” 大舅舅这边颔首,说道:“煤炭很少,多少年前就采的差不多了。 据说我们离开济州的那年秋天,终于下了雨,但雨势过猛,塌方的地方泥石俱下,吴家庄人过了一年才开挖那里。 尸骨,都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后来凭着身上的物品辩别,全数运回单个墓穴下葬。” 林氏听的身体一晃,沈小叶快速环抱着她,皱眉问道:“爹娘和顾爷爷的遗物,只有这些了吗?” “唉……叶家二房不做人,你爹娘当日带去的银钱,都被他们分了。”大舅舅沈长寿在赶跑流匪流民后,有去找妹妹,可那庄里一片被火烧掉的残败,几无活人。 “许是心虚,两年前咱们返乡前又找过去,叶家逃散的族人未归,只二房最早回去,说你爹娘走散,咱们也就信了。” 大舅舅咬牙说:“下葬前,旱烟被知道感恩的人供了起来。 但镯子和手串被二房从殓尸的族人手里夺走,他家人居然堂而煌之的戴在手上,可恶!” 手串就是他上去打人时,弄断散开的。 “大舅舅,你没问问为什么流匪会追杀叶家人到山上?”沈小叶摇摇头,她始终想不通这点。 “这……”大舅舅看看老爷子,说:“被追的不止有叶家,还有他们庄里别的人。 杀红眼的匪没有常理可言。”一群快饿死渴死的人,最后恶向胆边生,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林氏搂过沈小叶道:“别管什么叶家,你以后就是沈家的孩子。” “外婆。”沈小叶脖子上一阵湿,她这才注意到外婆泪如雨下。 沈长岁这时说:“娘,您看儿子带您上灵山寺给选个入土的日子如何?” 他还从林氏手里把镯子拿了出来。 “我也是这个意思,以后小叶祭拜也有个地方。”女儿女婿葬在叶家祖坟,沈善宥不能再去扰他们安宁。 林氏这时深吸一口气,真的有了确切结果,她反而能够不再胡思乱想,擦去泪水道:“不必了,将来小叶有能力就去把他们迁回来。 留在那边,没得让我闺女心烦。” 然后又道:“来,你们三个都过来给老顾上柱香,他从前最疼你们几个小的。” 沈小叶和舅舅、表哥听话的照做,片刻之后香燃尽,林氏把他们赶出去道:“拜也拜过哭也哭过,小叶你们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事。 石灰水即已兑好,就莫要耽误话计,那些瓮缸的菘蓝水还要趁早搬过来。 黄氏,检查检查布,干了喊我跟你一起收。” 她看的出来,这一屋子人,也就她和庚哥儿怕是最后知道的。 黄氏被婆婆扫过,她很无辜,丈夫才告诉她不过两三刻钟。 “都出去吧,有我陪着。”沈善宥摆摆手。 …… 沈小叶把一盆盆过滤过的五升石灰水,分别倒进一石量的瓮内,手持工具不停的上下打着靛。 蓝色的汁液在被不断击打的过程之中,慢慢浮起了细沫,这些东西也是宝贝。 她满脸的面无表情,力道特别的大,让几次想跟他说话的沈存庚不敢接近。 “四叔,之前奶说的小叶早知道,也不是有意埋怨她不告诉奶。 你劝劝小叶呗,她这生人勿近的样子挺吓人的。”他小声的跟沈长岁商量。 沈长岁看了眼小叶,却说:“没事儿,过会儿她就自己想开了。 赶紧打靛,别等你爹娘收完了布,你还没有打出一瓮来。” 沈存庚无奈回到自己的位置,眼神不断扫向表妹,见她特别专注认真,自己也不敢再歇待。 这边厢,沈小叶最开始听到外婆那句话时的难受,果然在劳作的过程中消解去。 老太太心里有气是无可避免的,让她说出来比压在心里捂出毛病强。 而且随着汁液里打出的浮沫越来越多,她的眼角不由爬上了笑意。 为啥?因为逝者已矣存在心底,活着活的更好才是对亲人的告慰。 “舅舅,这瓮打好了,快拿个坛子过来盛浮沫,哦不对,现在应该叫青黛。”是一味中药,也可再加工成描眉的黛,沈小叶没有功夫做眉黛,但她有时间上县城药铺把青黛给换成银钱。 想想昨天给岳家优惠的几两银子,又马上可以赚回来,她就高兴。 沈长岁没有过来,而是道:“我这一瓮也快打好不可中断,你不如喊一声外婆来帮忙。” “外婆,给我准备好的干净坛子和木勺送来呗。”沈小叶一点也没有矫情,张口就向西厢喊人。 “来了,在仓房放着吗?”林氏略带沙哑的声音里,也没有了赶他们出来那会儿的埋怨口气。 沈小叶朗声道:“对,木架上数第二格的几个,昨天全都洗好晒过的。” 外公沈善宥合上西厢中间的房门,亦步亦趋的跟在老妻身后打下手,得到的却是林氏不耐烦的眼神,“你没事去找大哥问,给家里添个牛车也好,驴车也行。 以后小叶他们进城,不用再借别人的车。” “骡车可行?我觉着马骡即比驴体形大而有力,又比牛的速度快。”这老爷子马上进入状态,很仔细的分析,实际就是想跟老妻多说两句话。 林氏斜睨他一眼,他立刻说:“我马上去,现在就去。” 说着,左右各抱个空坛子给外孙女搁身边,还给她眨眨眼才离开。 沈小叶逐渐减缓打靛的速度,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随后出来仓房的林氏,“外婆,外公做啥去呀?” 不应该关心关心她手里面活计,还有接下的单子吗? “不管他,来,告诉外婆怎么刮。”女儿即去两年,林氏也不能坐那一直伤心抹泪,她的小外孙女还在。 去年这孩子试取染料时,无乎从不假手与人,她这会儿也是不知该如何帮忙。 “就跟撇肉沫一样的,只是这个青黛宝贝,半分不能扔。”沈小叶细看瓮缸,见靛打的可以了,接过勺子在上面一撇,满满的青黛堆入敞口坛内,颜色煞是好看。 她做不过几下,林氏就接过去,撇的比她还快。 沈小叶感叹:“姜还是老的辣,我跟着外婆且还有的学。” “哈哈哈……”沈存庚在另一个瓮缸前,听得忍不住笑出声来,表妹分明在巴结奶,还有点假假的感觉。 然而不等他笑完,同时收获一老一少两个白眼。 沈长岁在一边摇头失笑,这才是一家人啊! …… “一家人?”呵,陆观终于明白,原身为何与大伯家越来越有隔阖。 他目前住的院落,几个小丫头整天叽叽喳喳的,净是些只动嘴皮子不干活的面子工程。 原来四个小厮,除了一个常常跟在身边的,其他几个比他都忙,回来几天自己愣是没见着几面。 而这八个人,都是他的好堂嫂给拨来的,美其名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我可去你的照顾吧,小爷是没手还是没脚。 他今日一番发作把人全都打发走,倒还惹来大堂哥的斥责,说他不体恤长嫂管家不易。 身边不留服侍的人,是让人讲究长房薄待他。 简直了,他不习惯被人侍侯好不好?入乡随俗,找个书童小厮就找吧。 但堂嫂派的人,是绝对不能再留在身边。 陆观不得不对他大伯掌控全府的能力产生怀疑。 往好了说,大伯嫡妻过世没有再娶,小妾自然不可管理家院,中馈交由儿媳打理不便插手。 往坏了说,算了,古代男人带孩子,能给养大养壮了也不容易。 反正他也在这呆不了多久,自己有宅子。 看看太阳西斜,他等的有点急了,今天随手指来的小厮,不知能不能给事办成。 陆观忍不住想起了沈长岁和他的外甥女,他们看着不富裕,但精神状态很不错。 而自己,看似掉到个富贵之家,内里却是不那么顺遂。 他扶着桌子锻炼着腿力,大伯打的伤在表里,已经结痂不影响太多。 就是他这腿脚,还有些不大听使唤,也不知道那甥舅俩刚来时,是否也有许久不利索。 正走神间,房间有人叫着:“四少爷。” “进来。”是他新选的小厮,他给取个降火的名字叫玄参。 “四少爷,小的已经在国子监附近打听过,凡住监舍者,三餐有一半补助,但仅能坐监者自理杂物,不许带小厮长随入内。”玄参很担心自己刚得到的机会又要飞了。 他细细讲道:“小的也去您的私宅看过,那边正好离国子监不远。 坐车一刻钟,走路的话约摸两刻钟。 院内一应事物,都已经雇了人整理好,厨娘和门房也找牙人问过等您去挑,您随时都可以歇脚。” “很好,银子够使吗?”陆观点点头,唉,有个二十四小时支应自己事物的人,也怪省事。 玄参犹豫一下,“够,还余二钱。” “看来不充足,你今天没有雇车全靠走路可不行。”京城不小,陆观摸回床塌,从夹层里取出个盒子,里面还有几块碎银,他也不知道是多少。 取了全给小厮,“有称吗?” “专门称银子的银戥得去找管事妈妈要,不过小的可以掂出来。” “看看多少。” “八两二钱三分。” “不多呀!对了,今天初几来着,我每月都有月银的,为何还不见人送来?” “少爷,初十才放月银。而且……” “什么?” “八两银子不少了,可以买一头牛或两个骡马。 而且,您现在的月银是五两。” “是吗?你给我讲讲这市井的价格。” “是……” …… 沈小叶看到外公牵着头骡子进院,意外至极,“外公,天黑借头牲口回来作甚?” “嘿,买的,猜猜几两?”老爷把缰绳给大儿子。 第五十八章 画饼 沈小叶想到骡马市的壮年青花骡叫价到五两,眼前这头显然还是个很年少的骡子,她说:“四两?” “七两银子两头骡。正好找你大外公上唐家集与那中人打听行情时,他那有现成的青花骡。 难得遇上两头快齐口要卖的骡子,我还到三两八时,你大外公说他也要一头,就又省了三钱。 咋庚哥儿娘俩在收凉布架,你四舅呢?”老爷子沈善宥还是很支持外孙女的小作坊的,但借一点天光扫了扫院子,唯独不见小儿子忙到最后,他皱了皱眉。 沈长岁的声音从厨房传出,他手拿铲子在门口伸出头问:“爹,有啥事儿?” “没,你忙。”老爷子心下嘀咕,一个小爷们寻摸做生意就算了,也不知是不是两年前饿狠了,他居然还在做菜上下功夫。 “外婆专门挑了只老母鸡让给您炖着呢!”沈小叶解下溅了颜色长围布,走近摸摸自家的“良驹”,啧啧两声说:“还是您有面儿,我们割麦前去问价,八岁的非五两银不可。这头有四岁了吗?” 她还上手瓣开骡子的嘴,看看牙口如何,一般骡子两岁可以驯练干活的。 老爷子道:“三岁半。” “爹,也没便宜多少吧?”五岁才算齐口,三岁多还小着呢,且日常仍需驯练,沈长寿觉着有点省一两银子却费心力,不大值。 老爷子闻言抓下自己的荷包递给大儿子:“里边有三两,你拿着给老子买头一模一样的回来。” “得得得,算我没说。”沈长寿被老爹一句话,吓去拾掇柴草棚给骡子暂住。 嘴里还吐槽着:“定然是在中人那里又定了大车和鞍套,才会给你便宜。” 而这边,沈善宥自是没有听到,他看见老妻抱着碗出来厨房,丢下想细问的外孙女,就去帮忙搬桌凳。 未过多久,忙了一天的一家人围坐在院内,就着夏风弦月,点着火把晚饭。 倒也没甚大菜,就茄丝肉沫.拍黄瓜、豆干芹菜.炖母鸡。 老爷子没有想到,家里还有上好的金华酒,“哪儿来的?” 林氏给他和大儿子各倒一杯,“孩子们和人在路上救了个小公子,人家里给搭手的谢礼。 不许多喝,一会儿好好泡泡澡,早些休息,明天还一堆的活。” “外公,你买的标布多少钱一匹?要不咱们染染卖了?”沈小叶把外婆夹来的大鸡腿,分给表哥一半。 沈善宥抿一口酒,“别,七十文买的,自家裁衣穿。” “七十文?!”在场,除了大舅舅沈长寿,其他几人异口同声发出疑问。 沈小叶更是放下难得吃上一次的纯白面馍头,说:“外公,你咋没多买些,不说百匹,五十匹也行啊! 我们在村里收的四丈宽机布,一钱二一匹。” “别人抢光了,再想要就得上一百多里外的肃宁去。”沈善宥老调重谈,“人少了,不保险。” “可惜了。”沈小叶使劲咬大口白馍,吃完又轻声说,“要不还是卖了,岳记这批布除去原料和人工,再减去十个百文价的瓮缸计六两,可以净挣二十四两,二牛哥和村里送来有六两。 有这钱,到时候,找我林表叔家多织几匹细棉布裁衣。” 大舅舅沈长寿惊的鸡爪子差点从手里滑桌上,“这么多?我在外一个月五两,你们几天就挣来了!” “从割蓝到染好色送货,大概需要十二三天时间,这还是给岳少东家优惠了六两的结果,否则这半个月能得三十六两。”沈小叶最终还是如了岳锦轩的愿,取了个整数银子。 当然,他们在渡口挣的工钱,她此刻并不会多提,免得外公骂舅舅不顾惜他们年龄小。 沈长岁心理最清楚价格,但他默默的吃着饭,不想再惹来老爷子的“另眼相看。” 还有一个比较淡定的黄氏,昨天她就找小叶仔细核算过,心里有数吃饭更香,还时不时的给儿子和外甥女夹菜。 沈存庚没有计算过,他也惊奇道:“假如还能买到爷爷买的布价,家里染好后二十八到灵山寺那边叫卖三百文一匹,还不得抢疯了。 而且除了卖货,几乎本钱已经不需要算上,一百匹能挣二百多两。”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老爷子沈善宥脸上,他拿着鸡脖子,吃也不是不吃又饿。 还是林氏给他解了围,说:“有一半要染红布,三百斤苏木钱,小叶没算上。” 沈小叶早计划齐整:“收一批布印花,转手就挣回来了。 外婆,咱尽快把苏木运回来?再顺道收点布?” “本钱什么的,这次足够,对吧?”扯一堆,终归图穷匕现,哦不,这叫合盘托出。 林氏迟疑片刻,心知小叶想用卖房田的银子来做本,但事情不能这么办。 想要常期合睦,财钱上必须明了,她道:“吃完饭,到堂屋对对帐。 小叶的,还有你们兄弟俩的东西,都心里有个数。” 众人齐齐应诺,却不曾想关上房门后,老太太拿出六十四张八成色的金页子。 时下一两足色黄金兑六两银子,但通常市面上多为八成色,一片金叶子约一两重可兑五两银子。 沈小叶刚默算有三百二十两银,又见外婆拿了四个十两的银锭,并四个银镯,和几个钗戒玉佩。 “娘,这里有一张二百、一张一百八十八两的会票,其中妹夫的宅子当时买的五十八两,现在卖到八十两,妹妹的田涨到四两一亩得银一百二十两,刚好二百两。”沈长寿递过来两张盖着各色印记的会票。 林氏接过,把二百两递给沈小叶看,“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 又把另一张和桌上的金银放一起,银镯和钗戒玉佩给黄氏各一对:“拿着,回来的路上,你的首饰都死当了,这些是从前埋在家里以防万一的,你可以找人融了或直接换新的。” “娘……” “不许不要。” “谢谢娘。” “傻的,该你得的。”林氏又说,“金叶子不动,四十两银子和一百八十八两会票,老大和岁哥儿平分。 玉佩岁哥儿庚哥儿拿了去挑,最好与外边淘换一下。 剩下的两个镯子和钗戒,算是我的私房,小叶拿一半。” 沈小叶还正专心研究古代会票,没注意听外婆后面的话,主要娘成亲时分走了一多半田地,爹的秀才也是外公供养出来的。 她一个外孙女,不参言外公的家产。 “娘,你要分家?”沈长寿推回东西,父母健在分的哪门子家产。 老爷子在边上咳咳两声,“岁哥儿,跟老大说说。” 沈长岁领会他的意思,当仁不让,“嗯。大哥,爹娘没有分家,是让我们手里有个活钱支用,也可以选择放在娘这里保存。 再者,家里的房子最好找机会在明年都盖成砖瓦的,可以拿着手里的钱生钱。 我和庚哥儿都进学馆,日常的笔墨书籍,需得备全。 但更多,是家里的小染布作坊若能活起来,大家一起投本钱,挣了分红。 大嫂也好另列帐册,核算我们忙个一年半载,是否要做大一些。” “做大,你还没学会走,先要跑了?”老爷子不开心。 沈小叶马上说:“外公,大有可为的。 灵山寺的菘蓝,我们可以再买一次,制取染料晒干后可以用很久,便宜的很。 至于红色,多种茜草和红花,两不耽误。” “地呢?九梨村没有地。”老爷子可不想跑到十几里外的五梨村,买了地种草,田地就是种粮食的。 沈小叶坐他身边的矮凳上:“租啊,我们家里的林地都是树,但钱五叔那二十亩山林没甚大树,开开荒……” 老爷子揉揉她的头,少年不知事呀,没吃过开荒的苦,“你个小丫头,开荒那不是说说,不是撒上一把草它就长,得收拾得养地。 有那开荒的钱,还不如在下田村租些现成的坡地,或者去唐家集租两三年中田。 你可知,垦荒三年之后开始交夏秋两季赋税,基本上等于白干。” “那就租地,外公所说的中田很不错,一两亩即可。”她在外公再要说什么前,速度列出一串儿数字: “一亩地差不多收三、四、五千斤菘蓝,一千斤蓝草出三百五十斤靛,可以染出一千六百匹标布,哪怕一匹布只挣一钱,合算下来就有一百六十两。 三千斤蓝,就是三倍利润四百八十两,五千斤得八百两。 外公,种一亩地收两季能挣三两银子吗?” “小叶,咱家的地租给你种蓝草。”沈存庚毫不犹豫的自行决定,却被自己一左一右的爹娘掐住小手臂让他老实点,他还不敢疼出声,苦也。 再看老爷子,都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说:“合着你种一亩地的草,还捡金子似的。” “爹,她算的是最好的状态下,种草和粮食一样,看天。”还得施肥防制病虫害等等,沈长岁眼神示意小叶,不许再忽悠老爷子。 他说:“我先拿十两给她买苏木。” “我们也出十两。”黄氏心说,可不敢再让小丫头说下去,她要种十亩草估计比做十年知县的俸禄都高。 沈小叶叹口气,画饼大法失灵,她把四舅分到的银锭,借来一个加入本钱里。 林氏颔首,她没有被外孙女迷惑住:“我和你们爹,给你们打打下手。 挣了钱,你们各上交五成到公中家用。” “爹娘需得分红,正好四份平分。”黄氏不会隔过公婆。 林氏:“我们老了。” “哪有。”沈小叶过来撒娇,顺便把二百两会票给外婆保存,有三十两现银,她此刻又用不到它了,“外公外婆年轻着呢!我赞成大舅母说的,要不,你们吃三成干股。 我们五个人,每人分一成四。” “哪有你这样大方送钱的。”林氏笑她败家。 但是最终大家都愿意哄老两口高兴分红,沈长岁更是留到最后离开,把会票给老娘保管惹来老爷子连声哼哼哼。 今晚暂且不表,待到第二天一大早,小玄猫催着沈小叶起床:“沈长岁教书去了,你外公也借来大车说要套在骡子身上。 今天,我们就要去无终山找我。” “我先得看看染液沉淀的如何,你要知道,今天去明天才能回来。”沈小叶昨晚并没说一定在今天出发,毕竟还得看恒溪道长安排。 小玄猫却是记得很清楚:“你上次打出的蓝水,就说要沉淀七天,别以为我忘了。” “记性真棒!”实际上有时好有时不好,猫艰不摧,沈小叶不戳穿。 小玄猫得意的在座椅上前后横跳,不一刻,它看见了大舅舅骑骡马回来,“问问去呀!” 沈小叶只好吐了满口青盐水,迎上问:“大舅舅,恒溪道长今天有空走一趟吗?” “有,他说随时可以。你快些站完桩吃饭,我去压些豆饼给骡子路上吃。”大舅舅对待坐骑是认真的,照着养马的方法养。 他的奢侈行为,很让老爷子不齿,但也没阻止。 这次货不多,但要去两个舅舅和沈小叶,再加一个恒溪道长,因而又借了大外公家的驴车。 沈存庚特别的想去,无奈坡地那边和东院的红花都已盛开,他得在家制取红花染料。 让他平衡的是,爷爷在奶的强力镇压,哦不,是说服下,没有去成。 他哪里知道,是沈小叶特意在老太太跟儿求来的,美其名曰让奔波数日的外公在家好好休养。 巳初时分,两辆车赶到灵山脚下接恒溪道长,不想他却是带了大包小包,跟搬家一样。 沈小叶好奇的问:“您来的时候,也带这许多行李?” “非也,此乃给师兄师弟师侄们带的特产。”恒溪道长打开一个竹箱给她看,尽是吃食。 沈小叶不禁挑起大拇指:“道长们是懂生活的。” “哈哈哈。”恒溪道长深以为然。 他们一行走的不慢,每隔三十里有驿站或茶棚可以休整一二。 主要是驴和骡,不可以连续行进,且行程不足百里时间充足。 到了傍晚时分,眼看就要到达无终山的地界,官道上忽有数匹好马奔驰而来,沈小叶只听得马上的人喊着飞过:“大捷,大捷,……卫斩敌八百。” 她问舅舅:“是哪里?” 第五十九章 什么 沈长岁瞄了眼前面骡车与自己的距离,低声说:“青城卫差不多就是宁城附近,它在大宁卫以西偏南,在灵河县东北方向且直线距离八百多里。” “游牧民族总是南下劫掠,追着他们打只要人家不建城池,总是能被他们溜掉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来去自由转进如风。”沈小叶说完忽觉不对, 她问:“听这位置是在大宁卫后方的样子,怎么就斩敌八百了? 该不会是,故意大张旗鼓报捿,实则……” 沈长岁轻轻颔首,肯定她的猜测:“要么大宁卫失守,要么鞑虏绕道直击青城卫。 但愿是后者,否则今年有可能兴兵伐虏。我们明天回去,多买些粮食。” 沈小叶:“古代真不安全。” “没关系,找到我就可以帮你们保命的。”小玄猫一双眼睛亮闪闪,目不转睛的盯着无终山。 沈小叶呵呵一笑:“谢谢你啊!” “不客气,但你能走的再快一点吗,我感觉到了,它在召唤我。”小玄猫无比确定,这次找对了方向。 但它再迫切也没有用,夜幕降临山道难行,骡马和驴白天都不好上去,更何况是晚上,沈小叶这一行人是要在山下的村子借宿。 只恒溪道长背着大半东西道:“明早贫道下山接你们,好好休息,这家的主人知情识趣,向来不会扰了客人清静。” “道长不必客气,明早我们自己上去。”沈长岁还想借机让小玄猫确定具体的位置。 沈小叶和大舅舅都没有意见,道长已经告诉过他们上山的路线,有路基本就丢不了。 双方暂别后,按理说车马劳顿一天应该吃完饭收拾收拾睡觉。 但小玄猫不愿意,它把躺在床上的沈小叶给弄到空间里,“带我去带我去,离这里不远。” “你看看窗外,刚露一丝丝的月牙下,走夜路山道是会出事的。”沈小叶放倒座椅躺下,她只能伸展手臂,坐驴车走个近百里真不是好受的,官道再好也没有柏油路平整。 她在昨天下午,本身就连续打靛几个小时,打的胳膊疼,今天又颠簸一天,那滋味儿怎一个酸爽了得? 此刻的神魂状态,不仅感到疲惫,且还有种虚浮不实之感,让人无端有了几分心燥。 “明天早上我们四点起来,你说往哪个方向就往哪个方向。”她拱拱手道: “你先让我回去休息,保证不失言。” 小玄猫盯了她好一会儿,才一弹爪子送她离开。 沈小叶在床上睁开一只眼,不由自主的长舒一口气,还是在身体里好啊! 嗯,她可以对小玄猫的急切感同身受。 所以她十分准点的,在第二天天还没亮的寅正时分起床,悉悉索索的动静,自是引来隔壁房间两位舅舅的警觉。 她的解释是:“到了新地方睡的不塌实,起来练练拳脚。” “算了,都起吧。”沈长寿也瞬间起身,开门就见这家的老夫妇也起来给做饭了,他不好意思的道:“打扰你们休息了,我来烧水。” “不用,人老了觉少。”家里就老两口,来了客人他们不嫌吵,人多热闹。 眼见这边沈小叶打了一套五行拳,居然又说出门溜达溜达。 “天都是黑的,太闲就站桩。 岁哥儿看着她别乱跑,我去给骡子喂喂草料。”沈长寿拍拍甥女的头,拎着马灯往后院走。 他一离开,沈小叶就说:“舅舅,我答应小玄猫早起的。 咱们现在逛一圈,可以避开大舅舅。” “不用避,再过半个时辰走。”天未亮,沈长岁不容她反驳,且以迅雷不以掩耳之势,拳风击向她面门。 沈小叶还算反应快,侧身避开的同时利用手肘格挡,两甥舅刹那对打起来。 呼呼生风的拳打出嘭嘭的响声,惊的老夫妇两个差点喊出了声,还好他们也常上山,见过道长们练武。 时间在对擂之中流逝,刚起床时兴奋的扭起来的小玄猫,很生气的趴下,它左顾右盼间,终于迎来了东方鱼肚白。 沈小叶这边也谢过老夫妇的早食,甥舅三人把车马寄存在此,一起上山。 无终山不愧为道家圣地,风景秀美幽静,山间流水孱孱伴着偶尔虫鸣,特别的有意境。 山间的清风徐来,吹落几分袅袅禅意,当、当、当,从山顶传来钟声震飞了藏在树叶下的小鸟儿。 可惜沈小叶感受不来,她在小玄猫一会儿左一会右的指向之中,走路压根没在正道上,主要也是她想瞅瞅这边有什么药材。 沈长岁不吭声,默默的看她跑来跑去。 惹来沈长寿不住的提醒,“勿要进边上的草丛。” “诶,前面有两条山道,舅舅,你们记得道长说走哪一个吗?”沈小叶很听话,就是行动上不服从,没多大会进入香道,她就发现了亮点。 目前为止,她上太虚观的方向,和小玄猫一致,否则不知它会闹成什么样。 它还说,“沈小叶,我感觉越来越近了。” 沈小叶很担心它要另一条路,脑子里飞速转动着寻个什么理由走上小玄猫的路。 还好大舅舅说:“左边,右边通向另一个山头,村民们也不知哪个年月修了座崔君殿,上面没什么人。” 三人踏上左边香道,小玄猫居然没有反对,沈小叶松了口气。 在小玄猫不住的催促中,她始终占据台阶上的第一名。 可随着高度上升,变成大舅舅在前开路。 委实是这边的山道基本上越高越显天然未去雕饰,只借助山壁凿出的台阶仅容一人通过。 “嗯,还好太虚观也快到了。”沈小叶已然看见山门,且台阶上正有一位道长飘然而下,不是恒溪道长又是谁。 他行个道礼:“福生无量天尊,我还以为你们走岔道,上去崔君殿了。 快快随我上来,尝尝我太虚灵泉水。” “喝了能顿悟吗?”沈小叶不由自主脱口问道。 两个舅舅同时抚额,恒溪道长哈哈大笑:“然也。” “那我得尝。”沈小叶上到台阶顶端,眼前豁然开朗,宽阔的石砰能让人在上面跑操。 道观门前有两株虬劲老松,恣意长成攀天之形,细看之下,右边树上有个青衣小道童正在采松露。 很有意境啊! 此念刚起,她脑海里猛得听见小玄猫“喵”的一声之后,又发出一道尖锐的啸声,还说:“沈小叶快去,左边那棵树,快去扶上它。” “小叶,看愣了?”大舅舅沈长寿发现刚还活蹦乱跳的小丫头,此刻怔在那儿不动,他不由轻轻拍拍她。 沈长岁这边扶她道:“坐下休息会儿?” “头疼。”沈小叶是被突如其来的尖啸震的发晕,她只觉眼前都是小玄猫伸爪跳动的身影,“咱们到松树下坐会儿。” 那左右树下,各有树桩削成的凳子。 走在最前的恒溪道长飘过来,按住她的腕细探,片刻之后道:“你是昨夜被什东西惊的目眩?” “没。”这么厉害吗?沈小叶摇头,却发现晃一下都晕,赶紧扶头立定。 沈长岁面色凝重,利目盯了几眼她另一腕上的玄猫挂件。 小玄猫在空间里,很心虚的后退再后退,直到尾巴扫到车门,退无可退。 “怪道你寅正就起来,做恶梦了?”大舅舅沈长寿神情肃然,“道长,是否她年纪小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听村里人讲,几十年前鞑虏在攻入无终县,和附近的义军打的血流成河。” “大舅舅,我只是没睡透,没做恶梦的。”沈小叶不想沾什么神神怪怪,有一个就够了。 小玄猫仿佛听到她心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们对仗的地方离此还有十几里,可能有山中野兽在夜里游走,有些兽类的低鸣会引起某些人的不适。 坐到树下,我给你扎几针。”恒溪道长提出方案。 沈长岁兄弟齐齐点头:“好好好(有劳了)。” 沈小叶借机坐到左边树桩,伸出带着挂件的手抚上树杆的刹那,只听小玄猫说了一句:“等我啊!” 紧接着她腕上的挂件应声而落,原来是红绳自己断开。 恰好,东方第一缕阳光照射过来,那木雕的猫眼似乎被光刺着,刹那失去灵动。 “小友昨晚入眠之时,一直戴着挂件?”恒溪道长在沈长岁拾起木雕玄猫时,问了一句。 沈小叶意有所指的说:“买来后,差不多总戴着。 它今天忽然离开我,还有点不适。” 沈长岁表示收到:“回家后,再编个绳索系牢。” “等等,先别收起来。道长,是不是不适合她戴? 小叶,你何时买的?”大舅舅紧张起来。 恒溪道长让沈小叶闭上眼,他抽出银针用自带的酒拭过消毒,并笑道:“玄猫镇宅又招财,无妨的。 只是小孩子入睡后容易压到它,摁住上焦哪个穴位也会睡不大安稳。” 说完,他的银针已扎向沈小叶的头部和腕部。 尽管听到解答,但大舅舅还是盯着那些或长或短的银针,紧张不已。 而挨着树干的沈长岁侧身闭目,手握挂件的他发现自己感应不到小玄猫,神魂亦无法抽离自身进入空间。 他有些怀疑,这个所谓的空间,和小玄猫的神魂一起走了。 事实也确如他想,小玄猫扑上老松,神魂顺着树梢飘飞,不一刻它就感觉自己身上很疼。 努力睁开眼后,发现这边是一个地下山洞,洞前有暗河流动。 好多天没有吃东西的它,感觉好饿,心里想着沈小叶家的糟鱼之际,一个小小坛子突兀的出现在身前。 小玄猫喵的一声抓开盖子,伸爪就捞里面的鱼吃,吃啊吃,一坛吃完连汤都喝掉,它才想起:“为什么出现个沈小叶家的坛子? 这是上次进山遇见豹子时,沈小叶放进空间里的。” 哦对,空间。 它连忙检查身上,没看到挂件跟自己来,却在摸到自己一直戴着的项圈时,发现它原来巴掌大的空间格扩大,多了两个圆圆珠子。 小玄猫心念一动拿出它们,想不通为什么,然后,然后它就不想了,必须睡一会儿找到路,希望沈小叶等着它不要离开。 当然,它不知道的是,大舅舅沈长寿见小外甥女扎完针后,头一点一点的睡着,就决定今天不走,在太虚观上上香并歇上一夜给她安安神。 沈小叶实实在在睡了一上午,醒来后,她头不晕眼不花,又是活蹦乱跳的一个。 “四舅,今天赶不回去了。 大舅舅呢?往山下搬苏木去了吗?”她喝着恒溪道长亲制的药膳,真心羡慕人家会吃。 沈长岁把挂件放到她手边,说:“大哥和道长去西边山涧找一味药。 吃完试试看,小家伙还在不在。” “它在我扶上树时,就走了。”沈小叶没有想到别的,但还是吃完药膳,握住挂件感应,不一会儿她睁眼道:“车也不见了,就只剩下挂件。” 沈长岁点点头:“对我们没什么影响。” “它说让我等着它。”沈小叶认真的想想,“不如,我们在山上找找它?” “松树那边什么也没有,你想逛逛也无不可。 现在告诉我,为何突然头晕的站不住?”沈长岁注视着她。 沈小叶如实讲了,然后又道:“可能小玄猫太过激动,平常它也是很可爱很安静的陪着我。” “可爱吗?” “可爱。喵喵叫起来很萌,生起气来也就一阵风。” 沈小叶说完,仿佛听见了小玄猫的喵喵声,她不由笑了起来,但下一刻,她就看到舅舅往窗边走去,且推开窗向外弯身伸手。 紧接着,一只惨兮兮,混身泥水和树叶玄色小猫,出现在舅舅手里。 它还说:“快累死了,你们都不知道,我跑了三个山头不止。 水,我要灵泉水喝。”小玄猫抖抖身子,泥叶甩下一点,但屁股上那片花瓣就是不落,“沈小叶,你知道我这半天在山里遇见了什么?” “遇见什么?名贵药材?”沈小叶在舅舅抛开它之前,连忙扑过去带它到水盆边洗洗毛。 但猫儿不喜水,小玄猫说:“不洗不洗,再洗就不告诉你比药材还贵的东西。” “不洗就不许跟我们回家。”沈长岁还拿来铜壶倒些热水。 第六十章 箱子 小玄猫四爪难敌四手,虽然未被按进水盆,终是被甥舅两个带到院内清洗了一番,它的眼里尽是委屈,连喵喵的劲头都没有。 沈小叶快速用布巾给它擦拭干净,晒了片刻带回房,“要不要给你带些香草之类的,恒溪道长的同门似乎都会医术,这太虚观里也算药香扑鼻。” “不必。”小玄猫蹲在床上果断拒绝,且还不许她把带上的门打开,并说:“哼,本来想给你看些宝贝,现在算了。” “真的吗?”沈小叶很神奇的,从桌上的白色小瓷罐捏出一条小鱼干,还故意咬一口道:“听说是道长的师兄,跟海边渔民学的腌鱼之法,还带着海的原味。” 小玄猫喵的飞窜跳起,居然一下跳上距床近一丈的圆桌上,它爪子扒向小瓷罐的瞬间,沈小叶利索的先它一秒抄入自己怀中。 且弯腰与之碧绿的双目对视道:“小玄猫,从前你只在暗处无法自由活动,但今日起你又是有血有肉的小猫咪了,跟我一起后更是会经常在人前行走。 像你说人话这点须得保秘,吃东西也不能上来就抢,玩耍后归家,身上需要清理一下以保证干净卫生。 这不是为难你,而是古代医疗条件有限,防病于未然。 有些规矩,咱们商量好,若你觉得受到约束,可自行离去,我为你备些干粮。” “你威胁我!哼,不想要你的空间了?”小猫立起身,势要比她高。 但沈小叶直起腰,立刻又高它一头,“有用么?平时基本就是你在里面睡觉的。” 说着,她把小小的挂件递到它脸前,“而且你一走它也跟着离,从来不受我支配。” 小玄猫垂下头来细看的瞬间,挂件和它的项圈擦身而碰,然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两道绿光从小玄猫的项圈里飞出,刹那落入挂件木雕的猫眼内,小小玄猫挂件再次灵动起来。 沈小叶看看小玄猫再看看挂件,反复几次之后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知道呢!”小玄猫心念联接自己的空间格,发现项圈里出现的两个小圆珠不见,独留它自己的些许玩具和空空如也的糟鱼坛子。 它连忙盯向挂件,这次没有急于抢。 而是道一声:“我进去了啊。” 沈小叶若有所思的轻轻颌首,却是在下一刻看到小玄猫按向挂件后,身体依然在桌子上。 她见它一动不动,以为又是神魂进入,“有变化吗?” 结果小玄猫收回手,失落的道:“它不让我进去。” “那我更加进不了。”沈小叶接过来,闭目感应汽车空间,发现它这一次显现在自己的意念之间,只是神魂再无法进入其中。 是了,之前是因为小玄猫在里面,所以才能把他们带入的。 她睁开眼道:“东西应该可以进去的吧?你试试。” “它居然不是我的。”小玄猫抓个茶杯过来,却未让杯入其间。 然而在它殷切的目光和沈小叶略显紧张的操作之下,茶杯被收入车座上。 于是,一人一猫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直到门被敲响并吱呀一声推开,沈长岁重新打了一壶热水,还提个攒盒回来:“你们做什么呢?” “舅舅快来看。”沈小叶啪啪合上门,献宝一样把桌上的茶具送入空间再取出。 沈长岁意外道:“之前得由小玄猫帮忙,现在不用它了。” “喵……”小玄猫挺沮丧的,虽然它本身有个空间格,但并不大只能放些许东西。 哪里像车车空间,可以在里面跳着玩躺着玩,不过想到仅是神魂可在里面进。 又见沈长岁在小叶的鼓动下试控空间无果,遂又喵喵叫起,莫名有些快乐。 他把热水倒入暖窠瓶里说,“可能小玄猫无意之中借助了它和观门外的松树能量回归,所以变成了个普通的存储之物。 好好带着吧,哪天出远门放些银钱或防身武器在内,也方便。” “嗯嗯!”能被自己掌握着,说不高兴是假的,沈小叶撸了撸小玄猫的头,“以后我可以帮你存多多的小鱼干,随时拿出来都可以。” “这个哪?”小玄猫按向桌上的白色小瓷罐。 沈小叶大方的给她打开,且道:“全送你了。” “这还差不多。”小玄猫欢快的闻上去,“帮我拿出来呀!” “先别急,这里有好多。”沈长岁这时把攒盒里的东西取出,一盘鱼干,一盘冬瓜糖,一盘芝麻,一盘干枣。 并从盒底取出一张红色礼封,再从其内掏出一封简单勾画着猫图,其上写着:东王公证见南不去,西王母证见北不游,横批乃为:纳猫儿契式。 “聘猫?”沈小叶第一次见到如此正式的,上面还有几句道经以八卦形式排列。想来是舅舅特意找观里的道长请的。 沈长岁颔首笑道:“小猫儿,如果你愿意跟我们回家一起生活,并遵守人间规矩,就收下这些聘礼和聘书,以后我们相帮互助。 如果你不愿受到约束,这几样东西就当为你送行。 今天是六月初六,大吉,诸事皆宜。” “我当然跟你们一起,别个我又不认识。”小玄猫爪子抚过几样东西,刷刷几下,它们从桌上消失。 沈小叶连忙低头看自己手心的挂件,她刚刚已经掌握不闭眼只心神联系空间的方法。 可惜聘礼并未出现在她这边。 小玄猫得意洋洋的说:“我也有回礼噢!” 言毕,爪子在项圈上一碰,啪啪啪,桌上陆续掉出两个夜明珠并几块色泽莹润的玉块,全部是未经雕饰的,看着玉内或翠或绵的形状,品质相当的上乘。 沈小叶看看舅舅,自是知道猫儿有空间,她抓起一块玉:“这就是你的宝贝?” “嗯,还有好多,我都是拿来砸河里的鱼儿玩。”小玄猫说着就要再往外拿。 沈长岁压住它的小爪子:“回礼太重,我们更喜欢别的,比如金子或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别想拐我,宝刀也很贵重。 啊对,有宝刀的。沈小叶,你们要不要跟我去取,就在隔壁山头,那对面还可以看见有个庙。”小玄猫忽又想起正事。 沈小叶问:“崔君殿?宝刀是遇见的什么人带的吗?” 小玄猫尾巴甩动,不满的说:“怎么可能,藏在山里无主的。要不要? 早知道我带回来让你们看看了。” 沈长岁:“你详细讲来可以吗?” “噢。”随着小玄猫娓娓道来,甥舅两个听的眉头微皱。 沉默片刻后,沈小叶道:“舅舅,我们要去看看吗?一箱绣了花的布呢!” “还有一箱弓箭刀枪,布料可能已经坏了。”沈长岁不由在心中衡量片刻,“小玄猫,就这两样?” “大概吧,我没有往里走。”小玄猫见他们真不拿桌上的玩具,索兴一人给他们塞一个后收起。 “不想要刀了吗?不要的话先救救那只豹子,它屁股上的肉都烂了好大块快死了。” “舅舅,左右在这儿无事。且我们运出来也很方便。”沈小叶严重怀疑是几十年前打仗时,有人藏下的东西。 大周并不禁百姓用刀枪,甲胄才是严禁的,她抱起小玄猫:“能被藏在山中的布,定然不是普通棉布,若是丝绸就赚透了。 小玄猫说箱子已打开,时间日久就算丝织物也会坏掉。” 沈长岁起身:“带些茶水点心,我们看看去。” 他交代小玄猫几句后,三个说走就走,观中的道士们都各有自己的事忙,甚至可以看见有人在丹房刷着好大一丹炉。 道长们似并不在意香客的进出,关键从客房走来这一路,沈小叶并没见到有别的香客。 最后还是在门口扫松针的童子与他们打了招呼,道:“两位居士,马上就要午食,不宜走远。” “多谢,我们随便逛逛就回来,午饭自会到山下解决。 待我大哥和恒溪道长回来,烦请转告一声。”沈长岁谢过童子,转头见小叶脸色古怪的打量她之前扶的松树。 小玄猫也是颇为意外的左看右瞅,它离开的时,松树分明长的好好的,现在居然掉下大半松针。 刚刚沈长岁交代它,绝对不可以让别人听到它会说人类的话。 好在,它还可以用传音密法跟沈小叶说话。 直到下至山底,沈小叶忍不住替它问:“舅舅,松树?” 沈长岁:“嗯,你睡着不久,它刷刷的落针叶。 想来,与小玄猫有一定关系。道长们倒也不在意,说道法自然,浇了些水凭它自长。” 小玄猫传音沈小叶:“我就是从它身上感应到自己,以为身体在树下。 谁知咻的飞上树梢,一下子就回到身体里。 还有,刚刚咱们从院子后面的小门出来,下山更快。” “那后边山势陡的很,我爬不来。”出发前,沈小叶瞄过一眼,“你专心定位,我们不走难走的兽道。” 小玄猫很可惜的喵了声,而且随着两人越走越深,它发现自己说的隔壁山头离这里并不近。 也就沈小叶两个体力好,不断穿梭在山林之间。 “还有多远。”经过一条小溪,沈小叶哗哗洗脸,此刻约莫下午申时,他们连续走了两个多小时。 暂时吃了点客房的茶点充饥后,还得再走一两个小时的话,晚上可能要呆在山里。 这一点不仅她,就是沈长岁也不可能愿意,毕竟他们手里只带了把短匕,削了两杆竹子做竹枪。 小玄猫:“快了快了,前面有块石头上长了株药材,从那里滑下就是。 不深的,有好多的藤。咦,它自己来了。” “警戒!”正警视四周的沈长岁忽的握紧手里的刀。 沈小叶只觉眼前有什么一晃,一只豹子从几步外的林间跃出,仔细看,它身形并不稳,身上中的断箭还在那里。 “别乱叫,我找的人来救你。”小玄猫从她身边跑到低吼的豹子身边,居然跟它说人话。 沈小叶大大的无语,还好猫儿又喵喵几声,跟豹子交流。 于是,救治过程就变得比较简单,剜出箭头后去腐肉,他们背篓里的药和三角巾很快给豹子包扎好。 不多久,两人跟着两兽下到那片隐蔽的山洞,入目就是一团做工精致的团锦料子堆在地上。 沈小叶看看那头豹子,“它可真享受,这是云锦。 小玄猫,你真的是招财。” 待她踏步弯腰往洞内走时,豹子又开始低吼,且咻咻的挡洞口那儿。 小玄猫跳到它头上一拍,“说好的,我找人救你,就给报酬。” 吼嗷,豹子甩下它,利爪瞬间按住它的尾巴,小玄猫打个滚抓挠豹子,却无济于事。 沈小叶总算明白小玄猫为什么要找他们来拿东西,原来它打不过人家,当然,看样子那头豹逗它玩的成分比较大。 一大一小正斗着,沈长岁从背篓拿出一个猪蹄,豹子刹那之间住爪,不在按着小玄猫欺负。 它扑来一张嘴,接过肉吞下,转眼又望来要。 沈长岁给小玄猫说:“问它换不换,我这里还有两只烤鸭。” 太虚观的伙食是真的好,山间野味尽被研究成美味。 豹子吃到完整的熟食,居然让开了通道,但它仍然在前面进去。 沈长岁:“洞应该不大,我先跟去。” 他带小玄猫进去后,在那团地上的云锦里,看见一只猫儿大的小豹子,在里面舔着舌头。 怪道豹子不想让他们走进来。 再向洞底望去,不过七八丈的深度,那里有被刨开的土和箱盖,走近一看,里面一箱云锦一箱的刀。 他对肩上的猫儿说:“小玄猫,可以收起来吗?” “我只能收一个。”它的空间格也就箱子大小,这两个箱子下还有箱子,“叫沈小叶。” 等到沈小叶进来,瞬间显得山洞狭窄,当她收了上面的布和刀,随手拿刀撬开下面一个箱子。 牛皮把里面的东西包的严严的,长长的样子会是什么? 小玄猫爪子一抓,刹时,她和舅舅两人怔在当场,“火.铳!” “快些收起来。”沈长岁话音刚落,小玄猫说:“有人往这儿来。” 第六十一章 神兽? 沈长岁回头看见那头豹子在洞口警惕的竖着耳朵听,不禁握紧匕首:“离的远么?” 小玄猫跑到洞口,和豹子一样竖起耳朵听了几秒,又跑过来说:“我没听见,但大花豹比我听的远。” “大花豹可以听多远?”沈小叶已无心看另一箱里是什么,她动作奇快的把箱子都收入空间,并道:“小猫儿你帮忙看看去,我和舅舅把这个藏东西的坑填回去。 还有,你想办法把小花豹身下抓破的布料先收走。给,把这布给它垫着。”还好要给受伤的豹子包扎,带来剪好的三角形棉布多些。 刚那箱子上打着江南织造局妆花缎的字样,也就是后来的云锦,它素来有寸锦寸金的说法,被别人看到围在只小花豹身下那还了得。 她被沈长岁从下面拉上来,小玄猫和大花豹不知说了些什么后,豹子居然没有阻止它收走那团锦换成棉布,它咻的飞出山洞,眨眼间消失在视线之内。 沈小叶收好照明的夜明珠,和舅舅两人把洞口层层的藤蔓掩的更加严实后,手忙脚快把放箱子的坑用土回填。 然而,洞内的土显然曾被运走过,剩下的一点并不足以尽数盖住原位。 甥舅两个对视一眼,沈长岁道:“洞口外几块石头收来压在上面,之后我们带着大小豹子走。 一直留在这里,才是最不智的。” “舅舅,我以为让大花豹在这回填的土上多刨几下更好,弄个石头压上不是摆明这里是人为的吗?”沈小叶看向洞口的还在警戒的大花豹,突然觉得它不会听自己的。 于是在舅舅的睇来一眼时,很配合的把洞口那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或搬或推着进来,且还摆成一大四小团团围住的样子。 乍一看就像是有人坐在小石块上,围着中间的大石头当桌子用。 仔细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沈小叶不禁点赞:“越是看出这里被人当作休整之地,越是不会让人多想。” 进山里打猎或采药者,通常都喜欢选个天然的洞穴之类,做为夜宿的地点,久而久之还有人会将里面布置些东西,“要弄些柴放进来么?” “等小玄猫回来看情况做。”沈长岁很庆幸大花豹没有阻止他们刚刚的进进出出,很是干脆的把背篓里剩下的馒头请它吃。 然而大花豹吞下吃了一个之后,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沈小叶从背篓里抓了把冬瓜糖:“这个给你和小花豹。” 她没有自己上去喂幼崽,小东西长的又小又虚弱的样子,她怕伤着它。 大花豹吞下她给的糖,两眼顿时放光,转回洞内喂给自己的崽儿,之后又要。 可她没带多少,直到沈小叶把背篓翻开,大花豹才失落的退回洞口守着,还时不时看她几眼。 沈长岁看的摇头失笑,甜食的诱惑连大型食肉动物也陷落。 他观察着外边看似断石绝壁的狭隘地带,对于山洞之上的人来说,正好形成视觉盲区。 他们来回进出几趟,没有发现有人过来这边察看,但沈小叶不禁有些担心小玄猫。 而小家伙凭着灵巧的身形在山林穿越,飞驰不到百米就看见几个穿着短打的人向另一个方行去。 它正待转身回转,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久爷,您该不会是逗着我们兄弟玩儿吧? 找了一天一夜,也不见您说的地点究竟藏在何处。” 另一个声音接道:“老布赫临死前,说的就是这个地方,我从未来过此地,却能说出这边沿溪而上后,可以远望到一间庙的屋檐。” 小玄猫悄悄的起跳接近,不一会儿看清了第一个说话之人和他身边之人的样貌,就是在九梨村被沈小叶叫庄爷爷那人身边那个。 它记得很清楚,这人不是被打伤的那只猴子。 但是另一个白头发的和站两人身后两个壮壮的人它不认识,正待再近一些听听他们说什么之际,忽见一人手搭弓箭嗖的射出一支箭羽。 小玄猫瞬间绷紧身体,目睹好几只利箭射在距自己十几米的位置,那里有几只野鸡扑棱着飞跑,中箭者都倒地不起,被两个壮壮的人拾走。 白头发那人这时又说:“周爷,你若不愿一同寻找,我们可分道扬镖。” “那不成,大家都是当年的义军后人,毁掉鞑虏的货不能让你专美与前,起出他们几十年前抢走的东西以告慰先人,自也不能只劳动你。 否则,我等就是不孝了。此次干粮弓箭带的足,多找些时日罢了。” “如此,便再向前面一探?”白头发的那人指向小玄猫藏身方向。 可他对面小玄猫认识的人却指了反方向说:“先探这边,九爷以为如何?” “也好。”白发之人久爷率先抬步,另外三人随之而行。 小玄猫等他们走远后,嗖的飞下树,以极其快的速度飞奔回来山洞。 它口齿伶俐,给沈小叶两个说了说经过,又问:“你知道这个叫个什么?” “钱庄爷爷身边另一个人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但那天在渡口的仓场,我看见他急急忙穿行车马之间,以为他在躲避熟人。 那个时候,你正在呼呼大睡没看见他。”沈小叶脑子一转就道: “鞑虏,他说的是否是渡口被抓到的两个? 还有什么义军后人,抢走的东西,该不会他们来找宝贝,刚好是……” “很可能。”沈长岁不由敛目思忖片刻,指认撞向两个达达的几人,莫非看到的是钱庄身边的人?“可这洞里仅有四个箱子,或许不是他们要找的。 当年鞑虏也不可能只抢四箱东西藏在这里。 即便是,也不可能让他们拿走。” 两箱武器,朝庭不大禁民间的刀剑但却禁兵士所用的制式柳叶刀,何况还有火.铳,尽管已经有锈迹而没火药,也不可在他手里流入民间为人所乘。 他看看天色道:“砍些柴扔在洞内,再烧几根离开。” 沈小叶当然不可能把到手的东西给别人,完成布置后,她在返回道观的路上,寻摸药草时已经盘算着将来找机会出手妆花缎。 箱里不满,她没有时间看清到底装有几匹,想来最少得有个十几匹的,十两一匹卖肯定太便宜了吧? 意外得来好些钱财,沈小叶被欢乐冲昏了点脑子,居然答应了小玄猫一个稍稍离谱的请求,替小花豹找个吃奶的地儿。 沈长岁就那么看着她接下一个不易完成的事,量力而行,这丫头总也记不住。 满心欢喜的她和四舅来到太虚观山道时,正好跟大舅舅和恒溪道长碰到一起。 这两个中午的时候也没从山里返回,所以才一直没人找沈小叶。 沈长寿不禁指着她问:“你从哪里弄来两只野猫? 还有岁哥儿,你是不是又带她在山里乱转,可有如愿采到什么稀世名药?” “喵!”小玄猫支棱起来对他叫,我才不是野猫,沈长岁解下背篓让大哥看。 沈小叶嘿嘿笑着说:“大舅舅,名贵药材真没有。” “哈哈,叶小友怀里可不都是猫,贫道没看错的话,带花色这只分明是个小花豹。” “豹子!”沈长寿上前要抱过来看,不成想一道影子瞬间从三四丈外扑向他抓来。 “住手!”沈小叶大喊一声格挡,而两个舅舅和道长的出手速度迅捷,扑来的大花豹被三人击出的拳风打出丈远。 嗷呜嗷呜 大花豹怒视着,全身做出随时攻击的状态。 “喵。”小玄猫从沈小叶怀里飞窜而出,它小小的一只立在大花豹身前,不住喵喵着什么。 沈长岁淡定的观望,另两个却不知这是什么神展开,他俩随时防备大花豹暴起。 而事实,大花豹在小玄猫的安抚之下,已经逐渐稳定情绪不再低吼。 它完全是因为只剩下一个虚弱的小崽崽,才同意小玄猫带走看能否养大些,而它始终悄悄跟着。 沈小叶怀里的小花豹崽崽也跟着发出弱弱的“喵喵”声。“道长,你帮忙看看它有什么问题吗? 小猫儿,告诉花豹,道长能救活它的崽儿。” “小叶,你这……”沈长寿回头看她一眼,都不知道她哪来的胆子抱一只花豹回来。 他狠狠瞪了弟弟一眼,沉声道:“回去跟你算帐。” 沈长岁默默的点个头,他也没想到大花豹会一路跟来,小玄猫这家伙明知道也不给支会一声儿。 “喵喵喵……”小玄猫这边不遗余力的劝阻时,恒溪道长无奈的接近看诊。 大花豹看小花豹还在沈小叶手里捧着,而他只是给幼崽摸摸肚子看看口齿,蠢蠢欲动的利爪稍作收敛,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 片刻后,恒溪道长说:“它缺少奶水,可以用羊奶喂食些时日辅以碎肉将养。” “小叶,你养个猫就算了,还要养个豹?”大舅舅绝对不赞成。 沈小叶没养过豹子呀,她不知道怎么养,她说:“道长,我家离此太远,要不我出银钱请你养一养,再给它些药理理身体。”万一自己养不活,可咋成? “呵,你问那母豹可愿意否?”恒溪道长示意她看过去。 沈小叶就发现随着小玄猫不住的“喵喵”翻译,大花豹盯着自己的目光变的危险起来。 她不由的走近过去,沈长寿吓的来抓回她,不料自己先被弟弟抓住手臂:“大哥,她带回来的让她自己解决。” 沈小叶哪有什么解决办法,不过是把小花豹放到母豹身前,且商量着说:“我带走了,你很久也见不到它,主要是你进村里的话,大家会打你。 而把它留在道观,有道长在你随时可以看看幼崽儿,道长还会把你的箭伤早早治好。”她摸摸小玄猫,示意它翻译。 如果只有小的还好,大的要跟她一路回村,对村里的人并不算好事,野兽毕竟不同于野猫,再是同一科属也不同。 得了人家洞府里的大笔好处,沈小叶还真不好意思不管小花豹,她接了个不讨巧的事。 然后她看向恒溪说:“道长,小花豹也是一条命,我一直给它付饭钱,给母豹出医药费。 你养养的话,说不定可以养出一只护观神兽来。” “……”恒溪道长嘴角微抽,“你也可以带回家养只护家神兽。” 两人目光对撞,并有志一同的说:“我真觉得你养更好。” 场面,顿时僵住。 而大花豹做出了决定,它咬住小豹子放在沈小叶怀里,舔舔幼崽儿后,嗖的在众人眼前化作弧线飞离。 沈小叶愣了愣站起,回身说:“大舅舅,现在怎么办?” 沈长寿一滞:“母豹不能扰了家里吧。”就,丢下不管了? “它离开,就是同意叶小友带走的意思。”恒溪道长经常不在观内,他担心一个不留神把小花豹给忘记饿死。 “这样,我给它开些养身的药,小叶道友可以随时上灵山寺寻我给应看诊。” “您,要常住灵山?” “不可以吗?” “可以吗?” 好吧,只要灵山寺愿意,沈小叶没什么质疑的,她现在应该考虑回家后让家里人接受她养了只猫的同时,还附赠一只豹。 还有,“舅舅,要不要养只羊?” “我也不管了。”大舅舅沈长寿闻言,一抹脸大踏步上去香道。 四舅舅沈长岁把小玄猫拎到自己怀里,“答应小玄猫时,你就该想到假手不了别人。 可以找小梨子买羊乳,她家母羊多。 养大一些时,还将它送还这里。” 野兽只有生活在它的世界,才不会退化生存本能。 沈小叶第一晚带小花豹,夜里很是上心的起来查看好几回,小玄猫都忌妒的说:“没见你来看我睡的好不好,饿不饿。” “它小。” “哼!” “还是你坚持我带它的,现在又嫌我?” “豹妈妈好,见有狼追我它打跑了。” “还好上午我们没有遇到,就是不知你说的几个人遇到没。” 沈小叶却没想到,当他们在第二天一早拉着药材离开的时候,四个混身挂彩的家伙,一瘸一拐的往山脚的村里走。 对方看见他们,周向微僵之后先打呼:“沈小公子怎的在此?” “上香,买药。”沈长岁不动声色的扫过他边上白发之人。 不想大哥却在此时跳下车跑向对方。 第六十二章 考虑 眼看明显练过的沈长寿就要迫近,白发之人下意识退后一步,手掌不由握住的同时,差点格挡在身前防护。 沈长岁看清大哥的目标,心下一凛,紧跟着追将而来,“大哥,你做甚?” “岁哥儿,你看他……”沈长寿很有分寸的停在几人身前适当的距离,但却指向白发之人说:“猛一看像不像一个人?” “没看出来。”沈长岁暗自松了口气,他不知对面几人究竟与渡口的有无关系。 在他压下大哥的手并对周向几个颌首表示歉意的时候,不料大哥转身回去把车辕上一脸懵的甥女牵过来,“小叶,你来看看这位像不像顾爷爷。” “不像。”沈小叶和四舅对视一眼,马上摇头,其实是他们刚来就因病卧床,仅从家人的只言片语里知道有这么个人,但哪有见过邻居顾爷爷。 而三人对面的久爷蹙了蹙眉,掩饰住自己猛跳的眉心,同时给周向打了个眼色,后者抱拳笑道:“看来是沈大公子,在下周向,于北仓口给庄爷打个下手,想来我这位辽东的朋友与您某位故人相像。” “在下丰久,第一次来到关内访家父旧友,因着这一头的白头没少被认错为谁家的长辈。”白发丰久瞥一眼周向,这人故意说的含糊不清。 沈小叶拽拽还在打量对方的大舅舅,他才回过神抱拳道:“得罪了,刚刚猛一看见似觉一位长者当面,现下细看确也不像。” “无妨,我习惯了。”丰久状似不在意的说完,再看周向。 周向将他扛的长棍上挂着的野鸡递来一只:“误会而已,我等进山打猎身上受点伤,需要回去休息个一二日,这个送几位打打牙祭。” “不不不,我们今天回家带着不便,刚刚抱歉了,日后有缘再见。”沈长寿连忙推拒,大家不熟也不好多问什么,再客套几句就告辞赶车离开。 直到他们两辆车上了官道,他请恒溪道长帮忙赶车,自己来到后一辆驴车上打断说话的两人,问:“周向口里的庄爷,可是五姨姥的儿子? 我前天一早还在村里见过庄表叔,他身边跟着个瘦猴一样的人,正到各家通知宴客。” “是他,他回村时身边带了两个人,大哥方才有些失态。 你真觉得那位丰久很像顾叔?会不会是他的亲族?”沈长岁示意沈小叶也开口。 她把不老实卧好的小玄猫抓过来说:“大舅舅,不是说顾爷爷是战乱时与家人离散了吗?他们或许还活着。” 沈长寿叹气:“唉,找过但没有找到。刚刚的丰久和年轻一些的顾叔有八分像。 而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居然半点没看出来?”他有些疑惑的来回看看两人。 沈小叶开始打哈哈,“大舅舅忘了,我高烧之后有些东西记的很模糊。 而四舅舅是看出了姓周的看到我们时的不大自然,才会否认的。” “不自然……”沈长寿垂眸回忆着。 而与他们分别后的周向,暗自观察丰久,“久爷,你就不问问沈家两位公子是何人?” “你现在不正要给我讲嘛?”丰久的心里实际上并不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本家的确姓顾。 周向挑挑眉:“哈哈,也是,他们是我们大当家的同村,沈小公子也算文武双全,想来你也没有兴趣听。 咱们还是再商量商量,明日从哪个方向进山。” “不忙,昨夜战群狼令我旧伤复发,得进城买几样专门的药。”丰久决定提前备好染头发的药,以便离开时改头换面。 他们都各怀心思的,为了前辈们留下的所谓藏宝图,坚持着合作。 却是不知沈长岁在考虑了一天快到达灵河县城附近时,做出一个决定。 他和沈小叶说:“我思来想去,周向那些人若找到的东西尽是些刀兵火器,万一流落到北虏那边对大周没有什么好处。” “舅舅,你不对劲,从小猫儿讲到周向时,就开始了。 是有什么事情我不能知道的?”沈小叶略一思忖,望向远远隐约可见的船只道:“你想过桥进县城,把听到的事告诉潘先生?” 沈长岁点点头:“嗯,不论丰久像谁,他来自关外,而且有可能与那天的两个达达人有什么牵连。 审讯的时候,我听到一个人说带队的是个叫九爷的白发之人。”敢顶着标志性的白发不改装,不知是不是一个九。 沈小叶:“可你怎么说自己知道那边山里有东西,拿着兵器给潘先生看? 而且能肯定先生会上报给谁,搜出东西一定会交给官府吗? 舅舅,不拿证据你说不清的,拿了证据你更加说不清,这里不是以前的家。 再者,就算山里还有这个,”她比了比刀枪的手势,“大约也会生锈且没有火药装填。 说穿了此时的火器占上面两条后,也就比个木棍打人强点。 还有丰什久,他们也说是义军的后人。” “岁哥儿,车赶快些,道长想进一趟县城。”前面赶车的沈长寿喊声传来。 恒溪道长则说:“贫道要上济仁堂送药复诊,你们不必等我。” 沈长岁加快速度追上,说:“大哥,我从太虚观带来不少松子和松针茶,也想去看看潘先生,让他品尝一二。” “那一会儿到桥下时让小叶坐过来,你赶着驴车和道长一起进城。”弟弟孝敬师长的行为,沈长寿很支持。 “舅舅。”沈小叶小声的表示不赞同。 沈长岁摇摇头,等两车再度拉开足够远的距离时,低声说:“前朝末年的义军和义军不一样,也有抢杀平民只为私欲的垃圾。 并不都像太虚观和本朝太祖那样,在乱世时尽数出山舍命抗击外虏的。 我不知道山里究竟还有哪一方藏的什么,但你已看过最后一箱是箭羽,且箭头锋利。 若是制式兵器的话,还是放在上升期的大一统官方手里更好。 你放几把刀在背篓里盖好,我拿给先生看。” “先生让你带路进山,怎么应对?”沈小叶其实是对这里的官府没有多大的信任感。 沈长岁看向小玄猫:“说是它的洞府所有,让它带路。” “喵!”关我们事?小玄猫冲他伸伸爪子,表示不满。 沈小叶抓回它:“舅舅骗你的。” 沈长岁低笑:“放心,先生不会露出我的,不信你和大哥等在城外,我带小玄猫不用两刻钟就能安然出城。” 沈小叶劝不动,只好忐忑的等在城外,大舅舅看她没精神,连跑去买了乌梅冰饮哄她,馋得小花豹在车上喵喵喵。 而两刻钟之后,她终于看到四舅舅和小玄猫齐齐整整的出城,一下又精神百倍起来,回家的这二十多里路都是笑呵呵的在听小玄猫说经过。 原来潘先生真的认可了舅舅所说,是他们在山里救了小猫儿时,看到它山洞里埋的刀。 不久之后又偶然听到有几个人在寻什么前朝的宝,就立刻退出那片山头。 而且小玄猫说,潘先生桌上有一张画像,它一眼就认出是叫周向的那个,还让舅舅看看那天撞达达的人是不是这个。 沈小叶从它的叙述里,主观上得出周向可能参与渡口放火的结论,别管姓周的有意无意,还是为了对付所谓的北虏奸细,火烧仓场都是对己方同胞无辜生命的漠视。 她思绪放飞间,忽听大舅舅说:“小叶,你这丫头笑了半天,还是想家了吧?” “是想家了,外婆定是很操心我们,大舅舅可不许说我头晕的事。” “不说。” “大舅舅最好了。” 然而,沈小叶三人平安到家后,发现家里大家长的脸色很凝重。 “外婆,谁惹你了,我给你出气去。” 第六十三章 传开 沈小叶没有从大舅母那里得到提示,只看到表哥悄悄的给自己打手势,口型似乎是“价格”二字。 她正想着是什么事,又见两个舅舅放好苏木在仓房后进屋。 “爹娘,儿子们多在太虚观呆了一夜,让二老担心了。”沈长寿兄弟两个直接给老两口请罪。 沈小叶则是把带回的背篓给外婆翻开看:“是因为我们在无终山又采买了些它们的便宜药材,比如乌梅和五倍子,都是帮忙染布上色的配料。 而且那边山好水好,又遇上了好物。 外婆您看,这是我们采到一株铁石斛和太虚观换回的药酒。” 那边山林密布,还真的托小玄猫的福,采到年份久远的好药材,可惜只有一株。 林氏看看他们道:“出门在外不一定会完全按计划行程,我不会为这个生气。” “咳咳。”老爷子沈善宥见酒心喜,不由自主维持不住严肃的表情,他还给外孙女使使眼色,示意她哄哄外婆。 于是,沈小叶又跑回驴车搬来另一个背篓,然后开盖左手抱猫右抱豹,两个小东西的喵喵声,终是引来外婆的关注。 她首先注意到小玄猫:“玄猫?” “嗯嗯,咱家聘的它,道长说招财镇宅,能采到药材和得来一样极妙之物,全赖它。”沈小叶说着就把两个小家伙交给跃跃欲抱的表哥,当然,小玄猫很不给面子的跳开,直接投入外婆怀抱。 “喵!”小小的它特别乖巧的卧在林氏腿上,长长的麒麟尾晃啊晃的。 林氏不由被它逗笑,顺顺它的毛说:“即聘来就好好养着。庚哥儿,小花猫也给我看看,它像是先天不足的样子。” “外婆好眼力。”沈小叶刚拍了句马屁,就见表哥递来小花豹,她先行接过,“那个,这个。” “什么那个这个的?给奶看看呀。”沈存庚不明所以要再拿回,身后又被他爹熟悉的大手拎住。 他爷爷这边直接抓走小花猫举在眼前细看,还时不时拿眼瞥着他爹和四叔。 沈长寿说:“爹娘,这花的是个小豹崽,小叶帮母豹剜伤包药后,母豹丢给小叶养后。” 沈小冲暗中谢谢大舅舅会避重就轻。 外婆的笑脸落下:“小叶?” “外婆,它和小玄猫一起的,而且它娘也给了报酬。 你看。”沈小叶有准备的,她在篓里的棉布块拉开,露出两匹妆花缎来。 “这是?”大舅母惊讶至极,她认出是贡品,急急把料子盖住。 沈长寿不懂料子,他皱皱眉道:“为什么昨天没有见到?” “母豹偷偷送我的。”沈小叶答的脸不红气喘,惹得小玄猫瞪大圆溜溜的眼看她。 外婆自然也见识过富贵之家的料子,她把猫放在地上问:“你们,可知此缎乃为贡品,寻常人家穿不得。 还有,一只豹子哪来的这个。” “在它住的山洞里,你们再看这下面。”沈小叶要把两匹缎给大舅母抱着时,外婆林氏一个眼色下去,小儿子就把门合上,杜绝被人看见。 沈小叶无奈的眨眨眼,又把最底下被白布包过的一团拿出。 “当时,母豹就给小花豹用它围了个小窝。 料子不是近期放那里的,我见到时它们半埋在土里,有前朝的年号已被我消去。” “快收起来,这东西我们用不了,也不能在县城卖,会惹来有心人的注意。”外婆林氏把料子通通按进背篓,“让你外公找机会寻人卖掉。 还有,任何人不准再提此事,小叶以后不许上无终山里逛,小花豹养到一两岁放它归山时你也不许再去。” 沈小叶没有想到外婆很简单的就同意,她待要说谢,又听外婆转折方向:“挣钱虽不易,我们不贪这种外财。 也不能为了多挣钱,染的布随意给乡亲们加钱。” 沈长岁:“娘,谁说什么了?” “没加钱的。”沈小叶以为她说的是给岳记便宜,“岳家的量大且只染单色不印花,是会有优惠的。” 逗小花豹玩的老爷子说:“不是他家,是钱里长家大房的亲戚崔家,你们回来之前刚走半刻钟,说是前两天刚送来一匹布染被服,她带着五梨村的人过来还价。” 外婆做了详细补充:“嗯,崔氏的娘家有个亲戚是二牛本家,她托二牛送布料染布,结果听到二牛讲六文钱一尺,当场就拿走了布料。 人家从崔氏娘家那边听说染一尺布五文,自然很不高兴二牛收六文一尺。” “总得让二牛哥挣个跑腿费吧。”沈小叶话音刚落,就见全家人都盯着自己看,她问:“我说错了么?” “你没告诉我给二牛的定价加价。”沈长岁重重点头。 “都散了,老大老小带庚哥儿去洗洗车马。 黄氏准备一下,在院里吃饭。”林氏把人都赶出去,连老伴也不让留,老爷子抱个小花豹起来,拍拍外孙女说,“没啥,明天去二牛家给送布的人降下就行。” 她让小叶搬个矮凳坐在面前,说:“小叶,十里八乡基本上都是亲戚连亲戚。 你在自己村染一尺布五文,也给崔氏娘家五文,更有上田村和下田村的人看见你四舅的定价,却让二牛收六文不合适。 让二牛帮忙你可以从自己挣的钱里给他中人费,但你让他贵一文,别人会怎么想他,为挣钱不顾亲戚情。” “我……”沈小叶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小玄猫跳她腿上拱拱,表示我陪你。 林氏拉过她的手,拍拍说:“乡亲们挣个铜子不容易,染三五尺十几文不显,三十五十尺就不少了。 时间一久,大家新鲜劲儿过了,一匹布花二百文染,定是不愿意的,乍一听比买成品的有色布料便宜,可实际上算算帐他们觉得亏。 你看,布庄一尺本地细布未染时卖价八文,染成青色或粉红卖价十二文。” 沈小叶自然知道的,“可我印了花形,工序代表着人力花费多。” “人力是最不值钱的,你看一个壮劳力打一天零工才三四十文钱。 女的一天减半。”林氏问她:“你宁愿给岳记便宜是因为他们的布多让利,但他家差那一两文钱吗? 是他家会经常找你染布,还是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会?” “外婆,五梨村那儿我会找二牛哥,去染布的人家说明情况,印他们村涂婶子要求的特殊花形一尺收六文,现有的花形和单色染,都一尺五文。 但您要是让我染个单色不印花的再便宜一文,我是不会降的。 因为农家人染不了多少布,我最主要的还是收布后染来卖成布的。”沈小叶坚持这一点。 林氏笑道:“除了二牛收的布,我有让你降降吗?” “没有。”沈小叶一捂脸,她误会外婆了。 接下来,她乖乖的听外婆继续教自己,看来染纺线也不能收二百四十文三斤。 再一日,沈小叶趁着去县城卖她打出的青靛花时,拐到五梨村找二牛,一家家登门说若没有特别要求,染一尺布五文而非六文。 这些人家听了都挺高兴的,她暗自嘀咕此时的人真纯朴,但单笔生意降到四文,她也做不到。 她却没有想到因为这个专门登门解释的行为,被五梨村人传开了,在她下午煮苏木染料时,又吸引了人来找她染布。 第六十四章 复染 此刻沈小叶徘徊在晾衣架前,一块块收起昨天或浅染或深染过的布料,每块大小不一,尽是从那几大包碎布头里挑捡出着色的。 一小半是以灰缬之法印上不同的花形,另有大部分则是以针穿线,绑出不同形状扎染出来的独一无二的样式。 她昨天在五梨村转了一圈儿给那些染布的人家,都有送一小块扎染过的布头,还现场教她们折出简单的头饰,看的出来几家的女性都很喜欢。 于是报着试试看的想法,拿自己前几天染的各式花样的红帕粉帕,送到县城一家比岳记小些的绣铺试卖。 不成想人家老板还挺喜欢扎染样式的布头,连带的把其他样式也都收了。 十来块布头稍一加工,身价立刻涨到好几文一块。 中午回来之后大舅母很上心,觉得染出两三百块布头,转手就能把一两的本钱挣回来。 然后拉着大家花一个多时辰,愣是把几包加起来足有上百斤的布头挑出好几百块来,让她都染了。 这不,今天上午刚刚吃过五姨姥家的认亲流水席,也顾不上等家里其他人还在另外的上宾席未散,就拉着自己回家进行复染。 沈小叶倒也配合,且利用三原色原理,拿着马蓝制取的蓝靛染出的蓝布和苏木的红汁,准备调出不同色彩。 她这边收起一大盆的布头时,厨房里大舅母喊: “小叶,苏木水已经凉了两刻多钟,五倍子也已煎好,现在可以放布料了吗?” “可以的,青矾白矾化好没?”沈小叶端着盆就要来厨房。 她把几条浅浅染过蓝色的布头,一鼓脑的放入苏木煮出的水里浸染。 大舅母黄氏则把深蓝色的布头,放入另一盆苏木水里,且道:“方才在席上你不专心吃饭,你东张西望找什么呢?” “就看看庄爷爷家上席那边的陪客,我发现有个特别瘦的人,一直替他喝酒来着。 但上次和他一块回来的,分明还有一个,今天没见着。”沈小叶和村里的多数人,都只能吃流水席,仅有少数人会被安排到上席,和主人家一直吃到最后。 黄氏翻动着布头,道:“许是有事先走了,你净操些闲心。 一会儿看看几瓮菘蓝沉淀如何,可以排出了水不。我就想尽快把岳记的布染好,然后把家里的十二匹布都染了,到六月十八的大集上看看行情。 若是卖的好,尽快找人多收些布回来。”手里有了本钱,她也敢投。 “咦,外公同意染色卖了?”沈小叶搅和着两份不同颜色的矾水,她这次太虚观一行很划算,不仅买到几样便宜的药材,连白矾青矾都从观里买回好些,主打的就是个压低生产成本。 大舅母的动作稍缓,特意起身看看外面还无人回来后,轻声说:“你外公买的布便宜,但是我和娘全部打开细量之后,发现那些布料的紧密程度不一,且有些并未达到三丈二尺。 多数都是二丈九,二丈八或三丈多一点点,有两匹看着剪过边,大约嫌毛边不好看。 又上称一称连两斤四两都不到。 阔度倒是都一样,想来,这都是不同人根据自己手里现有的棉线织的,尺寸不一质地不一,有可能是他们自己家乡布庄挑剩下的。 好在也算细棉,娘说,家里有好质地的布,何必拿这些裁衣。” “所以外公同意了?” “嗯,还说他自己当时只顾跟人抢布,抖开看着都齐整没时间细量。” “便宜才是硬道理,现在一斤棉花三十多文,一匹标布起码二斤多棉,能七十文卖人家委实没有挣钱。” “老百姓挣钱不易,北方没南方那么繁华便利,像南方一匹本色棉布一钱五六,织娘多少也挣一小半。” 两人闲聊间,一刻钟就到了,她们把浸好的布再放入白帆水里媒染一会儿捞出。 原来的浅蓝色布头快变成了天青色,深蓝色的变成更深,肉眼可见的成为葡萄青。 这才染了一次,还需再染两次加深颜色。在此之前要凉个半干,沈小叶行动迅速搭在凉衣架上。 她和大舅母说:“白色布头可以煮着染,用外公新垒的灶吧。” 大舅母在厨房刚应声好,这边院墙外走行来一辆马车,片刻就停在自家门口。 就见车里下来一位身着松枝绿袄裙的妇人,她在门口敛身笑问:“请问,是十二姑奶奶家吗? 我姓方,是五梨村林宅的内管事,奉家里九太太之命,来寻姑奶奶家染几匹布。” “噢噢,快请进来。”沈小叶知道外婆在她那一辈林氏女中,排行十二,而对方口中的九太太,似乎是林大老爷的妻子。 她放下又收入盆内的另一批布头迎到门口,大舅母黄氏自然也出来招待,“原来是方娘子,快请进来喝杯水。” 这位管事娘子连忙又是一个福礼,且很利索的和车夫搬下十匹细棉布匹,都是纯白色。 生意上门,沈小叶也不问大舅母好像认识对方的样子,她高高兴兴接下,连忙给他们上茶。 双方客套几句后,方娘子也知道了姑太太不在家,也就没再多问,她看向院子里晾架上面各色小布头,花花绿绿别有一番热闹,又扫见刚晾上的那一批说:“呀,还有天青色?” “试着染的,还不知最后如何。”黄氏谦虚道。 方娘子则是道:“定是很好的,昨天我们太太见到有族亲戴着挺别致布饰,一问之下方知姑太太家染出的。 这不,家里需要一批浅蓝和青色布料,就说送来交给姑太太。 银钱也让我一并带了来。”说着,就从拎来荷包里取两个一两的银锞子推过来,“这些都是三丈二的标布,一共一两六钱银,黄太太称一称。” 黄氏大大方方收了,这銀子一过手也差不多估出个七七八八,且成色极好,“稍等,我找人剪开。” 方娘子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看这一院子的布挺不错的,不知有那藕褐色的成匹布没?” “当然有。”沈小叶在大舅母看过来时说,“不过你想要松江布,还是本地布?” “本地的就可以。”方娘子是给老子娘买的,“就是不知作价几何?” 第六十五章 为什么 沈小叶请她稍等片刻,从外婆房间抱出粗细白棉布各一匹,并张口就报出价格:“四丈长的细布一匹四钱二分银,三丈二长的细布一匹三钱三分六厘,合到一尺布十个半铜板,比布庄定价少两文。 你看看这两匹布料,平整紧实的很,属实上等品质。 即是九太太的得力管事,细布染成后按十文一尺给你。 当然,你若是选择粗布的话每尺九文。”给她精确到厘,正好家里有收到的本地细布粗布。 方娘子手抚过两匹布,想也不想就道:“就要四丈长的细布,这匹就行。” 她谢过优惠之后,和沈小叶当面验看了布的长短,自然她带来的布匹也要点验才行。 事毕,沈小叶在她告辞之时,又顺势取来院内两块锁过边的布头当场扎出花型做为赠品。 方娘子坐在车内欣赏着,别看小小一朵花,却都是绢布呢,比之棉布贵了快一倍。 还有这花型,当真是新颖别致,她不由往发上比了比,不料马车骤然急停,手肘瞬间撞上了车板,绢花掉落,“老罗,你咋回事儿?” 掀开帘门的刹那,她看到好几匹马擦车而过,其中一人分明就是卢捕头,方娘子刷的放下帘:“县衙快班,是要抓谁吗? 快走,回去报与太太。”太太早就敲打过上下,他们府上是万不能沾染闲事的。 远去的快马,分明就是往九梨村去的。 不一刻,这些人闯入五姨姥家里,牌票一出对上姓名直接绑了钱庄和侯子,说一句两人与纵火有关就走。 “我庄儿向来不惹事的。”五姨姥丢下身边懵懂的大宝,当下猛追,一个不小心拌倒,幸亏几个妇人出手快,才没让她摔到石板地上。 众人按下她,凭她再说什么,也不让她再追。 里长拉着沈长岁最先跟了出来,一院子吃席的人都惊的不敢动弹,直到钱二大叫一声追出,众人才相互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门外,卢捕头只说:“他们与渡口失火案有关。” 话音未落,钱二就扑过来吼叫着:“庄叔,不过继了,大宝不过继了。” 然而不待他扑到钱庄面前,已有衙役抽刀拦下:“退后,否则一律按同犯处。” “报歉,他太激动了。”沈长岁眼疾手快的抓住钱二后衣领,在他又要吼出声之际,干脆利落一个手刀把人砍晕。 衙役们对视一眼收刀,另一边卢捕头已与里长交谈完毕,他们押着两人上马。 钱庄和侯子都未反抗挣扎,此刻拒捕最不利,他望向沈长岁说:“我冤枉,帮表叔找个有名气的讼师陈情,拜托。” 沈长岁点点头,他看出他被挂上铁链时的惊讶和意外,不确定他是否知情,但找个讼师还是可以做的,只不知有人敢接否。 他送刀那天看到先生画出的周向侧脸,告之几次碰见的经过后,也说过钱庄和侯子回来后没见有出村。 原以为官府很快会找来村里询问,不想过了两天县衙直接上门锁人。 “岁哥儿,庄子虽然常在运河上跑,但他是讲情义的,万不会在自己县城放火。 刚刚卢捕头说,是庄子身边的人指认的他,这怎么可能,渡口起火那天前后,他可一直在村里。 你看,要不咱俩现在就套车去找找人?”钱里长愁,怎的最近村里老有人被抓,还都是他本家人。 无声跟在他们后头的钱大,此刻开口道:“升大伯,我跟你们一起去。” 紧接着是老爷子沈善宥和里老们,他也说:“先把钱二送家,再着人看护着……” 他未说完,五姨姥已经趁人不备冲到大门口,她敛身一礼:“庄子啥人大伙都知道,他万不会干那放火的恶事,求大家帮忙做证他回来后就没再出过门,升子可否送我到县衙去寻人问问关节。 还有岁哥儿,老婆子求你帮帮忙忙,别让你表叔一进去就被打。” 她辈份长,众人连忙侧身躲开不受礼。 别人去不去,里长是应下要去的,沈长岁自然也不例外,一场挺高兴的席面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这边厢,沈小叶把浸过苏木水的布头,经过青矾染出紫色,“大舅母,颜色挺正吧?” “我的祖宗,你咋试出这个颜色来,寻常百姓不准着紫的。 你,还染了三四块。”黄氏一把夺过来扔进灶堂,转眼又点火烧掉。 沈小叶一阵无语:“可以做成荷包寄卖,自会有官家女眷买。” “可别,县里有品级的官统共就几个,还有一半没带家眷在身边。 紫色,明黄,以后都不许染,青矾我没收了。”黄氏还打算把手边的青矾水给倒了。 沈小叶急忙夺过:“就算一斤矾四五文,也不要浪费呀,这个可以和莲子壳一起,套染出方娘子要的藕褐色。” 她端着盆就往自己房间送,却是见大舅舅他们爷俩满脸凝重的回来,“外公外婆和四舅舅呢?” 沈存庚先开口:“别提了,县衙说庄爷爷跟渡口的火有关,被抓走了,外公外婆留在他家收拾残局,四叔他们陪五姨姥去县城找门路救人,今晚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家。 钱二伯两口也不知道咋想的,追着钱家的老人们说今天的过继不做数。” “啧,出门不许再说。”大舅舅沈长寿轻拍儿子一下,对沈小叶和探出厨房的妻子道:“我来烧水煮苏木,先把岳记的布给染了。” “上过族谱了吧?”沈小叶脑中闪过外婆曾说过的,钱二一定会后悔。 大舅舅沈长寿边拉儿子搬苏木,边道:“还没到县衙更换户帖,能改回来。” “折腾。”沈小叶放下盆来搭手,他们今天的工作量不小,得煮好几锅苏木水,浸染布料后再泡进明矾水里媒染,如此反复几次,一匹布才算染成。 好在昨天外婆拍板,给家里买了几口大缸,专门用来染布,分工协作之下速度倒能加快。 待到外公外婆回来,他们的进度又快了好些,原以为四舅舅今晚住县城,不想在晚饭前钱大伯匆匆赶来通知:“岁哥儿被收押了。” “啥?”全家震惊,沈小叶追问:“为什么?” 还是老爷子沈善宥镇定:“老大快套车,今晚进城。” 第六十六章 吊篮 “我也去。”沈小叶解下围裙拿个馍就跟上大舅舅,大舅母黄氏一个愣神间她已跑出老远,气的踢开凳子急步回房去拿银钱。 甭管何种原因,沾上衙门的事儿得准备齐全。 外婆林氏一声“庚哥儿”,沈小叶被表哥揪到外婆跟儿听训:“慌什么,一切有你外公和大舅舅在。” 须臾之间,大舅舅跑去借板车,外公回屋去准备东西。 沈小叶只好问滑坐地上的钱大:“我四舅好好的怎么会被收押?” “钱大,别急你先喝点米汤。”外婆从饭盆撇出稀稀的一碗凉汤喂过来。 钱大方才委实车赶的太快,人颠得快散架,全身都是汗又乏的无力,气息稍均之后索兴就着碗咕咚咕咚喝大半。 他说:“我们赶到县衙后,今天没有堂审。 于是升大伯带着岁哥儿去找户房书办打听消息,结果他们还没有从里面出来,就有一队车马来到县衙把门口的人都赶走。 大家等了许久,见那队车马离开,才赶紧的去看看情况。 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我就寻了挂过面的衙差帮忙,请他看看升大伯还在户房不。 他跑了两趟,回来说升大伯和岁哥儿出了户房门又被叫进了二堂,不久之后除了升大伯被留在二堂,其他人全部被押上马车带走。 那衙差说升大伯一时半会儿的出不来,我跟兄弟们一商量,得先回来跟家里报个信儿才行,就把他们先丢那儿了。” “钱大伯可知把人押去了哪?”沈小叶猜测,可能就是那队进出县衙的车马。 钱大摇摇头:“我也不知,问也问不出来,所以才慌慌张张回来。” “不急,我和长寿现在就去打听。”老爷子已经换了身利落的劲装,手里的布包内鼓鼓的,大约是百爪锁之类的攀墙工具。 沈小叶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时,院门那儿大舅舅拉着板车过来,大外公则焦急的疾步行来问怎么回事。 但现在情况谁也不知,只能大家去一趟才行。 她被外公直接拒绝同行:“你看看天色已至酉正,我们赶到时城门定关上了,最多找了守城兵丁,让我一个坐吊篮上去。 且进城不久又至宵禁时分,你过来不方便。” 沈小叶坚持:“外公,我是小孩子,哪怕真到了宵禁时间还在街上,巡检的兵丁也会枉开一面。” 她夺下老爷子手里的包,一摸之下果然是百爪锁,“这个东西,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 但老爷子思忖片刻,还是不答应,特别是老妻瞪过来,他更不会同意小孩儿跟过去。 家人目送外公和大舅离开,他们甚至没让大外公跟钱大伯一起去,也交代两人给里长几家只说今夜宿在县城一晚。 沈小叶这晚饭吃的没滋没味儿,她为了分散注意力,趁着天还没黑,又浸了两匹布到苏木水里。 外婆也没硬拦着她,只是嘱咐大儿媳点些艾草熏蚊子。 闷闷不乐中,小玄猫在她脚边蹭啊蹭,还密语传音说:“我认识县城的路,跟去看看?” 沈小叶压着布搅动半晌才收回手在水盆里洗干净,抱起它对视说:“几丈高的城墙又没有狗洞之类的,你爬的上吗?” “瞧不起谁呢?我可以爬二三十米不带歇的。”小玄猫炸起毛喵喵喵。 沈小叶微怔,然后摇摇头说:“爬上去没有问题,但城墙上有弓兵巡夜,他们晚上发现异动,是真的会放箭射杀的,你不见得能躲开数箭齐射。 而且舅舅不在县城,你找谁去?难道找潘先生不成?他又不认识你也不会跟你交流。” 小玄猫听罢耷拉下脑袋,黄氏那边收下一匹漂洗过的布,扭头就问她:“你跟个猫儿嘀咕甚,有空可以和外婆一起给小花豹喂奶。 来,这匹布是卖给方娘子的,你单独放一个缸里染。 莲子壳庚哥儿正在煮,就等着你来做后面的工序。” “这个只要薄染就成,时间短次数少。 就是过会儿彻底天黑要掌灯费些灯油。”沈小叶勾头看看堂屋里的外婆,正笑着哄小花豹喝羊奶。 再收回目光看,大舅母似乎也不慌张了,还能有条不紊的给她安排事做。 “反正都睡不着,油钱没有染一匹布挣的多。 唉,也不知道你大舅舅他们到了城门口没有,夜路行车不好走。”黄氏说着皱起了眉头。 原来大舅母只是佯装镇定,沈小叶把布匹压入苏木水中,道:“差不多该到了,外公要赶在宵禁前寻人。” 晚上七点至早上五点是更夜,而大周宵禁时间为一更三点至五更三点,大约是晚上戌时五刻(八点十二左右)开始禁夜,到早上寅时五刻(四点十二左右)解禁。 老爷子沈善宥是酉正(六点)出发,他不惜马力,硬是让年幼的骡马半个多时辰跑到了县城西大门外。 他只吩咐儿子等在没有建起的瓮城之外,待一个时辰后不见自己出来就去投宿。 沈善宥一个人接近内城墙吹出响哨,不一刻就有人从城墙后露出头来。 此时不过戌时一刻,天光尚亮,距离宵禁开启还足有四刻。 城头上的兵丁只打出手势稍作比划,沈善宥立时回复,片刻不到他就绕至城墙拐角,那里已然垂下一个不小的吊篮。 他直接跳到内里坐下,不一会儿人就被拉上了城墙,交了一两银块后,很快就被引至城内。 县衙在城东且已散衙,沈善宥不想耽误了时间,先在西城寻至卢捕头家才知人还在值夜。 好在这时街上车马行人都是急色匆匆回家的样子,他马不停蹄赶往东城也未惹什么关注。 到了八字墙下,看到村里的何家老大跟钱五两个蹲在角落里不住看紧闭的县衙大门,他不由加快脚步接近。 “八善叔。”钱五最先看见他。 沈善宥在沈氏一族排行八,他取了银钱给两人,道:“速去对面客栈投宿,接下来有我。 卢捕头已经跟我约好在后门相见,一会儿我还要拜见潘先生,今夜大约不会跟你们一起。” 话自然是安抚他们的,但两人宿知他人缘广不会苦等,身上没带钱的他们听话的去投宿。 而沈善宥安排好一切,直奔衙后街敲开了县衙后门。 第六十七章 瞧瞧 有银钱开路,沈善宥很快见到了值夜的卢捕头,从其口中得知钱里长无碍,只是在下午时中暑被安置在客舍暂歇。 他这才稍稍安心,握上对方手时,一个温润的玉扣,丝滑无比的送到了对方手里:“卢兄弟,我家岁哥儿究竟是何事,居然说和钱庄他们一起押走了。” 眨眼间卢捕头把玉扣塞入袖内,还给他倒了杯茶:“沈兄,不瞒你说我也迷糊着。 你看,中午把钱庄带回来就送到了二堂,当时只留师爷和县丞在问询,我们退的远远的。 再不久,有一队人马押着重犯前来,就见那犯人大声指认就是钱庄吩咐他接触谁谁谁的。 那钱庄肯定不认的,两方叫骂起来还被打了板子,不大会儿他们都被带去见了谁。 押回二堂的路上遇见了岁哥儿,那重犯也不知发的什么疯,突然攀咬岁哥儿身上也有一份图,紧接着就被押送的人打晕。 然后,岁哥儿和钱里长被围起来带去二堂,我们所有人都被赶到的更远不得靠近。” “岁哥儿过堂问询时有无被打?”沈善宥很关心这个,毕竟小儿子年龄小,最怕打伤哪儿。 卢捕头连连摇头:“谭县丞在他们打不了,我偷偷瞄了几眼,那队人马似乎也不信任县丞,没多长时间,除了丢下中暑的钱里长,其他人都被塞进马车押走。” “他们车马几何?可知方向?”沈善宥想不出是什么图。 卢捕头报了个数又给他指了指东门,同时以指醮茶在桌上写了个“拱”字。 他今天见到再次换成普通兵士装束的赵小旗,吃了一大惊,偏偏对方还记得自己并多看了自己几眼。 见此字,沈善宥心下顿时一凛,抱拳谢过立即告辞,他出了衙后街犹豫该不该找潘先生。 眼看着宵禁时间快至,他咬咬牙加速越过东大街,并绕到各门面之后穿过一条街巷往坐北朝南的县学馆方向而行。 潘先生的务本斋就在学馆斜对面,可惜沈善宥敲开门,门房说昨天天未亮,先生就被人接走。 跑了这一大圈,他还是不知小儿子去向,于是抢在宵禁的鼓声敲完之前,重新登上城墙来到城外。 沈善宥带着大儿子绕到东门,这次天黑了,他找向渡口方向的巡检司时,九梨村的家人没一个睡下的。 沈小叶定定心神,把经过苏木水薄染晾个半干的布匹,重新放入煮好的莲子壳水中。 外婆他们也是装作兴趣昂然的仔细观察着,且道:“花花草草都是宝,错非去年庚哥儿摘了许多莲蓬,今日还得再买些莲壳来作染料。” “我娘还不让我下水,瞧瞧,立功了吧!!”沈存庚有点小骄傲,黄氏懒的搭理他。 他反而上劲儿道:“娘,家里的鱼干没了,不如过两天我网一兜回来?小猫儿特别喜欢吃。” 说完,还喵喵两声喊小玄猫来给自己摇旗,不料连喊几声不见猫影,“它抓老鼠去了?” “大概。”其实是沈小叶派出想溜达的它去迎一迎外公,也不确定两人今夜回家否。 她却不知道小家伙跑的光速快,现在已经飞奔到唐家集附近。 林氏这时突然说话:“小叶,明天的蓝靛泥取出,先给村里的几块布染了。” “本来就是先染他们的。外婆,要不我们用苏木给崔伯娘娘家的被面染色吧。 我总觉得用红花染的话,哪天她家用草木灰洗掉不美。”沈小叶觉得得慎重,不是一个村的,就是掉色再给人家染一次,别人也会嫌来回的跑路。 她能从大舅母口中听出,接触两次发现那家人是个嘴上大方的。 红花染以后还是染些精细的活计更好。 林氏想起那天崔氏娘家人带着亲戚过来时,嘴里不住说着二牛多收一文钱的样子,她就点点头道:“你不提,我也会提的,明天把她家的被面也给染了。” “我去拿来给刷浆印花形。”黄氏愿意忙起来,不然心烦难安。 沈小叶示意表哥去拌灰药,自己则翻动着布匹,使之浸染的更加充分。 待时间一到,又喊来表哥帮忙,两人把水挤干后再次将布料浸入青矾水内,等媒染足够还需再次挤干才能晾起。 一匹两斤的布入水后重量倍增不止,染布除了最开始的制取染料,剩下的委实需要体力完成。 眼看着颜色加深,沈小叶甩甩胳膊,她今天没少拧布挤水,染了几十匹,大舅舅他们更是不断往家里担水,太辛苦了。 也不知道这会儿他和外公是留在县城,还是别有安排。 这边厢,老爷子沈善宥终于通过巡检司里七转八拐的关系,问到那队人马的大概去向,没有改水路,径直往东走的官道。 “这样,你先回家报个平安,我今夜住在城外,明天一早咱爷俩再沿官道追寻。”渡口这边,有一排简陋茶肆酒肆,且有给人打尖的通铺客房。 沈长寿点头同意,他不会让老爷子大半夜赶车走,并且还要给他定了房间再叫上两碗鱼鲜面,硬陪着吃完才离开。 车上挂了马灯,习惯走夜路的他速度并不慢,没多久行至五梨村附近,忽听一声猫叫,紧接着一双碧绿的眼眸飞扑而来。 沈长寿拍马瞬间,抽出的柴刀差点砍在小玄猫身上,它委屈的在车后喵喵喵。 “小猫儿?”紧张不已的沈长寿终于听出它的声音,扯住缰绳停下。 举灯一照,跳到车上的可不就是自家的小玄猫,“你这小猫儿,居然追到这里来。” 等他们回到家中,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家里还灯火通明。 正在刷浆印花的沈小叶他们,听见骡车声就冲出房间,见只有一个人回来,佯装镇定的心又扑通扑通的狂跳不止。 林氏按住心口问:“如何了?” “娘,进屋说。”沈长寿把车交给儿子,进来正房仔细讲了老爷子探听到的消息。 沈小叶听罢,若有所思的望向无终山方向,待各自回房后,她把空间里四个箱子取出,并和小玄猫道:“你能找回去无终山吗?我怀疑舅舅被带去了那里。” 第六十八章 自认 “可以的呀!但是今晚没办法跑个来回的。”小玄猫样子虽小,实际可不止几个月,速度快但又因长的小无法持续太久。 它有些不解的,歪歪脑袋问:“你怎么知道沈长岁在无终山?要是不在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给你。”沈小叶把昨天渡口边买的小鱼干尽数给它,还贴心的准备了一竹筒的水和加了茉莉花的羊乳。 小玄猫很快乐的收下,眼睛笑的弯弯的。 沈小叶又把山里得来的箱子打开,妆花缎自是又收回,柳叶刀留下了五把,剩余的刀箭并火铳全给小玄猫装进了空间格。 且道:“卢捕头口中的重犯八成是周向,他与钱庄堂上争吵,又有拱卫司的人在侧,他前天刚在无终山遇见我们回来,可能觉得自己被抓与我们有关才攀咬舅舅。 但他不知道,的确是舅舅找潘先生说无终山可能有前朝遗宝。 这几箱东西最好能在山里找个隐蔽之地埋起,假作几十年前被脱队的小兵们私藏起来的最好。 如此一来,舅舅交给潘先生的刀,也解释的通。唉,当时没有尽力劝下舅舅保密此事,合该有今日之麻烦。 所以,你找到舅舅后一切听他的,看要不要把箱子再埋下,我现在再写一封信也带给他。” 小玄猫在她笔走游龙叙述之际,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回踱步,片刻信写完收起,它才问出:“沈长岁没在无终山呢?” “你休息好明天再回来。”沈小叶又给它带了些吃食,嘱咐依它的身体状态调节速度,她又看看睡在竹筐小窝里的花豹幼崽儿,“嗯,如果舅舅在也同意我的意见,你单独进入无终山找豹妈妈护卫寻合适地点更保险。” “你这人,用的着时想起来豹妈妈的好了。 当时把它一起带着,今晚很快就能找见沈长岁。”小玄猫不屑的瞥她。 沈小叶一撸它的毛说:“让只大花豹沿官道寻人,你这是多疯狂的想法?” “笨,给它闻闻沈长岁的衣物,豹子离很远都能凭气味分辩出人的方向。 哼!自己好好想想错过了什么吧!”小玄猫说完,哧溜跑到屏风外,三两下开了门缝走猫。 沈小叶追出门它已经跃过土墙没了踪影。 “小叶,累一天该睡了。”大舅母的声音从正房西屋的窗后传来。 “诶,我就看看院里的布。”沈小叶合门吹灯后,大舅母那边才放下窗。 她躺下之后睡不着,推论着潘先生大约上报藏宝一事后,被负责的人接走寻宝。 这中间在无终山与周向几人寻到同一地点,当然捕了人。 也或许舅舅这次被带去了潘先生身边,最终能够平安返家,否则单凭一面的说辞,带走他的拱卫司不知相信与否。 可,拱卫司又为什么会把周向押回到灵河县衙?为了与钱庄对峙还是为了与鞑虏对峙? 而钱庄是县衙自己查到线索抓人,还是周向指认后抓人呢? 理不顺,干脆坐在炕上打坐,但愿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还别说,她猜的八九不离十,等小玄猫一路奔跑中带着玩耍赶到无终山之际,已经是第二天的寅初时分。 小家伙儿记性好,先找去沈小叶他们先前借住的老夫妇家里。 不曾想,还没进到村里就发现不少人隐藏在暗处,气息颇为熟悉。 嘿嘿,夜色里还有人会比猫更会隐身吗? 小玄猫十分傲娇的无声打个喵,之后很快凭着气味找到沈长岁。 这院子比较大,里里外外不少的人,好几个房间都亮着灯。 沈长岁此刻正陪着潘先生和另一个他曾见过的赵百户,一同研究着无终山的山脉图。 而上首坐一位身着五品官服的中年人,他敲了敲桌面道:“先到这里吧,大家休息两个时辰,赵百户重新深入沈童生圈出的几个点。 天亮后汇同几个观庙的方丈,再分片儿找。 即已几相印证这山里的事,不过是一寸寸排查的事。” 众人舒展眉头,纷纷点头称是,片刻不到散去,只潘先生与中年人低语了几句,才喊沈长岁推他到隔壁院子进房。 他坐在床上时,道:“方长我已问过鲍郎中,天一亮他就派人到灵河县,好教谭县丞知晓你在我身边做助手,以安你家里的心。 今晚先就委屈你住在隔壁小间,让十寸睡在我这里。” “先生,这边没床,就让十寸与我一室。”沈长岁看看左右,尽管是里长腾出的家宅,地方和床也不大,先生的腿有疾最好别挤着,十寸定是要打地铺的。 潘先生摆摆手:“今日累你虚惊一场,来回奔波又看了许久的图,必须要好好休息。” 找来一堆的图纸不假,但都不是正经的堪舆图,每张标出的同一处置还尽不相同,光汇总也是耗费精力。 “去吧。”潘先生在十寸端来一盆热水时,赶他出去。 沈长岁无奈行礼离开,今天下午突然被周向指认藏有宝图,搞得他苦笑不得。 押他的人又不肯听他解释,一路上被绑的难受至极,还好先生在这边,证明了他的无辜。 此刻他抬头望天,希望天早些亮好让人给家里报平安。 这一望之下,忽见房顶有一双亮光闪过,再一细看又不见了踪影。 沈长岁想了下,转身推了下他房间的门,才去打了盆水,待进来后就立在门后露个缝。 果然不过多久,小玄猫轻巧的挤了进来,还一抹项圈给他一封信。 沈长岁拴好门把猫儿身上拍打几下坐到床边,压低声音趴它耳边说:“没灯。” 小玄猫也学他凑近耳朵讲,“这个院子比隔壁守卫的人少,只有门口和房后有人,树上没藏。” 不然,它也没那么容易进来。 说完它还自认很贴心的取出个夜明珠给他看信,沈长岁刹那间拉过床单罩住它:“速速收了,我去借个火。” “不识好猫心。”小玄猫收了自己的玩具,完全不清楚刚刚的举动有危险。 沈长岁这边快步到潘先生那里点了油灯过来时,回来休息的赵小旗还问:“你房间刚刚怎的忽然一亮?” 第六十九章 藏 “噢,大约是这个东西,上次从太虚观的炼丹残渣里捡到的。”沈长岁从腰间取出一个拇指大的不规则绿石。 赵小旗靠近一看,原来是块萤石,这玩意据说也是一味药,有些被太阳照久了晚上会发光。 他点点头退后一步道:“沈童生,你是该上道观拜拜,近来出个门总遇见些什么事?” “多谢赵小旗体谅。”沈长岁顿了顿又道:“不知庄表叔那里……” “打住,不该问的你别问。”赵小旗想到因为面前的小子,才使他们一队人马在盘山几经寻找无果后又有了线索,便在沉吟片刻之后说:“目前为止,钱庄与此不大相干。 但谭县丞查的纵火案与之有关否,暂未可知,你还是顾好自己。” 说完,人就走向对面的房间休息。 沈长岁捧着油灯回房洗漱,他还告诫从床单里露头的猫儿道:“有武功高手住进来,别乱动。” 他借着脱外衣的机会快速浏览了小叶写的信,又交回它收起说,“按她说的做,但是找母豹放进崔君殿那座山头某个洞穴更好。” “不放在原来的地方?”小玄猫眼睛瞬间瞪的更圆,它说:“你怎么找?” 沈长岁哗哗洗着脚:“母豹的洞府被我们动过,当时填土还故意用石头刮塌一大片土,只你们两个无法再挖洞填箱。 找新的洞,它身上那块包扎伤口的布,抽些线……,”他顿住,又觉不行,明天大搜山时容易被别人看出问题,于是道:“无妨,知道在那座山头没有指示也能寻到。 待完成后,你不用再找我,领它回去村里的山上,选个地方暂住,让小叶随时带小花豹给它看。 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找个合适的地方藏。” “……”小玄猫自己都不信自己,不明白他为什么就相信。 当然,它的潜力还是不小的,在黎明之前溜走之后,寻到母豹不久,聪明的一大一小潜入另一个山头半腰的崔君殿。 这里仅有两个上了年龄的庙祝守着,颇为清静,亦显荒凉。 左找右找之下,一大一小两个大聪明,居然把三个箱子推到后山一座木雕小像身后的狭小洞穴内。 小玄猫还把木雕小像堵住洞口说:“刚好够放进三个。” 然后扬长而去,它们在天边刚刚有一抹亮光之际突出无终山,沿着小玄猫的来路向九梨村前进。 沈小叶迷迷糊糊睡了一夜醒来,完全不知道小玄猫带个更大的“花猫”正在白日潜行。 她看着大舅舅急慌慌赶车去找外公,再想跟着也没用,而且家里的活还得尽速完成。 于是又一次没有练武,喊了表哥一起把一瓮瓮的蓝色的水倒掉。 最后从瓮底挖出沉淀好的蓝靛泥滤去水,再堆到干净的缸内存放。 二三百斤的蓝靛至此制取完成,若想干藏需要再晾晒,但沈小叶已经没有这份心情。 她需要尽快把接的布匹分类染完,一上午时间都在煮苏木水浸染中度过。 及至午时,请村里妇人们把染好的布拿去漂洗时,看见外公和大舅舅神情放松的回来,车上还有何大叔钱五叔,她才提神问道:“寻到了吧?” “和潘先生在一起。”外公是在沿着官道打听时,被卢捕头和一个兵丁寻见,说一大早天没亮就过来传信岁哥儿平安,还带了信件。 沈小叶松了口气,可见小玄猫大概也找到了舅舅,“里长爷爷和五姨姥呢?” 外公在路口放下车上另两人,让她上车一起回家:“说是等岁哥儿回来才能接他,卢捕头也说人在客舍好吃好喝呆着,没事。 至于五姨姥,昨天下午进不了县衙,她坐船找什么亲戚去了,现在还不见回来。” “她一个?” “有钱家后生跟着。不会太远,否则没开路引也走不通。 这个不必担心他,趁你大舅舅不出镖,赶紧染布。” “好。”沈小叶接过信,迫不急待的打开看,见舅舅果然平安,她很高兴,可上面没有小玄猫的丁点暗示。 她纳罕不已时,到了晚上外婆林氏比她更加纳闷,“小叶,猫儿一天不见个影,是跑去哪儿了?” “可能。”沈小叶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喵,小玄猫又是一身狼狈的出现在眼前。 全家都看向它:“这莫不是进山了?” “喵喵…”小玄猫可怜无奈的叫着,好一把辛酸泪哭不出来。 待给它洗好擦干喂过吃食,沈小叶才知道这家伙干的好事。 它和大花豹在半道上被人发现了,有吓跑的也有胆大追的。 两兽只好速度奔回山林,之后一阵跑迷了一点点方向,直到天色渐暗,它们才从山林原路返回,一路贴着官道回来。 沈小叶说:“其实,你们可以从无终山进入福山,然后直接来到村后的山林。” “我没走过,豹妈妈又不知道九梨村的山是哪座。 它上次来过又不是直线跑来的,说不定绕的更远。”小玄猫委屈极了。 可沈长岁比它更委屈,明明说好的在崔君殿这座山找个洞穴,结果他跟着分搜这边的人愣是没发现什么。 今夜夜宿山中,他不禁站在外面吹吹凉风,很是服气小玄猫藏东西的地方。 正感叹间,被请回来的恒溪道长走来道:“我在山里多年,居然不知道有人藏了东西在无终山。” 沈长岁收回心神:“山中洞穴良多,道长能保证每个都去过吗?” “自是不能。”恒溪打量他几眼,心说这小友挺能藏事,当日都没在他大哥面前露出一点捡到柳叶刀的神情。 沈长岁被他看的不得劲儿:“道长?” 话刚出口,就听见有人喊:“发现了发现了,好几个箱子。” 他们两个直奔声源,沈长岁看见熟悉的三口箱子,心下微喜,下一刻,就听赵小旗说:“再仔细搜搜这里。” 众兵卫和一队缇骑立时散开,赵小旗也过来请教:“恒溪道长,能否请您堪察这庙内庙外有无暗藏玄机?” “这……并非我观所辖,不好放肆。” “道长勿忧,此间事关重大,吾等早有令可察任何所在。” 恒溪道长看看沈长岁,无奈点头,这小道友早说一二日多好,擅堪舆的师兄前日里刚好进京。 第七十章 有多贵 这一堪查一发不可收拾,沈长岁足足跟着他们在山上呆了七天。 而九梨村家里,因着有外公和大舅舅的全力投入,且他们连续帮工之下浸染的手法越来越熟练,此时已经反复染、漂、捶、漂、晒出所有要染的布匹和小块布料。 包括二牛的娘和嫂子新织的两匹细布,上田村送来的粗布。 家里除了四舅舅以外的男性成员,后几天染青布时为了取水方便,更是在河边搭了草棚,支起了锅架起了晾衣架,白天在搬来的大缸里兑了靛泥染布,夜里看守在河边四处熏着艾草护着布。 沈小叶感叹家人的给力,一天染五十匹布是什么概念,不提累,光是大家的手和胳膊,就在忙碌之中染上色彩洗不净。 但是想想马上到手的银钱,他们累并高兴着,而村里不少妇人比沈小叶还高兴。 就在河边漂漂布再捶捶,一两天十匹挣十五个铜子儿小菜一叠,更有手巧的跟着林氏婆媳缝缝碎布头儿,扎几个花型就能挣一文钱并得朵绢花。 绢呀!上面还点缀了纱料呢!每天都有这好事儿就美了。 今日林氏看着前后三辆的牛车,驴车,骡车前往县城送布,不禁叮嘱道:“从辛庄回来时,天若黑了就宿在县城,尽量别赶夜路。 还有两个小的,你可得给我看护住了。” “心放肚里,我是他们亲爷爷亲外公,定不会比你少操心。 你搁家别累着,扎花也别亲自动手,再有谁送来布染,等我们回来。”几天前,老爷子沈善宥从唐家集的中人手里取到定制的新板车,可是请那中人散散消息,现在好些人都知自家染布。 这不,昨天下午又有人送来裁好的料子想印上花。 林氏轻轻颔首,和大儿媳一起目送他们离开村口。 沈小叶坐在布匹最少的车上给两人挥手:“辛村不远,辛大叔联系的人家也好寻,外婆,大舅母今天晚饭给我准备小葱抖豆腐,特别想吃。” “这孩子,你顾好布看好小猫儿。”别让它爪子挂花布,林氏自不会说这句,几天相处她发现小玄猫特别通人性,还记性好。 比如那天崔氏不喜儿媳廖氏在自家做工缝布头,进门踢了门口玩的小家伙,它就在人家走时突然窜到裙下打转,把个崔氏惊得连蹦带跳的大叫。 沈小叶自也想到此事,抓起小玄猫一起给两人挥手。 赶她这辆车的钱进扭头看她:“小叶,你出个门还要带上猫?” “让它认认路。”沈小叶被小家伙缠得没办法,又担心它像前天晚上那样偷偷把母豹带家里探望幼崽,只好把它带在身边。 她转移话题道:“上次见过里长爷爷交代不让你们再去找他,钱进哥今天还要去吗?” 倒不是说不看视老人,而是每次经过门子那里都得意思意思,且还只能在院门外大老远瞄一眼老人家。 “前天我看到爷爷他正和县丞的老仆下棋,都挺好的。”钱进无奈的说:“这次是去县城接五姨姥回来了,在州府寻了故人也没啥用,她自己倒是气病把身上的银钱花完了。 连陪着她的小光,都是扛了三天零工挣个船费回来,把人送进济仁堂治病。 昨天半夜小光摸黑回到家,叮叮咣咣吵了一刻多钟。” “不是亲戚又变成故人了?”沈小叶对老太太想办法救儿子很服气,但对她匆忙离开县城跑去州府的行为并不大赞同。 案子由谭县丞亲理,除非找到州府推官压着他,或直接递状子给巡按察院。 听老太太气病就知,她找的人不仅没帮上忙,可能把她银子也掏走不少。 沈小叶不过随口一问,结果钱进给她科普了五姨姥表妹的表妹这位手帕交,光说他们从前经常互送节礼,就一直说到了唐家集。 她从来不知道钱进那么能说,待给他的崔舅舅送了布匹后,沈小叶立刻要求跟表哥换车,她要坐到大舅舅车上。 这一路的送货上门,让染布的人家都很高兴,在五梨村被二牛家热情招待的事暂且不表。 且说他们很快进入县城,与南北大街上的岳记布庄交割结算后,外公他们要去帮着钱进接五姨姥。 于是沈小叶和表哥守着银子和车,等在大街上,这可是近来挣得最大的一笔,得抱好。 接收到布匹的岳锦轩对两人说:“进来铺子里等,咱们说说话。” 两人动作一致的摇头,让他不禁失笑:“你俩知道我要说什么?” “问我四舅呗,他正忙着没空儿来。 等他忙完后,你随时跟他说什么都成。”沈小叶哪会不知岳记人脉广,定是从衙门里听到舅舅被带上二堂的事。 县衙的二堂审案比大堂具有一定的保密性,所以舅舅被押上马车时看到的人应该不多,但也难免被谁漏出一两句口风。 岳锦轩一顿,他总不好说自家老爹和衙门的典史酒至半酣时,听到一句关于长岁兄无端被人攀扯,又得机缘的话,让他今日到九梨村关心关心同窗。 他说自己又不是那等投机之辈,还被老爹踢了两脚,不过恰好长岁兄的家人来送布而不见他本人跟来,岳锦轩忍不住想问问同窗为何没来。 他正思考着说句什么时,就见面前两个小的使劲儿挥手,“四舅,四叔!” 沈长岁和恒溪道长骑着马跟在一辆马车边,从东大街拐入南北大街,马车后还有四个劲装壮汉护卫。 他侧首向车窗边说了句什么,打马近前并利落跳下。 岳锦轩没注意他和沈小叶两个说些什么,只注意到同窗的骑术和马车后四人的官靴。 再仔细看赶车的人,不正是自家师长的车夫十寸吗? 岳锦轩急忙迎上给先生行礼之时,沈长岁皱起了眉头:“你们染布时没戴上皮手套?” 沈小叶和沈存庚看看自己手上的花花绿绿,又抬头说:“没有光着手干活快。” “啧啧啧,两双绿爪子。”恒溪道长催马走来,他勒住缰绳弯身扫了眼沈小叶抱的褡裢说,“贫道这里有独门药方,可以很快洗去你们手上的染料。” 沈存庚:“有多快?” 沈小叶:“有多贵?” 第七十一章 还敢笑我 沈长岁在恒溪道长哈哈笑着伸出一指时,直接定下:“还请道长赐方。” “道长,究竟是一两银还是一钱啊?”沈小叶急了,挣钱太难了,染手上些颜色不打紧,最多两三个月就掉了。 恒溪道长轻叹一声:“定是只要你一两的。”说完,打马扬长而去。 “不……要…了。”沈小叶的话被沈存庚捂进了嘴里,她扒下他的手的道:“一两啊表哥,得染多少尺布才能挣回来。” “小叶,道长逗你的。”沈长岁拍拍她脑袋,且说:“道长还与我讨论了印染花形时所用药膏的改进,以及印出五彩花形的秘法,你想不想学?” “想!”后世多彩灰缬方法失传,复原的那些技艺她又没有接触过,这个沈小叶真不会,艺多不压身,她当然想学。 沈长岁轻轻颔首之际,潘先生向他挥手表示先回务本斋,原来马车在停下的这短短时间里,已经给十字路口造成些许的不畅。 岳锦轩很不好意思给周围的人、车拱拱手,是他上前打招呼太久阻了先生的路。 随着潘先生一行离开,沈长岁辞别同窗暂与两个小的寻向济仁堂,也不知他进去和病榻上的五姨姥说了什么,老太太居然垂死病中惊坐起,忽得有了精气神儿,乖乖坐钱进的牛车回村了。 沈小叶有心想问,怎奈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不方便,在他们到渡口接上辛大叔儿子,舅舅又要去务本斋,她就更没机会问了。 辛庄在灵河县西南端,距离比九梨村到达县城还远一倍,他们一行到达时都已经过了午时(上午11点多)。 还是外公老于事故,经过这边的集镇时,早早买了饭食吃。 而身上有了刚挣到的三十多两现银,沈小叶也没采用之前和舅舅商议的为村民代染业务,毕竟两个村子直线距离有七八十里,属实交通不易。 她只在辛大叔妻儿的带领下,遍访织布人家,由着外公和舅舅把关,收上来三十多匹细布,十多匹粗布。 但她带来的两匹红色青色细布和碎布头拼结的布挎包,没人舍得买,倒是三匹红、青、藕褐色粗布和便宜的细布头花卖个精光。 临走时,辛大叔的妻子拉着沈小叶说:“闺女,咱商量个事儿。” “婶子你说。”沈小叶觉得舅舅找的辛家很不错,在村里人缘好。 辛大叔的妻子道:“你带的头花和布包,俺觉着怪好,能给俺留卖吗? 你也知道我们集镇上有个渡口,东西两岸来往的人不少,有时你辛大叔在这边拉货,会带俺淘卖些小东西,俺看你的头花和布包也能行。” 沈小叶当然愿意了,头花里她加入后世看到的历代宫花技巧,与大舅母的审美相结合后别致典雅俱备,又是染又是找人代工,打开销路才能薄利多销:“我求之不得呢婶子,你挑吧,啥时候卖完让辛大叔把钱捎给我,或者下回我来收布时给都成。” “这,这不行,占着你的本钱了。 刚俺织的四匹布你都给过了钱。”辛大叔的妻子是真看上了她的东西,且还另拿一匹粗布给沈小叶染,定钱都交一半。 听话听音,沈小叶听出她想便宜点拿货,于是笑道:“婶子要给的话,绢花点芯的这些,按十文三个算,你每个卖五文,两个就能挣回本。 其他细布料的都按四文五个算,一个卖两文或两个卖三文随您。 至于布包,上面都是费了心印过花绣了草的,一个十五文给您,卖二十文试试,真的有剩,保存好回头可以退还。” “行,咱点数吧?”幸大叔的妻子是个爽快人,她也细细看过布包,应该是选缝在一起又统一染的,粗细布都有。 别看包不大加起来也得两尺布,淡青布面上印的兰和竹,就是读书的儿郎们背着也不寒碜,集镇上的私塾边可以去叫卖。 最后她在沈小叶的力劝下,没有全要,先买下五十个细布头花,十二个绢布花,三个布包。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半下午就开始返程,沈小叶抚了抚小玄猫,说不定出门带上它真有加持作用。 回家的路上,沈存庚还问她:“你卖东西还怕别人买的多吗?” “她家卖给我们四匹布两粗两细一共六钱六分,又染一匹布二钱,总共落手里四钱六分。 你算算把头花都买了还得再出多少,她又剩多少?”老爷子笑着揉孙子的头。 沈存庚知道小叶带来一百多个头花,他道:“全留下她就剩二钱银子。 可她把东西转手一卖,又会挣回的呀!” “喵!”小玄猫冲他一叫,表示你好笨哦! 沈存庚捞它到怀里:“你看离河水远了,又精神了是吧? 还敢笑我。”他使劲撸猫,刚刚分明看到了小家伙轻蔑的眼神。 沈小叶没有理会小玄猫假意求救的眼神,还顺手抓抓它的耳朵,说:“细水长流,头花不是吃食,不会一下子卖完,也就逢集市卖个热闹。 希望后天的大集上,我们的布和花卖光光,然后表哥和四舅就是安心上学去。” “这是正理,家里的活做不完,但功课不能耽误。”老爷子一甩鞭,转头和车后赶驴车的儿子道:“老大,得空儿进山猎些野物,好让庚哥儿去拜师。” “诶。”别看自己不爱读书,但家里谁愿意读书,沈长寿就供谁。 沈存庚往车板上一瘫,“唉呀,大热天的住城里,定然不舒爽。” “我看是不自由吧!外公,不如在灵虚观附近给舅舅和表哥租下一间院子,也好过他们挤在务本斋。 现在,咱有钱了。”沈小叶拍拍瘪了一些的褡裢,收布花了三千多个铜板并五两碎银。 老爷子大手一挥:“租!” 所以当沈长岁见到来务本斋接他的家人,被通知以后家里在县城有住处时,还是一脸懵,“咱们家在县城买房了?” “想什么呢?租的,三间正房两间倒座不带水井,一个月三钱。”老爷子把马鞭扔给他,到后面坐大儿子的驴车去了。 沈长岁不禁问两个小的:“老爷子怎么了?” “唉……”沈小叶和沈存庚对视一眼,外公(爷爷)明明很疼四舅(四叔),却一对上真人就显得别扭。 她扯起了别的,“四舅,后天上唐家集赶集,要不要带个活动木板支摊呀?” 第七十二章 故意的 “小叶,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以为最主要的是弄几个支架搭凉棚,不然从太阳升高后,哪哪都是热的。”沈存庚拨开在他肚子跳来跳去的小玄猫。 沈叶点点头:“表哥说的有道理,正好上次家里收了匹虫蛀的细麻布刷刷桐油可以用。” “那匹布呀,奶早就给烧了。倒不如去借大爷爷家的棚布。”沈存庚提出建议就不再管,他往车辕爬一点,拍拍褡裢问: “这次银钱收回不少,可以分红了吧?我的一成四能分多少?”过年的压岁钱被娘没收之后,他的小金库一直剩一板铜子儿看家,多一个都没有。 沈存庚怀疑自己是全家最穷的,他看见过好几次娘和奶给小叶塞零花钱。 “呃……”沈小叶迟疑片刻,下意识的把目光扫向赶车的四舅。 沈长岁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一样,看出她的为难,于是说:“你小点儿声,她手上的银钱,可能连本都没都挣回来。” “啊?!”沈存庚怔了怔,蹭的坐起看看爷爷和爹离的车后不远,于是压低声音问:“除了三十两苏木外,究竟投了多少钱,你不是算着挣不少吗?” 沈小叶给他一一点报:“菘蓝加车费七分,一担石灰一钱二分八厘,二十缸和十个瓮缸二两八钱,明矾……五倍子和乌梅各五十斤,恒溪道长便宜了……三包碎布一两,人工四钱八。 不算车马吃食,合计有三十六两三钱三分。” “可染布卖花,还有你的颜料和青黛花,我统总后有挣钱了四十多两的。”沈存庚突然有些不确定了,四十减三十六,合着忙半个月才挣四两。 沈叶报出更精确的:“是统共卖了四十两三钱八分。 但收布支出十两零三分八厘,加上外公买的布,共支出四十七两二钱八厘。 帐面上还差六两八钱二分八厘没有回本。” 她拍拍身侧的布匹:“但这些和家里头花染好全卖完,可收得二十六两八钱五分二厘。” “才挣二十两,小叶,这可跟你那天在大家面前说的差不少,而且投入的时间人力更多。 中间再收布还会增加本钱,嘶……我娘盘出帐以后,定然失望了。”沈存庚再想到爹只跟镖局请了假,于是道:“该不会是,家里都知道一个月挣不来三十两吧? 噢我明白了,你那天就是给大家画大饼支持你继续收布卖。” 沈长岁回头道:“家里自是估摸过小叶这次能挣得,才会全家投入其中。 待稳定之后,她能保持每月百匹的量,已经比很多人挣的高三倍。” 沈小叶这边叹到:“才二十两?庚表哥你可知县城一家生意好的商铺月入不过五六十两。 杂货之类小铺比之更低,想每月百两以上都是老字号,有后台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下,说:“再有就是行商,南货北卖一次买进上千两可以赚回千两。 或者把布转到边地,每匹净赚四五钱,到外邦就更挣了,一匹布换一匹马。好羡慕! 而二十两,仅能聘请一个专门教制艺的经师讲一年的课。” “你就在县里买卖就可以了,挣得真不少。”沈存庚哪会听不出的她阴阳怪气。 连忙拱手道:“还请表妹原谅则个,是我坐井观天了。” 说着还连连作揖,引得后一辆车上的老爷子疑惑连连:“庚哥儿,这次是嘴又秃噜得罪小叶了?” “嘿,他们兄妹从小都这样,打打闹闹后转眼又和好。”大舅舅沈长寿根本就没怎么注意,他还在考虑别的事,“爹,即然在县城租了房,不如我应下渡口招慕押运货船的差事? 船只在北运河左近行走,月银三两但离家里近。” 老爷子这次回来,不同意自己再去镖局跑长盘,可镖局只跑三百里内短盘的镖师,月银仅有二两半。 前几天他和爹找巡检司时,得知河运上有这么个差事。 “水上的事比陆上的更复杂,你暂且跟镖局呆着跑短盘,不差那半两银子。”老爷子越上年纪越不想儿子离的远,特别是这次押镖还遇到了水匪。 前头车上的沈小叶三人,并不知大舅舅现在的职位要调整,她已经给表哥又算了一笔,说家里的蓝靛泥和苏木还可以再染五百多匹布,完全属于净赚。 还有,她计划着再从灵山寺搞两千斤菘蓝,制出六百斤靛可以染一千二百匹布。 沈存庚连连称是,内心却早已崩溃,求别再讲,他现在满耳朵的布布布。 小叶绝对是故意的! 两兄妹就在这“愉快”的气氛中,一路聊回家里。 以至于到傍晚漂洗新收的布匹时,沈存庚坚决不跟沈小叶搭伙。 也是这一家人拼命,连轴忙了一天两夜,新染出了收来的五十几匹布。 一大早天微亮,沈小叶再次游走在院内晾架之下,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已经晾干的布匹。 然而,大舅母黄氏已经在门外催她:“小叶,车上已经有三十匹布,完全够咱们今天卖的。” “走了走了,我起五更抢了个好位置你得赶紧去占,等和四叔教完字,我们就去帮你。”沈存庚推着她上了驴车。 “爷爷已经出发了,再晚你赶不上的。”现在大爷爷家的驴,都快成他家专用车辆了。 “棚布准备了吧?”沈小叶坐上车,看看舅母身边的两筐头花。 黄氏按下她让丈夫赶紧启程,“你两个舅舅昨天晚上就备好,支架也在外公的骡车上。 来,喝些小米汤,这里还有油饼。” “大家都吃了吗?”沈小叶一连半月都比别人起的晚,她有些自责贪睡。 黄氏揉揉她的头,近来这孩子累的连头发都不光滑了,“吃了。” 驴车很快出了村,还搭了两个村民一起走,路上不断见到远处冒出的火把,这是乡民们带着自家东西早早赶集换些东西用。 沈小叶吃完东西说:“一会儿我先逛逛,看粮食多少钱,有人想换布咱也换。” “听卞氏她们说涨了点。”黄氏无所谓,粮食总归要买的,直接换无非是称上一称,不麻烦。 两村相距不过几里,驴车进入唐家集时,沈小叶目瞪口呆,“不是吧?不节不庆的今天也满街的人争位置。” 只见唐家集从入口到大街,早已排满了摊位。 第七十三章 扔来 驴车正往前走着,忽见一队衙役拉着绳拦住前面的路口。 “咋回事?” “今天不许赶集了?” “是不是出人命……” “呸呸呸,别乱说。” 众乡民不知何意,顿时停在路口各自猜测中,人和车马、羊群、鸡笼、不由得挤在这附近。 大舅舅沈长寿让车上人坐好,看好自己的东西。 沈小叶站起来看到衙役们已经在放行,但只让人过去的样子,她于是跳下车说:“我去问问情况。” “小叶!”沈长寿和妻子齐声喝止她,却是不及她跑的快。 当然,比她更快的是小玄猫,已经钻进唐家集寻外公外婆去了。 沈小叶挤到绳子前没跟乡民们排队进,刚要开口问眼前的衙役,就见卢捕头打着哈欠过来,她一摆手:“卢大叔,这儿呢?” “小叶呀,你咋没跟沈老哥他们一起进来?”卢捕头平时对待大家都是很和气的,所以县衙换多少任知县,他都是快班壮班总捕头。 沈小叶把自己斜挎包里的一筒温水,和另一块还热的油饼递给他:“我们分了两辆车。” “嗬,冰糖茉莉水,你留着喝。这藿香鸡蛋饼我吃了。”卢捕头把水盖上推回,大口咬着油饼,最近县丞勤政到不行,他也天天跟着忙。 他含糊不清的说,“车子绕到南边进,人在北边进,离开时也一样。 上头说是预先走一遍流程试试,为六月二十八的大会做准备,到时候人比这还多几倍。” 所谓人数过万,无边无岸。 灵河县大小也有上万户,一个官府支持并宣传的大法会,当天参与人次超过上万也是有可能的。 也是唐家集的地方大,方圆又有山有泉有平原,很能容纳下许多人。 沈小叶明白了:“那谢谢您,我先走了。 不过,车越来越多,要是派个人指挥排队,再到村口半里外提前说一声,就不会突然这么挤了。”她回身指了指更多聚集在此的人马。 “有道理,我安排。”卢捕头给她摆摆手,抓紧时间吃着饼快步拉住一个手下吩咐开来。 这边厢,沈小叶回到驴车旁一番大声言说,搭车的村民和周围走路来的,纷纷向着绳子那边行去。 片刻之后倒给腾出些地方,让车能调头。 但沈小叶发现仍然太慢,于是取出筐里的牛皮纸样喇叭,站在车辕上,大声吆喝着指挥最后边的车调头绕村南口。 她这扩音工具委实声音不小,好多乡民都看稀罕一样指着笑。 “我就知道,她搞出的这东西不能用。”太惹眼,黄氏瞪着扶住外甥女的丈夫,定是趁自己不注意时,他又给塞进来的。 沈长寿笑的不无得意,“卖布时,就这玩意能招徕不少人。 瞧,后头的人都听到开始调车头了。” 效果的确不错,不过半刻钟,车马都退走,又有衙役跑出老远提前通知,这边不再那么堵。 沈小叶跳下车时,人群里有人说:“沈姑娘,可否割爱此物?” 她抬头望去,原来是谭县丞微服亲至。 沈长寿连忙抱拳:“县……二老爷。”他及时改了称呼。 谭县丞近前饶有兴趣的接过纸喇叭翻看,“我出钱买下。” “不值钱,您拿着用。”不过几张纸罢了,她剪的也就比别人的多个把手,更显工整。 沈小叶急着走,不过她忍不住多提了一句:“人更多的情况下,能及时从村北绕行至村南吗?” 谭县丞:“今日还有试错机会。”每遇庙会或大节庆,总有拍花子横行,他想通过此类分流探看是否为一种防范措施。 好吧,县里您最大,您说的算。 沈小叶并不认为从前的进出方式有问题,只要做好分道行进,就和进出城门一样百姓惧怕官府,一般都能依令而行。 或者县丞近来有压力,要通过某种方式解压也不一定。 她这边在村外绕行,再次进入唐家集后不久,马上就被小玄猫找到,并一路带至表哥占好的摊位,已经距离灵山寺脚下的大坪坝很近的位置。 布匹早已被两老摆好,她道:“外婆,你和外公回家守护我们剩下的布吧,这里有我们在。” “嗯,你也好好守在这儿。我上个香再走。”林氏没有打算在此硬撑着,今日来得早,可以试着带份灵泉水回去喝,她给儿媳交代好,片刻就与老爷子一同上山。 沈小叶一时没有懂两老为何一人背一个大大的空水囊上山,她全身心的投入搭凉棚和摆放布匹的大计之中。 不久之后,就有人过来询问布匹价格,一听她每尺的报价比布庄便宜两文,人家当场就要了一丈布,开门大吉。 委实是沈小叶的摊位吸引人,她的布匹并非全是卷放斜立着,而是打开好几匹印花的各类红布挂在摊后的木架上。 且右边的大木板上陈列着等比例缩小的木塌,红色缠枝印花床单铺就,两侧竖着两个稍高的木架,被她奢侈的用印花布缠出了造型,如果再装个木刻头像,就完全和另一时空的模特一样。 不过,她也尊重当代的某些禁忌,未雕出人形模特使用。 恒溪道长背着药箱下来时,首先就被她这一片大大的,又与众不同的摊位吸引。 卖个布而已,整的这么花哨么,叶小友满发的头花都快变作鸡冠花了。 沈小叶可没发现他,因为到了巳时左右,赶集的人变多,女性也更多。 原本单纯过来看摊的舅舅和表哥,这会儿都化身伙计,个个身边都围了人。 还好大舅舅有经验,见拥过来看的多,为保证安全当下找了两个帮闲一起守着。 沈小叶委实没有想到,今天的效果意外的好,她和大舅母身上的衣裙,也被不少人摸着比较。 很多人正在跟她问价,大舅母忙着咔嚓咔嚓的剪布,表哥负责收钱。 “小叶,还有桃红印花布吗?”沈长岁在另一头大声问她。 “没了,有半匹桔红的。” “扔来。” 呼!!!沈小叶果真把半匹布扔给舅舅,那对买布的两母女全要了。 沈长岁满头汗来不及拭去,又有人过来询价,他叹道:“锦轩兄,你跑这乡下集市作甚?” 第七十四章 分 岳锦轩却没回答,而是一手收着折扇,另一手轻触沈长岁的袖,打着转的看同窗。 今日沈家几日可以说通通换的新衣,以期达到人形展示的作用,还别说真有效。 沈长岁身上一袭雨过天青的细布学子衫,袖口几丛浅白竹子,把个少年书生的俊气拨高好几分。 岳锦轩把手里的折给他:“合该是你手持折扇,山中吟词才对。 这身外衫被你穿的多了几分雅致,布料也是你自家收来自家染的?一样的十个半铜板一尺?” 沈长岁打开扇扇风,顺便把人拍开,“你定然摸出的来,这身是松江细棉布料,专门用来撑门面的。” “还好还好,要你身上的布料都卖的十文,我家的估计就不好卖了。”岳锦轩松了口气,他眼瞅着摊子上的要被卖完,客人们在沈家人的说辞下,大部分不愿多等。 于是提议道:“不如,把我家的布给你分些卖?” “敬谢不敏,乡亲们舍不得花那个钱。”整日埋头劳作,一身粗布棉衫已经是奢侈,而且回自家取布还更近,沈长岁几下扇点去热气,又问他: “你有什么事速讲,我马上要回家再带些布匹来。” 他话音才落,顶着一朵绢花的沈小叶已经从另一头跑过来:“舅舅,回去带些布和剩下的头花,还有背包吧。” “马上。”他刚应下就把扇子塞回同窗怀里,很利索滑入人群之中,眨眼间走出老远。 沈存庚抱褡裢,也急呼呼的追将而去。 岳锦轩打扇遮住太阳不由说:“你四舅是不是武林高手?” “不是,但他弓马娴熟。”可惜前年冬天家里的老马寿岁终了,她没有机会骑马。 这会儿摊位上的布卖光了,沈小叶没有货,把客人暂时送走后,她干瞪眼不知干些什么。 接过大舅舅递来的冰饮,她一气儿喝完,发现岳家少爷还没走不说,甚至绕进棚里盯着几个模型看。 还开口问:“外甥女,这铺排布料的法子,我家布庄可不可以用?” “当然可以,你家铺子大,可以在二楼多放两张真床铺上一套床被,再放几个大迎枕,挂上床帘,会更加完备。”沈小叶还很热心的给人补充完。 岳锦轩没料到她真讲,于是抱拳道:“那我就拾人牙慧为己用了。” “随便用。”方法又不是她独创,且聪明人一看就懂,她问:“你找我舅舅就是为说这个?” 对方重重点头,他道:“我和爹上山送东西时,看见这里的热闹,他老人家觉得有意思,让我来取取经。” 稍微顿了顿,他又靠近一步以扇轻掩半张脸,低声说:“我爹说,你家的布印染的很不错,但就是卖的便宜了点。 外甥女,县城里的布庄还有两家,你们注意些。” 沈小叶闻言微微蹙眉,而黄氏则是努力不让自己皱眉,走过来格开两人道:“岳少东家,要不要喝些饮子?” “多谢大嫂,我还得上去陪父亲,改日再寻长岁兄玩儿。”说罢,连退两步给黄氏夫妻拱手告辞,岳锦轩走的飞快,因为他反应过来同窗的外甥女是个小姑娘,他刚刚站的太近惹到长辈了。 沈小叶还迟顿的问了,“我还想问问他更具体的,咋就急慌慌走了,太不靠谱。” 黄氏见她摇头的样子,不禁与丈夫对视一眼,后者也对她轻轻摇头,小丫头还小着呢! 这个小插曲不久,沈长岁叔侄俩将剩余布料尽数取来,也亏得夏天艳阳高照,晾晒的布匹都已干透。 重新摆上的布匹,颜色比之前那更显多彩并浅淡些,是沈小叶大胆使用两种原料套染出的月白、牙白、粉红、莲红等色。 不过浅色正好可以剪做夏衫,没多大会儿又吸引了好些人来。 二牛的爹娘过来时,沈小叶都忙得只招呼了一声。 一家人直忙到未到一刻,才有空吃中饭。 大舅舅自是请了帮闲到酒肆里饮酒。 到申时散集时分,摊位上除了头花和布包,仅余十匹的布料。 回家后,黄氏依然还有些愰惚,“居然全是铜板买的,没有拿粮食来换,今天大家怎么突然就有钱了?” 她心里有底,家里成匹的布料总共六十八匹,好家伙,一一天卖出去五十八匹布。 “大约是不收夏赋后,粮价回升的原因。”后来买布的人少了,沈长岁把集市走了个遍。 “我觉得还是布料便宜的问题,本地的青布最低卖到十二个铜板一尺,咱们家印花的才卖到十个半铜板一尺。 买整一匹的布,小叶直接都说才十个铜板,四丈的布匹能省出八十文钱,搁谁都选便宜的。”沈存庚抱出一筐铜钱说:“数吧,看赚了多少。” 数钱是个让人高兴的事儿,一串串铜钱和碎整理好,沈小叶宣布,“头花不少,现在只剩八十个细布头老,背包仅卖了几个,这一块今天收入一千一百二十七文。 而布匹共计卖出五十八匹,剩下两匹细麻布,八匹上等细棉布,收入九两碎银和一万二千零五二文。 两相折银共计:二十二两一钱七分九文。” “也就是说本钱回来了。”沈存庚眼里发光,他想分红。 黄氏想抚额,这小子啥时候变的有点儿小财迷了,再看丈夫还在那乐呵呵的没注意儿子眼冒绿光。 老爷子两口也是满脸的笑,忙活大半月有收益,可以当作长远营生继续干下去了。 沈小叶把前天的银钱也拿了过来放一起,“可以把大家的分成算出来,我也想把借舅舅的十两银子还了。” 沈长岁把帐一笔笔记好,“现在分,再下去收布的本钱呢?总要留够一些。” 沈长寿重重点头:“对,这个很紧要,没有布的话我们二十八那天可就抓瞎了。 不如,再往辛庄去一趟,这次过了河到隔壁县收去,我看对岸不少棉花地,收个百十匹应该不难。” “一百匹最多十八两,留出二十两,其他分了,先让我家小丫头把欠帐还了,兜里有子再说。”老爷子拍板决定,即然说好的挣钱分红,已经挣到手了必须的先分一次。 沈长岁见大家兴致昂然,也就没再说什么。 第七十五章 兵来将挡 前后数次营收共有三十八两银子和一万三千零六个铜板,沈小叶留出二十两之后,再怎么算,大家的分红都分不出一个整数来。 她顿时尴尬不已,“我的余数……” “拿三十两现银分,不必拘泥在我刚说的留出二十两。”老爷子沈善宥,总算明白小儿子刚刚看过来那一眼的意思,咳咳,是他欠考虑了。 外婆林氏偷偷掐他一下,说:“历来出门在外银钱上要从宽,不可拿出那么多,用二十两分分高兴高兴。 还需得将之前买东西的帐交还公中,剩下的利润再分。 还有,上次说的我们占三成不妥,出力的是你们,且你们还得给公中上交一半做家用,所以给我们一成意思一下就行。” “娘,上次说好要给您的。”沈长寿本来就对分不分红的,就没在意。 沈小叶这边说,“外婆,当初从公中支出多少,我没怎么记。 大约,也就是收的五匹布钱。” 黄氏这边有帐本,“那会儿,一共支给岁哥儿二两银子,后头他又还回来一两。 剩下再买收布的钱,都是从利润中支出的。” “那就先抽出一两,其他按你们娘的意思,我们俩就分一成。”老爷子支持老伴。 两老坚持,所以小辈们也不好违逆,可分完之后,沈小叶又一次尴尬了,她这次分到的还是不够还舅舅,特别是上交公中之后。 饭后,沈长岁在练字时安慰她说,“我不急着用银子,你先拿着。” “忙了大半月,我才是最穷的那个。”沈小叶用力揉揉脸,她又想起了岳锦轩的提醒,和舅舅问计。 沈长岁思忖片刻,道:“也就今天第一次生意突出,等以后你是要下乡走窜的,布行的人盯不着你。” “四叔,万一我们在二十八那天卖出多一倍呢? 岳家今天看见了,难免另两家也看见。 他们一向同气连枝,定的价格也都一样,我们卖的越多就越影响他们。 今天买布的人,好几家都是附近村子的富户。”沈存庚拿着两个莲蓬进来。 沈长岁:“兵来将挡。” “也只能如此了,希望明天收到大批量的布。”沈小叶一握拳,正给自己鼓劲时,听到院子里扑通一声。 三人迅速跑出来查看,四周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只小玄猫一双碧眼在院墙下移动。 沈长寿拿着棍子出来时,就见三个小的抬着一野山羊,往厨房走。 他奇怪道:“哪来的?”话落,老爷子也出来查看:“什么野物闯家里了?” 后院的鸡都在扑腾,骡马也连叫几声。 沈小叶捏着几根毛举起:“应该是小花豹的娘。” “它如何找来了?”沈长寿接过一看还真是豹子的毛。 老爷子道:“豹子神速,它跑百十里追来有个甚的稀奇。 不过,明天早上得进山看看,如果还在山上要让它离开,否则那些野鸡兔不够它一个吃的。” “我跟外公一起去。”沈小叶想想村后那片矮山,的确不适合猛兽长居。 老爷子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让两个儿子处理好野物就回了房。 沈小叶问:“大舅舅,现在开剥吗?” “啊,明天到酒楼卖了呗,夏天吃羊肉上火。”沈长寿已经拿过儿子手上的灯,在检查地上有无血迹。 沈存庚给小叶使使眼色,她摇摇头,最近家里伙食挺好的,少吃一次羊肉没啥。 待将羊放置好,沈小叶小声的问舅舅,“外公好像不想让我上山。” “没有,他是怕你起不来。”沈长岁实话实说。 果然,次日沈小叶努力让自己醒来后,外公早已带着大舅舅进山。 她唉声叹气一番,最近的作习必须要改回从前,就从明天开始,加油!她现在要收拾收拾准备出次远门收布。 “小猫儿,喵喵……”她喊几声不见小玄猫。 在仓房的大舅母黄氏伸出头来说:“跟你大舅舅上山了,快些洗脸吃饭。” “马上。”沈小叶速度加快。 怎知刚洗好脸,就见钱五叔领着一个有几分县城掌柜模样的人,出现在院墙外。 她喊了一声人,钱五就笑道:“小叶,县城黎员外家的管事来买五十匹青布。 你四舅正在讲最后一段课,马上就过来。” “快请进来。”沈小叶印象中,城里是有个跑船运的黎姓人家,据说在京城也有生意。 她连忙迎到院门口,听到声音的林氏婆媳,也从仓房出来。 黎家管事并不因为她小而专门等沈长岁来。 他开门见山的说昨天见她在卖布,买回去一两个样式给东家瞧,东家觉得可以,说要五十匹上等青细布,另外还要一百匹的上等红色印花细布。 但是,他想让沈小叶给的价位在三钱一匹。 一旁的钱五怔住,怎的如此低价。 林氏和黄色顿时收了笑脸,却是听自家小姑娘仍然笑道:“黎管事见谅,这家里没有这么多布。 昨天一晌就把一年攒下的布料尽数卖完了。 您要真的需要这些布,不如我介绍您去岳记布庄,他家不久前刚在我这儿染了一批细布。 且他家的松江棉布、鲁地茧绸都非常不错。” “沈小姑娘说笑了,你支起那么大的摊子,怎会无货。 我要的是标布,你一尺十文三十二尺也才三百二十文,三钱一匹卖并不亏什么。” 原来是标布啊!另外三人的脸色稍稍缓和。 沈小叶依然笑脸不改:“您这笔生意听得让人心动,可惜我真没有布。 若是您特别相中我家的印花染,不如拿了本色布匹来染,一个月之内我保证交货。” “这样啊,我得跟东家请示。 真就不能把库存先卖予我?”黎管事显得很诚恳。 沈小叶轻轻摇头,同时端起桌上的茶碗。 黎管事识趣的告辞离开,一点都没有等沈长岁的意思,领他来的钱五想说什么,被沈小叶制止,他只好跟着离开。 “这人不是来买布的。”林氏看着大门。 沈小叶伸伸腰,这人故意不提几丈布而先压低价钱,“九成九是哪家布庄来试探的,怕我们的布价影响他们生意。” 第七十六章 黄色的布 “不止试探,县城三家布庄,黎家会需要为一百多匹布专门找来,本身就有不合常理。 他来此一趟似乎还多了些别的东西,警告别过界吗?”林氏若有所思中。 沈小叶立正身体,回忆下刚刚黎家管事的语气和表情,正沉思间,四舅抱着书本回来了。 他说:“娘,小叶干站着作甚,吃过饭了?” “没呢。四舅不问问刚刚的黎管事订下多少布?”沈小叶快步到门口,和表哥一起把桌椅摆开,早饭也就他们三个吃到最后。 沈长岁洗着手说:“前后没呆一刻钟,许是没有谈拢。” “说是来买布,却不是这个目的,小叶就没接他太多的茬。 对方言语上倒也客气,只这一个劲问库存…… 小叶,你一见他就看出了些什么?”林氏问。 沈小叶摆着碗说:“听说黎家的船运做的很不错,和县里好几家富户连着姻亲。 我就想起听谁提过,吉顺布庄和他家是儿女亲家。 倒是没料到第一天赶集,就被两家布庄注意到。” “不止,昨天不少富商跟着谭县城上灵山寺捐钱捐物,另一家德润布行的东家,也在其中。 他们突然看到印花的棉布便宜,打听一二也合理。别管黎家出于警告也好,警示也好,故意找来也不能让家里停止染布。 娘,不必在意他人的试探,我们家的布又不在县城与他们扎堆,只游走在乡野且以粗布为主,抢不到他们什么生意。”沈长岁给大家分析道: “而且,岳兄与我同窗他还特意提醒过小叶,而德润布行又以不以县城的生意为主,只一个靠着儿女联姻的吉顺布庄,没什么要紧的。” 林氏轻轻颌首:“原来是吉顺布庄么,我原以为是德润布行。” “娘,德润有何不同吗?”黄氏把菜给他们端上桌,夏天的饭桌上还是很丰盛的,两样野菜,一人一个鸡蛋煎饼。 林氏道:“背靠官府,曾为官军出关北伐时捐献粮草家资。 他们家是州府的,据说布行开遍北运河沿线,现在打理灵河县城生意的是庶出一房,惯是好玩好结交的。” “乡亲们上县城买布料的还在少数,我们走好自家方便乡民的路子,与他们不相干。”沈长岁思量着,过完夏天必须得更加努力习艺,明年院士好赖也得中个秀才。 “舅舅,冬天不染布的时候,我还想着到县城摆摆早市再卖些布。”北方的冬天一降温可不是闹着玩的,河水上冻之后漂洗不方便,而且染颜会因温度原因在着色时发生很大差异。 沈长岁想想道:“暂时不进城卖布,待以后再说。” “好吧。”沈小叶一想自家没什么实力,去县城和老字号布庄抢生意卖几匹布不值当。 沈存庚这边道:“住在城里?”他好容易有个单间,又要和四叔睡一屋了吗? “不能住吗?到时我跟小叶摆个煎饼摊,还能挣来房租。”黄氏反问他。 他哪敢对母上大人说不,“能啊!只是那房间的炕最好搬之前检查检查,两个主卧的窗户也得再糊糊。 房间是坐东朝西的,冬天会冷些。” “看样子房不大利索呀,回头你带我看看去。”林氏听着就不大满意。 沈存庚顿时不语,他看看左右,发现小叶和四舅特别认真的吃饭,于是也努力多吃。 待到老爷子打了些野物回来,小玄猫照例要求和沈小叶一起出门。 她背着大家问:“豹妈妈同意走了吗?” “都没找着它,九梨村的山浅,它哪里会一直住着,记住路偶尔来看看小花豹也不错。”小玄猫的思路很清晰。 它还好奇的问:“为什么沈长岁回来后,不和你家人说说无终山寻宝? 我问他藏箱子的位置还可以吧,他总避而不答。” “大概不能讲,好奇心不要那么大。”其实是沈小叶没有机会跟舅舅单独说太久的话,不然她也想知道。 小玄猫自是不知她心里的真实念头。 这次出门收布,只有两个舅舅和沈小叶一起,外公要带着表哥把九梨村附近的十里八乡趟一趟。 沈小叶如愿赶上了驴车,但被四舅看的紧,没办法狂野奔腾,她慢悠悠的跟在大舅舅车后,很自然的问道:“舅舅为什么说黎家或是出于警示才找来的呢?” “潘先生这次立了大功。”沈长岁简短的一句话伴着手指轻搓的动作,让沈小叶瞪大了眼睛,银子!这么说舅舅也有功,“原来真有,多少?” 见舅舅翻转了四次右掌,她倒吸一只凉气,“二十!”万两银子。 沈长岁摇摇头:“黄的。”还不止,找到那座破败后殿的机关后,里面还有好多丝绢布匹以及数幅名画和前人孤本,与之相比,什么刀枪火铳的都显得弱了点。 先生上奏的功劳黎家或许不知,但前几天先生被户部郎中亲自接走,又派人护送回城的事,黎家定然知晓。 而回城时,自己就陪在先生身边的。 沈小叶猛一拉缰绳,驴子吃痛止步,她爬上车说:“我得缓缓。” 二十万两黄金,兑成银子最少百万两。 “喵!”小玄猫被她抱的太紧,使劲挣开问:“你们在说什么?黄色的布吗?” 沈小叶松开它,抓起水筒连灌数口压压惊,“庄爷爷可以放回来吗?” “已查他跟此事无关,纵火也无关。 但和忠勤伯有关。”沈长岁抛出这句,又让沈小叶一惊,“舅舅,你能一次说完吗?” 沈长岁淡定的很:“我也只知这些,噢,还有白头发那个没有踪影。 不说了,马上就要到县城边。”他们要到渡口寻一寻辛大叔,更需要穿越县城去辛庄,同时再把山羊卖了。 沈小叶在等大舅舅的时候没闲着,特意到几家布庄那儿看了看。 这一看不得了,德润布行的大门紧闭,居然没有人。 她纳闷的回来和舅舅一说,沈长岁沉吟片刻道:“我找岳兄看看。” 沈小叶以为四舅舅问完很快回来,哪知大舅舅这边都结完帐许久,也不见人回来,“岁哥儿有什么话非得今天说吗?” 可巧他话音刚落沈长岁就回来了,还给沈小叶带来一本章回小说书。 她不解的打开夹了书签那叶,只见上面写着:德与忠有牵,观危。 第七十七章 意外之喜 沈小叶把这张纸条收进空间,并一直保持着淡定的样子,可出城一路向西之后,她就不装了,“舅舅,怎么陆观还会被抓么? 还有,岳家消息这么灵通的吗?” “我在无终山几天,隐约从众人谈话中,知道拱卫司从忠勤伯孙子周芒口里,撬出他之所以逃往灵河这个方向,主要是他家在盘山有一批极忠心的护卫,正奉命寻找前朝藏宝,他自知家里做过的事,想找来让护卫先把他藏好并保护他。 也就是说,在我们看到那些刀枪时,拱卫司已从伯府拿到半张图正在盘山里找着。 周芒在狱中疯了,而陆观助他逃亡时,有无听到什么,不得而知。 所以我推测陆观可能一直被人监视着,他一个没记忆的人,生活中不可能跟原主保持一致。 你说他危不危险?这一切得靠他自己小心化解。”沈长岁说完见她皱起了眉。 沈小叶问:“原来忠勤伯姓周,那么周向是和他家有关么?” “还真是。”沈长岁讲的更细一些,“岳锦轩被禁足在家,因为他昨下午看见德润布行东家的大宅外全被巡检司弓兵围着,还好奇的上前问了句,回到家就被揍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找先生问了问。”他放缓车速,顿了顿,又道: “先生跟我讲了前因后果,说是审出周向乃是忠勤伯养大的孤儿并跟着姓周,他一直奉忠勤伯的命令,拿着半张地图找前朝战乱中的遗宝。 天知道宝藏主人画出的半张藏宝图,居然不是藏宝所在的无终山,也亏的他们有耐心找。 忠勤伯后来查知另半张图在北虏一个部落族长布赫手中,于是想方设法跟那边联系上。 对方要拿到粮食布匹和茶盐铁锅,才答应给图,然后忠勤伯利令智昏同意了,可巧,那些布是德润布行以极低价格提供的。 结果给过一批货之后,才发现对方是从布赫部落叛出的另一个兀翰部落,货出了图没得到。 然后,忠勤伯府为了报复,找到真正的布赫部落劫掠兀翰部落新近找人买的货。” 沈小叶问:“德润布行不会只靠着一个伯府吧?” 沈长岁道:“先生也不知,但以前捐献家资也是忠勤伯代表接收的,且周芒逃来灵河有无向德润的东家求助,说不清。陆观更是不记得。 德润布行即便过了这关,生意也定然会极度收缩。” 沈小叶又问:“周向呢?伯府抄家后他还不急流勇退?” “周向等人假做义军后人的名义完成任务从关外回来,发现忠勤伯府被抄了。 他们几个也不敢再在盘山寻宝,于是暂时栖身到曾经认识的钱庄表叔那里。 之后不甘失了优沃生活,又联络分散的护卫找布赫部落想再寻遗宝。”沈长岁笑了笑,说:“布赫部落还想再白得一批货物,他就找到七错渡口布置成有人转运兀翰部落货物的仓库。 诱使丰久冒名去找商家接货时,一面追杀一面救,然后一把火烧了仓库,还把人两个手下送入大牢,其实那仓库里根本没放多少东西。” “周向是个人才呀,很该把他放到鞑虏那边搞事情。 可那天的丰久看着也不笨,为何着了道呢?”沈小叶一般不低估别人。 沈长岁摇摇头:“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许他并不喜跟他一起南下的达达人,顺手除之。” “听这一晌,我觉着就陆观最糊里糊涂的。”沈小叶要不是从舅舅这里听过渡口失火那天抓到鞑虏的经过,也迷糊着。 但她却不知,陆观一点也不迷糊。 他刚刚从饭堂里走出,自从伤愈到国子监上课之后,他才发现国子监并非自己固有印象中纨绔混日子的地方。 这里是大周开国初期的最高官学,学子们是通过层层考核,一批批考进来的,还没有拿钱就能买进来的。 而且官员勋贵之子侄们也不例外,除三品以上官员子弟可荫监入学外,其他品级子弟能被皇帝特旨入学是一种恩典,但必须在年底考核中拿到优等,才能继续在此求学,否则只能退学和天下士子一同参加科考。 此时的监生学习一定年限,是能分批到官府各部门实习历事三月,考核合格后再留监学习一年可授官的,属于科举之外的另一种选官模式。 课堂不止习四书五经,更注重的是实务和六艺,凡礼,乐,射,御,书,数与实务任一第一者,准许提前参加文武科举。 怪不得大伯催着自己进来,且同一批被罚的少年们,个个都是玩命的学,嗯,学不会不要紧,关键得拿出个努力的态度来。 陆观这才意识到,皇帝这是试试一群少年中究竟有没有可造之材。 原本他没想着住在这里,可当他发现自己被人盯着时,就决定不去私宅,一直住国子监,最多休沐时回府呆半天。 他近来身体协调良好正努力健体之中,饿的快吃的比也就比别人多,几乎是最后一批从饭堂出来的,所以距离上课时间已经很近了。 陆观刚刚抄近道跑入夹巷几步,就觉今天盯自己的人比以往多了一个。 为了确定一下,他身体突然收住前冲的姿势,眨眼间斜跳上巷墙,不料有两道身影咻的扑将过来按向他,且身手特别的快。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放弃攀墙,并与两人拳脚相击起来,然而他到底身体未达到巅峰状态,仅十几个回合就被两个按在墙上。 “陆小公子,看清这是什么?”其中一人亮出腰牌,陆观立刻放弃挣扎:“我除了休沐外都在认真学习,有各位先生和同窗为证。” 那人又问:“那你刚才攀墙跑什么?” “有东西忘在房间,想走捷径去拿。 你们抓我做什么?姓周的丧良心,他带我出城还害我伤到头失魂,现在又要因为他要抓我吗?”陆观这一问,两人顿时一滞。 另一人道:“没有要抓你,就是奉命来带你去问些事情。” “什么事,我现在就能回答。 麻烦你们能先放开,让我站好吗?”谁愿意没事上拱卫司衙门去。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哪知手还没起开,就见一个老者立在巷口:“尔等何人,竟敢在国子监行凶?放手!” 陆观重获自由转身,向老者一礼:“胡监丞。” 只见老者挥手让他免礼,又接过两人腰牌检查,良久之后才道:“你和他们走一趟,回来之后到绳衍厅补上假条。” “诺。”陆观对上掌管纪律的监丞,就像个乖宝宝。 …… 沈小叶甥舅两个并不知道他又被带去拱卫司,他们此刻已经到达辛庄。 今天早上没有在七错渡口找见辛九大叔,没想到辛大叔的妻子给他们带来了意外之喜,“俺和当家的昨天到对岸吃喜酒,问到好些家都攒了布匹。 这不,上次的头花被亲戚们抢完了,闺女,这回带了多少新的?” 两县交界地,姻亲也是跨县的。 她继续道:“今天他刚好在集镇上运货,我让孩子领你们找他去。” 第七十八章 疑问 “婶子不急,先把这个收了。”沈小叶把大舅舅搬来的大筐掀开,里面有两只野鸡两只野兔。 辛老九的妻子明显比刚刚更亲切,她拉住沈小叶的手:“咋又捎了好些东西,前几天拿来的肉干和西瓜还有呢! 下次不许再拿,这么老远的路,累着了吧?中午在路上吃好没,我再给你们做点去。” “倒也不累,累的是两头牲口。”除了热点,沈小叶真没觉得累。 辛老九的妻子立刻吩咐小儿子去镇上找丈夫,又让大儿子张罗着给牲口喂料,她要进厨房开火。 沈小叶在两个舅舅示意下,赶忙阻止她道:“九婶子,路上吃的挺饱,我们这次要多呆一二天,一个是来回赶路骡马受不住,再一个我们想在两岸走访些人家,争取多收些布。 所以想把车放你们家两天,一会儿过河,再烦请你找个可靠的船到对岸去。” 上次来回奔波一百多里,不论是驴还是骡,都有些吃不住,错非大舅舅可劲给它们加餐细心调理,非得掉膘不可。 这么费畜力,外公已经在和大外公商量着把那头驴买下来。 “那你们晚上要在对面找地方住?人生地不熟咋行,得让当家的领着你们,晚上好歹回来住。 这样,俺家里新盖的砖瓦房也宽敞,本来就有一间空的。 这两日里让两个小子睡一屋,再给你两个舅舅腾个房。”辛老九的妻子雷厉风行,还是招呼小儿子跑去镇上,她自己去腾房间。 沈小叶一时也拦不下她,又不能跟去人家厢房里,只好和两个舅舅坐在堂屋里对望,“咋办?” “中午天正热等等也好,要是辛九兄弟能跟咱们一道趟趟路,更好。”大舅舅沈长寿深知乡间行走有个熟人引路,方便。 沈长岁也表示同意,他心里琢磨着日后可以请辛大哥的妻子帮忙收布,如此一来,他们倒不必每次都要在好几个村散着收。 只是这中间给多少劳务费用,还需仔细斟酌。 巧的是,沈小叶脑子里也正在思量可不可以把辛家发展成她的中间商,她来回比较着优缺的时候,辛家小儿子咻的飞跑进家并直奔堂屋,“我娘呢?” “这儿呢,你咋又跑回来了?”辛老九的妻子拿着小扫帚从厢房出来。 她小儿子蹭的又跑过去说:“我刚跑到村口碰到凫水的四娃哥回家,他说我爹在西沟钓鱼,骡车还在芦苇滩拴着。我就……” “杀千刀的辛老九,敢偷摸着去玩儿。”这位大嫂没听完儿子说的去西沟喊他回来几个字,扔下手里的小扫帚,冲进厨房拎着擀面杖就跑出大门。 瞬间把沈小叶他们给忘在家里,她小儿子倒是看看走出堂屋的客人,说:“我得救我爹去,你们谁跟我一起?” 谁去好像都不大合适呢,三人面面相觑。 小小子似乎没有耐心,刚一问完也跑了。 “舅舅,你去后院叫一声人来?”沈小叶指的是辛家大儿子。 然而这边沈长岁刚把人喊前院来,就听见大门外的骡车声,沈小叶先一步跑出门,就见辛九大叔抱着擀面杖一个劲儿的给牵着骡车的妻子陪小心。 而他小儿子则是坐在车上抱着个鱼篓,不住的看着里面的鱼儿,这是把人“救”回来了? 沈小叶见此迅速退回院内,和两个舅舅快步回去堂屋,动作之快,让辛家大儿子出现几分迷茫。 可当他看见爹娘带着笑脸进门和客人招呼,而擀面杖是则放在车辕没露头时,少年人心里就有几分了然,原来是大人们常说的“面子”吗? 小小插曲不久,辛老九找了村里人撑船,把沈小叶三人并两个牲口渡过河。 踏上河岸未久,他们就转进一个只有七八户的小小村子穿过。 辛老九说:“这排房子里的人基本都在那边的棉田上工,锄草捉虫一刻不得歇,才伺弄出一片好棉花。” “是那里吗?他们不是村民而都是佃农?”沈小叶把骡子当马来骑,她顺着辛老九看的方向指,一大片半尺多高的棉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农人。 走的再近一些,她发现田里的人做活都很娴熟利落,几岁的孩子都在帮着捉虫,就是这些人的穿着委实太破旧,净是麻衣补丁。 辛老九点头又摇头:“就是那里,但他们不是佃农,而是这家人的奴仆,说是被罚来做农活的。 且没有主人家允许,不准住回去庄子。” “唉,沦为奴仆生死都不由己,何况是劳作住宿。”大舅舅沈长寿给沈小叶牵着骡子,他生恐小丫头从上面摔下。 沈长岁牵着的驴上有个篮子,里面卧着的小玄猫在玩,他问:“辛大哥,这主家是何许人?是官还是民?他们自家的棉自家织吗?” 紧邻灵河的宝河县由于土地丰饶且境内基本无山,很得官富之家亲睐在此建庄别院。 “当然是官,没有官身的富户哪里敢养下许多的奴仆。 听说这家还是皇帝老爷特别看重的大官,每年都有赏赐。 再往前走几里,就可以看到一片砖瓦房,也是御赐的庄子。”辛老九语气里禁不住的羡慕。 他又道:“这里的棉花收了之后,会纺成线交给附近的庄户妇人织布。 织的质地越好工价越高,但若达不到要求,这户人家交的棉线押金不退,还得自己把布要了。 所以我昨天问到的好几家,都是拿了棉线织布而后没有织好的。” “你们可以上门看看,那布织的并不多差,是主人家眼光太高才不要的。 以往,那些布到后来都会降低价格卖给外地的布商。”似乎担心他们误会,辛老九又加了解释。 沈小叶点点头:“只要布是属于织户自己的,当场验看合格后,我会买的。 不过,棉田的主家每年收回的布很少吗?” 若少,是否存在强买强卖,让农户为棉田买单的行为? 她看向舅舅,用眼神发出疑问。 而沈长岁准确解读了,并对她摇摇头不许她现在多说什么。 辛老九这边已经在说:“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我姑母知道也不一定。 再走八里地,就到她家了,她家的布都是自己的棉花织的,全是细布。” 一行人走的不慢,当他们到达辛老九姑母村子的时候,却是发现有个穿着富贵的人,被一堆人给围着。 片刻,那人在几个年轻人护卫之下,上了马车急速离开。 第七十九章 咋回事 沈小叶在大舅舅帮助下从马骡滑下时,辛老九已经几步进入刚刚围着的人群里。 他拉出一个年轻人,刚说了句:“九梨村的人来收布了。” “真来收布!”年轻人声音里透着惊喜,然后扑入人群吆喝两声:“收布的人来了。” 片刻,这三四十号人居然转向甥舅三人围来,“小叶上马。”两个舅舅瞬间丢开牲口,抽出带来的短棍防备的挡在前。 但沈小叶没有上马反而紧护他们身后,就连小玄猫也从篮子是飞窜到她肩上,一起看着围来的人。 “你们别挤把人吓着了。”辛老九从后头挤到人前,拉着刚刚那个年轻人一起大喊几声,最前头几个望见沈家兄弟手持短棍,也回身拦身后的人说着别再围过来。 众人慢慢在离他们十几步时停下。 沈小叶三人稍稍松口气时,只见人群里走出一体格高大的中年人,近前几步先是冲着他们抱拳,“两位兄弟,我们各家里都有三五匹宽机粗细布,两位可愿验看?” “辛大叔,咋回事?”事态不明,沈小叶先两个舅舅一步发声,她从两人背后露头,对面一群人没想到还有个小姑娘在。 为了收布卖布时方便和女性打交道,沈小叶近来都是女装。 中年人乖觉的让开道,辛老九拉着年轻人跑过来说:“让我表弟祁志说吧。” 他表弟祁志没推辞,也是一抱拳道:“我后边都是南陈北祁这两个庄的,好些家去年从隔壁的万庄头那里领了棉线织布,结果今春只有一半过关收了。 本来剩下的布等着州府的布商收,哪知布商捎信让等一等,拖到现在才来,还挑三拣四说不能通融着收。 且刚刚不知道他的手下报了什么消息,居然丢下送来的布,说有急事改天再收。” 那中年人紧接着道:“他这一走下次不知道几时来收,正好你们也来收祁志家的布,何不再到我家看看大家伙的? 噢对,我叫祁成,是祁庄的里长。” 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沈小叶看看两个舅舅,“要不,看看?” 沈长寿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大舅舅道:“我们先去拜访辛老弟的姑母。 如果他姑母同意就在老人家那边验看。” “我娘肯定同意的。”祁志率先表态。 辛老九捅了他一下,他马上反应过来,对祁里长说:“成哥,大家让个道呗。” 祁成哪里会不同意,他大手一挥身后的人让开宽宽一条路。 沈小叶就在众人注目下前往辛老九姑母家,她虽然目不斜视,但肩上的小玄猫一直给她密语播报,哪家门后墙后有几个女人在看,她都心里有数。 在见到辛老九姑母又全数买下她家的五匹细棉布后,沈小叶很自然的问起了村户们给人代织棉布的事。 辛老太太是个和善人,提起此事就叹道:“都是贪心惹得事,当初万庄头家媳妇来找妇人代织细白棉布,许诺织一匹布给米一斗棉一斤,都高兴的不得了。 一年下来,眼看着别人有织机能赚下两三石米并一两匹布,哪里坐的住哟,可自家没有织机咋办? 在有人打算合伙买一架时,万家媳妇又来了,说是可以租给大家织机,要不想租,就织一百匹布换一架也行。 想想看,单织白棉布手快的一天能织出一匹来,于是就跟人签了契书。 当时老婆子我也很心动,但大侄子就是祁成劝着说,天下没那么多便宜占,还是看看再说。” “然后万家收布就开始挑剔了?”沈小叶禁不住插问。 辛老太太点点头,又道:“开始没有,因为换织机的那年,妇人们卯足劲织了一冬一春的布,个个都上心。 但到来年有了织机再接万家的布匹织,只有一斗米没了一斤棉,交工时还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最后不得不把剩下的布便宜卖掉。 有心只自己家种点棉织布,可当初签了十年代织契书,必须先把人家的织完。 这样可就将人绑死在万家的棉田上,织,就相当于有一半的棉布买了他家的线,卖出去挣的不多,但也保本。 不织,先就得赔人家银子。唉,咱小老百姓斗心眼斗不赢人家。 可收布的是谁,大侄子也去打听过。” “谁?” “通州府德润布行。” “万家和他们认识?” “这就不知道了,但的确是万家媳妇推荐大家把次品布卖给德润布行的,她说她收的布也是卖这家。” 沈小叶想也知道,万家赢麻了,一架织机说是五六两,但那是零售价,批量买三两足以。 人家即卖出了织机,又得了许多免费的棉布。 她再问:“万庄头的主家是谁?辛大叔说是个大官。” 辛老太太瞄了眼窗外,把媳妇孙女赶出房间,低声说:“皇帝老爷身边的,御林军的官儿。有说姓万,有说姓卢,有说姓胡。 小丫头,我家老九说你舅舅是个童生,但老婆子觉着不考中进士都不算。 收不收那些人家的布,收多少,你们得掂量。” 沈小叶下炕,抱拳一礼:“承老太太情。” 然后又道:“交过棉线押金,他们织的布完全可以作主吧? 我们能找村邻借契书一观吗?” “押金其实就是买棉线的钱,万庄头不收布,自然布就是大家所有。 至于契书,还得找成大侄子。”辛老太太话音刚落,院外就涌入不少抱着布匹来的村民,她边下炕道:“走,老婆子跟你一起验看。” “嗯,谢您老。”沈小叶真心觉得舅舅太能耐了,拉拢了一个辛大叔,连带他的亲戚都是古道热肠的。 她们出了房间的功夫,院子里已经聚满了人,都盯着两个舅舅希望他们把布收下。 沈小叶粗略扫了个大概,约摸有二百多匹布,亏得出发时候,外婆又塞给自己十两,说是有备无患,要不然今天带的银钱定不够买下这些布。 她见辛老太太招呼祁里长说话,就靠近沈长岁说:“舅舅,全收还是收一半?我以为只收一半更合适。 即方便我们快些运走,又方便我们筛选出真正品质差的。” “按你说的收。”沈长岁刚应下来,要和祁里长沟通一下,怎料大门外跑来一人大声说:“里长,村里来了一队骑马的人,指名要找你。” 后头紧跟着又跑来一个:“里长,那个谁,万庄头和布商被绑着进村来了。” 祁里长带人跑出门时,沈小叶和两个舅舅对视:万庄头的主家! 第八十章 是也不是 沈小叶悄悄的把好奇心旺盛的小玄猫放了出去,它嗖嗖嗖的钻过满当当的人群离开。 院子里众人也在交头接耳后,不少男人跟出去看看为啥还绑了两个人。 只有妇人们带着女孩儿紧搂着自家的布,齐齐看向辛老太太,没错,不止各家的妇人也来了,还带着她们和沈小叶不相上下的女孩儿来。 要不然祁志家也不会挤的一当院人,村民们有自己的小智慧,看见沈小叶随行,且还最先说看看大家的布,自然和家里的女性群体一同出马。 辛老太太在众乡邻恳切的目光下,不得不和沈小叶介绍起来,待确定可以收布,妇人们真的是好话不要钱的往外送。 沈长岁见外甥女在祁家女眷的帮助下,已经打开一匹布验看,于是和带着银钱的大哥低语几句,便出了大门。 当他拐向里长家那条路时,小玄猫迎面飞奔而来,它一跃跳进他怀里,且说:“沈……喵喵……喵”长岁,你猜我看见了谁? 卟,沈长岁果断捂住它的嘴,同声听见脚步声后,十分迅速的抱着它折返绕过一条胡同后用力一抛:“找小叶去。” “喵!”小玄猫身体一撑,十分矫健的落地,回头对他呲呲牙就跑。 而沈长岁佯装镇定的出了胡同又向着里长家走,不想十分意外的,和一个四处张望从另一个胡同出来的家伙差点撞上:“陆……公子?!” “沈……长岁,果然是你。”陆观方才瞄见玄猫就追,不料它跑的太快自己居然没追上。 “你怎么会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 沈长岁:“我家染布,下乡收布来了。你呢?” “我的田庄在隔壁桐村,被人给弄得一团糟。”陆观刚说一句,小厮玄参就追着找来:“少爷,四少爷?” 他说:“丢不了。我大哥看完契书了?” “没注意。”玄参眼里,契书和大少爷哪里有四少爷重要。 陆观叹口气,“去看着,我遇到一个朋友,过会儿回去。” 见玄参眼里有迟疑,他又道:“沈……长岁兄救过我的命。” “是。”玄参告退前,还冲着沈长岁一礼。 待他一走,陆观道:“沈……长岁兄,有空不,咱们聊聊。” “可以,到村外去还是?”陌生的村庄,沈长岁还是很注意四周环境的,别对方被人监视也把自己囊括其中。 所以他用手指点出长短不一的节奏,陆观马上翻译出来,道:“最好找个地方休息下,我是快马骑了一两个时辰,现在还有点晕。” 同时,打出一个没有人跟的手势。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有村民扛着锄头经过,还好奇的问他们是谁家亲戚吗? 连着好几个经过的人问,沈长岁只好在说了几遍祁志之后,领着陆观往祁家方向走。 陆观:“你刚刚说收布,是收北祁村给万庄头织的布吗?” “是,该不会他是你田庄的庄头吧?”沈长岁挑挑眉,且还是不由自主的暗中注意四周。 陆观苦笑:“是也不是,他是我大嫂的手下,大嫂收下别人送的一片田地后,拖在我的御赐田庄的名义下避税,且还掺和布商的巧取谋利之中。 你不知道,今早被人找上门时,还以为要被抓走,哪知问了我与德润布行合作没,前些天有无找过他们。 天知道这家布行是哪个,可人家又突然拿出一堆证据,说我强买强卖。 关键我田庄里的棉花,还真就卖给了他家,然后还因为侵占民田被人告发又压下。” 沈长岁若有所思:“所以巧卖织机织布什么,并不是庄头自作主张?” “可能吗?”陆观不好直说自家大堂嫂跟布行合作。 “我从衙门出来后,找上大哥要说法,一路疾行到桐村,没多久审出了庄头做的腌臜事儿。 这不,就找上苦主们一一证实,退还不当得利。” 当他俩边走边说出现在祁家门外,沈小叶早从小玄猫口中听说了他,仅仅是在验布的间息,对着门口说:“四舅看看,她们的布都织的不错,可以按中品或上品收的。” “岁哥儿,可不少呢,一下午就能收够的。”辛老九也帮着沈长寿一起往板车上装。 院子里的女性不知穿着贵气的少年是何人,好几个少女见他们两人并肩出现,都脸色微红。 辛老太太邀请他们进来,这俩倒是落落大方的,进来给老太太拱手行礼。 沈长寿发现小少年还认识外甥女,他立刻警觉起来,但再看一眼始终盯着布忙活的小叶,他又放起了心。 陆观得知他是沈长岁的大哥,忙上前施礼之际,大门外祁志跑回来说:“大家先停一下,万庄头以前苛扣的卖布钱,他的主家说要补上。 婶子伯娘姐姐妹妹们,赶紧的去成哥家算算,以前那贼布商收了你们多少匹布。” 他倒是一气说完了,却喜提自家老太太一连串儿的眼刀,这不大家都暂停卖布了。 “啥?” “还有这好事?” “那这次的布还收吗?” 乱嘈嘈问话中,大家也不看如玉少年郎了,居然有几人搬着布说先不卖了。 辛老太太冷下脸:“下次,还是在你们自家验布更妥贴,我这院小站不下大佛。” 那几个,不好意思的匆匆离开。 当然,更多的人是愿意卖的,因为沈小叶给的价格很不低,人家也不挑毛病,只说哪个更不错。 但她们也商量着,想去把帐算算,沈小叶道:“大家先去理清以前的帐,我这里不急走,而且卖买随各位心意,绝不强求。” 妇人们谢过之后,都疾步而去,她们很放心的把布留下。 陆观和沈长岁低语两句也快速离开。 沈小叶正和两个舅舅说还要收多少时,就见辛老太太揪着儿子的耳朵进来,“你咋恁好事呢?人家自己家不会来叫人。” “娘,娘,我就传个话。”祁志跟表哥还有老爹哥哥们求救,然后没人救,连他媳妇都斜瞥他。 还是沈长寿上前劝两句,老太太才松开,“他不知事啊,打断你们的生意。” 沈小叶扶着她:“老太太说哪里话,能遇到个愿意补偿的主家不易,咱们要不要去看个稀罕? 对了,您原来卖给过他家布吗?” “大侄子劝过之后,我家没再接他们的活儿,你不知道,万家媳妇厉害的很,这一二年不是让领棉线,而是领来棉花自己纺自己织。 看样子主家发现问题,问罪来了。走,咱们也去看看。”老太太也不想错过热闹,但指明了祁志不准去。 沈小叶他们一大群来到祁里长家的胡同,大老远的就听见了叫好声。 第八十一章 随意 待到众人进入祁里长家,沈小叶从人群的空隙之间,看见陆观把一张张契书与村民的核对之后,投入到火堆之中。 随着一张张纸契的焚毁,现场不断的叫好声中,夹杂了女人的哭泣。 几年来,压在她们身上心上的千斤重,此刻终于没了。 再也不用没日没夜又小心翼翼的赶织万家的布,总算可以随自己的体力织些布挣钱。 挤进前面,沈小叶更是看见之前见到的,身着富贵的人和另一个穿着杭绸的人跪在一旁,并拿着帐本和一袋铜钱给一家家发钱。 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坐在主位冷冷的盯着他们唱名发还。 辛老太太轻叹:“她们以后能挺直腰杆,再不必被家人埋怨。 你不知,万庄头挑剩下的布,她们拿去县城没有人会收的,而那个来收的布商,你定的中品细布,他给压到一钱一二分是常有的事。 有时候,死命压到一钱一匹。一斤棉花三十多文,按三斤棉织一匹布需要交一钱押金,纺线织好再一钱卖出去,白忙活。” “按中品粗布价收?这么低?”沈小叶把中品细布的收购价格定为一钱五分,和上等粗布定的一样,因为这两者在市面上的卖价基本持平。 偶尔,上等粗布与中等细布还略高那么一点点。 目前为止,她不收下品,就连中品粗布也基本上只染不收,毕竟上中品粗布只一文之差,买的人几乎都会选上品。 “就是这么低,商家说他收的上等松江白棉布也不过一钱五分一匹,真假我不知,但我见过的松冮布,最长的一匹都比咱们织的布短八尺,也窄了好几寸。 就算他说的真,但你想想看,快一丈的布可以少用多少棉线,而且布料越细越轻薄,棉线劈的股就越多,用料少价格低不是应该的吗? 可实际上县城布庄里,他们卖的老贵。”辛老太太纺了一辈子的线,能不知道这里的道道。 南方棉花产量高,价格比北方低的多,布便宜是事实,所以沈小叶颇为认同的点头:“您这是老成持重之言,粗布重。” 一老一少也不嫌天热,边看边热闹边贴近脑袋交换看法。 另一头,陆观早看到他们进来,只略微对沈长岁点个头后,加快了动作。 在烧完所有契书之后,他当即请祁里长给带路到附近另几个村去,离开之前,他只和沈长岁互相交谈几句。 沈小叶大概听到他说田庄上有不少本色棉布,想让舅舅收了。 沈长岁自然不会拒绝,答应明天上午去收。 沈小叶这边跟着大伙一起追出门,看到两个犯事的人又被绑在马上,随着马匹的加快前行,他们不得不跑起来追,身上的肥肉颤的让人发笑。 她热闹看完后想离开,却不料几个妇人眼疾脚快来到跟前,还想把布卖给她,“沈小姑娘,我们现在把布拿去,你再挑一挑。” 就是之前反悔不卖给沈小叶的那几人,现在发现布商只补以前的价却不再收布,又要反悔卖布了。 辛老太太满脸的不高兴,可并没有替她做决定。 但沈小叶依然笑盈盈的说:“不好意思啊婶子们,刚刚收下那么多,我带的银钱花完了。 若你们信的过我,先打了条画了签把布放下,明天我……” “算了,下次再说吧。”打头的妇人转身就走,她可再不敢乱签什么契什么条的了。 另外几个犹豫了那么几息,又求告一会儿见沈小叶只说钱不够,也就慢慢散去了。 辛老太太摇摇头,“以后她们上县城去,应该可以卖的掉,不过是出门少见识少。 但,她们定然会发现,没有你给的价格高。” “哈哈哈,老太太这是拐着弯的在夸我。”沈小叶很高兴认识她,两人聊的投契,满载而归时还得了老太太一坛醉虾。 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但老太太却说:“咱这儿河多最不缺这个,你要过意不过,下次再来的时候,多给我家几个女娃捎些别致的头花,她们高兴我就高兴。” “绝对没问题,我还有很多颜色的帕子,也拿来给她们玩。”这时代一方大大的帕子,有时可以扎在头上做装饰的布巾使用,沈小叶试验各种颜色时,扎染出不少造型,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 当然,她也能察觉到老太太的意思,交好舅舅这个年少的童生。 只能说,辛老太太眼光好,自家舅舅必然能在科举上有建树的。 且不提他们夜宿辛老九家被热情招待,单道次日一早,在辛大叔帮忙下又雇了船直接开到桐村。 不过今天,甥舅三人没有让辛老九再陪着,不可耽误别人的工时。 沈小叶环顾周遭的棉田,依然发现不少人在田间捉虫,“昨晚上听九婶子说,这片棉花地种了好几年。 今天看来,明年能不能再种还不一定。” “病虫害不打紧,关健是常期种在一处容易土质板结。”沈长岁还蹲在地头,抓了把土。 沈长寿拍拍两人道:“别人家的地,莫要下去啊!” 他话音刚落,就见前面一匹快马过来。 “正好迎上你们。”陆观跳下马来,伸掌和沈长岁一拍握在一起,他们昨天约定了时间了地点。 然后扭头道:“沈小叶,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咳咳!”大舅舅沈长寿瞬间站在外甥女面前,不许她答应,且眼神有些不善的盯上沈长岁:“岁哥儿,你报的名字?” “报歉沈大哥,我是上次从拱卫司得知你们家人姓名的。”陆观意识到自己打招呼太随意了,抢在沈长岁之前说话。 沈长寿已从弟弟那里知晓他的身份,“以后还是称沈姑娘吧。” 此时,他觉得岳记少东家见面就喊外甥女,更加妥帖。 陆观连连抱拳,请他们一起跟自己走,路上连瞥一眼沈小叶都不太敢,因为沈长寿跟防贼一样的盯着他。 唉…… 沈小叶暗自发笑,小玄猫不解:“明明你们认识,叫名字不比叫什么沈姑娘亲切?” 她拍拍小家伙但笑不语,未及多久,转过田间小路上了一条更宽的土路后,大老远就看见一片齐整的砖瓦房。 陆观介绍说:“那里就是这片庄子的仓库,有庄头佃农在住。” “有多少亩?都种棉花吗?”沈长岁问。 第八十二章 棉田 陆观揉揉眉心道:“本身御赐二百亩,加上买的送的,总计三百多亩。 除却有五十二亩地力耗费太过改种大豆外和白菜外,现有三百零八亩种棉花。 而且前两年还弄来些流民做隐户,分散在田地周围住着草房子,目前看着只是不死罢了。” “是两年前济州那边来的流民么?”沈小叶不由伸过头问了一句,却惹来大舅舅不赞成的目光,她只好缩回出细细计算几百亩棉花可以织出多少布。 陆观摇头:“说是北边打仗流入京城这边的,只所以把他们安排在田地边角住着,是因为里面有两三个达达人。 幸而她们只是嫁入关内的女人,否则我这边又是个说不清楚。” “今年棉花收获后打算怎么处理?”沈长岁没让他继续前个话题。 陆观沉吟片刻,道:“直接卖了最省事,我现在在国子监上学,没空打理这边。 主要是我没有人手,所以打算先将强买来的土地归还,又鼓动大哥把别人送的地退还。 无奈的是,送礼的德润布行卷入事非之中,如今找不到主家。 我大哥今早只好先去找人,把买来的地过户还了原来的田主。” 实际上,他在拱卫司被带去辩认的几个人,应该就是布行的主人。 “德润。”沈长岁和沈小叶对视一眼,这家布行真的不止找了一个靠山。 沈小叶试着说:“还是织布卖更合算,附近的村民都已经买过织机,找他们织也是两利的事。” “如今的棉花虽然亩产只有几十斤,但三百亩地就是一万多斤,大约可以织出四千匹布。 只卖皮棉的话,你会少得二百多两银子。”沈长岁快速计算出来,他如果有这么多棉花,绝对自己加工。 沈小叶更是觉得卖皮棉可惜,“要不,你把地租给我们?” “我的二百亩可以,但另外一百亩不行,来之前我已经拿到自己的地契,不准备和大哥大嫂搅和到一块儿。”陆观也是抓住这次被查到的机会拿回地,省得以后再纠缠。 他又道:“而且,隐户上报以后地里的活就得出工钱找人做,棉田连续种植减产是毕然的,你还得算算是否划算。 如果到最后只多挣几两或十几两,还不如把棉花卖给德润布行这些专门的商人。” 沈长寿这时突然道:“灵河县城不就有家德润布行,镖局年前还给他们押过一次镖到西北关中。 镖师们说那边的布零卖可不便宜,普通青布八钱一匹。” “这么贵?”陆观自从在小厮玄参口中得知市面上的物价,也顺便搞清楚了现在的金银铜兑换比。 一般来说一两金子可兑五两银,一两银子有十钱,大概可兑一千个铜子儿,它们之间的兑换其实是浮动的。 只不过自从民间的白银流通量加大之后,目前基本维持以上的比例。 “据说那边风沙大棉花少,自然卖价就高。 不过你的布打算多少钱一匹,我们家上等细布看尺寸收的,四丈长二尺五寸宽的上品一钱八分一匹。 而三丈二尺长一尺八寸宽的上品则是一钱四分一匹。 高于这个价格的话,就没必要看。”大舅舅沈长寿首先申明这一点,他看弟弟和对方很熟识的样子,提醒他不能高价收。 陆观这里保证:“庄子里的布全是庄头选的上等品,你们可以挨个检查。” 他说到做到,进了庄院之后带大家直奔后罩房,开门就是一排细绵布映面。 沈小叶没有客气,随机抽出一匹抚摸,布料紧实平整,“我们展开看看。” 两个舅舅自是一左一右打开,她就拿着自治的软尺开始量,“四丈。” “以前卖出去多少钱一匹?”沈小叶大约看了看,有好几百匹。 正在抽出另一匹的陆观动作微滞,被沈长岁捕捉到,“定然德润布行给的价格高出市价了。” “嗯,全是细布,每一匹按二钱结算,且不论品质,但这个算法明显不合理。 也因为这个高价,庄头欺上瞒下给府里少报数量后,又和德润的一个掌柜勾结,压价收购再高价卖给布行后他们分润一笔。 去年强买田地几十亩地,就是因为我大堂嫂查帐,庄头为抹平帐目买的。”陆观决定以实相告。 他道:“这些布按照你们的价格收就成。” “小叶先点数。”沈长寿可不管他从前的价格。 四个人很快点完一遍,一共有四百五十匹。 沈小叶道:“八十一两,我们剩下的的银钱肯定不够买下全部。” “可以先拉走,下次见面结帐。”陆观不怕收不回来。 可沈长寿不愿,“岁哥儿带着小叶验完布,我回去拿银子。” “大哥准备骑马骡回去?”沈长岁也同意。 陆观道:“不如骑我的马,它耐力很好也不认生。” “也好。”沈长寿不是拘泥的人,一下收的几百匹上等布的机会不多,早点拉家里他安心。 不久之后,三人目送他骑马离开。 沈小叶说:“其实,我可以拿缎子跟你换布。” 陆观不懂什么缎,正满面迷茫时,沈长岁提议:“找个空旷的地方说话。” 于是三人从后门出来,沈小叶还在路过草料房时,看到几个被看押的女子并小孩。 他们头发乱糟糟的,扯着嗓子喊少爷饶命,说什么照看庄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陆观看也不看一眼。 沈小叶也只是表示一秒的同情,快步离开,一年抠走几百两的苦劳,这差事真苦假苦大家心里都知道。 庄子后边是菜园,他们三人走向了黄瓜地,小玄猫比他们跑的更快,它是瞄见个蝴蝶追着玩儿。 沈小叶摘下根嫩黄瓜,“舅舅,我觉得可以把棉田租下来的。” “外婆不会同意。”沈长岁道:“但是我们可以按市价预订棉花,陆观你觉得如何?” 陆观:“可以呀,收棉花时你们来就好,我还能为你们提供车辆的。 不过也就今年一年,明年棉田必须全部改种别的作物,否则我这二百亩地就废了。 我发现,自己骨子里也是热爱土地的。” “我也想有这么个庄子。陆观,真羡慕你。”沈小叶用带着的水洗好黄瓜,很没形象的蹲在地头吃着。 陆观苦笑:“你不知道我多提心吊胆,在今天之前我一直被人盯着。” 第八十三章 大笑 沈小叶和舅舅对视一眼,又转向他道:“我舅舅说的果然没错,但是你怎么确定监视撤销了呢?” 陆观扫视周围,几乎一望无垠的田地里,距离他们最近的一群人正在几百米外田间劳作,他道:“因为盯着我的人,也同时在国子监监视着同我一样,被皇帝扔进去学习的少年。 入学之前,我养伤没发现谁特意盯着我,毕竟大伯是武官,府里的防卫还是有一套的。 而入学之后只休沐了一天,当天也没发现盯梢的。 不过,沈恒为什么会判断我被盯着?” “这得长话细说。”沈长岁同样警惕的扫视周围,然后给了沈小叶一个眼色。 她喊了声小猫儿回来,然后心念一动,三人面前瞬间出现一个箱子。 在沈小叶开箱展示锦缎之际,沈长岁细细说起了两次无终山之行,以及他的某些推测。 陆观听的一愣一愣的,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 双方交换所得信息时,他的目光会落在争抢沈小叶黄瓜的小玄猫身上,这猫变成真的了。 待听完沈长岁的叙述,他道:“这么说我以为的神奇空间,也仅仅变成了个储物工具,有点鸡肋呀!” “有总比没有强,瞧瞧这箱妆花缎你能卖出去吗?”沈小叶更加关心这个。 陆观摇摇头:“原身虽得伯父疼爱,但实际上在府里并没有什么自主权。 而且伯父以前公事忙又陪皇帝出征,真正照顾他的是伯母。 几年前伯母还在世时,一切起居待遇都与两个堂哥相同。 可自从伯母离世堂嫂掌家,就只是表面功夫罢了,以致于原来的陆观有点叛逆倾向常常在外流连,不断疏远陆府中人。 这份疏远,也是我能够不被人拆穿的原因所在。 你还是先收起来,等过个一年半年后,我结交些人倒卖出去。” “这是贡缎,卖出去时得做的隐秘些,不过你倒是可以在京城看看它们的价格。”沈小叶已经数过,给了家里三匹后,她箱子里还有十三匹。 小玄猫道:“原来你们口中的宝贝,还有卖不出去的时候。 好可惜,豹妈妈遇到的不是金银。” “即使金银也不好用,上面打着前朝官造的印记,必须熔掉才能当钱花。”沈长岁还提醒沈小叶道:“将来这个箱子不许拿到外面用。” “我晓得,信息交流完毕,你现在也安全无恙了,把布验看完才是正事。”说着,沈小叶就站了起来。 陆观不动如山的坐那道:“再聊聊会儿呗,难得我们碰到一起。 你们不想知道德润布行的后续吗?说不定他家经此一劫会转卖不少家业,灵河县的店铺你们也有希望买到。” 沈小叶坚持:“只卖寻常的布料没有必要也没实力开店,我希望赶在你堂哥回来之前把布点验完毕,之后在附近村里转转收些散布。 最最主要的,你不是什么王爷世子的,我家现在完全借不上力的。” “要不要这么现实啊?”陆观中箭,假做西子捧心的样子,引得甥舅两人大笑不已。 单独相聚时间过的飞快,先是陆观的大哥在午后归来,又有大舅舅快马取钱回来。 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布,并约定收棉花时再见。 几百匹布分两次装船运输之后,大舅舅很自然的问起沈小叶:“我看你们又收百十匹散布,加上昨天的一百多匹,短时间内不用下来收了。 最好是今天赶回县城,可以歇在租的宅子里。” “大舅舅,我还想收些粗布。 趁着几个村里的织户没把布卖到别处。”沈小叶这一半天里,借着陆观庄里的车马,以及他昨天补钱的路线跑了好几个村子,无奈收了一百匹上等细布后,她手里只剩下一钱碎银。 如今看到大舅舅带来的百两银子还有十九两,她就想一次性多收些。 然而大舅舅不同意:“太重了我们拉不走。 你看岁哥儿在对岸装一车根本就装不下。 而且老爷子在家里有收到二三十匹粗布,我们无需在此耽搁。” 沈小叶手搭凉棚,遥望河对岸舅舅和辛家两个小子装布的身影,骡车上能多放一些,但驴车绝对不能装太多。 她心里叹了叹,“明天,大舅舅可以再来收一次吗?” “不可以,小叶,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咱们得让本钱转起来。 哪怕是六月二十八卖出一部分后我们再来收,也是可行的。 而且,你还得想一想,家里的染料够不够用。”大舅舅的话像是当头棒喝。 沈小叶立刻清醒过来,这次一共收的六百八十匹布,家里重新投入了近百两,“好,卖完这批布再做打算。” 哪怕是一匹布不到三斤重,但几百匹也有将近两千斤,他们回家的速度自然而然就拖的很慢。 为了保证安全性,中间还要让两头牲口休息半个时辰加加餐。 及至他们进入县城,已经是下午酉时一刻。 “大哥,这条路不是上次租房子的那条。”沈长岁跟着前车拐进巷子。 沈长寿回头道:“昨天下午和牙人订契时娘来看过,她没有相中,又找了一处。 走进来,从水井那儿向右拐,最后一家。”他拽着骡子前面走,沈小叶在后头推着车,四处张望着。 待到走进大舅舅说的地方,他一拍门,居然是大舅母开的门。 黄氏围着水裙:“可回来,我刚做好饭,把车赶进来。” 沈小叶一听这话,就知新租的院子不小,果然进门之后院落开阔,三间正房带着左右厢房。 没有倒座,但有一个带棚的厕所,就在石榴树边上。 而且院子里还种着葡萄,正好在中厅落成个架子遮阳。 再看各处的门窗,也都是齐齐整整的,她不禁问道:“大舅母,这院子不便宜吧?” “一个月八钱。”黄氏给端来水,“坐北朝南地方大,原来要价一两的,但是咱们家说租两年,主家也就同意八钱月租了。 房间都已经打扫好了,跟家里的布置一样,小叶你还住西厢上房。” “我进去看看。”沈小叶推开房门,虽然房间小了点,但胜在干净亮敞。 她扫了一眼,这里没有炕只有一张床,上面已经挂了蚊帐。 沈小叶刚回身说:“外婆租了个好地方。” 就听见院门外有人笑道:“我推荐的,当然好。” 第八十四章 这…… “恒溪道长?你没在灵山寺住着?”沈小叶看看天色,马上就到城门关闭的时辰了,要不刚才巷子里也不会有很多人走动。 恒溪道长进来就帮着一起搬布匹,“我住在后面登仙坊的灵虚观。” “原来如此。”她还真的以为道长会长驻在佛寺之内,客人都帮着搬布了,沈小叶自是要动手一起搬的。 黄氏还劝道:“道长休息会儿,我给您沏茶。” “活动活动手脚好。”恒溪道长抱上好几匹布,问沈小叶:“你苏木够用吗?” “够用,您那里有几百斤用不上的茜草吗?”听他一问,沈小叶顿时眼里冒出星光,家里剩下的苏木最多染二百匹布,她想用自己种的更便宜的茜草染布,可惜秋天才能采收。 恒溪道长差点被门槛拌住,“想什么好事呢?我是看你买来这多么布怕染料不够用。 不过,茜草近几年的价格从二分到九分浮动不定,你买不对时候很吃亏的。” “家里多染些青布还是够用的。就是想再去灵山寺割两千斤菘蓝,以后常期买他们的。”沈小叶发现她用菘蓝根栽种的方法不得当,东院仅有几株活了下来。 沈长岁这时轻咳两声,“小叶,不会再有二十文千斤了。 我后来见别人上山割蓝,最多也只是割一担半担而已,有人当鲜菜吃,有人晒干当作大青叶茶来喝,而且一年只一次机会。 如果再去采上千斤,我们需得和方丈议议价格。” “如此,我得合算下又得几两银子的成本加。”沈小叶脑子里恍过药铺的价格,正在反推新鲜叶子多少文一斤时,大舅舅将她从门口推开,并道:“瞧把你为难的,这也值得苦思冥想? 大可用十文一斤的粗茶价格反推,每斤出一个半铜子儿。 若嫌贵,就好生与寺里的大师父商量,看能否二两半银子割两千斤。 家里当长期生意做的,不好总占便宜。” 恒溪道长不禁称赞:“长寿道友言之有理。” 沈小叶:“就这么简单么?” “就这么简单。”道长和大舅舅异口同声。 也不知是沈小叶心里挂着此事,还是新的地方热睡不塌实,半夜里她起来找水洗脸。 本来轻手轻脚的担心吵醒大家,但是和她一样不睡,又四处攀爬巡视领地的小玄猫把大舅母给惊醒了。 黄氏不许她用凉水洗,张罗着给烧了一锅热水。 待她擦洗之后,又叹道:“城里说是繁华,但到底不如乡下凉快,看你来四舅舅愿意跟着道长去灵虚观休息是对的,毕竟那边有护城河引来的水。” “各有各的好,冬天城里人多更暖和,到时让外婆住这儿。”沈小叶给舅母递一杯水。 又道:“我看这一进的院子多不过四十两就能买到,怎的外婆愿意花十二两租两年而不是买下来?” “这边院子比不得丘县的两进院子舒心,咱们家没什么大营生,你外婆目前没打算在城里买房子。 租个大点的地儿,也方便你以后到别处集镇卖布。”黄氏没有喝水,而是让她躺下给继续扇着扇子道: “睡吧,明天早早回家请村里人漂布,好尽快把布卖完。 看到你收来好些布,我这心里又紧张起来。 说来也是凑了巧,今天你大舅舅回来拿钱时,老爷子刚好把家里几样旧金饰和玉找人换掉。” 沈小叶:“怪不得舅舅拿了两个五十两的银锭子,我还心说县里没有兑会票的地址。 大舅母,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你分到的。” 黄氏:“会票也全兑了,你大外公又得个小孙子,老爷子昨天陪着他上府城去了,今天上午才回来的。”她话里不无羡慕,堂嫂算是两儿两女了,自己却只有庚哥儿一个孩子。 沈小叶翻来翻去:“难道大舅舅说外公收的粗布,是在府城收的?” “许是路上收的吧。” “大外公家要在家摆酒还是府城?” “还不知道。” “在府城我就不去了,长顺舅舅家的表姐总是炫耀她的衣物和朋友……” 黄氏见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又给摇了会蒲扇,才合拢蚊帐吹灭灯离开。 正房里,沈长寿翻个身问:“睡了?” “嗯。”黄氏刚应一声,发现丈夫已打起了轻酣,她摇摇头,也不知他方才醒还是没醒。 但可以确定的是,第二天起的最早的还是沈长寿,他还在沈小叶窗下敲了敲,“起了,买你爱吃的咸豆花。” “来了。”沈小叶嗖的起身,抬眼一看天刚蒙蒙亮,倒是有时间打打拳了。 一番流漱后正和大舅舅过招过的飞起,院门被推开了,沈长岁拎着早点进来:“灵虚观的三鲜包子,配张记豆花刚刚好。” “下次可不许在街上买了,昨天家里准备的食材还有。”早上没做,黄氏不放心留在这儿只能带回去。 他们饭后装车离开,第一辆车刚站到巷子里,又引得街坊们观望,甚至有一二人上前问:“黄娘子,车上的布匹卖吗?” “两位嫂子,本色白布你们要么?”别看黄氏刚刚住下,但凭着她一手好厨艺,昨天中午拜访四邻送吃食时,已然与好些人认识。 杜娘子笑道:“只要便宜又质地好,定是要扯几尺的。” “都是上等白棉布,七文一尺。”沈小叶抽出一匹打开给两位邻居看。 曲娘子一摸就知是好料,但她却道:“都是邻居,不如六文如何?” “婶子说笑了,布庄八文一尺,我七文就是因为大家是邻居。 瞧瞧咱这布,实打实的二尺五寸阔,再掂掂重量,没虚的。”沈小叶哪里会一下降那么多,这里是县城,太低的价格是破坏行情。 曲娘子摇摇头,她觉得她是个小孩不当家,于是对上黄氏道:“我要两匹,六文一尺可行?” “这……”黄氏收到沈小叶喑戳戳比划的手势,“布是上等布,你们也知几百里运来各项花费不少,六文委实太低。 不如一匹按二钱六分算,也让我们挣个脚力。” 曲、杜两位娘子对视一眼,后者道:“要不五钱两匹,我也要两匹。” 第八十五章 可以 竖着耳朵听的街坊们,可都盘算出了价格,四尺二十五文,到布庄才能买到三尺多一丁点而已。 沈小叶见又有几位娘子聚来,不动声色的对着大舅母轻轻点头。 黄氏知机,略带为难的咬牙道:“两位嫂子进来瞧瞧。” 曲、杜二人哪里不知她让了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门,一下子就看到沈长岁这个少年儿郎,在驴车边对自己拱手施礼。 她们顿时眼里多了光茫,这少年长的一表人才,可以给自家妹妹(侄女)相看呀! 两人很利落的各自挑了两匹,其间还向黄氏打听沈长岁,他不好意思呆着,出门换了沈小叶进来。 沈小叶看两人付钱付的干脆,于是道:“六月二十八我们会在灵山脚下的大平坪展示青红两类印花布,到时欢迎两位婶子捧场。” “印花布?”曲娘子犹豫片刻问:“彩色印花?” “白色印花。”沈小叶昨天的裙子已经换下,但她把没干透的斜挎布包从房里拿出来给两人看。 雨过天青扫叶竹,淡雅清爽的颜色很亮眼。 杜娘子首先问:“你们家自己染的?” 沈小叶颔首:“对,花形好多,只是没有彩染。 但价格比别处低了两文,一尺只要十个半铜子儿。” “呵呵,”曲娘子用帕子捂到嘴边笑,“半个零头多不好算帐,到时按整数算,比如九文一尺。” “那可不行,婶子要知道我们用颜料都是上好佳品,到时您看过就知。 相不中了也不要紧,就当看个热闹。”沈小叶从她俩手中取布包,但杜娘子拿的紧,还不好意思的说:“要不,我今天先拿一匹,二十八再拿一匹这个颜色的? 没有印花也行,我想给外子和孩子做一身新衣。” 沈小叶微怔,脚边的小玄猫绕着她喵喵笑,失策了吧!哈哈哈…… 她略一想,就点头道:“可以。” “那我也只要一匹,只当和杜嫂子合买两匹可行?”曲娘子瞬间觉得亏了,退回一匹布。 黄氏轻瞥沈小叶一眼,见她忍痛退还两人一半钱还要笑脸相送后,差点没笑出声来。 然而下一刻,黄氏发现自己真的可以笑出声来,因为那两人各抱一匹布心满意足的离开,引得更多街坊进门来买布。 大家统一选择了两两一组,五钱两匹买。 人太多,搞得沈小叶都不敢宣传印花布,生恐人家又要反悔等。 等到他们卖完一批布离开县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小叶,居然卖了四十匹。”沈长寿笑弯了眉眼,他忍到出城下了护城河的桥,能够两车并行才说。 黄氏纠正道:“三十六匹,想不到白布也转手卖的快。” “差不多差不多。”沈长寿觉得比卖印花布省事儿多了,他建议道:“不如留下几匹不染色卖。” “大哥,在乡下卖白布难开张。 县城有些人家没地也没功夫自己织布,就像这个坊里的住户有营生忙,我看好几个都是做生意的。 比如说卤肉铺、点心铺。”沈长岁观察细致,他说完发现小叶站在原地不走了,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就见不远处的岔路,有衙役隔空挥鞭,驱赶着一些人在抬土。 再细看,里面有个胖胖的老妇,可不就是老杭氏。 偏还有钱大在那里想上前替她,每每都被衙役的空鞭挥开。 “小叶,走了。”他连喊两声。 沈小叶诶了一声,急步跟上道:“老杭氏的判决下了?” 黄氏点点头:“嗯,借了太后的光,笞刑由钱大代受了,徒三年减到一年,但必须她本身劳役才行。” 那钱庄爷爷还没放出来么?” “出来了,是里长亲自到县衙接的人,把五姨姥高兴的,四处通知大家去她家吃个饭。 还特意给咱们家送了礼,但娘没有收。”黄氏叹道:“这老太太倒是没对钱二的作为说什么。” “钱二对他亲娘都顾不上,养的儿子也不知将来随谁,五姨姥不过继也有不过继的好。”沈长寿内心认为,崽儿还是自家的好。 比方小叶的名字在他名下,但他从来都是让她喊舅舅,让她记得自己的父母。 他们押着重车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两个时辰后才回到村里。 两辆车后边跟了一群孩子帮忙推车,有那机灵的在问:“长岁叔,还用我娘帮着洗吗?” “用。”沈长岁给了肯定的回答,孩子们顿时乐的跳起来,有的已经跑回家里报信儿。 这边厢,沈老爷子听到回来了,大步流星的迎了过来,见到孩子们都安安生生的没啥问题,他反而背着手又转回家去。 让沈长寿一声“爹”都没有喊完就落在了半空。 大家也没谁矫情,吃了午饭之后,由沈小叶和沈存庚两个负责通知人来漂布。 只一下午时间,河边又挂起了诸多布匹,一连数天,沈家人都不再出门收布,除了腾出空儿上灵山寺买回一千斤菘蓝泡水,其他时间全力以赴染出六七百匹布来。 结果人不出门,反而有人送布上门。 久不见人影的钱二和他媳妇小杭氏,拉着三十匹粗布过来,沈小叶来者不拒,但是要细细检查他们的布。 没想到钱二说:“我们只染不卖,小叶,你给便宜点行不?” “行呀,三十匹给你染一尺按四个半铜板算,但是红色的只能染十匹,行吗?”沈小叶也不会死揪着一个价,她已经想到了,钱二伯八成是和他媳妇的娘家人,一起到福山收到布。 钱二见她松口,又道:“再低个头儿,我以后要染更多的布。” “不行,染料太贵。”沈小叶断然拒绝,上次给岳记便宜那么多是特殊情况,挣的主要是染青布的钱,染红布的苏木太贵了,一匹成本差不多一钱。 还好岳记是复染一下,省料一点。 钱二有话说:“可灵山的菘蓝一担才十文。” “只用一担菘蓝染不成印花布。 钱二伯,你看看我每匹布需得多少工序,还得出工钱让大家又洗又捶。 你觉得贵,可以到县城以西的曹庄,那有人染。”总之她不愿再便宜。 钱二哪里知道曹庄在哪儿,他忍痛同意了。 当然,不论是自己的布还是别人送染的布,沈小叶都很认真的染。 而且这次还搞了些荷叶与莲壳,力求呈现多种颜色的布料。 到了六月二十七下午这天,所有的布染好收整后,由两个舅舅一起提前到唐家集占摊位。 第八十七章 不同 人多力量大,加上沈小叶一家不在乎棚布下的货物,众人合力把猴子缠卷住,沈长岁拿着剪刀刷刷剪开道口子,伸手就抓那急红眼的猴子。 “当心手!”老爷子沈善宥人随声到,举起手里的高凳毫不迟疑的砸在猴头,险之又险的没让猴爪抓伤小儿子。 随着沈长岁拨开棚布,从满头血的猴子怀抱出哭哑的婴儿,众人发出阵阵欢呼。 沈小叶不敢懈怠,招呼自己人迅速围在摊位四周看住货和钱箱。 衙役们赶来时,奄奄一息的猴子正被大舅舅拎到一边。 跟来的杂耍班主惨白着脸翻看猴子,“它不是我们驯养的。” “看仔细了!”领头的衙役喝斥他后,又指向坝口的树,“那上边还有一个呢!” 他话音刚落,就见往那树上攀爬的几个杂耍人员都向下滑,急得喊到:“不许下。” 且还拽着班主晃,让他再吹哨子。 沈小叶已听到小玄猫传音,看他急的跳脚,不禁说道:“差大哥,你看那边已经有人抱着孩子了。” “啊?”衙役抬头望去,果见有一青衣道袍夹着小孩儿,以极快的速度,脚点树干下落。 紧跟其后的是个光头和尚,掐着猴的脖子落下。 他丢开班主就往那边挤,无奈人太多,扯着嗓子喊才给他让条道。 沈小叶这边下意识要扶踉跄跌坐的班主,却大舅舅抢着先把人扶坐地上。 她讪讪一笑,耳边响起“我的孩子”的哭叫声,一老一少两个仆妇打扮的搀着个年轻妇人挤来就冲向沈长岁。 唬得他慌忙把手里的孩子塞给倒水的大嫂后退,并喊:“小叶,庚哥儿,速来整理货物。” “来了。”沈小叶方才已经和大外公他们把棚布掀开一多半,有效的将猴血沾住的地方卷起。 但遗憾的是,棚布下面的货散的到处都是,特别那几匹打开撑重的布料都沾着灰土不说,还有两匹被舅舅抱孩子剪开了。 外婆林氏干脆拿剪刀把它们剪到底,剩下的和沾土的卷起放在一边。 沾土不要紧,关键二牛带来的西瓜被挤上来的人踩破,好几匹又泥又湿。 大外婆钱氏和林家表婶心疼的不住拍上面的土,但用处不大,卖相颇受影响。 梨子拾起踩扁的头花,忍不住眼圈发酸。 还好今天来照看的人多,没多大会儿就把东西归置好,之前的床椅凳模形扶起来还能用。 就是头顶的凉棚没了,在这烈日当空之下,委实晒的很。 不想,附近有一摊主抱着一卷棚过来:“诸位仗义,借你们用。” “多谢,散集后请老弟喝酒。”老爷子沈善宥连忙谢过,又安排大家搭起棚。 这段骚乱总算告一段落,衙役们锁走了杂耍班子,后边两个班也不敢在这献艺了,都急匆匆的离开坝子。 片刻之后,有更多的僧人持棍下山,五人一组在附近巡视。 现场逐渐恢复热闹,不过人却散去一部分。 而这边厢,把孩子交还其母的黄氏,回来后揉着眉心道:“方才乱起,有几家的布钱没收。” “不要紧,那孩子如何了?”外婆林氏举目四望间,已不见了那孩子和母亲。 黄氏道:“嗓子可以养,但手上脸上有伤,也不知几时能好。 孩子的娘抱着他找大夫去了。”看到年轻母亲跪下给自己磕头,黄氏感同身受,幸好孩子救下了。 她道:“这猴子到底是野兽,养不熟的。” “大舅母,抱孩子的猴好像不是杂耍班子的。”沈小叶凑过来说:“我似乎听见了不一样的哨声。 你们说,会不会是拍花子的手段?故意引起骚乱好拍多一些孩子。” 两婆媳闻言,刹时愣住。 “可有看见吹哨者?”问话从身后传来,沈小叶打了个激灵。 转头一看,原来是戒嗔师父,她心说大师为何总是无声无息的。 “见过大师,我没看见谁吹哨子,但在猴子跳上凉棚时,哨声是从那里传来的。 但乱起来时,我们和几家摊位都从小出口有送人下去,估计难找到痕迹。”沈小叶指向坝下一溜柳树。 这地方就在货摊下不远,且又离坝口的大树近,以声音控制兽类,位置得宜。 她是知道这位刚才和恒溪道长在树上救下孩子的,“大师,您抓到的猴子,是不是跟杂耍班的不一样?” “不尽相同,还请小施主帮忙领我看看具体方位。”戒嗔抬手之间,四五僧人从左右行来。 沈小叶看看外婆,在她点头后跟着大师离开,但没一会儿,舅舅被派来护着她。 且低声道:“下次不可在外讨论,人来人往之中谁知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舅舅,我猜对了,不然戒嗔师父也不会专门来探查。 而且,小玄猫也说听到了不同的声音。”她扫视几位僧人,他们都很认真的在看树干和草地上有无遗下什么。 小玄猫在她肩上冲着沈长岁点头,它耳朵很灵。 沈长岁道:“对归对,但慬慎归慬慎,这样的盛会,神鬼尽出。” “好吧!”沈小叶是个识劝的,只是小玄猫忽然从她肩头飞下,喵的一声窜向不远的处一个穿褐色麻衣,低头扫望这边的人,“舅舅,应该是他。” 说着,她就追上去,沈长岁也是咬牙猛追,“大师,这边。” 跑开前,他还不忘招呼戒嗔等人。 可坝下就是集市的尾端,临近正午,进出的人更多。 沈小叶追的靠前,已经是打草惊蛇了,麻衣男子左突右冲之间,挤向人更多的地方。 人们不知发生了何事,有躲开的,有叫骂的。 眼看他就要脱离视线,沈小叶叫道:“拦住他,拍花子的。” 前面有人一愣,没有看见麻衣汉子抱个孩子呀!倒是有一只黑猫扑到汉子脸前,伸爪就抓。 麻衣汉子迅速闪避才没有被抓伤脸,但他这一停顿,给了追击而来的沈小叶机会。 只见她冲过人群,提气抬腿猛踢,虽未中后心,但到底踢了麻衣汉子一个趔旭。 他怒目回身喝问:“你作甚?” 同时一拳击向沈小叶的面门…… 第八十八章 过奖了 沈小叶果断战术后仰,堪堪避开这一击的瞬间,对方又是一拳追来。 然而突然之间,不知哪位好汉掷来一物,正正好挡住这拳,让沈小叶有了回击的机会。 只见她旋腿而起,在麻衣汉子同样踢起腿时,却又虚晃一招闪退,对方顿时踢空,还好巧不巧踩到刚刚掷来的布上打个滑。 沈小叶听见一声熟悉的哭腔:“我的布!” 但她无暇理会,趁着麻衣汉子身形不稳猛冲,虎拳刹时突击数次,可麻衣汉子横肘格挡之际,她则利落收拳,把力道用在脚上猛然击向他的下盘。 “啊!”麻衣汉子中招,条件反射般缩臀立直,周遭为之一顿,好些男的倒吸一口凉气。 恰此时,沈长岁及戒嗔等人和巡逻的衙役,先后从两个方向赶来,都不用沈小叶再度上阵,一群人十几息功夫就拿下了麻衣汉子。 他头顶冷汗瞪着被舅舅拽后面的沈小叶,咬牙切齿:“你追我做甚?” 喵,回答他的是小玄猫的正面直扑,戒嗔眼疾手快抓猫,却是看见麻衣汉子的前襟被猫儿抓开,一个陶制小哨挂在他颈下。 沈小叶正上前捡地上布匹,听到哨声立刻道:“大师……”她后面的话被舅舅锐利的目光截住。 但戒嗔已知她的意思,冲她微微颔首后,扫视围观人群,待见有个和麻衣汉子同一颜色装束人悄然离开,才说:“带走。” 说完,又与身边衙役低语几句,迅速朝那人追去。 几个僧人闻声而动,转眼把给麻衣汉子口里塞了核桃,三两下给绑结实,衙役们也分出一人跟上。 其他几个衙役驱散人群,嘴里还吆喝着:“散了散了,看好孩子看好钱袋。” 然后对着沈长岁拱拱手叮嘱几句,又巡逻去了。 他身后,沈小叶抖下布料上的土,但有个大脚印她没办法,挤来她跟前的钱二欲哭无泪,“小叶,这布可让我咋卖?” “我买了。”她转身扫向钱二支的摊子,倒还挺丰富,一头放着布,一头儿放着草鞋和些许山货,小杭氏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生恐这布没人负责的样子。 “钱二伯,刚刚是谁扔出了这匹布?”睡着了沈小叶也不会认为是他帮的忙。 钱二一脸为难,“我也不认识,他往那边走了。”说话间眼睛盯着布不移开的道:“这……” “四舅,我买一匹布。”沈小叶转头喊沈长岁,却不料舅舅早已走出老远,方向正是钱二所指。 她叹了口气道:“信的过我,我就先拿走,晚上到家付帐。” “信的过信的过,三钱六分,和你卖的一个价。”钱二眉眼刹时笑开,似乎怕她反悔一般,小跑挤回摊位后缩到架子下面,他媳妇也迅速低头假装整理货物。 沈小叶深吸一口气又吐出,转身去追舅舅,没追多远反而见他回转,且还拎着两包驴肉火烧,还拿一个给她道:“回去吧,差不多该吃中饭了。” “真香,没有到集上还有这好吃的。”沈小叶委实饿了,一口咬下小半个。 两人回到大坪坝自家摊位分发火烧时,发现这会儿顶着大太阳在坝上逛的人,不说少,委实只有三两个。 各家摊位上,都正在轮换着走下坝到后面吃饭。 自家的大米是外婆他们早上带来的,肉菜应该是现买的热菜。 而且每个人还分到一份切成丁的西瓜,看来另两个砸裂的西瓜被故意切碎了。 “小叶,过来这边。”林家表婶和梨子站在两个外婆中间,扶着坝沿儿上的碗招手她过去。 沈小叶刚应了声“一会儿”,就和大舅母道:“您和大舅舅先去吃,我刚吃了驴肉火烧。” “一个火烧顶什饿,我们守着,你先下去吃。”黄氏不依,两人互相让着时,有一富态的中年男子带着随从走来。 中年男子的人未到,先拱手笑道:“请问店家,可能匀给在下五百匹布?” “贵客登门,快快请进。”沈小叶立刻随着两位舅舅抱拳还礼,四口人无不笑脸相迎。 中年男子迈入凉棚之下,伸手摸向红色印花布,“这样的五百匹。” 说完,看着迎他进来的四人中两个大的稍嫌激动,少年又太过淡定,他把目光精准的放在了笑容恰到好处的沈小叶身上。 果然,沈小叶没让他失望:“敢问先生贵姓,您打算何时要货,尺寸几何,质地几品。” “敝姓苗,明日就要,标布或四丈布都可,只要上等细布,最差也需中等。”苗东家轻抚布面,挑剔道: “但你这里的布显然没有南布软密,且都是四丈宽机。”说着,手指已在袖下快速比划起价格。 二钱六分红色印花?她得哭晕!沈小叶笑道:“本地布受天气影响,确实有不同与南布的地方。 苗东家可以挑一挑,看一看,比较比较宽机布的厚重,五百匹印花明天拿不出来。 若不嫌弃,可先选一百匹。”她比出了三钱二分的价,虽略显笨拙,但也过的去。 苗东家哈哈笑道:“百匹布我在县城就配了,到此还多出了几分扛脚钱。” “不如颜色错开?”沈小叶见对方手势不变,摇头出建议,只片刻间,两人你来我往互相试探,手势也不断随着话语改变。 大舅舅两口看的是应接不暇,四舅舅沈长岁只在边上含笑不语,却刚好移动两步巧妙一挡,以使两人比价的手势不为外人所窥。 后面吃完饭的几个少年,在老爷子示意下,都小心的立在布架后面没进凉棚,生恐打扰到这一老一少交锋。 足足一刻钟时间,苗东家抚掌道:“就按你的价,二百蓝印二百红印。 小姑娘不得了哟,不仅果断救人舍物,生意也一点不含糊。” 他也是在山上听闻猴子劫人,才起了下来看看的兴趣,不想这家的布染的委实不差。 “过奖了,举手之劳而已,您看现下就给您送去渡口?”沈小叶抱拳。 苗东家又是哈哈一笑:“这是催我定契呢,拿笔来。” 神奇的,沈长岁就从自家钱箱里摸出了纸笔。 苗东家看清他指上的茧,说道:“劳小公子执笔?” 第八十九章 香 沈长岁没有推辞,刷刷刷笔走游龙,引得苗东家赞声不息,“居然是颜体,公子这字已显风骨,再过个十几年必是节节登高。” “过奖。”其实百十多两的交易,立不立契都不重要,自家小叶的原意不过催对方交个定钱,却不想人家就要契书。 沈长岁也乐得写下两份,再找来对面茶叶摊的掌柜做个中人,双方签字画押契书遂成。 苗东家是朗利人,交代好两个时辰后在唐家集南边出口验货后,就带着随从离开。 他常年行商,多次在灵河县的渡口周转货物,今日恰遇盛会,灵河名流聚与山寺,自是要多拜拜, 只是他走上山道时,恰好遇着一队人急步而下,他很有分寸的向对方主人一揖,在对方略略点头回礼后让开了路。 待对方离去老远,随从多看了几眼道:“老爷,这不就是席上提的那位近来被连连赏赐御膳的林学士?咦,他怎得到坝上买东西去吗?” “嘘!勿看。”苗东家本就慢的步伐更是慢上三分抬步,他眼尾若有似无的扫向坪坝。 片刻不到,竟是扫见林学士一行径直走入刚刚的布摊,更奇怪的是那位学士率先对里面一个花白头发妇人行礼。 他立刻吩咐道:“苗光,你再下去买点香茶,可以慢点上来。” “诺。”随从知机的应下。 而这边厢,沈小叶完全没有想到自家救的小婴儿,居然是林学士的外孙。 他还连连给自家外婆请罪,说是孩子伤到了脸,家里人都慌神了,刚有人上山通知他,才知众人口中被劫的孩子是他家的。 “十二姐,没有早些来道谢,还请你见谅。 目下,弟欲亲见外孙伤情,改日再登门致谢。”临了,林学士又连连拱手。 外婆林氏把二牛拉过来,对林学士道:“莫要再客气,快快家去,二牛,这边你熟,帮你九叔祖引引路。” “诶诶,留步留步。”林学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把二牛也走了。 附近好几家摊位的掌柜,亦是县城各商铺的,他们多数人认得林学士。 于是包括岳记绣庄的女掌柜在内的掌柜们,纷纷走过来和沈家打个招呼,毕竟开阔地带他们很容易听到一言半语。 这么多人扯闲篇,沈小叶可应付不来,她当即把外公外婆推出去顶着。 转回到后边和吃饭的大舅母说:“真真见风……” “嗯?”大舅母斜来一道目光,她立刻止住话头,嘿嘿笑道:“吃饭吃饭。” 今天的饭,香。 …… 夏日的中午是炎热的,但山脚边借了山风的光,在午后申时二刻迎来阵阵凉风。 有些躲过正午火辣日头的人,又重新出现在集市和坝上,更有远路的香客将将赶来上山。 而沈小叶这里逐渐又聚起了人气,甚至也有上午没有付钱的人,这会儿又回来结清,他们起初是被那阵骚乱吓的逃离,回过神来才发现没付帐呢。 整个坪坝随着半山腰的钟声和经声再起,越发热闹起来。 有那好事者还因为上午的传奇,专门到此一游。 所以沈小叶的布摊又火了一把,她一尺尺布扯下,收钱收的正高兴之际,壮壮挤过来说:“小叶,苗东家在集外说还想再要几百匹布。” “两个舅舅不是都在和他交结吗?”沈小叶一拍额头,和大舅母报备一声,迅速跟壮壮挤出来。 两人跳下后边坪坝时,嘈杂声音稍小,壮壮说:“长岁叔说了布匹不够,但苗东家说可以预订一批。 然后,长岁叔就派我来问你的意思。” “我肯定愿意卖的呀!”沈小叶搓搓脸,她想到自家原料还紧缺着,于是道:“你上去帮忙看着,我亲自去一趟。” “我护送你。”壮壮用眼扫扫哪儿哪儿都是人,比早上还多,他自己都好不容易挤进来。 沈小叶握拳举臂,还带起一束风:“我也壮着呢!丢不了,走了。” 话音未落,她已冲出柳树下,转眼挤进了人群,壮壮嘟起嘴也坚起胳膊握拳,却是发觉没有小叶的力道。 唉,他好像没有小叶和庚哥儿劲儿大,故事书怎么讲来着?名不符其实。 沈小叶并不知壮壮受到了小小的打击,她像一条小泥鳅一样,从人群空隙里穿过。 不多久挤进南边一个少有人行的岔道口后,很是得意洋洋。 却此刻,耳朵响起:“给你开个路,苦麻我也!” 低头一看,原来是小玄猫,它的毛都挤乱了,沈小叶差点忘了它先自己一步穿入人群,伸手道:“谢谢啊,明天专门给你网一兜鱼炸鱼干。” “这还差不多。”小玄猫抬起爪子刚要与她握上又忽得收回,并传音:“这地下有动静。” 她俩此刻行走在唐家集南侧老旧的牲口棚后,其实棚没怎么使用过,据说占了谁家的地主家一个劲儿的要钱,唐家集就弃用了此处,另在前排几尺又起了棚。 但由于骡马牛羊在新棚的另一边交易,小岔道的气味也不大好闻,若非熟悉地利基本没人愿走。 “什么动静?”沈小叶不由放轻了脚步,猫着腰走。 小玄猫轻跳到前面一个棚角,耳朵贴着地听,“就是这下面。” 嘭,它听的很清楚:“有人在下面打架?去看吗?” “听见有对话声吗?”沈小叶再问。 小玄猫又听了几息,碧绿眼珠咕噜噜转,“好像,好像听见了陆观在说快跑。” “你呼人去,我先下去。”沈小叶心说,今天她快化身救援达人了。 小玄猫见她转身返回,追着道:“你行不行呀?我找谁?” “行,你跑到集外找我舅舅。”别人面前她也不敢让它说话,“我有这个。” 沈小叶从空间取出一把刀,加速前行,眨眼功夫浇进了老旧牲口棚前面。 她找准位置冲入其中,却是只见棚内有破掉的槽和烂木外,别无他物。 沈小叶拿刀敲击不见回声,干脆出去换到隔壁,这下,一眼看见了半个破石槽移动的痕迹。 她不敢耽搁,迅速移开石槽之后,陡然见到有个圆形石盖在下面。 然而,在她用尽力推开石盖子的刹那,一根长棍直戳而来。 第九十章 好 沈小叶手起刀快,刷一下砍断棍子,下面的人道:“再递来一根。” 她听见声音,忙问:“陆观?” “沈小叶!”下面的声音高扬,有掩不住的惊喜。 转眼,一个满头碎草灰尘的人从洞口下露出半张脸。 陆观伸出手笑道:“拉我一把。” 沈小叶收了刀刚一拉住他,这人就无力的往下滑,而他下面还有声音:“大哥哥。” “下面的人帮忙推一下。”她使劲拽着,好大会儿才把人给拽上来,陆观的手脸潮红,很明显发着烧。 沈小叶已经看到他肩背位置大片的血迹,她从斜背包里抓出长帕先找伤口按压,同时向洞下喊了声:“下面几个人,能上来吗?” “八,加上被绑的坏人还有九个。我们个子小上不去。 大哥哥呢?你把他怎么样了?小妹妹烫的全身抖,会不会死呀?”还是刚刚的小孩声音,但比之前多了惊恐的哭腔。 “他昏倒了,你们等下,我马上下去。”沈小叶的帕子不够长,只好看丢开陆观趴到洞口向下看。 但不大下面太暗,只看到一个凳子样的东西边,有个仰头看的孩子。 她道:“你帮我扶住凳,我现在就下去。”说罢,人就转身腿先向下滑,却在半途中,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接近,小玄猫最先窜来。 沈小叶给了猫儿一个赞许的眼神,在它从身边跳下时,又疾呼:“舅舅,我在这里。” “小叶!”片刻不到,两个舅舅同时冲了进来,他们扔下手中的短棍,一齐要将她拉上来。 沈小叶摆手:“我得跳下去救孩子们,有个可能惊厥了。” “我下去。”沈长岁把她提溜上来,解下外衫扔给她。 大舅舅沈长寿则是在洞口护着弟弟,并道:“这里交给我们,小叶找些绳子去。” 他是看到边上有个受伤的人,目测还是刀伤,但因为陆观侧脸在地他一时没有认出来。 “好。”沈小叶没坚持留下,她没有四舅舅个头高,站这儿属实浪费时间。 等她在牛马市借来绳子并带着那边巡逻的衙役过来时,大舅舅已经用他和四舅舅的腰带,捞上来个口吐白沫的小女孩。 孩子混身发烫,还有小幅度的抽搐,大舅舅道:“再找个大夫过来,要快,下面几个孩子都不大好。” “已经派人去找了。”衙役要接过孩子,但大舅舅没有松手,反而竖抱着让孩子趴自己肩头,用指头在她耳廓后不断擦划,进行散热急救:“你帮着捞人,小叶下去帮你四舅舅,方才贼人醒了来。” “诶。”沈小叶毫不迟疑的拿绳捆住自己,在衙役的帮助下到了洞底。 下边又黑又不透气,洞口正对着不知用几根木料拼凑起来的高几,但借着洞口的光,能看到有个人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他另一边是几个昏迷不醒的孩子,和一个倚着墙抽泣的男孩。 沈小叶上前拍拍他,又抱起地上一个孩子:“不怕不怕,坏人被打倒了。” 沈长岁早把醒来的贼人打昏,两人合力把孩子们一个个捆绳上送出,这时可以听到上面棚子里来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岁哥儿,贼人呢?”上面传来了卢捕头的声音,原来派去找大夫的衙役把沈小叶上报事,通传给了所有巡逻队伍。 沈长岁:“正捆着呢!卢捕头,找个灯扔下来,我觉得这里还有东西。” “等着。”卢捕头应下不久,贼人拉上后,他居然亲自拎着一个气死风灯下来。 举灯看向蹲地上扒东西的两甥舅时,突然对上小玄猫扭头看过来的眼,差点吓得跌坐,直到沈小叶拍一下猫儿让它叫了一声,他才回魂。 并道:“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惊的一佛升天。” “卢大叔,咋一上午都没见到你呢?”沈小叶接过灯,照在大家跟前。 “差辈儿了。”沈长岁提醒道。 卢捕头定定神,摆手道:“各论各的,我一上午都没喝口水,被调来调去的。 发现拍花子的后,新任知县亲自下山安排指挥,我更是脚不沾地忙。 正高兴那帮龟孙拍花子的,先灵山寺一步被咱们给抓到了,不想又听说这边有事。” 沈小叶道:“刚送上的孩子们,八成是京城的。 这一伙拍花子的,可能分好几个地方同时作案,他们还不知道您抓住了法会上的同伙,有可能还会到此集合。 我只是不明白,通常拍了人都是南下,这伙人为什么北上?”灵河县在京城以西偏北的。 卢捕头看见陆观时,就有了几分猜测,“躲这边出人意料又方便坐船南下。” 说完又抵近看,“挖出了什么?”千万别是骨头什么的。 “这个。”沈小叶把灯移到一个尺许高的瓷瓶前。 卢捕头皱眉,伸手要摇:“里面放了金子还是银子?” 沈长岁:“表面看这瓶比银子贵,很可能是前朝御用官窖出的。 挖吧,下面还有别的。”他只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没见过。 此刻有灯,倒是能看看瓶底的印记。 见他在灯下细细翻转瓶身,卢捕头眉头皱的更紧,“不当吃不当喝的,碰着易碎,也就富贵人家喜欢。咱寻常人家,更看重金钱,是吧小叶?” “是,但这东西也缺不少,比方家里的碗碟,都是瓷器。 您别闲着,帮忙挖呀,不然我上去再叫些人下来。”沈小叶可没舅舅的耐性,在这难闻的洞下赏古玩。 卢捕头倒是很愿意别人干活,同意她出去。 一从下面上来,沈小叶先跑到棚外呼吸新鲜空气,然而不远就是骡马市,她吸了个寂寞。 折腾了半天,一群小孩儿和地洞里好些物件被悄悄带离集市,牲口棚这边也安排了人在暗处监视。 沈小叶和两个舅舅满身汗臭,在唐家集外的小溪边很是洗了洗手脸。 好在苗东家知道了他们去救人,并不介意这个,反倒不住的夸赞。 沈小叶将话题转向布料,很诚恳的道:“我可能只剩百十匹的布,还基本是青布。 苗东家,你若不急着要,八月之前,大约可以染出五百匹。” “有点少,关外可比关内冷的早。”苗东家不大愿意为了配几百匹布等他们。 沈小叶沉吟片刻,试探的问道:“苗东家可知前不久边关刚打了一场仗?您去的地方?” 第九十一章 “听说了,我不去宽河,要走张北方向,起码需要再配厚实些的三千匹青布,两千匹红布。 你这边一时配不齐,就只能等今年的棉花织成布再说。 当然,如果八月十五之前,你们能有三千匹的布匹,在下到时照样收。”苗东家这次没提什么契约之类的。 沈小叶心思电转,想到来的路上四舅说的话,就笑着拱手道:“好说好说,这次的布由我舅舅们和表叔先给您送渡口去。” 上午的交谈中,她得知对方在七错渡口有租下的仓房。 苗东家很满意这点,他带随从打马在前,两个舅舅和林表叔赶着骡车跟在后。 “长岁,五千匹布呢,可惜一时没这么多。 眼下现收,要能收齐三千也行啊。”林表叔婉惜的很。 沈长岁点点头,心里却知苗东家本来的目的就不是要他家五千匹布,而是故意留个勾子,预备下次再见。 他让小叶来一趟,不过是为了探探对方究竟是为了生意,还是为了别的。 另一头儿,沈小叶带着小玄猫返回,她家的摊位已经忙的疯起,表哥和外公都下场卖起了布。 可待她想上前帮忙,却是熏开好几人,于是很无奈的站到棚外凳子上,补了二牛的空位大喇叭吆喝起来。 直到大舅母黄氏忙完一波过来拉下她,捂着鼻子道:“你身上什么味儿?哪蹭这么多土?” 又转过她帮她拍去屁股后的土。 沈小叶一时解释不清楚,就道:“要不,我回家洗洗再来。” “去吧,用大外公的新车把外婆也带走,她中午没吃药,又站了大半天。 还有大外婆也给带回去休息,她俩得你劝才行。”自家有辆板车在这儿也拉不出去,黄氏塞她手里一串铜钱,“人多,把斜背包里挎前边。 我昨天和唐氏商量好了,请她申时帮着熬绿豆粥,放凉你给大伙带过来。” “嗯嗯。”沈小叶赶紧的点头,怕再呆下去大舅母又交代更多。 好在外婆和大外婆都听了劝,跟她一起回家。 等到她自己收拾完再赶到灵山脚下,舅舅们已送完货归来,连二牛都回来了,但摊位上的布料也不很多了。 上次剩下的布包和头花,早早卖了个干净,黄氏连连可惜没有更多布头扎花。 沈小叶高兴的投入清仓之中,但这是奢望,沾了少许土的布可以裁下一部分继续卖,但印上西瓜汁儿的布可没有人要。 在晚霞漫天之际,唐家集的客人逐渐减少,山脚这边也有摊位开始收拢。 不过商家总归要比顾客离开的更晚,及至暮色渐起,林家四口人与他们在出口作别。 沈小叶这行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跟随车马和乡邻们归家,不知是谁在前面唱起了民谣,引得路上行人随声附合。 终于踏入家门后,沈存庚兴奋的叫表妹一起来搬钱箱。 他老爹笑骂道:“钱没长脚跑不了,别偷懒,卸布搬木架。” “没多少布,让他忙他的去。”黄氏还是很心疼儿子的,听着庚哥儿喊哑的嗓子,她就想马上给她煮些薄荷水。 “没吃饭呢,钱五和壮壮他们呢?”外婆林氏和大外婆钱氏给大家举着两盏灯照明。 沈小叶回道:“非得回自个家里吃不可,怎么劝都不来。” 她决定一会儿就去发工钱,不论大人孩子,大家都很卖力的。 外婆道:“长岁,你去厨房盛些肉和馍头,给大家伙送去。” “对,再晚他们就吃过了。”老爷子沈善宥,不论什么时候都第一时间支持老妻。 他又对沈善信说:“大哥,你得陪弟弟喝两杯。” “这是当然,希望以后每逢大集都大卖。”弟弟家生意好,沈善信替他们高兴,他太知道这个少年离家的弟弟,如今满身旧伤散了半生积蓄后心里的苦闷。 沈长岁这边应下去送菜了,东西也卸完,庚哥儿屁颠儿屁颠儿的按住钱箱。 却不料沈小叶和他刚抬下箱子,院外又响起了车马声,他道:“谁天黑往村尾来呀?走错路了吧?” 话音刚落,马车已停在院门外,“沈老哥。” “卢老弟!”老爷子惊讶的迎接。 卢捕头跳下马车,把车帘掀开,“那,这位陆公子不愿意跟我们去衙门住,非得要来找岁哥儿不可,还有他边上的小孩儿,硬要跟着。” 灯光映照下,车厢里的陆观搂着喊他大哥哥的小男孩儿,冲着围观过来的众人笑。 沈小叶有些牙疼,受了伤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但来都来了,又有卢捕头亲自送,沈家也不好赶人,一阵兵慌马乱中把人送到了西厢暂住。 沈存庚仰天长叹:“小叶,我啥时候才能有单独的房间?” “快了快了。”沈小叶拍拍钱箱,里面不少钱,东院随时可以盖起……吧? 结果等到饭后一盘帐,今天虽然卖了一百多两,可减去本钱后,不过净赚五十多两,盖房子绝对够用,然而大舅舅不同意。 他道:“刚有点起色就分心盖房子不合适,容易引起乡亲的猜嫉。 再说小叶还得再收布等明年再把东西两院全盖了,才是正理。” 老爷子也是这个意见,所以沈存庚的愿望暂时无法实现。 他回到房间之后,看着占了自己床位的陆观,就有点不喜,“喂,听说你家是大官,住到我们乡下多委屈。” “大哥哥,想睡。”陆观身边的小男孩儿强撑着不睡,但一点一点的小脑袋,实在是撑不住了。 陆观按下他:“闭眼,明早你爹就会找来。” 他蒙住小男孩儿的眼,沈长岁坐边上打扇,看的沈存庚泛起了酸。 “凉快,不吵。”陆观这才言简意赅对着沈存庚回答,见他又气鼓鼓的离开,不禁笑道:“你小侄子还挺好玩儿。” “他不小了,你老实说为什么要住我家?”搞得县衙还给他们配个弓兵,沈长岁建议弓兵到大伯家休息。 陆观倚着墙说:“我怀疑,衙门里有他们的人,不安全。” 沈长岁闻言蹙眉:“何以见得?或者说说你为什么又受伤?” 而院内厨房门口,沈存庚质问沈小叶:“为什么四叔对他那么好?” 啊?沈小叶满眼问号。 第九十二章 “四叔给他倒水给他扇扇子。”沈存庚咬着牙说。 沈小叶放下水桶,摸摸他额头,“没发烧啊! 前年在济州府城墙下,四舅还端着碗喂咱们吃小米粥,那是他跟人挤了半天买到的米。 去年夏天帮大外公收麦,午休时又是四舅舅给咱们扇风赶蚊虫。 上上次浇地,你滑到水沟里,又是四舅背你回来洗澡,还有……” “停!”沈存庚心虚了,他揉揉鼻子小声的道:“不说了,咱们能分钱不?加上城里卖的布,又帮别人染的布,哦,再减去工钱饭钱,和刚才钱二伯拿走的钱,净利多少?” 沈小叶比了六十三两五钱,喜的他两眼放光,“给家里一半,我还能有五两多。” “不可都拿来分完,还得留在帐上一些买茜草菘蓝石灰大缸。”沈小叶打破他的美梦。 他啊一声问:“家里有十口大缸十口大瓮。” “不够。”尽管苗东家另有它意,但不妨碍沈小叶加大生产力度,不然下次再遇到个下大单的没有货,她做梦都得哭醒。 嗡嗡嗡,一只蚊子飞来,沈存庚啪的拍死,咕哝着:“家里还有九十五匹布,可以再卖。” “短时间内,不会卖很多。”刨去批给苗东家的,今天零卖出货将近二百匹,沈小叶不认为附近村子还能在夏天火速消化许多布匹。 她的目标,其实是苗东家那样的对关外倾销,“你打算一直站外头喂蚊子?” “不。”沈存庚果断回房间,他的屋他为什么要出来。 可进门,屏风后的交谈就停了下来,他问道:“要不,我再出去转会儿?” “阴阳怪气,你睡床上,我今天睡炕。 但你先去耳房冲个澡。”沈长岁推他出门,一直隐身的小玄猫缩在角落里正大光明的偷听。 陆观揉揉额问道:“我说到哪儿了?” “你又伤到头,会不会影响智力?”沈长岁调侃他一句。 陆观叹道:“不仅不会,我脑中还闪现过从前的片段。 但愿以后生活能更好适应吧。” “你,不是,他还在?”沈长岁看他指着心口,微有些出神。 陆观:“不知道,你们一点都无?” “没有。”沈长岁立刻提示道:“你说到在船上醒来之时,换了马车。” 陆观随即再拾这个话题道:“我虽然高估了这身体的体能,但耳力不差,转运马车之后醒来,一直注意听外面的声音。 马车中间停下时,有听见押车的人跟个于班头很熟稔的说话,没过多久,大约走了四五里,我们就被带到了地洞。 很明显所谓的班头是县衙的,即便不是同伙也没少收好处,在那帮人没被全数抓到时,我不信任县衙。 只要在你这安生睡一晚,明天一定有人找来。” “估计安生不了,说不定县衙的人快马进京报信,此刻就有人在来的路上。”沈长岁万万没想到,今天救的孩子里,半数以上的官家子弟。 而陆观旁边睡着的孩子,是国子监祭酒的小儿子,发烧的小女孩儿是太后的娘家亲戚,两个还都是在太后今日进香的寺庙丢的,官府定然很重视。 即便宵禁,也会派人连夜出城来寻。 他说的没错,此时已经有好几匹快马向灵河县而来。 始终没有休息的知县和谭县丞,不断收到各队消息,暂时没有发现陆观画出的人。 “唉,每有大型活动都会冒出魑魅魍魉。 你们这边还好吧?”陆观累了,因为伤口发炎而发烧的身体抵不住,滑躺下来。 沈长岁颔首:“还行吧,到底小地方,拍花子刚引起些骚乱,就被制止。 后面巡查的严,丢的孩子据说都及时找了回来在看诊。 卢捕头说那群混蛋用的药比较霸道,你别不当意,最好再找个大夫仔细检查。”今天恒溪道长也忙的四处出诊,很难找到他位置。 “你睡会儿,我给你们当护卫。”他说完,才发现陆观睡了,一秒入梦的节奏。 小玄猫又等了会不见陆观再说话,于是道:“我给沈小叶讲讲去。” 话音刚落,沈存庚进门:“屋里又来一个小孩儿吗?” “没有,是梦话。”沈长岁搪塞过去,小玄猫咻咻咻溜走。 它来到沈小叶房间,一爪子拍开滚着玩的小豹崽儿,“陆观真的可怜,又被打中了头。” “细说。”沈小叶抓回滚到炕沿的小小花豹,每天吃饱饱的家伙壮实了很多。 小玄猫开始演义:“他说师长带同窗们进寺庙,他单独溜走玩时,看到个行迹可疑的人抱孩子从后山离开。 于是很勇敢的跳出来拦截,打起来后人家有两个后援,他被敲了一棍。 醒来在一条船上,设法跳水又被追还被刀滑伤,体力不支再次被绑走。 然后,就被关在了地洞让我给救了,唉,我才是最勇敢的对不对? 陆观应该好好感谢我这个救命恩猫,你说要他多少鱼干合算?” 沈小叶被它的自吹和不要脸,惊愣了几息,在它催促下终于点头:“是。” “我问的是鱼干儿。”小玄猫不乐意了。 沈小叶一时算不出来,因为就算没有他们出现,相信陆观也能坚持到找别人求助。 正为难之际,小玄猫蹭的跳走离开,她以为它等不及要亲自找陆观算帐时,身边的小花豹也叫着想跳下炕。 奈何它有些胆怯,只好向沈小叶发出求助,她心中一动,抱着它就出门。 沈长岁听见她往大门的脚步声,也出来看,“小叶?” “舅舅。”沈小叶倾身在院墙上向外张望着,大老远就看到野兽闪亮的眼睛。 她手上的豹崽儿叫唤着,豹妈妈忍不住嗷了一声扑来团聚,然后沈家后院立时鸡扑驴叫,把个正房睡沉的人通通惊醒。 沈长岁劝豹妈妈带着孩子稍离远一点时,小玄猫也跑回来,“有人被豹妈妈咬伤带了过来。” 它又忘了不能说话,还好沈小叶转回正房前说明情况,除了沈存庚过来,别的人都没动。 “庚哥儿,拿个灯或火把再来”沈长岁及时止住他接近。 第九十三章 为何 当沈小叶也提着灯过来时,只见地上的人衣服都挂成了条,血乎乎一片。 她心道豹妈妈威武,这人九成九是在山林里被它撵到附近才咬伤的,否则拖太远早不成人样子。 沈长岁回身把她推转,“你在前面掌灯,不准回头看。” “四叔,要不要给他盖一下。”沈存庚的灯也给了小叶,他觉得把人抬回去,小叶稍一扭头就看到个快裸的人。 沈长岁:“抬到大门外再盖,你之后去通知大伯家的弓兵过来。” “不先救治吗?”前面走着的沈小叶问。 沈长岁道:“应该就是陆观画的人。” 他刚刚有拿灯仔细看过这人的脸,虽然有血印,但不妨碍他认出,毕竟陆观手绘的是脸部素描。 相距几十米的距离很快就来到家门外,大舅舅到底不放心出来查看,此刻正盯着亲相的花豹母子。 沈小叶趁着表哥去叫人,招呼小玄猫送走豹妈妈。 大舅舅道:“唉,看来下个月就可以让小花豹回去山林生活。 你检查下母豹的伤口完全长好没,老弄个白布包着纯纯的暴露它的位置。” “嗯嗯。”沈小叶感觉的出,大舅舅其实也想近距离观察豹妈妈这个山中猛兽,可惜豹妈妈对他防备的紧。 不久,小花豹还在盯着妈妈远去的背影看时,陆观被沈长岁扶着到来,他贴近一看,手用力掐住地上昏迷者的下巴,“就是他,路上那个烧的很厉害的孩子,要不是我身边周文辰抱的紧,差点被他扔了。” 可恨自己失血过多,只能趴在两个孩子身上给他们挡几脚,而不能一下救人离开。 眼看他要把人下巴掐断的架式,沈长岁果断将他拽开,“还需要从他口中问出另一人的下落。 救出你们,从看守你们的那人口中问出同伙在唐家集找人汇合后,大小出口都被官府和唐家集附近几个里加派人手拦着,这人能顺利脱逃到此,另一人也一样跑了出来。 时间越久越不容易找到人,我们须得先把他弄醒。” 别看乡村出口多,可一旦发动本乡本土的村民,也能有效堵截,乡民对于人贩子也是深恶痛绝的。 而且上午发现拍花子踪迹不久,整个唐家集和灵山周围,都被谭县丞早前训练好的乡间壮勇把守住了出入口。 陆观恨恨的道:“这些人精着呢,不好抓。” “他要醒了?”沈小叶看到地上之人的眼珠子在动,她怀疑是陆观把人掐醒的。 嘭 陆观闻言一拳砸在此贼子胸口,贼子受不住疼“啊”叫出声。 “睁眼,另一个人上哪儿了?”他抓住贼子的头抬起。 可惜对方翻个白眼又昏过去,委实气人。 “还得先救他。”陆观恨声道。 大舅舅摇摇头:“小叶端些水来,我去拿外伤药。给这种人用药,亏的慌。 不许把人抬进院里,庚哥儿咋还没回来,太慢了。” 事实上不是沈存庚慢,而是他领弓兵回来的路上,和钱庄撞一起了。 这位庄爷被放回家时身上不少鞭伤,偏偏喊疼的样子被村民们看到,这几天一直羞于出门,此刻绑了身边的侯子,看到他和一身兵丁打扮的走一起,自然奇怪,“庚哥儿,你们跑这么快作甚?这位是县里的弓兵?” “正是,我们去抓拍花贼。庄爷爷你绑人干啥?”绑人的和被绑的人还都醉熏熏的样子,沈存庚怀疑钱庄喝醉了。 然而钱庄迅速把绑着的侯子推到弓兵手上,道:“他,认识拍花子的,还在今天的大集上喝过酒,你们带走。” 他没儿子,却也看不得别人家孩子被偷被抢走,所以上午威逼钱二送儿子时,见小叶追着麻衣汉子喊拍花子,就拿了钱二的布掷过去帮她一下。 本来还想上去一起打,可看到长岁也追着,就隐了。 侯子此刻还迷茫着双眼,“庄爷,我咋抬不了?” “你喝太大手没劲儿了,明天就能抬。”钱庄睁眼编着瞎话。 沈存庚和弓兵对视一眼,问:“您看到了?” “没有,我俩方才喝酒,这小子说的,还说那人吹的这行多多赚钱。”钱庄身上固然有酒气,但他觉得自己没醉,多喝几杯洒一身酒也是为了套话。 自从周向诬陷害他遭了一通罪,他对身边人都有些怀疑,别再出个害他的。 顿了顿,他又说:“听他话音,那人应该是唐家集的。” “你跟我们走一趟。”年轻弓兵觉得不能听信他一面之词。 钱庄不愿意了,他以前在码头不怕进衙门是因为衙门真的都是些熟人头,可家乡的县衙邪门,有拱卫司直接拿人。 弓兵更不愿意了,你随便绑个就说如何如何,我没法跟上头交代,于是非得让钱庄一起。 见他转身走,立刻把侯子扔给沈存庚要抓住钱庄,两人不一会儿扭打开,还引来四邻。 沈存庚扶着个醉鬼,正和大家解释让拉开两人时,沈小叶和大舅舅提灯行来。 他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吧啦吧啦说一通,大舅舅带几个男的上去就把扭打的两人分开,并让人通知里长一起带向沈家。 路上,沈小叶特别纳闷:“你丢开被绑的人不就能上去拉架了吗?” “我,忘了。”沈存庚也是刚迷过来。 他们一群来到沈家,院门口顿时热闹起来,西边邻居隔的再远也被吵醒出来,更别提沈老爷子两口,根本睡不着了。 乡下人难得见现场审人,纷纷留在沈家,看里长过来后,用一瓢瓢水浇在侯子脸上,想听他是不是真的认识拍花贼子。 这倒使得沈长岁不能把真正的贼子扔在大门口,“小叶,去柴房腾片地方,我看着他。” “不用吧,弓兵已经骑马去唐家集,卢捕头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押人。”沈小叶更想去听听侯子怎么说。 结果,被水泼醒的侯子还真招出点东西,他说的那人正是老旧牲口棚的地主。 沈小叶在一堆火把下扫视围观的村民,悄悄和小玄猫说:“巡巡我家周围有人在外边听没。” “为啥?”小玄猫不解。 她道:“十里八乡都是亲戚,别在官府拿人前露了风声。” 小玄猫:“没有必要。” 沈小叶:“为何?” 第九十四章 啥意思 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一连三求…… 小玄猫伸伸懒腰:“你没听到吗?好多马蹄声从南边过来。一定是陆观说的救兵。 喵,你一定听不到,离的老远。”它还臭屁起来。 沈小叶侧耳倾听,还真的听不到,不远处陆观瞧见她头伸到院墙外的样子,凑近来问:“你是发现了什么?” “是它听到有马蹄声从南而来。”她点点小猫儿。 陆观问:“多少匹?” 不料,墙外趴在地上伏地听音的沈长岁先回答:“二十匹左右,从唐家集方向来。” “我去,你能听见?”陆观隔着墙头看他,然后又想到什么低声说,“你以前在草原?” “嗯。”沈长岁的骑术就是服役时练就的,“用不了一刻钟他们就会到。” “舅舅威武。”沈小叶化身舅舅脑残粉夸耀。 然而骑马的一行人到达的时间比他说的更早,哒哒疾冲进村的马蹄声蹋醒了整个村庄,唏律律的马鸣声齐扬沈家门口时,众人紧张不已。 沈小叶只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接着就见一高壮的中年人抱住陆观的头,从上到下检查了三遍。 且在他背上包扎的伤口位置,盯了好几息:“谁动的手?” 陆观刚一指向院墙外的地上,他大伯嗖的跳过墙,刷的抽刀。 卟,啊! 贼子被砍断右手痛叫,边上的沈长岁首当其冲溅了满脸血。 陆大伯冷声道:“包扎,带走。”他手下亲兵利落行动。 一院子的人虽然隔着墙没看到具体情形,但在他走近这边时,身上煞气让好些人吓的抖的牙齿响。 老爷子沈善宥也是上过战场的,他平静的迎上前,和陆大伯同时抱拳。 “多谢沈家再次搭救。”陆大伯诚恳弯身。 对方一身甲衣,老爷子速速避开,还礼道:“举手之劳,将军请上坐,我们得知一些拍花贼的消息,正在审问。” “可有结果?”陆大伯大蹋步走向被五花大绑的侯子,这厮本就在众人的疾言利色和棍棒下招了。 此时见满身甲胄的人走近自己,更是哆嗦着软倒在钱庄脚边:“庄爷,我都说了呀,就小时跟唐蝎子认识,今天喝了顿酒。” “唐蝎子何人?”陆大伯问话时,大舅舅沈长寿和钱庄抓直了侯子上身。 侯子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在真正的疆场铁将面前,他这种混迹在码头渡口的漕河小头目,根本就顶不住威压。 他光抖嘴说不出话,老爷子沈善宥给钱里长使个眼色,后者小心的讲着,唐蝎子似与拍花贼勾结,孩子们就是在他家地洞救出的。 他家在前朝时扒上个内官,大肆夺取附近乡民田产,后来随着北虏入寇战乱家败,几岁的唐蝎子靠着偷抢活下来。 大周立朝清仗田亩,他凭着老地契换得几百亩良田,却吃喝嫖赌败了大半,就常年混迹在七错渡口给人跑腿帮闲,多半时候不住在唐家集的破房里。 “他今时在哪儿?我们正审着。”老爷子最后补充道。 这边厢,早酒醒的钱庄现在也后悔了,他绑候子干啥,私下问问告诉里长不就得了。 他偷偷用膝盖抵一下候子,希望这小子真没沾过手,但刚一动作就收到陆大伯凛冽的扫视,钱庄顿时收腿。 然而,陆大伯却是看向侯子,淡淡开口:“说吧!” 偏偏此时,亲兵把擦过的刀双手奉上。 陆大伯摆手没接,但也叫候子吓的口齿顺当了:“在…在…他说在松福村他姘头那常住。” “你从前给过他方便?” “给,给过。” “帮他运过人?” “……”侯子又开始抖了,钱庄登时一颤,果断踢翻他,抄起边上板凳就砸:“你敢在老子的地盘沾这个?” “庄爷,我就找老孟借给过他两次船。 那时不知他做这个,后来知道再也不来往。”候子被撞趴下,眼看板凳砸上脸,也不知怎的秃噜出来,“庄爷饶命!” 大舅舅伸手夺过板凳,钱庄扑通跪下朝陆大伯嘭嘭磕头:“将军,小民舔为北关桃营力工之首,治下不严,还请降罪。” 这转折,沈小叶看的目瞪口呆,庄爷爷这是在向陆大伯拜码头吗? 她揪揪四舅的衣袖想问些什么,侧首一看自己揪的是陆观。 对方挑挑眉,似乎在问什么事? 沈小叶讪讪的放手,另一边的陆大伯已经挥手让亲兵堵了侯子的嘴带下去,他看也没看钱庄一眼,反而扫视全场,说了句:“今日事各位勿传,防漏网之鱼嫌恨你们报复。” 言罢,对着老爷子等年长者颔首,然后看向陆观招手向大门口走,老爷子等人跟上送他。 “大伯,我去抱周文辰出来。”陆观知道今夜不能再留下。 却不想那边沈长岁抱着睡死的小男孩过来,且把孩子交给了门口的亲兵。 陆观只好对沈家人一一抱拳,跟着大伯离开。 马蹄声再响撤离,沈小叶看到不少村民从邻居家黑乎乎的院子悄然出现,五姨姥一脸紧张的问:“看见我庄儿了么?” 且不提钱里长抚着胸口,扶着大孙子上前安抚众人。 单说沈家送走村民后,才发现钱庄还跪在院子没有动。 沈小叶这次准备的拽住四舅:“啥意思?” “躲过一大劫,后怕。”沈长岁话落,那边老爷子已经上去拉起满身冷汗的钱庄:“没事了,还好你今天把人绑了,否则这次彻查到身边……” “八善哥,托你的福。”钱庄心知,侯子定还会姓唐的有勾连,不然为何会与唐蝎子吃半天酒,知他住哪儿。 老爷子喊大儿子送腿软的钱庄离开,再叫沈小叶他们赶紧去睡,凳子什么的明天再收拾。 沈小叶哪里睡的着,私下里和舅舅表哥嘀咕:“我没见过唐蝎子。” “我也没,更没有听说过这号人。”沈存庚想不起来。 但偏偏沈长岁知道,他说:“你们下次见到辛大哥一问便知,唐蝎子经常在渡口纠集一帮地痞讹人,仗着地头熟与巡检司有交情,盘剥小商贩所谓的茶钱。” “其实就是变相要什么保护费吧?”沈小叶听懂了,但道:“咱们以前也在渡口卖过东西,没见过他呀。” 沈长岁:“那是因为老爷子跟巡检司的头头更熟,才没人收咱们的钱,而且我就一共去哪两次。 想想前几天拉着两车布进县城前,没有大哥借着老爷子的名在前头税卡塞银子,他们估价能给你估哭。” “我的天!”沈小叶这才惊觉失策,“只记税卡交的过钱,忘了大舅舅出的钱。 幸好是在灵河,这要到了别的县,运几车货都扒多少层皮。 还有辛九大叔找的船,不必过关口省了不少费用。” 大周的税收就是如此,看似商税不高,但县城外几里设有税卡,河道上也,除非你能保证在乡间绕过所有的关卡。 她转向沈存庚道:“表哥,可能净利还要再减去些。 表哥?”见他出神,沈小叶的手使劲在他眼前晃,庚哥儿回神:“啊?什么?” “你发什么呆?” “我在想钱庄爷爷,他是不是不该回来过继大宝,还是过继给他早逝的儿子。” “你意思是他带回来俩人都犯事儿呗。”沈小叶呵他一声,道:“别乱迷信,那俩身上本来就挂着事,和过继大宝有什么相干。 现在钱二伯不是又不同意了。” “钱家族谱没再给他改,大宝名字就在钱庄爷爷的房头。 我的意思是,你瞧他果断踢出那一脚,又当众磕头,是个会让钱二伯沾便宜的人吗?”沈存庚不相信的。 沈长岁道:“钱庄表叔还算能处,换别人听到手下和拍花贼勾连,会绑人送官吗? 而且,今天大集上他还帮了小叶一次。” 沈小叶脑中滑过什么,“挡住麻衣汉子一拳的那匹布,是他扔出来的。” “嗯,他能在百多里外混成一个力工头目,没几分义气是不行的。”沈长岁说完又道: “人有多面,而且遇险自保是天性,以后见的多自然不会奇怪。” “四叔,你见的很多吗?”沈存庚怀疑的看向他。 沈长岁直接结束会谈:“都睡觉去,明天还有一堆事,检查菘蓝泡的如何,下地锄草,洗布去污。” “对,还得把十几匹浸上西瓜汁的布再染一次。”沈小叶起身回房,独留表哥被舅舅盯着。 且她以为陆观回京了,没想到下午的时候,这家伙又坐马车过来。 沈小叶就不明白了:“你伤没好,乱蹦达什么?” “给你送钱。”陆观一扫沈家,就她一个在家,“都不在?” “下地了,田里的草再不锄就能埋到人。”沈小叶看看马车,除了车夫坐着,没人搬东西下来。 陆观摇着折扇笑道:“不是谢礼,是定单。” “什么定单?”沈小叶立刻来了精神。 陆观道:“五千匹红色粗阔棉布,不用印花,只要求布料紧密质量上等即可。 这可是我求着大伯,匀给你的军需。” 沈小叶:“价钱?” “一匹三钱。”陆观见她为难,问道:“很低吗?” 第九十五章 点点头 此章防盗,明日早上刷新再订。 沈小叶点点头:“一匹四丈长的好粗布,收购价一钱五,红色颜料大约需要一钱,人工过税再加五文,入京再加十文不定。 不过量大又不印花,还是很能做一做的。”起码不是上等细布,进价少去三分。 但关键问题,她必须弄来一批布才行,“什么时候要?” “八月之前,说个事你和沈恒听听就算,御驾可能要亲征。”陆观声音放的很低,两人几乎头挨着头,只有半指距离。 “小叶!”大门外,大舅舅沈长寿一脸怒容的进来,狠狠瞪着陆观:“小公子有何贵干?” 陆观差点用扇子敲自己的头,他道:“我来买布。” 沈小叶还点头:“五千匹。” “你有布吗?”沈长寿深吸一口气,心里说不气不气。 老麦爷爷只负责爹的出行,平常就在外院书房驻守。 所以,归园在人手上略有些不足,好在两世为人的沈俏,并非真的只有九岁,又和爹娘一样,不大喜欢人跟前忙后。 她前世活到二十多岁,很会照顾自己。 “爹,”小弟沈七郎伸出白胖小手,给四爷沈若着轻抚胸口。 沈四爷对一双儿女笑笑,拍拍女儿的头,又抱过幼子,和他抵抵额头。父子两个很快发出欢快的笑声。 沈俏也放松了精神,紧绷的小脸慢慢扬起了笑容。 拿起奶姐姐阿谷一早备好的竹筒,很是喝了一大口温热的米油。 阿谷做饭很有天赋,今年十岁的她,只比沈俏大一岁,灶上的活计连大厨房的方大厨都夸过。 她爹娘在庄子上看着已逝沈三太太的陪嫁田庄,十五岁的哥哥跟在胡五叔身边学武。 出发的时候,沈俏嘱咐阿谷看好门户,特别是书房。 近日,伯祖父卧床不起,已请了好几次太医,大房二堂伯想要延续忠毅伯府已经三代的爵位,集府内众人之力搜集奇珍,以期能有人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求来一道袭爵恩旨。 为此,二堂伯又求又抢的,借走了爹答应送人的颜贴真迹。 那原先求贴的鲁翰林最是难缠,若知字贴转给他人,必是要日日上门,好从爹书房再淘走点宝贝。 爹怕应付人,于是决定带他们姐弟暂回祖宅居住几日,顺便踏个青。 若伯祖父挺不过这一关,伯府爵位就会被收回。 依附伯府的祖父,又是个万事不过心的主儿,以后…… “七两?”沈若着好笑的看着闺女一会儿自得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担忧的表情,很怕她小小年纪出现抬头纹。“想什么呢?” “爹,二伯真的能舒通各处关节吗?”沈俏抱着棉裹竹筒,抬头问道。 沈若着拍着怀中已然睡着的儿子,轻声低语道:“很难,本朝立国至今,只有一个英国公和永靖侯可世袭罔替,其他都是三代袭爵。 平江伯那是例外,上一任平江伯因护驾先帝而亡。 他们府上的世子刚成年请封,又参加了宣德初年北征,更是为救圣上中箭身亡的,仅留下一条血脉,这才有了五世袭爵的恩旨。 你觉得咱们府上能比吗?” 沈俏摇摇头,虽然她家老祖宗的四子一女尽阵亡于立国前后的大战,可是唯一剩下的女儿,也被太祖恩封女爵,招夫传嗣了。 也是继第一代永靖侯后,本朝唯二位封爵的女子。 而大伯三伯在北征时阵亡,有军功,但那是武将的职责。 沈若着笑道:“我准备带你们回吴家坳住下。怕苦吗?” “不怕!”沈俏觉得,再苦她和弟弟也是有八百亩田庄私产的人,就是以后伯府收回爵位分家,三什抽一的税,也饿不着他们。 且她和弟弟不但有充足的粮食,还有一间开在通县的杂货铺子,爹帮娘很是运转了几年,即便离运河码头远一点,每年也百多两进帐。 “我又不用下田,又不用洗衣做饭,只是住在乡下,衣食不缺,又能受什苦。” “哈哈,为父却想体验一番稼墙之下,耕读之乐。”沈若着忍不住逗孩子。 “那您耕地时,我可以帮忙牵牛,种菜时,我可以帮着浇水。我力气大着呢!”沈俏也喜欢乡间,空气好呢,上辈子爸爸牺牲后妈妈车祸离世,小时她寄住姑姑家,也帮着做过农活,会浇地,种花生,摘棉花。 毕业后参加工作,也是下到基层山村去,唉,但愿前世姑姑姑父和表哥不会为她的骤然离世太神伤。 谁能想到去乡里开会的路上遇到了滑坡,让她又一次直接投胎做人。 沈若着呵呵乐道:“行嘛,爹等着你牵牛浇菜。” 车厢内,父女两个聊着要种什么的时候,骡车已经到了大通桥码头。 尽管天刚亮,但是码头附近却人声鼎沸,这里是漕运的终点,向来繁忙。 沈俏掀起车窗帘的一角,只见远处一派的湖光水色,四面芦苇丛中,间或水鸟飞戏。 两岸茶馆林立,饭堂紧密,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路上车马不断,河上官船,民船,货船,岸上接货的,送人的,大清早就人来船往。 更远的河面上帆影点点,与陆上车马相映成趣。 好一番繁忙景像! 似猜到她的想法,沈若着道:“如今还不是漕粮入仓时节,到那时,人车马船,比之现在百倍不止。” 沈俏关窗放下帘子,回头几不可闻的道:“爹,漕粮实际也是田赋的一种吧?” “嗯。”沈若着盯着河道陷入回忆。 徽州,鱼梁镇码头上,停靠着各色船支,此时正是午时刚过的未初时刻,太阳悬挂在高空,正执意向人间播洒爱的温度。 各船上的人,除却守船的,或是窝在船仓之中,或是上岸找地方松散避暑去了。 而岸上,行人稀少,但是有一队人马,却是依然来回在岸边栈头仓房与船之间移动。 临水建在码头边上的二层酒楼上,忠毅伯府,二房将将十四岁的四公子沈若着,倚在天字三号房的窗下,正在远眺十几丈外岸上人马。 那些人细数有几百个,大多衣衫破败,落到一起的补丁,和他们摔在地上的汗水,一样的清晰可见。 他们正在官差挥动的棍棒和长鞭的督促下,顶着烈日往一排排货船上搬粮食。 稍一停歇,鞭子就扑上了身,人扛着粮袋打个趔趄,还得咬碎牙继续扛。 少顷,一个力夫被肩上的两袋粮压趴在地。 几个力夫连忙将粮搬开,硬是顶着差役鞭子,将吐血的人挪到一旁。 其中一位中年男子,从腰里摸出几个铜板,点头哈腰的塞进差役手中,那差役顺势收入袖内,转头吆喝众人继续搬粮,他走到阴凉处和一人言语片刻,那人就向渔梁镇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远处,有一半大少年向伤者飞奔而来,正是变声期的嗓音,粗嘎的一声“爹”震碎了空中一团云朵。 沈若着…… 揉揉耳朵,转身对小厮胡武道:“去帮人送到医馆,好生瞧瞧。” “四爷,这天下可怜的人不少,您……”角落里,老麦起身出声。 “麦子叔,那孩子是昨天帮我下水抓鳜鱼那个。”沈若着视力一向很好,百步之内都能看清人脸,忠毅伯时常叹惜他体弱不能习武从军。 老麦一愣,想起昨天早上,一连几天食欲不振的四爷想吃鳜鱼,却又嫌鱼市的不新鲜,在岸边垂钓时,遇一少年下水相助,终于吃上了鲜美的鳌花鱼。 想到四爷从昨天之后开始饮食正常,便又坐回角落。 胡武朝着沈若着憨憨一笑,跳着跑下酒楼。 远处那少年已经擦去伤者嘴边的血,大声说着话,好似这样就能驱散心慌,“爹,你醒醒!皇帝老爷都下旨了,明年起成丁的儿郎们永不加赋,大舅前几天送货回来说,说湖州去年开始交税就不用交粮,种地的不用再运粮到京城,直接交银子就行。” 他边说边在先前那中年人帮助下,用瘦瘦的肩膀背起他爹,“爹,好日子眼看就挨到咱家了,你可不能有事。” 旁人也帮不上再多的忙,耽误了这批税粮的入仓日期,他们都得受罚,倾家荡产也不够填。 那少年拖着人才行几丈,胡武就追了上来,强行接过伤者,抱到他叫来的滑竿上。 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迷。 沈若着看到胡五拍了一下少年,指着这边说着什么。 那少年,扑一下朝酒楼方向跪下磕个头,然后随着胡五一起向镇上疾步走去。 一艘靠岸停泊的楼船上,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差点撞到路人,他巧妙躲开飞驰而上,只见他跳阶登上二层,边跑边急声喊道:“四爷,四爷!” 二层的舱房都是雅间,能住上来的非富即贵,幸好船上的客人大多下船或去补给,或去散散心,天字三号的房门打开,一位着天青色长袍的白晰少年不紧不慢的道:“小五,莫慌。” 胡五直冲进少年身前,递上一张纸条,急红的双眼都快哭了,“四爷,” 这条船被他包下,由通州码头一路行至南直隶,名义上是沈若着南下寻隐世高人治病,实际上,他是奉大伯忠毅伯沈守仁之命,前往浙江沈氏老家,去威摄那群已经和伯府分支的族人。 第九十六章 万 “三丈二标布要么?”武七爷又问。 沈小叶笑道:“细布还是粗布,作价几何? 如果是松江白细,我这里怕是承不住它一路的运税扛银。” 武七爷道:“北布,可算作上等细布,按以往散收价一钱四分一匹,减你一分一钱三一匹。 若你能全部吃下,万匹上等细阔白布每匹减一分,中等亦可减一分。 也就是说,两万八千匹布全归你。” “两万八?”沈长寿脑袋嗡嗡的,自家原只要五千多匹,小叶上来说万匹时,他还以为是还价的借口,毕竟家里的老本加上卖布所得统共不过八百两左右。 怎么没几句话的功夫,又变成两万八千匹,这得多少钱,他一下没算清。 他看向小外甥女,混身上下都在说两个字:银子。 沈小叶并未受影响,只是略一垂眸又道:“四千多两的生意,我能先看一下布料么?” “跟我来。”武七爷倒不小瞧任何人的实力。 沈小叶跟着他去厢房看布,大舅舅这里却是腿软的站不起来,千多两银钱以前家里也有,但一场天灾和流匪作乱,好些在外护镖的弟兄没了,老爷子他们几乎散光家财抚恤。 如今,哪里还有一千两,更别说四千多两。 他努力定神之后出来,就见小叶已经转到另一厢房,并拿着匹布在门口对着光验看。 且还说:“武七爷,这八千标布莫不是出自肃宁?” “小姑娘好眼力,的确是。”武七爷略带疑惑的看她。 沈小叶将布边对着他道:“这上面有字。” 武七爷扫过缝在布上拇指大的布条,上面写有肃宁王庄,他上手扯了下来:“见笑了,没有清理干净。 这些布织的细密紧实,若单独来看并不比松江布差什么。” 沈小叶如实说:“还是有区别的,放一起它只能算是中等布,除非布再软平些。 不过价格确实不错,我这里愿意全部拿下,只是现银不足,可否分期付帐?” “小姑娘说笑,老夫这里低价出货只为现银交割,当然,大钱庄的银票亦可。”武七不让步。 错非家里的互市堪合被暂时中止,这批货包括丝绸等料会在月内送到关外,一转手就是成倍的收入,可惜自家好大哥自毁长城,与勋贵牵扯太过,德润要夹着尾巴低调几年了。 好容易有个不压价的来买,他当然能清出一部分就清一部分。 沈小叶沉吟片刻,道:“武七爷,如此多的银两我一时难以拆借……” 武七爷打断她的话:“我只同时出货,不分批给。 老夫对二十八灵山脚下救人事件也有所耳闻,且看你诚心的份上,愿意全部给你。 小姑娘若是不方便,布匹明日申时之后就起运回府城。” “运走的费用也不低,不知您能再稍让些利吗?我想办法拆借,明天巳正时分给您回复。”沈小叶不知陆观那里能给支持么。 武七爷哈哈一笑:“你都没那么多本钱就先和我议起了价。 倒有初生牛犊的劲头,这样吧,明天申时前你能交割,我就去了四十两零头。” “多谢七爷。”沈小叶深深一礼,“那我先告辞酬钱去。” “好说。”武七爷还是看好她的,毕竟机会难得,抓住了一年生计不愁。 …… 出了这条巷子老远,不再看得见德润伙计来回装车的身影,沈长寿长才将忍着的话说出:“小叶,上哪弄四千一百两银子去。” 他已经算了清楚,这批货全部的价格。 沈小叶:“找陆观先付款,再看能否追加布料。 现在,我们找苗东家去,大舅舅能打探出他住哪里吗?” “可以,但他刚刚也来过,会要我们的布么?即便要,按你的价也才一千多两。”沈长寿身体好,想捂捂心口又觉得矫情。 沈小叶却道:“武七爷没有卖给他。” “你怎么知道?” “进门前武七爷那句连小孩都欺上门,说明苗东家压价太低,他不卖。” “万一明天他又愿意了呢?” “不会,已经打包要运回通州府的布,说明德润布行不愿被同行压价,会另找出路卖掉。 而且咱们刚刚看到伙计们已经在往车上搬的,尽是提花细布。 您有听到几个伙计说话的口音吗?带着津门腔,高档布估计是要转送出海的。”沈小叶刚说完,驴车骤然停下,她抬头看见对面错身的马车一怔。 对面马车帘子掀开时,她也跳下了车和大舅舅一起行礼:“见过潘先生。” 潘先生捻须笑道:“免礼免礼,刚好碰见你们,和长岁说一声,老夫从京里给他带了些时文。 还有,他请了一个月的假,麦收忙完也该回来上课了。” “先生教诲的是,家里给他叔侄租了房子,明天我就把他俩送来可好。”沈长寿趁机表达意愿。 潘先生点头:“沈存庚的文字老夫也看过,虽然跳脱倒不失灵性,明日一起过来吧。” “是是是,谢谢先生。”沈长寿深深一揖,方才的愁容刹时丢开。 目送潘先生离去,他激动的道:“咱们快回家给岁哥儿庚哥儿收拾东西,或能赶在今晚住在城内。” “大舅舅,要不我在这儿找苗东家,等着你们晚上一起在兴仁坊的家吃饭。”沈小叶也替表哥高兴。 沈长寿登时摇头:“留你一个哪行,走,我打听好消息跟你一起等。 他俩可以明天早些起来进城。” 他说到做到,很快从市井友人那里打听到苗东家的住处,就在东城的兴宁坊。 沈小叶登门时,刚好苗东家回来不久,他请两人入座后道:“成了?” “成了。就是找您问问,还要五千匹布吗?”沈小叶也没绕。 苗东家叹了口气,果然自己太急切,让武七爷不喜了,“要,我要一万,红青布各半,无需印花十天内可以交货吗?” 沈长寿眼前一亮,真是太好了。 “十天太紧,十五天可以,颜料也需要时间沉淀。”沈小叶还需要再下一次菘蓝,希望灵山寺还愿意再卖两千斤。 她道:“如果您同意,咱们现在就定契。” 苗东家:“一定能出否?你可知关外变化太快,我这次必须提前赶在八月之前出关。 如若可能,我出银子由你出面购买德润的青红布,你可以加五厘。”他收到京里的消息,西大营正在调拔兵力。 尽管上次的仗是在漠东至辽东,但谁知道会不会波及西面。 此刻就是南下,也来及调货,唉,武七爷一句话,德润布行其他店也不会再跟自己谈。 “他们不会卖我有色布。”沈小叶也不需为五十两银子,去惹人烦,德润再是收缩店面,但它商道还在。 “十五天内我保证您的布到位。”她没说什么完不成如何,因为她一定可以完成。 不加印花的纯色布匹,染起来很快,完全可以挑些手巧的女性一起来做。 她相信,九梨村乃至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愿意尝试这个机会。 只是,自己需要舅舅和表哥再帮些天,她不禁瞄了瞄大舅舅,见他正紧张的盯着苗东家。 苗东家定定看她几息,最终点头道:“我先交五百两定银,七月十四日货不到,你除还定银外,赔付一千两,可愿签?” 沈长寿:“等等。” 沈小叶:“签。” “小叶,我得把你四舅找来。”沈长寿这次心跳真的加快了。 苗东家又升起了笑脸:“我也是照规矩立契。”他万匹布卖出得利四五千两,可比什么赔付挣的多。 “当然,由沈二公子来也可以。”倒是自己忘了,眼前的小姑娘还小的很,但沈长岁不一样,不仅是潘先生看好的学生,听说还得过林学士的赠。 沈小叶微微握拳,她到底年龄小了还是因为是个女孩。 但她面上不显:“那我们两个时辰之后再见如何?” “好。”苗东家没有意见。 约定时间离开后,沈小叶这次坚决要和大舅舅分头行动,还道:“我得找济仁堂定一批茜草,再找恒溪道长买些石灰和明矾。 然后,外公也得动起来,到府城寻药材去。 大舅舅,我们时间很紧,不能都浪费在路上。 再说县城我熟的很,又会武又认识卢捕头他们,没事的。” 在县城以打人,沈长寿对小外甥女的安全还是能放心的,但,“不是小叶,钱不是没到手,你该不会是想找银铺拆借吧? 我可告诉你,那是驴打滚,九出十三归的高利。” “我可不会找他们,再说他们也不敢把钱借给我。”沈小叶指天发誓,是要联系药材去。“到时,我在租的院里等你们。” 她伸手要钥匙,幸好外婆周到,让把钥匙带来。 沈长寿最终被她说服,但却是先送她到兴仁坊的院子,把板车丢下,直接骑驴回家更快。 这小丫头胆儿太肥,他拧不住了,必须把娘子给带来压压她。 沈小叶可不知道大舅舅的想法,她锁上门就直奔济仁堂,坐诊的刚好有葛大夫。 得知她所求,葛大夫道:“这个时节买茜草,八九十文一斤。 若能放到十月买,十几二十文都能拿到。 你确定,要买一万斤的吗?” 第九十七章 是个圈儿 “要的,很可能还不够,后面还得再要五千斤。”沈小叶说完,葛大夫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怕整个灵河加宝河县都没这么多。” “有多少先要多少,主要是还想找您问个门路,府城哪家药材药可以供给更多。”为了挣回八百两银子,沈小叶不介意茜草目前的高位价。 是的,别看卖给陆观和苗东家的红布每匹只能挣三十文,但青布挣钱呀! 这次以后,她定要在茜草便宜时多备些,哪怕几千斤也行。 想想都心痛,再过几个茜草收挖,每斤才二十来文,能省下几百两。 葛大夫思忖片刻,“我这里可以按照六十文匀给你千斤,你找家人来取。 另外,到府城找药商不如到津门,两边距离差不多,但因着少过几个税关,价格却差很多。 到时向着河务段下游交易,很多商贾停留在下游就是不想被估货抽太多税,买到后走陆运更快。 至于固定的药商,其实也就是那些,但有的货不能要,名单我会交给你外公。” 沈小叶十分感激:“谢谢您。” “不用谢,倒是许久不见你外婆换药,不可大意。”葛大夫是个负责任的大夫。 沈小叶压下心虚,她家换大夫了,“为了赶二十八的大集,家里太忙了,连着染布不歇。 然后用偏方正隔天给外婆艾灸。” 葛大夫点点头:“你外婆不能太劳累。 艾灸很好,近来有位恒溪道长在灵虚观挂单,他尤擅外伤和四肢积寒之症,我们医馆请了他每月坐诊十日,可让你外婆来看看。” “那个,偏方就是找恒溪道长拿的。”唉,天下名医是个圈儿,它就这么小,沈小叶真的不好意思。 然后,更不好意思的是,恒溪道长与一位病患掀帘出了诊室,“注意别贪凉。” “诶诶,道长留步。”病患一脸的尊敬,谢了又谢才去抓药。 恒溪道长点点沈小叶:“小叶,你来找我?” “不是。”沈小叶刚一摇头,马上又点头:“是。” “到底是不是?我明天需要回一趟观里,有事快说啊。 等会儿,我今天看诊时间还未结束。”恒溪道长看到有人进了他诊室。 葛大夫看着他们很熟的样子,在沈小叶尴尬脸红时,有几分了然的笑了笑,“我给道长准备了些许点心,路上吃。” 恒溪道长也看出了沈小叶的尴尬,“好啊,葛小友放心,贫道过两日就回来。 技精于熟,灵河县这里水网密布,不少人苦于水寒,需我等协力根除。” “道长言之有理。”葛大夫并不介意病人换大夫,这太正常了。 沈小叶在旁上给两人连连拱手拱手,真济世救人者矣。 她在济仁堂验看过茜草后,帮着道长拎东西离开,两人直奔城门口,“道长,您不用代步车马吗?” 恒溪道长:“你请?” “我请,租头也挺方便的。”沈小叶住步要往另一边的骡马交易市走。 恒溪道长说:“不用,城外有师兄等我。说说,你找我何事?” “买原料,石灰,明矾,五倍子,陈年莲壳,还有茜草能匀些吗? 我这里要染近三万匹布,一半用红色。”沈小叶顿住,犹豫了两三息没说下去。 恒溪道长多聪明的人,让她走到路边没人“佘帐?” “嗯,现在买布的钱还没凑齐,来找您打听一二。”沈小叶如实以告。 恒溪道长想了下,“拆借不易,但灵山寺有质库可以贷。你想要多少?” “两千两或者四千两,我只用半个月。”没办法,沈小叶不想丢开这个机会。 恒溪道长:“借出一天也是按月计息,一千两还一千零五十两。 你可想好了,借了就得多给人家百两。” “想好了。错过这次,以后就会错过无数次。”原始积累太重要了。 恒溪道长又说:“我这里佘货没有问题,一两千斤茜草还是有的,但你得按八十文给,否则我不想交代。” 太虚观上下都是花钱的主儿,师叔炼个丹几百两就祸祸了。 “可以,能劳烦您带过来么?车马费我这边付。”沈小叶松了口气,两批原料起码可以染三千多匹布。 恒溪道应下,在两人于城外渡口找到他师兄时,这位青溪道长正在一边吃着花米一边钓鱼。 看见师弟过来,他还道:“给你租个竿儿?”又对沈小叶打招呼道:“小友的猫儿没来么?可惜了。” 小猫钓鱼才有意思。 沈小叶摇摇头,看看左右不见什么车马,道:“我给你们租辆驴车去。” “不用,你等会儿再走。 师兄,你居然喝的是梨花白,发达了?”恒溪道长拦下沈小叶,在师兄身边转半个圈嗅了嗅。 青溪道长咕哝着解下葫芦给他,“一半啊!” “还是师兄好。”恒溪道长三两下倒入自葫芦里一半。 青溪:“哼,这次咱看风水挣了一千两,你再进城一趟,给师兄弟捎些东西回去。” “这么多!”恒溪道长接过一张银票,赫然是张百两的。 他不由坐下问:“师兄,不止吧?” “就一千。”青溪道长提竿,发现鱼脱钩了。 恒溪道长信他才怪:“师兄,想不想不入山点穴,躺在观里挣几十两。” “废话,能躺着谁愿意进山里望坟头儿。”青溪道长说完又警觉起来,他堪舆看风水都是凭本事挣钱,作奸犯科的事不干。 恒溪指了指假装看风景的沈小叶,道:“她需要借调三千两,十天后多还回来一百两。” 青溪动动手指让他靠近,然后问:“她是你流落俗世的女儿?” “切。”恒溪拍开他的手退后,“要不要挣,一句话。” “忒低了点,那些和尚可是要到五。”青溪也是懂行的。 恒溪道:“我们和他们能一样?济世救民,才是我派之门风。” “嗯,师门没说让放贷济民的。”青溪道长没同意也没否定。 沈小叶知道这时该她了,她蹲下道:“朋友有通财之谊,我和恒溪道长是朋友,约等于也是您的朋友。 一时周转之后,备上些许谢礼不为过的,只是不知道长需要哪些东西,想请您亲自采买。” “嘶,这事儿吧……”青溪道长只犹豫一息,就从心了,“我只有两千一百两。” 恒溪挑挑眉,就知道师兄最会搂钱,可比掌观师兄那个散财的……哦呸呸,他俩职责不一样,都是好师兄。 这边沈小叶连忙道:“十天后七十。” “给。”青溪道长从怀里拿出个破旧布包给师弟,意思是由他负责,收不回找他。 恒溪道长看也没看随手转给沈小叶:“点点。” 在她点看时,青溪再次用眼神问师弟:真不是你闺女? 恒溪翻了个白眼儿,然后手指微动打了几个暗号,青溪不由多看沈小叶两眼。 而小姑娘点验之后,很高兴的说:“道长,我给你们立字据。” “不用,你又跑不了,回去吧。”恒溪冲她摆摆手赶人。 待她谢过离开,青溪问:“是她吗?” “应该是,她第一次到山门前,那棵老松就羽化了。 而且不久,有玄猫和花豹出现在她身边。 一直被掌观师兄猜测的前朝遗宝,就是因她发现的。”恒溪道长此刻再没有的正色。 他道:“师兄,试试不算多,万一哪天被她遇上了呢?我们又没什么损失。” 嘣 他刚说完就被师兄用拂尘敲了脑袋。 青溪:“你是没甚损失,我出了两千两。” “又不是不回来,还替你赚七十两呢!”恒溪夺过他的酒葫芦,满饮一大口。 青溪连忙抢回,两师兄弟加起来快百岁的人,居然在河边夺酒玩闹…… 这边厢,沈小叶乐颠颠的回城,还用身上的零钱买了菜和水果回家做。 不想进到厨房,才发现油盐酱醋都没有,上次大舅母全带回家了。 她正犹豫要不要再去买些,院门被敲响。 “谁呀?”沈小叶开门后,看到了方娘子。 对方未语先笑:“我看锁头没在,想来就是你们在家。” “婶子请家里坐,前次大集上没见着您哪。”沈小叶把人让进门,没茶就先洗几个桃待客。 方娘子不让她忙活,两个聊了片刻才说出来意,“我是想着,从你这里再要几十匹白布,不需细布,最粗的粗布就行。” “行啊,什么时候要。”生意上门,沈小叶当然行行行。 方娘子叹道:“也就这一两天吧,是我一个远房的姑母,家在乡下也挺过的去。 可这儿女们呀,在床前分了东西后不管她,如今就吊着口气。 她这身后事,我就给出钱出力吧,麻布倒是准备了,但该披麻的那几个谁也不应声。 发给本家的孝布,连备都不备。” “婶子心善,需要多少匹?”沈小叶能说什么,她明天在德润加要几十匹粗布应该可以的。 方娘子不确定,“五十匹先拿去,多了可以退么?” “可以,注意别弄脏就行。”沈小叶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婶子,离的远么?不远的话可以先带三十匹,中间不够我家随时送货。 不然,这事办完后,主家儿女是要分东西的。” “哎呦,你提醒的事,就在城南十里外的杨庄。 三十匹粗布你能多少钱?”方娘子希望不高。 沈小叶道:“二钱一匹。” “这……五十匹呢?”方娘子刚一问完,院门就从外边推开。 沈存庚率先跑进来,“我滴天,陆观的马车也忒快了,我的心肝脾肺都要颠了出来。 啊,有客人在?我先去打桶水。” “要不,我明天再来。”方娘子看他又跑走,起身也要走。 沈小叶想了下,道:“五十匹可以按一钱八分,但是不退不送货。” “那,三十匹一钱九分吧?”方娘子再次提出。 沈小叶想想也行,虽少但比这批染布还赚,就点头同意了。 方娘子似乎怕她反悔,连忙放下十文定钱离开,然后她在门外看到一辆很大很有些讲究的马车停下,黄氏从上面下来。 两人打过招呼各自回家,沈小叶这里见到陆观跟来,且四舅舅先对自己点点头,就知钱有了着落。 “大舅舅呢?”她没看到人。 黄氏道:“毛驴跑不过马。”她坐在椅上揉腿,显然这一路颠的不轻。 但见沈小叶放桌上一沓银票时,利落的站起,“哪儿来的?” 沈小叶原原本本告之,黄氏不淡定了:“这也太儿戏了吧?随便什么字据都没立,就给你两千两银票?” 她再联想到别的,“不会是要渡你出家吧?” 沈小叶被她问的一愣,对面坐着的陆观笑道:“道家也讲究的随心而为,看重缘份,许是沈姑娘有什么地方得了缘法。 但渡她入道门,怕不也不可能。” “嗯,太虚观的道长们,和我们平常人别无二致,且不禁婚嫁。 小叶即便入道,也不过是挂个名。”沈长岁也没多担心,因为两千两虽难挣,但他们总有能力还。 经过上次寻宝,恒溪道长是最能看出这点来的。 喵……跟来的小玄猫跳出来瞅沈小叶,传音她道:“你肯定有什么地方被他们看重。” “最应被看重的,还应该是你。”沈小叶抱起它撸毛。 黄氏见这一个两个的都不当意,她无奈的坐下,道:“快快买布染。” “不急的大嫂,我们有半个月时间。 而且我的护卫已经快马回京,明早所有的银钱都会到帐。”陆观自己没有,但大伯有,一天时间就确定了布匹,而且还是倒腾出德润的,相信大伯很愿意出这个钱。 沈小叶疑惑:“你的护卫?是传说中的暗卫吗?” “话本看多吧?”沈存庚这时拎水回来刚好听见她这句,门口有井太方便了。 他放下桶进来正房道:“陆观的护卫在河边溜马,你只顾生意都没留意别的。” 黄氏瞥他一眼,警告他不许再直呼其名。 沈小叶还在问:“是吗?” “是。”众人异口同声。 大家休息片刻,齐齐出发前往兴宁坊苗东家那里,只用了盏茶时间就落定契约,中人找的是里长。 等大舅舅驴着毛驴追来,一切都尘埃落定。 他还道:“你没压压小叶的劲儿?” “压啥,她转个身弄来了几千两,再弯个腰,就有人愿意把茜草卖给她。 马上就要捡着钱,我傻了才会压她。”黄氏觉得丈夫是被几千两吓着了。 但沈长寿不同意,“我就是觉得,未免太顺当了。” “水到渠成懂不懂,去年她折腾一年,今年连着忙乎一个月。 大热天的,顶着太阳打靛染布,晚上还调试颜料,末了还要想法卖出去。 还能带动村里的妇人们挣个家用,多少人都没她能耐呢。”黄氏与有容焉。 她道:“你不就是担心陆观那里么?” “嗯。”沈长寿被说中了心事。 黄氏笑他:“没影儿的事,安心睡吧。 我看他是个做实事的,明天银子拿来你就信了。” “唉……”沈长寿哪里睡的着,他边上放着家里的老本,还有小叶拿来的几千两银票。 从前护镖时,也没觉得这么操心。 然而,他一夜没怎么睡的结果,就是顶着黑眼圈上镖局再请假。 镖局是准了,但话里的意思却是让他十天内尽快上工,否则就另找人顶他。 “辞了怪可惜的。”沈长寿暗自嘀咕着,没多久走到了南北大街看见了里长和好几人愁眉苦脸的走着。 他上前问过安,“里长叔,你这是?” 钱里长叹气:“唉,官府征发徭役了,长寿,你家成丁两人,得抽一个给官军运粮。” 另几个里长也都眉头不展,刚过两天好日子。 沈长寿心里咯噔一下,“关外?” “嗯,宽河所以北,准备准备吧,七月初五出发。”钱里长拍拍他的肩,和几个老伙计走了,得通知村里的壮丁。 沈长寿立时回转镖局,这下不辞也得辞了,历来运粮的民夫都不会很快回来。 等他辞工再回到兴仁坊时,发现家里只有陆观在,“他们呢?” “德润布行。”陆观的护卫,一早就送来了三千两银票。 …… 武七爷看见沈小叶带着一群人来,别提多高兴了,双方很快立契达成一致,先抽捡布匹。 一大早被请来的林家表婶,即兴奋又紧张,她居然能来验德润布行的货。 和她一起的,是外婆林氏在隔壁村另外找的一位很有胆识和经验的织娘,因为钱五媳妇有孕在身,不好劳动她来。 德润也有两位老师傅在边上配合着,一一回答问题。 沈小叶和黄氏也在边上盯着,每一匹都展开验看自然是不可能,但有经验的人会从布匹大小和厚度判断。 她们很认真的跟着两人学,就连沈长岁叔侄两个,都虚心的请教着。 武七爷看的是啧啧称奇,往常有的读书人总不起商贾,这两位却没有半点鄙疑之色,且会主动问问题求教。 检验许久后,沈小叶终于收到了肯定的答复,所有布匹保存完好,都去年今岁的新布。 她问:“武七爷,可否加个条款?然后再匀我五十匹粗布?” 第九十八章 勿订。勿订。明日刷新再订,这两天为争赶字数,先贴后修。 见谅见谅,明早不见不散。下月尽力存稿不搞乌龙。抱拳!!! “五天之内拆布,若发现原有残次,德润布行自愿调换。”武七爷看到这条,不禁笑道:“我家的布绝对不会有此问题。” 自家好大哥收布时用的那些手段,自然收上的都是上品,像肃宁的棉田,不知筛出去多少,才引得半个县的农户举告。 “至于五十匹粗布,送你了。” “七爷大气。” “哈哈,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共事。” “期待。” 随着他签字画押,沈小叶当场结清货款,近三万匹布,前前后后拉了七十车次才尽数到九梨村。 整个村的人都来看热闹,沈小叶的一间房都装不下。 当众人得知沈家招女工,纷纷报名,可喜笑 “呜呜……”破旧的乡间小路上,一条银灰色的小狗连跑带跳着,冲进了村尾青砖小院。 沈夏听到它的叫声,忽地从厨房迎出,她蹲下摸着小狗的脖子,“是二哥他们回来了对吧?” “呜呜……”小灰狗不断的蹭着沈夏的腿,还咬住一处裤角,要带她去看。 “阿水,我们在家等着。”沈夏眼睛看向小狗,却是不聚焦的,“水盆里我换的新水,你先去喝。” 拍拍阿水的头,她摸索着回了厨房,继续烧着热水等待。 听着厨房门口阿水喝水的声音,沈夏有一刹那的失神。 她本来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父母兄长疼爱,毕业后在家里承包的山林工作之余,加入了山林搜救队,一次救援之际,她抓上了差点掉崖的队友,自己却滑落了下去。 当时,她拼命的想抓住石壁上的植被…… 再有意识时,她被一团温暖包裹,不久后就重新来到世间。 当时只隐约听到了吵闹声就睡了,几度饿醒身边都没人,还好被爹娘捡到才又拾回一命。 四年后,三位兄姐带着自己,从边关跟人跋涉回京,安葬爹娘骨灰后,归乡定居过活。 起初,她以为是小婴儿的原因,看什么都看不清,直到磕磕拌拌长到一岁,才发现她真的看不见。 爹娘也曾带自己找边关最好的大夫看诊,大夫们都说无能为力。 回京后大哥找大夫看,也是一无进展。 唉,沈夏长长叹息一声,这世生身父母未曾谋面,前生父母也不知如何了?亏的有哥哥,二老今后也有个依靠。 感觉阿水趴在脚边,她顺手抚顺它的毛,闭上眼睛用精神力看它。 只见阿水乖巧的依在自己脚边,一身的银灰毛色沾了许多土,是在路上沾到的。 沈夏帮它拍打身上的泥土,不由感慨起来,虽然她眼睛看不到,但是老天待她不薄。 她长到三岁时,被大姐背到边城外迎接爹娘大哥凯旋,睡意朦胧间居然能看见了。 尽管只有闭眼时集中精力,才能看的到,但她却很满足。 更何况,自己脑袋里还多了个小空间,似是前生落崖时,抓到的一株小树苗。 此树长的与花椒树很像,有倒刺长勾,只结了一个红色果子,形状颇似圆形茅草屋。 沈夏的空间就是这个茅草屋,她能在里面存放东西,还保质保鲜。 许是发现沈夏闭目看自己专注,阿水仰着头呜嗷嗷叫了两声。 沈夏点了点它脑门,心道:这哪里是狗狗,分明是只小狼崽。 在他们兄妹四人搬回乡下的当天,就发现有这么一个小家伙儿占着厨房当卧室。 现今,它也成为这家里的一员了,只是只长年龄不大长个儿。 耳边听到水开的响声,沈夏停止烧火,起身掀开旁边另一个灶,米粥也已经煮好了。 她盖上锅盖时,就听到院外的车马脚步声。 沈夏急忙闭目出屋,就见二哥牵着马车进大门,大姐从车里跳下,只来得急拍拍她的头,就慌忙去掀门帘。 二哥沈恒与同来的兵校,一起把大哥沈黎抬进房。 沈夏看到大哥衣衫被剪破,上面一片片干掉的血迹。 她趋步向前,手臂却被跟来的同村大婶抓住,“阿夏,你哥这是?怎么流这么多血? 他不是在京营刚升了总旗吗? 才太平几年,不会哪儿又要打仗吧?” 沈夏蹙眉,听着几位乡邻的窃窃私语。 “看着伤的不轻呀?” “这到底出啥事儿了?” “这黎哥儿,好不容易借他爹的名头,谋了个好差事,现下……” “听说前段时间,有皇子进山狩猎,会不会……” “混说什么?都回家做饭去,要么就下地薅草松土。”涂族长出声喝斥,把跟来的邻人赶走。 他转身看了一眼不做声的沈夏,叹着气抬步往正屋去,不一会儿就与沈恒和几位兵校出来了。 沈夏听到兵士们与二哥做别,她又重新闭上眼,伸手往屋里去,阿水跟着她跳进门槛。 “大姐,大哥怎么样了?”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大哥,沈夏抓住大姐问。 沈婳抹抹微红的眼角,扶她坐下道:“大夫说大哥伤了内腑,以后不能再在京营了。 你坐着别动,我去烧些热水熬些药。” 说着就曳曳薄被角轻步离开。 沈夏挨着床边,轻唤:“大哥……”她除了一些急救方法,没有医术的,只能眼睁睁干看着。 这时,沈恒推门进来,“阿夏,他们百总说大哥外伤恢复的快,只是大营里不如家里照顾的好,才通知咱们的。” “他们给大哥办了退籍文书?”沈夏想到大姐的话发问。 沈恒摇头,“没有,说是请了御医治疗,小皇子还专门送了药材和银两。 刚才,百总也留了银两,说有事去找他们。” 顿了顿,他伸手摸大哥的额头,“他说,没有大哥挺身护着,那头猛虎咬伤小皇子,他们都得赔命。” “恒哥儿,来提热水给大哥擦洗。”屋外传来沈婳的喊声。 沈恒默默的出去,沈夏闭目看着大哥,恍惚间,她看到大哥的眼皮掀动。 下一瞬,沈黎双目睁开,满眼赤红的他,一眼就看到床边的八九岁女孩儿。 是人?是妖? 他捏出法诀要出手时,却发现自己没有灵力,动用不了法力了。 在沈夏要张口的同时,他猛然坐起身,右手如鹰爪般抓住沈夏的脖子。 沈夏第一反应就是双手夹紧他的手臂,凳子被带翻时,阿水也在此时扑到床上挠人。 正在沈黎挥开阿水,右手紧箍时,沈恒提水进来了,“大哥,你作什么?” 一桶热水被他扔翻,沈恒扑来用力掰开沈黎的手。 沈夏大喘粗气,身下凳子差点拌倒她,她觉得不对劲儿,使力闭眼看到大哥二哥扭打到一起。 才十三岁的二哥,已经被大哥掀翻到床上掐住脖子了。 沈夏顾不得其他,冲上一个手刀砍向大哥的后颈。 只见沈黎一僵,随即软趴在沈恒边上。 “二哥。”沈夏伸手拉喘息不止的沈恒。 房里的响声,惊动了厨房的沈婳,她跑进来一看,满地的水气,翻掉的水桶凳子。 更重要的是,大哥软倒在床上,身上的伤口渗血,薄被一半垂在地上。 而弟弟妹妹正一脸惊恐的盯着大哥喘粗气。 “恒哥儿,阿夏?”沈婳上前要扶起大哥,却被两人阻住。 沈恒推开大姐,“我来。”他小心翼翼的上前一试,大哥是真晕了。 看着弟弟将大哥放平,沈婳抓住妹妹的手,“阿夏?” 沈夏小声在她耳边交代一番,“大姐,一会儿得让二哥看看,大哥身上的伤口到底如何了。” 结果,那些外伤收敛的很好,沈恒帮大哥擦洗换衣后道:“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大夫说大哥中间醒来过两三次。” 沈婳帮忙一起上药包扎好,转头看向妹妹和弟弟的脖子,“这药据说是宫里的外伤圣药,你们也抹上。” 沈夏和二哥同时摇头,“给大哥用。” 沈婳哪里会同意,直接挖了药膏给他们涂上。 忙完一场,兄妹几个累的很,先给沈黎灌了汤药,才去厨房吃饭。 “恒哥儿,明天我带阿夏去善水观求两道平安符,你在家照顾好大哥。”沈婳只喝了一碗粥,就吃不下了。 沈夏想了想道:“大姐,这事儿不急,善水观离的又不远。 咱们先把夏租收了,另外,村里种果子的不少,桃园那边还得找外村的人手摘。 大哥这一受伤,难免有人听到风声动念头。” 沈恒重重的放下碗,哼道:“他们敢,那几家早就出五服了,当年流民四起逃难时,他们夺了口粮丢下爹,使他小小年纪就被裹进军营。 爹后来当上千总,置产时就没有和他们牵连,直接从翠峰岭搬来十里外的桃花峪,算是咱们这一支的开宗族长。” “阿夏,别担心,爹娘把祖父母的坟茔都搬来了,族谱也另立一堂,咱们不与他们相干。”沈婳想起他们那年回乡,翠峰岭沈家得信后来夺产的嘴脸,就打算过几天再去善水观求符。 沈恒给妹妹夹了一片肉,当年他才八九岁,兄妹几个被一群人堵在村口,有拍花子差点趁乱抢走阿夏,“涂爷爷是个好人,才还说帮我们组织人手摘桃子。” 爹娘曾置下五十亩地,山脚的几亩荒地,是大哥带着他们种下的水蜜桃。 后头是阿夏从善水观学来了方法,四亩桃林最好时能收万斤。 沈婳瞟了一眼弟弟,“米面果子,逢年过节大哥可都不少他家的。” 她话音才落,就听到院外里长喊人。 沈恒丢下饭碗去迎,涂族长带孙子送来一篮鸡蛋和一只鸡,还道:“恒哥儿,村尾涂二家媳妇儿回娘家了,这几天,你们别出村,果园的果子,我给你们找来云溪村人收了。” “谢谢涂爷爷,才我大哥醒来了。”沈恒谢过收下,请这爷孙俩留下吃饭,涂族长拒了。 安慰院里的沈夏姐妹几句,就背着手离开了。 他小孙子涂锦成留下没走,小声和沈恒道:“涂二家媳妇儿和人说,她这个表姐,得回岭上请沈族长太太来照应你们。” “呸,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姐。”沈恒到底没忍住。 涂锦成拍拍他肩,“有我们在,他们成不了气侯。就是……” 随着他捻手的动作,沈恒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摸出一角二钱碎银,“镇上云仙居。” 涂锦成一蹭划拉到自己袖口,抬头和沈夏他们挥手道:“阿婳,阿夏妹,我召集人手去了。” 沈夏也笑着挥了挥手,一旁的沈婳无语极了,这家伙比自己小一岁,却从来不喊自己姐。 这一番动静,被正房东间的沈黎听了个全。 他在沈恒给自己换衣时,已经醒来了,仔细感知一下四周,灵气稀少的很。 脑子里也有些混乱,搞不清楚自己是沈黎,还是黎川。 只是确定,自己现在不是新晋结丹真人了,甚至连炼气期的神识都没有。 万幸,试着引气入体时,有金火灵气最活跃,可以修炼。 半下午时,他终于忍不住,要下床放水。 唉,重新当个凡人,太不方便了,这身上的伤一动,竟然疼的倒吸气。 好在外面几个孩子贴心,房里竹屏后有夜壶。 “大哥,你醒了。”沈恒推门进来,就见大哥双眼放空,正倚在床头。 确定大哥眼神正常,也没有攻击人的动作,他慢慢踏进来,“大姐按大夫教的炖了鸡汤,我给你端过来?” 沈黎听力比从前的沈黎好上许多,早在沈恒往正房来时,就听到脚步声了,“恒哥儿,你听说过仙人吗?” 他一开口说话,沈恒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走近床边,帮大哥理了理衣衫移到床上,“听说过,那几里外的善水观,传说住过前前前朝的国师。 我们从前去上香时,有听老人们讲过仙人收徒。 大哥当时不还可惜没有见过仙人收徒吗?” 沈黎一怔,印象中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就是不知道,这里还是天南界么? 善水观,和他们善水阁有什么关联么?难道…… “二哥,大哥醒了么?”窗外,沈夏轻轻的一嗓子惊醒了沈黎。 他看向沈恒脖子上的於痕,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下。 沈夏耳力绝对灵,立刻听出来了,她扬声的同时,急步沿墙进门:“大哥,你醒了?” 第九十九章 咋了 “前几天恒溪道长送茜草来时,我就跟他提了,希望当面还青溪道长钱。 但他说青溪道长又出门看风水了,要我们再过十天等人回来再还。”沈小叶则在摆弄着铜钱,还道:“这回多亏林表叔一家,不能再像上次帮忙送两匹布不收工钱了。 他们干了三四天手速就上来不说,还能帮带着教人,四个人每人每天按四十文发工钱,二牛哥半天上学半天来做工半价,一共是二千一百六十文。 外婆,一会儿林表叔回家,您把这钱分给他们四个。 剩下的一万五千匹,会快许多。” 她没办法听取外公的意见,只找自家亲戚来染布,因为熟练工一人一天也就能染完一缸,二十匹布。 生手能染十匹以上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自家人还得指导大家,还要趁半夜无人时把又一池泡好的菘蓝汁打靛,煮颜料,根本无法全身心投入染布。 她又加买了四十口大缸,所以一下要请百十来人,并开出了三十五文工钱,打算从几个村里勤快又能干又本分的人里选拔的,不分男女老少。 要知道,壮劳力打一天短工最多的也不过拿到三十五文。 结果没有想到,里长爷爷一听到信儿就找上门,坚决要求只招自己村的人工,肥水不能流外人田,且让他家成年儿孙都来报名。 他还和里老们一起告诫选中的人,谁敢把染布的方法告诉外人,逐出九梨村。 染二十天布下来挣七钱银,目前来说,村里人都很珍惜这次机会,因为你不行随时都有人争着抢位。 竞争上岗的效果刚刚的,很多人都能一天染出十五匹以上的布,到现在超额染出一万三千多匹布。 从家里到河边都是挂的布匹,大外公和里长领着群半大小子时时巡逻,沈小叶一天给开十文工钱。 其实家里只要把染料兑好,大多数人不知道里面配了什么的。 沈小叶并不怕别人学走染布的方法,会技艺和有销路是两个概念。 “你换成碎银,他们带一包铜钱沉的很。 还有,匀出一百匹上等白布漂好,五梨村林家捎信要用。”外婆又推了回去,侄子也运气好赶上林九回京升了官,林氏族里男丁免役名单里报上了他,不用往边塞运粮。 她犹豫几息,又道:“陆小公子已经回去好几天,还没有回信吗?你借用他的五百两银票,记得早些还上。” “不急,有布不愁卖,早晚还上。”沈小叶已经做好了自己散卖的准备。 却不想在第二天忙着时,四舅舅带了一个熟人过来。 “黎掌柜?”沈小叶心里有了有分猜测。 对方这次真的是来买布的,但提了一个条件:“沈小姑娘,我也就是做个中人,对方想你把剩下所有布卖给我,以后只做染坊而不零卖。” “恐怕不行。”沈小叶断然拒绝。 黎管事劝道:“可上万匹布靠着在乡下散卖不易,像前次灵山寺那样的盛会少有。” “报歉,我做不到不零卖。您还是请回吧!”沈小叶都被逗笑了。 可不料,黎管事不走,还道:“话我带到了,现在可以谈谈咱们的生意。 我们家主听说武七爷将八千匹上等标布给了你,不知可否转卖我们?” 谁也没有想到德润布行说撤就撤,等到大家得到消息时,空铺都在牙行卖掉。 多方打听,才知道让一个小姑娘拔得头筹拿下了一批货,而且人家转手就卖了一半。 沈小叶:“青布还是红布,要印花吗?” “本色布。” “没有。” “真不能通融?” “已经投入染缸。” 黎管事:“如此,便只要三千匹青布,还望价格从优。” “二钱二分四厘,七月底交货,也或会提前。 再低我就没法出手了,噢,到县城的车马运送我们来。”沈小叶得把红布的利润找回来。 黎管事不禁摇头,“沈小姑娘可真是寸步不让。” “订契?” “好,先交五十两定银。” “一百两,到期货不位三倍赔付,而你们毁约的话亦是三倍。” 沈小叶强硬的态度,多少让黎管事不适,他自知原因,所以只略一沉吟就交钱定契。 家主这摇摆的心思呀,自林学士起复并劝下当今不亲征,就更加关注灵河县这边。 一会儿帮亲家吉顺布庄试探人,一会儿又想在沈家这里先交个好。 片刻后,黎管事刚被送出大门,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帘掀开露出里面的少年:“沈小叶,加班染布,第二梯队要在十七、二十日先后开拔。 另外,追加五百匹白布帮忙剪成各式三角巾和长纱布,我要帮大伯那一营训练出一批医兵,沈……长岁,你这次也帮我一起训练。” “好!”沈小叶和舅舅同时应下,“我找里长爷爷通知人煮布消毒。 舅舅找车队,先把三千多匹布送入京。” “已经染出一半了?”陆观跳下车,“不用煮,剪好了我们在大营里消毒。” “行,你和舅舅挑布去。”沈小叶还是组织人员剪布。 她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回头一看,“黎管事,还有事么?” “没有没有,我就是看这里里外外人好多,整个村子连孩子都在布坊。”黎管事还是挺服气这家人的,肯带着村里人挣钱。 他道:“你忙去吧,我转转。” “嗯,您随意,今天有急事,改次再请舅舅陪您看看我们村的风景。”沈小叶抱拳跑走,她不在意他的观看,也不会找人看着他。 黎管事目送她离开,在附近停留片刻与陆观的车夫搭了几句话后,也走了,他得告诉家主,沈家搭上了京中品阶不低的武将。 沈小叶并不知道这人的重点是在陆观身上,她忙着呢! 而且因为舅舅陪着陆观进京,所有管理和调度落在自己身上,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连代替舅舅教识字都没有时间,只好暂时中断早间课堂。 好在请大家加了夜班,两天以后,剩下的两千多匹布顺利交割。 好些人累的都想歇一天,加上七月十五中元节,是得给大家放假。 只是村里人没有想到,小叶专门运来了一头家养猪,给每个帮工的人都发一斤。 “拿回家敬敬祖先,咱也能沾光吃上肉。 然后去看看自家的地,该浇浇该拔草拔草。 小叶说了,以后还有活,都用咱们村的工。 等剩下的布染完,有谁愿意游乡赶集卖布的,她会佘给大家一批布。 都回去合计合计,灵河县的大小集不少,卖布比扛包轻省。”钱里长特别有精神的站在凳上给领肉的人讲话。 这次用工,他是真的安排家家户户都来报名,如今看到每户都领到肉吃,壮劳力们不在家妇人们也能撑起来,他高兴。 沈存庚也放假两天,他看着一斤斤肉被白白领走,不禁问道:“小叶,你咋想的,过中元放假还发肉,晚上染布还给双倍工钱。” “大家忙了半个月,松快一下再吃的好点,上工时会更卖力。”沈小叶说的理所当然。 沈存庚:“你本赚回来了么就大方。”看见母上大人也领了肉,还有所谓的加班钱,他觉得上学也不那么香了。 “哈哈哈,表哥安心,咱家好几个工都能领到肉,而且外婆已经做了红烧排骨。 闻闻,是不是很香?”反正沈小叶是馋了。 不过吃饭之前,她得拜祭爹娘。 “吃不上,我得陪外婆去五梨村上坟。”沈存庚失落的蹲下,吧咂吧咂嘴。 却不想,二牛驮着侄子过来说:“庚哥儿,早上小叶把肉留我家不少,中午有红烧肉吃。 我娘还给做了你和长寿表叔喜欢吃的粉蒸肉。” “走,咱俩套车去。”小小少年,瞬间被治愈了。 看的厨房里品尝美味糖醋小鱼的小玄猫,直呼庚哥儿没见识。 熙熙攘攘过去好几天,村里只有钱五和钱二还有沈家一后生,来找沈小叶佘布赶集。 她预料到很少人来,却没想只有三家。 在沈小叶定制的型版到手,家里又开始了染印花布。 但她很谨慎,中品细布和标布都留下一千匹不染,预备有人定制。 然而没想到的事,陆观的护卫突然传来消息,要她再备一千匹纱布,消毒裁好押送到蓟镇。 “交给谁?今天都二十了,我舅舅为何还没回来?”开始听到马蹄声,她还以为舅舅回了。 陆观的护卫奉上的是一百八十两现银,并道:“我会随你们北上交割,沈公子和四少爷被另外两个营抢去训练医兵。” “他俩随军出关了?”沈小叶扭头看看,发现外公外婆已经听见,于是连忙给护卫使个眼色。 陆观的护卫慢了两息,才道:“没有。” “小叶去准备,明天你给黎家送货,我和这位小哥儿一起送布。”老爷子首先反应过来,道: “这么多天,还不知小哥儿名姓,来来来,进家里喝碗凉茶,马儿由我们来喂。” 说着,就拍着护卫的肩,把人推进院内。 沈小叶分明看见护卫始终躲不开外公的大手,而外婆则是牵上马说:“我去河边喂它,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一会儿你大舅母晒完布回来,让她中午多做几个菜。” 这都什么事儿? 她目送外婆走远,伸手拍了自己的嘴,刚好回来的黄氏看见:“你作甚打自己?” “我……”多嘴问了一句呗,四舅舅肯定已经出了关。 沈小叶一天都心不在焉的,可外公绝对不允许她北上,她只好先把黎家的货送到。 万没想到,黎家给的还是现银,可她拿着银子也没以往开心。 “大舅母,你和表叔表婶先把银子送回家,我找恒溪道长还钱去。” “不,你外婆叮嘱我看紧你。” “我又不会丢。” “但你会偷偷跟上外公。” 今早,他们是一起从家里出发,一个时辰前在城外分开的。 一家人突然离开三个到边镇,黄氏可不敢放小叶脱离视线。 沈小叶一叹:“大舅母,我不会做傻事,单枪匹马带着银票乱跑,是自找死路。 我就是,想找恒溪道长商量,寻几个医科高手把舅舅替回来。” “寻常大夫根本不愿随军出塞。 也不知道岁哥儿那点手段,咋就入了那些人的眼。”黄氏心里是有些埋怨陆观的,但愿公爹能找到人带回来。 …… 老爷子沈善宥雇得镖局押送,这操作把陆观的护卫都惊呆了。 再看几个镖师矫健的身形,他严重怀疑老爷子会送完布后,带这群人出关找回儿子。 可惜的是,当老爷子从蓟镇赶到关外,原来的营地早就拔走,茫茫边塞,他根本就无从寻找。 不是找不到大队兵马,而是随便打探会被当细作斩杀或关押。 几天之后,他给家里带回了不好的消息,整整半个多月过去,眼看秋收忙碌起,依然没有两个舅舅的消息。 但日子还得过,布还的卖,只是像沈小叶预料的那般,六月二十八之后的大集,布匹不大能卖的动,中秋节前后更是农忙,村民们都不大赶集了。 这天,地里的玉米熟了,掰玉米时沈小叶再次无语,实在是斤数太少,而且今年忙着染布,她把人工授粉的事儿给忘了。 沈小叶一个人把百十多斤的玉米棒刚卸到院子,就见庚哥儿慌慌张张跑进门。 “表哥,家里活不多,你不用请假回来的。”统共几亩地种些豆子高粱,玩似的就收了。 沈存庚却是抓住她软跪下来未语先泪,“小叶,全军覆没,扫虏大将军中了埋伏,我爹、四叔,他们……” “你说什么?”沈小叶一下拎起他:“从哪听来的谣言?” “我,我……”沈存庚哭的憋住了气,被表妹一巴掌拍在后心,才哭出了声。 半天才吐出几句完整的:“我无意中听到先生房里的对话,死伤无数。 四叔跟的那一营,无一生还。” “别在外公外婆面前说,也许你听错了,我去问问。”沈小叶丢开他,一把牵过驴车,转眼驾车离开。 一出九梨村,驴车再度飙起,路边地头的村民看的是目瞪口呆:“这谁呀?这么赶车不要命了?” 疾驰之中,沈小叶连避让都不做,抓紧缰绳冲过对面迎来的牛车。 好家伙,赶车的钱二哪遇过这阵仗,拉着牛往边上躲,一个不小心滑沟里了。 还好只是灌溉浅沟渠,只一边车轮掉里,玉米棒子哗啦啦掉下不少外,牛还好好的。 钱二拽不出车来,气的破口大骂:“他娘的,赶着去投胎呀!” “诶,齐嫂子,过来帮忙推下车。”他冲着最近的人喊。 可惜人家不理他,除了他胡搅蛮缠把大宝藏起来不给钱庄外,还因为这次本该他服徭役,却故意装病让钱大替他去。 而钱大此刻,却是在茫茫草原上找不到自己同伙,无力拖行在无人区。 自从数天前,大营被冲跨,他们这群运粮的民夫被北虏冲杀四散,他也不知怎的和一队步卒逃到一起,接连被追杀。 他靠着猎人的直觉,几次躲过北虏的扫荡,可已经断粮三四天的他,连只野物都遇不着。 钱大头晕晕乎乎的,感觉身后又有达达骑兵的追击,可惜他已走不动了,柱子、壮壮。 他栽倒在地,眼里最后看到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嘴里无声念着九梨村。 …… 九梨村村尾的沈家院内,沈存庚还在用袖子蹭眼泪,他都洗了好几遍脸,却是不太管用。 “庚哥儿?你这?在学堂受欺负了?”黄氏扔掉手里的麻袋,上前看孩子。 沈存庚连着摇头,看见娘回来,他更止不住泪水。 “咋了?咋了这是?跟娘说受啥委屈了,还有小叶呢?”黄氏想给儿子擦眼,然而满手都是黑乎乎,急的她想打人。 沈存庚抱着她道:“娘,出塞大军覆没,我爹和四叔可咋办?” “啥意思?说呀!”黄氏扒开他怒喝,她眼里瞬间布满恐惧。 这怒声让后边来的林氏一颤,犹豫要不要此刻进去,会不会打扰儿媳教导孩子。 正思量间,忽听大孙子说:“我在学里路过先生的房间,听到里在说四叔。 忍不住走近,没想到有人在跟先生说扫虏大军中了埋伏全军覆没,四叔信上写的那一营无一生还。 十万大军,包括粮道都被摧毁。 小叶不相信,去城里找潘先生了。” “……”黄氏的手颤动不已,张嘴想说什么却是牙齿在打架。 她刹时没有力气摸上儿子的肩,直到大门外扑通一声响,她才茫然的抬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婆婆栽倒在门外混身颤动。 “奶!”沈存庚一声惊呼叫醒了她,黄氏扑过去连忙掐婆婆人中:“娘,娘……庚哥儿快去叫爷爷。 不,不不不,去灵山寺。”她抬头见儿子慌了神,啪的甩他一巴掌,暴喝道:“哭个甚!上灵山叫大夫来!” 沈存庚嗖的跳起往外跑,也没发现小玄猫看完全场,迅速的的飞奔离开。 这边厢,沈小叶快把车颠散架之前,冲到了县城边,她的横冲直撞惹来路人叫骂连连。 驴车冲到城门口时,错非兵卫长矛抵住,她能一气冲入城。 第一百章 约等于 沈小叶被喝令下车,她乖乖听话跳下车:“别打我的驴。” “我去!小叶哥,你也太猛了。”有个小少年跑过来挤过兵丁,对她竖大拇指,这么一路冲锋,居然没有撞到任何一个人。 我小叶哥不愧是女中爷们儿。 沈小叶认出是卢捕头家那个喜欢到处买零嘴儿的儿子,“卢小二帮个忙,我有急事进城,车看着,罚款你帮我交了。” 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个二两碎银扔来,实际是空间里存放的,她下地干活哪会装银子。 卢二郎抓过银子就跟他认识的老门丁嘀咕,不过片刻,人家就挥手放她进了城。 左右行人看着也没谁说什么,主要是驴车虽快,但真的没撞上谁,且驾车的还是个十来岁小女孩儿,神奇。 边上出城的一辆马车的主人,目睹这一切后不禁失笑:“小丫头果然是个小牛犊。” “七爷,走吗?”车夫问。 武七爷道:“走,快马到蓟镇,爷有重赏。” “得嘞,坐好了您!”车夫欢快的扬鞭前行。 这一切,沈小叶并不知情,她火急火燎的在大街飞奔,引得不少人指点。 但现在不是顾忌的时候,她找到务本斋时,看门的大爷坚决不许她进,今天有个孩子偷跑他吃了瓜落,可得加倍小心了。 沈小叶急切的道:“我是沈长岁的甥女,沈存庚的妹子,人命关天,特来求见潘先生,还请您老传个话。” 说完,还不忘再摸出一钱碎银给人。 看门的犹豫一秒收下银子,“等着。” 他又利落的关门,让沈小叶站在大门外等。 不过回来的时侯,十寸跟着一起,还边请她进边道:“沈小姑娘,他跑出去雇了车走,我已派人去追沈存庚了,你们路上没碰到?” “表哥到家了,后面人我不知道。 十寸哥,先生真的收到消息了?”沈小叶走的比他还快,她来过两次务本斋,知道先生的书房位置。 十寸感觉追不她似的,“你别急,现在还没有最终定论。” “全军覆没还叫没有定论?”沈小叶冲口而出,然后发觉自己太尖锐,“报歉。” “没事,我理解。”十寸常年跟随先生,什么人没见过。他又道:“先生收到消息也很焦急,正在给京中去信。” “辛苦先生了。”沈小叶敛住心神,她已明白表哥没有听错。 十寸推开书房门的刹那,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就是潘先生奋笔疾书的情形。 她近前深深一揖不起:“还请先生告之实情。” “唉……”潘先生长叹悲鸣,放下笔示意十寸扶起她,“坐。” 沈小叶没去坐到边上,而是搬着凳坐他对面,无比恳切道:“先生,我受的住,请您讲。” “十万大军被覆是真,主帅战死,三名大将要么力战而亡,要么被俘骂虏身死。 九千铁骑全军覆没,后方中军被冲散各个击破。 目前,全营得以保存者无一,只后方淄重在陆将军指挥下,果断弃营杀出一条血路。 但陆将军也身负重伤,性命重危。 可怜我十万军士,被主帅轻敌冒进所误!”潘先生一拳捶在桌面,半砚墨汁溅上桌面。 他额头皱纹更深:“陛下一再提醒莫要轻敌莫要轻敌,老国公怎么就不听呢?” “陆将军是五军营三品武将陆安吗?” “是他。” “我四舅没跟他一起?” “没有,他来信说和陆观教习的急救颇得看重,被左右哨军借去,不想……”潘先生忍不住连捶数次桌案。 然后深呼一口气,道:“有躲过倾覆的兵士被收拢到,你不要急,我已给边军里的友人去信……” 他拿起写的信,上面早已被墨泼黑。 沈小叶发现先生其实比自己还急,她起身帮忙收拾桌案,道:“先生可知陆将军现在何处安营,我欲前往一探。” “?”十寸在门口猛的抬头看她。 潘先生摇头:“关外辽阔,地形复杂语言不通,你个孩子去太危险。 而且此刻边塞戒严,你也出不了关。” “先生,我会,而且会骑马。”沈小叶忽然用鞑语说话,她认为自会骑骡马约等于会骑战马。 同时,她执笔画了简图,依然用鞑鞑语:“这是灵河县,蓟镇,宽河、青城、大宁城,营州。” “你?”潘先生看她画的位置并无大错,鞑语虽然音不准,但没表达错。 沈小叶道:“先父是生员,会很多东西。”其时,鞑语是她前些天听说打仗后,跟舅舅学的,她毕竟是外语系学生,还是有些天赋的。 她直直看向对方:“不知陆将军今时何在,我不是一个人,外公一定会前去寻找,我两个舅舅,一村的叔伯在那边。” “十寸!”潘先生一声之下,十寸走来推动他的轮椅,不一刻,先生就在暗柜里取出一卷纸给沈小叶打开。 “过来看,这里,他们是在这里中的计,中军当时在这儿,突围只能朝这几处,看出什么来了吗?” “嗯,交战地在漠北,消息传来时已经过去几天,陆将军马匹不多,带人最多撤在这个位置以期接近开平卫所。 此地与我塞外卫所直线距离好几百,还在受北虏侵扰。”沈小叶看的眉头锁起。 “先生,卫所会接应他们,对吗? 我赶到时,陆将军一部定然已在开平,更或者回到大宁休整。” “不错,他们不入关,你们接近不了。”潘先生眼里有了光,“你舅舅是不是比你更懂边塞地形?他已得你父亲真传?” “差不多,好些书画在旱灾匪乱时被大火毁了。”沈小叶小心的上保险。 “你父亲了不起!”潘先生捏紧拳,“老夫的错,待岁哥儿归来,定然教他堪舆术理。” 他不知道自己学生还懂这些,实际上很多许书人不懂。 沈小叶道:“先生,我推断若对,能否请您帮忙弄份关防通行文书?” 路引她可以找县衙开,但现在出关得另寻方法。 “你让我想想,明天,不,后天给你答复。”潘先生没有一下拒绝。 沈小叶谢过,她知道先生在拖时间,想收到更多确切消息。 她谢绝十寸送她返家,心不在焉的出城,从卢二手里牵着驴车慢慢走,总感觉驴有些不想走。 “沈小叶!撞桥上了!”背着药箱的恒溪道长,从桥中间飞身而来,一把拽住缰绳。 沈小叶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斜着往桥头撞,她呼出一口气,再看道长身后还有个道长,顿时两眼放光跑向他:“青溪道长,您对塞外风水熟悉么? 我出银子,请您帮忙堪取边外风光。” “???”青溪道长顿时满头问号加黑线了,他转头看师弟:过来,怎么回事? 恒溪道长也纳闷呀! 第一百零一章 不要订!!! 拼字数最后一天,明早再订刷新。 十二万分感谢。 …… “小暖瓜。” 是谁,在耳边说话?小暖瓜是什么? 叶暖感觉到一股热流从百会穴涌入,顺着体内筋脉,向脐下三寸缓缓流动。 她紧蹙的眉羽慢慢舒展,酸胀的太阳穴渐渐被安抚。 鼻尖淡淡的香气,让她神魂归位。 她这才想起,自己不是鬼魂,而是正在引气入体的叶暖,是九岁的小暖瓜。 心里一放松,她从入定中醒来,床前是父母关切的面容。 顾夏连打几个净尘术,将女儿身上的汗清空。 “小暖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叶黎掩下担忧,轻声问道。 叶暖张了张口,旋即改了主意,“爹,我就觉得饿,想吃你做的酸汤擀面叶。” “好,爹现在就去给你做。”叶黎忙不跌答应,手按在闺女脉上一试,都正常。 他看向妻子顾夏道:“娘子也来一份如何?” 顾夏缓缓坐到床沿,“多放些青菜。” “好嘞。”叶黎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把枇杷,一个水系术法就洗好装盘,“下午和你娘从山里摘的,吃吧。” 叶暖笑着接过,拿一枚咬下果肉,“真甜。” 叶黎这下终于放心了,拍拍她的头,“爹擀面去了。” 看着他离开后,顾夏才打了一个隔音罩,问道:“暖瓜,你被什么干扰了?” 到底曾经是筑基修士,叶暖知道瞒不过娘,就将刚才修炼时见到的一幕道出。 “娘,我是水木火土四灵根,那个单木灵根九十的叶暖,一定不是我。” “嗯。”顾夏虽然同意,但还是检查一遍女儿身上,连头发丝都没有放过。 “暖瓜,你最近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没?” “没有。”叶暖很肯定,她道:“也就和你们一起到云桃河边采桃花酿酒,有次在一棵桃树上睡着了。 那天晚上回来,我就引气入体成功了。” 云桃河久负盛名,传说是仙人在两岸种下了仙桃,这条由云溪江分流的河道,因树得名。 沿岸聚居的乡民越来越多,最后成为一座不大不小的县城。 这座凡界世俗小城,又因河而得名云桃县。 县城距离姜国国都百十里不到,又不在进京的主要关口上,盘卧山谷,十分的安逸清闲。 远远的一条云溪江顺流东去,有一支流云桃河绕城而过,沿四周城墙被引进城内,着实养育了这一方水土人物。 每到春天,几十里嫣红粉嫩的桃花飘飘洒洒,川行其间仿若仙境。 夏收之季,十里飘香的水蜜桃,更是羡煞邻县。 叶家酒铺就是靠着酿桃花醉,在城里立足的。 “娘。”叶暖很仔细的回想,“桃花都谢了十多天,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些……”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更贴切。 顾夏正色道:“幻境。暖瓜,你今晚开始,先不修炼了。 咱们先休息两天。” “嗯。”叶暖答应的很好,可吃过爹送来的酸汤面叶,睡不着的她,又鬼使神差般开始修炼。 时刻注意她的顾夏,神识一扫就叹道:“这孩子,比人家宗门里的弟子都勤快。” 叶黎虽然只有炼气七层,神识却比普通炼气修士广,能看到十几丈外。 西厢房内女儿又起来修炼,他当然也看到了,“娘子,暖瓜早几年就测出灵根,今年才正式引气入体,她想快点进阶,也是孩子心性。” 顿了顿,他又一次道:“送她进宗门更好,修仙界比世俗界的灵气浓郁。” 闺女从小体弱,如今练武有成,可以修炼了。 顾夏看到女儿再次蹙眉,不由移步厢房,不敢陡然惊醒她,接过丈夫点燃的安魂香插上。 同时在室内布上聚灵阵,两人悄悄的守在一旁,随时准备出手。 叶暖正往体内搬运灵气,毫无预警的,她再次长大到了几岁。 艳阳高照,仙凡和谐相处的拂空城中,向来香火鼎盛的大佛寺,今日却是闭门谢客。 知客僧早在山门外劝走了许多修士和凡人。 十三岁的叶暖,一身利落青袍,双丫髻上分别簪了朵白色唐杜花。 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此时泛起浅浅的红润。英气十足的卧蚕眉下,是一双清澈的丹凤眼。 她用脚仗量着台阶,一步一阶的踏到山门前。 知客僧口宣佛号,尔后道:“小施主,鄙寺近日谢客,还请改日再来。” 叶暖拱手一礼,直视对方道:“晚辈从罗井坊市而来。” 知客僧一声“阿弥陀佛”,退后半步让开了路。 叶暖略一点头致谢,随即沿着山道继续上去。 大约一刻钟后,她到 “嗯。”小男娃轻声回答,拉着她的手,摸他身边的人。 叶暖摸到了,头上有把扇形饰品,是受伤的美美,“谢谢。”她拍拍小男娃。 身边的小女童往她怀里钻了钻,“姐姐,我心里害怕了,是不是成不了爷爷口中的大修士了?” “想哭就哭吧。”叶暖抚摸她的后背,周围哭泣的小孩不少,不差她一个。 “呜呜……”小女童从放声抽泣,到痛哭流涕。 叶暖感觉到,腿上小男娃也在无声的流泪。 她也想哭,但是爹娘还外面拼命,她不能哭…… 不知过了多久,一群孩子或许哭累,三三两两依近身边的人。 有一直故作坚强没哭的,至始至终都沉默着。 还有人掏出了身上的月光石,钟内刹时亮了。 可是,没人说话,起码叶暖倚着钟壁不想开口。 三十多个孩子都在等…… 当,一声钟响,大钟开始倾斜,叶暖感觉身下软绵绵的触感消失,她可以脚踏实地了。 拽起身侧两个睡着的孩子,又去抓眼耳口鼻流血的美美时,大钟整个飞起。 叶暖抬头一看,到处是断瓦残砖和断肢残体,有修士正在用落雨术浇灭火苗。 “爹,娘!”她松开美美,丢下两个小娃跑出几步狂喊。 身后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各自喊着亲友。 前来救援的修士们,不由望向他们,整个罗井城,几万修士凡人,如今大小加起来,只有百多号活人…… “姐姐。”叶暖心下一凛,太大意了,没注意有人接近。 她睁双目,看向身侧的女孩儿,“子车骛?!”女孩儿如今是归元宗丹峰亲传。 “是我,拜入万剑宗的刘渝师兄也来了。”子车骛示意她向寺门前看。 叶暖嚯一下起身,她看到美美正在拍门。 几个闪身,她也来到寺门前,身后子车骛和一众修士,都起身跟了上来。 “美美。”叶暖看着这个双目失明的少女,轻唤出声。 颜美美有大名,颜宥甜,但她更喜欢别人叫她小名。 “小暖。”颜宥甜伸手握住她的手,当年眼睛受伤看不见了,她修炼后有神识。 她大叶暖两岁,单水灵根,今年筑基。 “我们一起敲门,我可不想听到那个人,给我哥念经超渡。” “我也不想。”叶暖重重的点头。 子车骛和刘渝同时道:“我们也不想。” 其他修士更是道:“玉渊设下万鬼渡灵阵,为他道侣转世重修,杀了近十万人却只关在枯石崖受罚。 如今躲进佛宗,倒是成了慈悲善人不成?” “就因为他是阵法大师吗?” “更可气的是,说什么冰火灼神之际顿悟,竟然可以离开崖底,削发入佛宗。” “还要给我们的亲友超渡,我呸!” “他们多数连魂魄都被大阵炼化了,何来超渡之说?” 颜宥恬轻柔的嗓音传遍全场:“诸位道友,在下万剑宗刑堂弟子颜宥恬。 还请道友同心协力,我们只找罪人玉渊,与大佛寺与佛宗无涉。” 万剑宗乃是天南修仙界战力第一大宗,刑堂弟子更是第一中的第一。 “颜道友所言甚是。” “正是这个理。” “今日我们只寻玉渊,定要有个了断。” 群情奋起间,大门打开了,大佛寺方丈带领众佛修念佛一礼,道:“诸位,大佛寺只有知果,没有玉渊。” “呵!”众人齐齐冷呵一声。 一个身穿苍离宗内门弟子法衣的少年出列,“换个名字,就能掩下他曾经的恶事了吗?”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果他真心悔悟……”一个中年佛修开口。 子车骛拱手道:“大师,您当年与众位前辈帮忙收拢我们亲友的残魂,晚辈感激不尽。 然而,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叶暖与众人同时大声道。 这声音,暗带灵力直冲云宵。 佛修中,有半数人愣神在当场,方丈大师不停的默念经文。 叶暖看他们都立在门口不动,问道:“晚辈太乙宗叶念求教,何谓大修行者,不昧因果? 昨日玉渊今时知果,真的悟了吗?” 方丈及弟子们齐齐顿住。 “阿弥陀佛,纵是历百劫,所做业不空。 你们,还不悟吗?”众修士身后,一道空寂之声响起,有一灰衣佛修,眨眼来到门前。 “师叔。” “师伯。” “师祖。” 从方丈到小沙弥,都向来者行礼。 灰衣佛修漫步入寺,脚步没有停,又一句:“悟了吗?”回荡在空中。 直到人消失在视线中,方丈朝一位佛修点头示意,那佛修待要离开,就见光头的玉渊自己出现了。 他对着方丈等人一礼,尔后面对叶暖等人。 双方对视当场,良久,不知谁喊了一声:“玉渊,拿命来。” 顿时,叶暖一干人等齐齐出手,各种道法灵光齐 第一百零二章 傻话 豹妈妈看见自家更壮实的小崽子靠近,纵身一跃而来,嘴里的布通通吐掉。 沈小叶剑步如飞抓向散入草丛的红布条,除了看到上面干透的血污,再不见其他。 但是,小玄猫钻入灌木捡回来的纱布,却是三角巾状,它无声传音:“这不是豹妈妈用过的。” “我知。”上次晚上帮豹妈妈检查伤口痊愈之后,纱布就被她收了回来。 这一块大约是它见到眼熟,才带在身上。 过手那么多布料,细看纹理,三角巾绝对出自她卖出去的肃宁布。 能用这类纱布的人,绝对都是舅舅和陆观教过的那些兵士。 在这些人口中,才能打听到更详细的情况。 沈小叶抓着三角巾,蹲在护崽儿怀下,对青溪道长低吼的豹妈妈身前,“你是从哪捡到的?” “喵喵喵……”小玄猫是个合格的翻译。 豹妈妈将它拱开,依然警惕着观察自己的青溪道长。 沈小叶没做什么掩饰,世间能与动物沟通者有之,她扭头道:“还请道长给我们单独沟通的便利。” 沙沙沙,青溪道长很自然的退离,且这次不再盯豹妈妈,而是看小玄猫。 猫儿回头瞟瞟他又收回目光,只转个身扫动麒麟长尾向他摆动。 接下来,青溪道长清楚的看到它和豹妈妈互相吟喝交流,并不断扭头冲沈小叶喵喵比划。 他看的兴趣正浓之际,那边交流却因豹妈妈弓身凝视左前嘎然而止。 不大会儿,左前树枝摆动间走出一肩扛狍子野兔的少年。 小花豹先就低吼起来,肉食动物先天对新鲜血液有向往,更何况是美味的狍子肉,老爷子沈善宥隔几天就会带它进山给它猎食,已是养馋了它。 “小叶?”柱子看见她就在大花豹的爪边,二话不说甩下猎物搭弓要帮她。 沈小叶连忙按住想奔过去撕咬野物的小花豹,“柱子哥,它们是朋友。” “???”柱子脸上写满问号僵在当场,他和爹学打猎可从没见过人和豹子是朋友的。 柱子不像壮壮那样经常找庚哥儿,所以并不知道她家养了只花豹,村里人染布时,小花豹被锁在房内,也没谁见过。 他见大小花豹在沈小叶手下逐渐安静,才慢慢收了弓箭,但另一手还是按着腰后柴刀:“小叶,太危险。” “没事儿,它不伤人,还会帮着我家送猎物。 柱子哥能给我外公捎个信儿,让他到山脚坡地来么?”沈小叶还是想说说去边地的事,有豹妈妈带来的东西,更好劝服外公。 她刚刚差点冲动的带着豹妈妈回家,可见到柱子这半个猎人都如此恐惧,已经打消念头。 柱子想说些什么劝她回家,不想侧方又有异动,他刷的举起柴刀之际,青溪道长说:“还有我在这儿,没事。” “这位是恒溪道长的师兄青溪道长。”沈小叶介绍一句。 柱子深深呼气,这才收了刀拾起猎物走人。 他听到身后小花豹稚声吼吼,小叶在说什么“有空儿给你猎只山羊”之类。 沈小叶这边继续通过小玄猫居中交流信息,她不禁越来越担心,豹妈妈居然跑入灵河左边山脉深处,因为见到退回越来越多伤员,而退归边内。 他们来到自家坡地时,外公已经等在此处,一见她就道:“小叶,母豹是来接小豹崽儿的吧,家里事多养不成它了,让它走也好。” 四个多月大的幼豹,已经能跟着母豹进行短途游猎。 小豹崽却听不懂他说什么,咻的飞跑到他脚边,不住的扯着一副再进山打猎的模样。 “外公你看,是舅舅他们使用的纱布,豹妈妈从边镇带回来的。”沈小叶递给他看,并道:“我想……” “你别想,老实在家呆着,过两日你外婆好一些,我自会找去。”老爷子岂能不知她的小九九。 沈小叶却道:“您一个人怎么成,由我陪着还能借助小猫儿和豹妈妈的嗅觉,寻找两个舅舅可能的位置。” “我也可以带它们。”老爷子弯身抱小玄猫。 可这家伙蹭一下跳开,只往沈小叶身后躲,气的老爷子指它道:“小没良心的。” 更让他气的是,豹妈妈还在小玄猫喵喵叫声下,走到沈小叶身后招呼小崽子过去。 老爷子身边瞬间只他一个,被孤立了有没有。 这时,又是青溪道长说话:“沈居士,我看叶小友可去,且她已请托我观一起前往边塞,出发时,观里会再派人同行。” “她说的不算。”已经搭进俩儿子,老爷子可不会再搭个外孙女进去。 他怕再说下去会心动,索兴转身疾步离开,不理后面小叶的喊声。 青溪道长道一声“福生无量天尊”之后,拂尘一甩卷起没有防备的小玄猫离开。 猫儿“喵喵”叫,然却挣脱不得他的束缚,目光转向沈小叶时,她正低声和豹妈妈交代着什么没看自己。 小玄猫轻喵一声放弃挣扎,只片刻沈小叶就抱着小豹崽儿追将上来,并很自然的把它从道长手上解救下来。 青溪:“你外公会同意吧?” 沈小叶闻言微微蹙眉:“道长怎的比我还迫切的感觉?” “数万民夫何其苦哉。”青溪道长对上她怀疑的目光,停顿几息又接着道: “静极思动,贫道已多年不曾出塞,很多老友再不见就见不着了。” 沈小叶不置可否,经过自家豆田时,捏开一荚豆子叹息,得找人来收,她首先选择家里快成年男丁颇多的何大叔家。 她工钱给的足,何家的小子们当然愿意,都答应明天先给她收割,包括两亩高粱,他们也管割管晒。 安排好田里的事,她才有时间独处一会儿,房间里一匹匹的印花布再不能让她开心。 她在炕上摊开好些纸张画图,力求把今天在潘先生那边看到的边塞画下。 然而事与愿违,就算记性好她也只能画出些抽象的点线,完全无法勾勒更详尽的东西。 “小叶。”门外林家表婶敲门。 “诶。”沈小叶条件反射般跳起,双手用力揉揉脸收了愁色开门。 林表婶进来,悄声在她耳边言语几句,沈小叶骤然气急。 她噔噔噔出来,几乎眨眼就进了大舅母房间外,听到桃子的奶奶还在说:“……长寿干的刀尖舔血的勾当不好,……这事儿啊,不能不信,那天你正巧离的近,血煞冲撞着了也不一定……” “夏奶奶,方才下了阵儿雨,您老的伤口不痒不疼吗?”沈小叶先是抽去大舅母背后的迎枕,帮听的不耐烦的她躺下。 转身强势扶起边上夏氏,又道: “刚刚小桃子到处喊您,您也不应个声儿。” “小叶呀,我耳背没听见。你瞧瞧这个,你五叔上次拿的布全在,农忙了,他也赶不了集,放家里招灰。”夏氏自从儿媳又怀上,不知找谁又看了看说是男娃,她说话比过去亮了几分。 沈小叶翻了几下布,“放这儿吧,等回头钱五叔过来我给结帐。” 夏氏:“给我就行。” “不成,还有契书,您快回家看看是不是唐婶子要吃啥东西,她近来饭量大人经不住饿。”其实沈小叶许久没见唐氏,前些天猛的看到胖了两圈儿的她,吓一大跳。 夏氏想拿到钱:“可……” “您忘了,钱五叔第一批布还欠我钱,对帐后不定他还得再给我几钱。 家去吧,桃子找您都找不见都哭上了。”沈小叶几乎半架着把人给弄出屋,喊了大夫诊脉。 院里有葛老大夫和道长们在,夏氏倒不好再纠缠。 沈小叶掐腰站在大门边,努力散散火气,林家表婶拍拍她道:“你就是太好心了,佘什么布让他们卖。 今天要不是她来退,我还想不起在灵山见她买了一大包茜草的事。不气不气啊。” “我不是气她可能自己捣鼓茜草染布,老祖宗们传下的技艺,谁琢磨着了就是谁的。 我气的是她在大舅母跟前胡言乱语,说什么在灵山脚下砸死了灵猴,让家沾了血煞。 那是能跟孕妇说的吗?以后看见她来就关门。”还说什么大舅舅刀尖舔血,她可算知道老杭氏每次对上夏氏都跟斗鸡似的原因了。 林氏拉着她往院里转身,却是听到梨子的声音:“小叶姐,刚我奶是不是把布拿过来?” “嗯,五叔有空儿来结一下帐就行。”沈小叶声音里难免多了几分冷淡。 梨子已经从墙角跑到门口:“她做的不算数。我娘下地里叫我来,就是阻止她的。 我奶鬼迷心窍,弄好些药草煮布,弄的布上的色一片深一片浅,给娘气的不轻她还说是药不够用。 一眼没看到,她又来退布想拿钱再买药草,八成被老杭氏砍一下砍糊涂了。” 她很报歉的道:“小叶姐,我没给她讲过染布的事,布我还搬走吧。”自己帮工漂洗布匹时,自家啥也不懂的妹妹常跟着,在这边看到什么都给奶说。 “不要急,等和她商量好再说,老年人嘛。”沈小叶揪揪表婶的衣角。 林家表婶马上拉她进门道:“小叶呀,有啥事回头再说,赶紧把那些红花饼收好别让弟妹碰。” “诶,梨子,我先忙去了。”沈小叶走的嗖嗖快。 梨子的话被噎在嗓子眼,羞愤的回家找她奶理论去了。 这头儿,林家表婶问:“真不用担心他们?” “不用,弄这个东西多累人您是知道的,且靠的是薄利多销,压钱的很。”沈小叶完全不担心,她自己几千布还搁房里找买主呢。 倒不成想买主就在自己家。 葛老大夫在酉时要告辞离开,“你大舅母的脉像已经趋于稳定,连续服药三天咱们再看。 针穴保胎急救可行,日常以食补为好,药膳单子老夫给你开好了。 今夜有恒溪在,我就不打扰了。” “累您费心了,我这就套车送您回去。” “不用不用,我的药童和马车还能把我送不到家不成。 另外,你家里的青布不错,给我五十匹带走可好。” “自然好。” 沈小叶万没想到还有如此生意,她以极优惠的价格给了老大夫。 不想第二日一早,济仁堂又派人来买了五十匹。 沈小叶有点迷糊:“老大夫用的着这么多的布吗?” “他每年秋末冬初,都给养济所内孤寡送一批冬衣的。”恒溪道长知道原因。 边说话,还不忘出拳回击沈小叶的侧踢,只两三个回合就把人给打趴下,“你这样不行的,遇到个真功夫小命堪忧。” “她是女孩,先天力道上就弱了些,配个趁手的兵器吧。”青溪在一旁建言,师兄弟俩马上讨论起沈小叶适合用什么。 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切的黄氏,不禁叹气。 站在院内的老爷子更是肃着脸和外孙女道:“你还真要去。” “如果明天传回来舅舅们平安的消息,就不去。”沈小叶一句话终结了谈下去的可能。 她一天都不着家,请青溪道长同行入城,挑选马匹,准备长途可能用到的成药等。 这就是有钱可以自由支配的好处。 又过了一天,外婆的状况逐渐好转,虽然吐字不流畅,但总算能开口表达。 在沈小叶与她说了自己的想法后,老太太用能动的手抓住她道:“带他们回来。” 老爷子进来听到,把人赶出房间,与林氏道:“你傻了,她个孩子凑什么热闹。” “不傻…再没信儿,她,会偷偷去。”外婆林氏最了解孩子们,小叶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甚至用半天时间学会儿骑马,这不,院外又响起了马蹄声。 但林氏猜错了,不是沈小叶在骑马,而是十寸策马而来,送最新的消息。 “陆将军所部顺利退入开平卫休整,信上说他带领亲卫和辅兵一路断后,他带回了大量民夫,活着的。”都不知这位是怎么办到的。 沈小叶激动的问了傻话:“民夫,有我们灵河县的吗?” “我爹在里面吗?”沈存庚问的更傻。 十寸摇摇头,见两人神情瞬间暗淡,他忙解释道:“哪个地方的民夫都有,这会儿拿不到详细名单。” 沈小叶点点头又问:“我四舅舅呢?还有重骑成功突围南下吗?” 第一百零三章 此刻,老爷子沈善宥和厨房里煎药的恒溪道长,都听到走了出来。 十寸被大家看的有些压力,他力求平静的道:“我家老爷还在京中打听,今天先派我来告知你一声。 民夫可能会从古北或永宁两条路线逐渐南下返乡,他建议你们不要出关。 大量兵丁南下返乡之际,关防文书不好拿。 若要去这两处,命我与你们随行。” “外公,我们去开路引。”沈小叶闻言,立刻有了决定。 老爷子犹豫片刻,想到都在关隘以内,轻轻点了下头。 却不料大孙子说:“爷爷,我也去。” 老爷子眉头更皱:“胡闹,你会骑马吗?” “会,跟小叶一起学的。”尽管才学不久,大腿也磨出了伤,但沈存庚到底会骑了。 老爷子这才注意到他走路姿势不大对,又瞪向微叉腿站着的外孙女,正要再说什么,儿媳扶着门出来道:“爹,让他去吧,不然我心不安。 想来从关外南下的民夫,也不会走很快,给小叶和庚哥儿配辆马车,万一接到人时伤着,也好乘车回家。” “外公,我看可行,再带些外伤药。 还有把豹妈妈一起带上,它找人可比我们快的多。”沈小叶禁不住表哥用求人的眼神看自己,而且实话讲,他们虽然两个时辰学会骑马,但骑一天下来也确实受不住。 如果不是有两位道长用心教,两兄妹提前在大腿和屁股上包了棉垫做防护,晚上时又预先擦了药,说不定现在都出几片血。 但今日起来,该蹭的皮还是破了,她都尽量站着不敢在家人面前走。 “你们,”老爷子叹息一声:“都去,我现在到县衙开路引。 但母豹不许去,带着它我们通不过一路关卡。” “好,外公,一起呀。”她得看着外公开路引,沈小叶拍下肩上的小玄猫,“你通知豹妈妈回去山里等几天。” “喵。”小玄猫嗖嗖的下来飞奔,可它还是没有青溪道长快,片刻被追上。 青溪道:“我只是逛逛。” 他师弟恒溪道长则和沈小叶在说,“不出关隘的话,太虚观就不必派好些人,我和师兄两人足以,你租的马匹可以退回四匹。” “嗯嗯。”沈小叶买回了四匹马不假,她还在县城租下好几匹。 她接过道长递来的两张度牒,之后很快去找外婆拿户帖。 而这边厢,老爷子已经在套驴车,上次小叶换了辆新车,还是很宽敞的。 庚哥儿跟来帮忙,顺便给马圈里的几匹马喂草料。 他道:“爷爷,我可以不坐马车的,早点到地方可以早点找我爹。” 老爷子闷声道:“逞什么强?这不是一急二急的事。 别只顾马,把骡子给我栓车把上,一会儿我们离开,你去里长家再买些棉绒,请二牛娘做几个厚褥子带上。 再把厚衣服晒晒,水囊通通装满。” “好,可爷爷怎么还带骡子?” “弄辆带车厢的马车拉回来。” 他说完,也不看大孙子就赶车出来,早等着的沈小叶举了举户帖跳上车。 老爷子看见十寸上马,问:“十寸小哥儿,你也一起吗?” 十寸道:“我身上有老爷的名帖,跟你们一起去开路引。” 三人一路无话,快速到达县城之后,发现县前街这边似乎没有了往日喧闹。 沈小叶正纳闷着,却是不大会儿知道了原因,县衙门口有许多人聚拢。 靠近后,似乎听到的都是在问民夫的事。 她看向十寸:“传开了?” “大约,我没进城,但来的路上有听见商贾议论。”这种事情瞒不了太久。 沈小叶站在板车上远看,见大门那里典史和卢捕头正在劝散人群,可不仅劝不退,还有更多的人来这边问情况。 九月初的秋阳里还挂着点夏末的酷热,她清楚的看到维持秩序的衙役们不住擦汗。 过了会儿,大门内出现几个乡绅模样的人,人群骤向那几个挤去。 她问:“县尊,不出来安抚一下吗?” “怕是正在里面安抚缙绅,各里耆老们。”老爷子看了一会儿道,“先去买车厢和药。” 沈小叶轻咳:“药我买好放在兴仁坊的房里,油布雨具包括几坛烈酒都备着。” “你呀。”老爷子调转驴车,“十寸小哥儿,不如走后门进去。” “可以,听您老的。”十寸没有意见,他奉的命就是护着他们爷俩儿的。 后门的人不认得沈善宥爷俩儿,但对十寸很熟,一听他们想办路引,马上帮忙去喊户房的司吏。 然则司吏见面一问,得知这几人要到永宁卫,“不行,去那里得有县尊首肯。” “掌案,我们不出关,只是想去接应一下家人,他们是这次送粮的民夫。”沈小叶连忙解释。 户房司吏不敢擅专,立时就报到县尊那里。 邓知县此刻已经是焦头烂额,随着征虏大将身死大军中伏的消息传开,县城和附近的乡民就跟商量好了一样,先后脚涌到县衙。 他劝走了一轮又一轮乡绅和里老,还不断有人来。 要知道这次徭役,是他为了更好完成任务,没有按以往实行十甲轮流应役之制,而是令各里全甲壮丁出动的。 听到有人此时主动前去探明实情并接应,马上道:“开,给他们开,告诉他们,回来时向本官具报详情。 易先生,你帮我去见见他们,好生鼓励一番。 我这边,还得稳住来客抽不得身。” “东翁放心,必不辱命。”易师爷拱手退去,邓知县又打起精神再去应付各里耆老。 而沈小叶他们也在一刻钟后,拿到了出远门的路引。 所有准备已经做全,再买些干粮就能出发。 这一夜,家里人坐在一起话别,到天明,外婆林氏在儿媳和侄媳的搀扶下目送他们离家。 大外公沈善信和林表叔两个追着走出好远:“家里我们看着,路上小心。” 而穿过整个九梨村,沈小叶还能听见不少村民家里传出啜泣声,消息昨天已传遍全村。 里长爷爷还找来家里,但外公没有透漏自家要北上寻人的意思。 他们一行快马加鞭,路上几乎睡不蹋实。 沈小叶倒是为了排解沉闷,很是专心的磨炼骑术。 这天,经过几日奔波,终于到达了古北地带,一望无际的萧瑟,让沈小叶狠狠揉了揉眼睛。 她道:“外公,这边人口那么少吗?我们走了大半天都不见几个村落。” “前朝北虏治下,整个大北方几乎都成了他们的草场。 错非太祖驱除鞑虏收复山河,迁民北地,你在这关口连村落都见不着。 咱们九梨村地狭无田,当时并未分到几家移民,但五梨村再往西南特别临近宝河县左右,很多都是近几十年过来的。”老爷子感叹着四望。 沈小叶点点头,她在那边收布时,好些人包括辛大叔的妻子,说话都带着大河以南的口音。 青溪道长说:“大片的耕地放牧,再养回来太难了。 有些被迁来的受不住苦,偷偷逃走。” “这里人都很少,出关之后呢?”沈小叶再看远处,这里所谓的长~城关隘,并不是连绵不绝的墙,而只是分散的小段堡垒。 青溪道长:“呵呵,从开平向北几乎无人,而向南嘛,几十年过去了,不知现今如何。 最早的北虏残庭在十几年前被捣破之后继续西迁北上,经过多年生衍,他们人力又回来了。 有些部族会率众来投,可能安置在开平以南也不一定,降而复叛几乎每年都在上演。 皇帝登基之前经常奉命出关扫虏,就是为了打击他们新生的有生力量。可惜……” 沈小叶认真的听着:“可惜什么?” 青溪:“北虏不止一个,而是一大群,一直从我朝北方至更西边的蒙兀儿、帖木儿甚至再向西,都是他们游牧之地。 虽然他们曾被击败迁移,但是北虏本就是游牧部族,他们舍不得这边丰美的水草之地,时刻都想再全部占据。” “没有真正内附的部族留在边外吗?”沈存庚觉得这跟他以往听到的不同,“都说往关外贩货大把的挣钱,没有人哪里卖的了货。” 青溪很有耐心的道:“有,看是哪里,从这往西北人不少,前朝时聚集了很多人。 那边还有前朝内附的族群,不过他们中间仍然也有受不了约束,时而北上叛逃的。 至于货物,不止是卖给邻近的人,还会远出玉门到达更远。” “蓟镇东北边呢?他们不是经常和我们做买卖吗?”沈小叶又问。 青溪摇晃脑袋不屑的道:“算是半耕半牧,总是首鼠两端想占便宜。 几个月之前的小叛乱,就是他们搞的。” “打的轻,蛮夷畏威而不怀德,皇帝早晚会收拾他们。”恒溪道长打断他们,“看,前面有一队轻骑过来。” 烟尘虽远,但沈小叶他们提前策马向边上移动,听了大半场的十寸时不时看看两位道长,确定两人不是慈悲心肠。 轻骑速度很快,几乎眨眼之间就越过他们离开。 尘土散尽之后,大家看到还有一队人,远远看着有骡有驴十几辆车。 沈小叶凝目望去,“不会是民夫吧?” 她话音刚落,身旁的沈存庚“驾”的一声打马迎去,老爷子也是策马紧跟。 反倒她有小玄猫在耳边传音:“车上有个买布的人。” “苗东家?”沈小叶喃声问。 “好像是吧。”小玄猫再应声时,沈小叶也快马上前。 然后她看到一辆辆板车上,挤了很多灰头土脸的人,可这些人里哪有什么苗东家。 分明就是民夫,小玄猫这家伙口误误导了自己。 老爷子和庚哥儿已经下马在一车车问了。 沈小叶却是跳下来,直冲中间一辆,“祁里长?” “你?”坐在车边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看她。 她注意到对方有气无力,连忙转回马匹这儿拽下包袱和水囊又跑来,“给,水和干粮。” 说着,还一把扯开,露出里面的馍。 满车人瞬间绿了眼睛,刷刷的伸手抓抢,太饿了,从昨天到现在大家只分到一个馍,原以为过了隘口会有吃的,没成想不让停留。 倒是祁里长先开了水囊灌水喝。 一直跟紧她的恒溪道长叹口气,把自己的干粮也拿下。 青溪道长策马过来,目光锐利而凶狠的扫视前后车上往这儿来的人。 后面赶马车的十寸,也是扬鞭冲了过来,刹时抽出车上藏的一把刀站在车辕上。 前后车马上的人,瞬间停止了躁动。 老爷子也注意到了这边,拉着大孙子跑来,亮起他的齐眉短棍就道:“谁是头儿?” 祁里长放下水指指最后面车上,“饿的躺着呢。” 沈小叶问:“祁里长,还认识我吗?沈家的,在祁志大哥就是辛大娘家收布。” “认得,不久前我还见过你大舅舅。”他刚说完,庚哥儿就抓住他,“我爹在哪儿?” “这会儿不知道,我们见面时他正在往更北边运粮。”祁里长接过道长递来的馍咬一口,含糊不清的说。 “后来再也没见过吗?” “见过跟他一起的。” “在哪儿?” “在我们后面一批,这几车没有,估计一两个时辰他们会通过关隘进来。” “多谢。”沈小叶拉起表哥就上马。 祁里长这时抬头,“沈姑娘,我和祁志走散了,如果你见到他告诉他一声,我们不能停留,回家见。” “好的。”沈小叶跑到最后一辆车这里,发现有人抱着外公在哭。 “好了好了,早点回家报平安。 这些你路上吃。”老爷子也把包袱里的吃的留下。 大家再次上马离开,沈小叶问:“外公,是谁啊?” “河沿儿那边的,唉……加快速度吧。”老爷子一拍马,瞬间冲出老远。 他们紧赶慢赶到了古北,路引被看了又看,足足核对一刻钟才放行入内。 这里的街道不比灵河,没什人热闹只几家开门的食铺酒肆。 十寸熟门熟路寻到家客栈时,沈小叶已经和外公来到另一边城门口,这边就是出入关隘。 她隐隐看到城门外有一排排人坐在地上,疾步冲到前面门洞时,居然被兵士拦住:“申时之后不得出城。” 她被长矛顶的后退,外公亦然,可这时两人又听见一道之音:“沈姑娘?” 第一百零四章 唏律律 一队骑兵从左侧进城,第二位的那人打马上前与为首之人正说什么。 沈小叶左顾之间,眼里的急切瞬息化作惊喜,她以极快的速度冲过去:“陆护卫!我舅舅呢?和陆观在一块儿吗?” “四少爷和沈公子都还没有消息。”他很想说自己不姓陆而姓陈。 但被这姑娘拽的马儿不舒服的要拱人,他连忙安抚住跳下马,并对激动望着自己的沈老爷子点点头,道:“我被四少爷派到将军身边不久,即参加激战。 现下开平伤药和大夫紧缺,暂时来请调大夫采买伤药。” 卫所本就全靠后方供应,他们一下驻进好些人,不论粮食还是伤药都紧张不已。 现调派并非几天就能到达,所以才会将未伤或轻伤的民夫先行送归,且一路上干粮无法充足供应。 “外伤药我有半车,大夫有两个。”沈小叶话音刚落,还在马上的三四个骑兵齐刷刷看向她。 为首领队的是陆观大伯亲卫,刚升总旗,他更是下马抱拳:“不知姑娘可否割爱,药和大夫随我们进开平。” “这,药可以给,但是大夫我做不了主。”沈小叶买的各种药材和成药真心不少,而且空间里还有大半车厢。 她又道:“在民夫里有见过我大舅舅吗?” 陈护卫抱拳:“沈姑娘,民夫太多,我们一路断后激战,来不及去认人的。 因着我家将军和千余辅兵救下很多人,他们的伤势无法移动者甚多。 上次陛下派去的御医和药,因为还要分给许多民夫,已经是捉禁见肘,这才令我几人同来采收药材。 很多人都等着救命呢!还请沈姑娘与大夫好生言语,我们定重金相谢。” “还请姑娘引见一二可好?”为首总旗殷切的看她,自家将军和队长每天都在忍着痛。 沈小叶随即道:“我一起去,舅舅教过我急救的。”虽然她军训时学了点皮毛,但基本的救护还是能打下手的。 到了那边,或许可以更快找到人。 老爷子瞪她,她也不为意,还对外公轻摇头。 “这?”护卫和总旗不禁对视一眼,往军中带个女人都会有麻烦,更何况还是个小姑娘。 “爷爷,小叶。”恰此刻,定好饭食的沈存庚和两位道长,因两人迟迟不归,骑马寻来。 沈小叶看向道长们说:“他们想请二位大夫出关救治很多伤员,我这里是不禁你们外出的。” 她的眼神着重在青溪道长身上,强烈要求一起。 总旗和陈护卫马上转向二人抱拳行礼。 二人还礼,身为医者的恒溪只略一想就要应下,他师兄一个眼风扫来,并道:“但我们需要带助手。” “好。”总旗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位是要带小姑娘的。 他虽不知对方医术如何,但能多个大夫救命比什么都强,再者都传说道士会医。 所以这边一应下,他就吩咐手下几个兵立刻分散去寻城里的药店。 “今日我们出不了城,明早让陈护卫和一个弟兄送你们走。”城中禁令就是军令,谁也不得违抗。 “另外,你们的马都是下等驽马,出关之后速度太慢,我们几个兄弟明天还要再往下个城,无法明调换马匹。 劳请今日给马准备上等豆饼草料,尽量快一些可好。” “当然好。”沈小叶无比赞同,她也自知买的马不好,但能买来几匹还是道长们帮的忙,分别记在他们名下才勉强买来的。 在他提出看药材时,老爷子有话说,“我们一行六人,是否都能去?” “应该可以。”总旗道:“大不了将你们送出城后,我们再回来。” 沈小叶:“城外的民夫什么时辰进城,他们进来也不许再出吗?” “验明正身之后可以进来,如果日落前可以验完,自然能被几名辅兵送走。 但若太晚,他们只准宿在卫所校场。”总旗回首望了望。 老爷子谢过,决定道:“我们在这儿等,您和道长们请先去验看药材休整一下。” “不行。”这群人就站在门洞边上商议着,早把守城兵士们听不奈烦了。 他们的总旗走过来斜晲几人,“挡在城门意欲何为?方才若非看在同袍的份上,早把尔等抓了起来。 特别是你们几个,可有带关防手令进出?” “这位兄弟,我们有带的。”总旗连忙上前行礼说话,两人往边上移了几步,不一刻就互相亲近起来。 但小玄猫从青溪肩头跳来沈小叶怀里说,“我看见他有塞银子。” 这种事,她只当看不见。 倒是守城的总旗这回说话软和不少,也同意沈小叶爷三个后退在边上等。 “我跟去拿些热食过来吧。”她心知外公两个看着门外那群人,没有心情再回去吃饭。 但人是铁饭是钢,有气力有精神才能做更多的事。 只是她没想到在这头儿直等了酉初时分,那边才放人进来。 而且进城时是两两列队,四人一排而行,且有人管束不许脱队,如此一来倒也方便他们仔细寻找。 “他们为什么没有像上一批人有驴车?”沈存庚不禁疑惑。 已回来同他们一起等的陈护卫道:“上一批人距离卫所较近,运粮车队没有出问题,返回时自是要将车马带回。 但这一批,都是和我们从漠北退下来的,当时……”他适时打住,这涉边情不能讲,起码不能在街面上讲。 主帅第一天追杀到了北虏几百人,第二天又顺利追捕到几百人,还抓到个头头问出他们的首领所在后,不听劝阻丢下后卫轻进。 四少爷和沈公子当时就觉不对,立刻让自己回去中军之后迎接送粮的将军示警,让他走慢一些观察。 难道说,自己迎上时,将军当时还没到中军,将军发现溃兵后果断让民夫把粮食扔下,尽量架上车跑,他本人组织溃兵进行反击一轮未果,边打边退。 几百里下来,车都散架,牲口跑死了? 老爷子拍拍庚哥儿的背,让他看看妹妹,一点没有打听别的。 其实沈小叶主要是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她很希望在这些民夫里找到一个舅舅,哪怕是一个也行。 或许她心诚,老天真的给了意外的惊喜,在她搁另一侧不断逆人流而看之际,忽觉有个喊了自己一声。 她连忙倒回去,那人正好也回头看她,“长顺舅舅?” “长顺!”老爷子也看到了,他一个纵身过来,却被护送的兵士挡住,恰好身边再过一人喊他:“八善爷爷……” “钱进?”老爷子看外孙女追着对面一侧问着,他只好先和这边的人说话。 还好两边兵士不多隔得远,只要民夫不脱队,外人不闯入队列就不会驱赶。 钱进刷的就忍不住了:“是我,没办好爷爷交代的事,啊……呜……只活着一半……啊……” 他身边同村的人,这时都忍不住抹泪,“回不来了。” 老爷子压着难受:“长寿呢?你们别哭啊,好好跟我说。” “长寿叔把车扔给长顺叔,拎着长枪夺马护着我们,可太乱了,他最后被冲开和兵士们一起砍杀北虏去了。”钱进一慢,队伍有些迟滞,立刻引来喝斥,只能继续走。 沈存庚追着:“后来呢?” 沈小叶这边追着走:“长顺舅舅,我大舅呢?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一人一头青花骡?” “他上去打了,不见了。”沈长顺捂住一半脸上的疤,当时堂弟见北虏冲过来狂砍,血性一起也杀上了。 若不是堂弟拼命扑到对方马上,自己就不止伤到脸,而是被削半个脑袋。 可算逃脱冲杀后,他再也没见到长寿。 “不见了?”沈小叶怔在当场,没看见沈长顺扭头一直看她,眼里满是愧色。 后边好几个同村的人喊她,她都没有听见。 直到一个更大的声音叫道:“沈小姑娘,你咋在这儿?” 她茫然的抬头,是祁志在跟她摆手,还接着道:“我们看见你大舅舅了,他往更深里走的。” “哦。”沈小叶轻哦一声,在他走过去良久,才想起什么追上,“祁里长说不能停留,和你家里见。” “好的,你也跟我们回去可好,人多路上不害怕。”祁志倒着走。 她摇头:“我要去找舅舅,他一定还活着。” 祁志瞬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回来路上他见到九梨村不少人,但没再见到她的大舅舅。 他一咬牙,大吼道:“会的,沈大哥会武的。”他记得第一面时,沈大舅他们抽棍防御的姿势,很利落。 祁志用力的跟她摆手,沈小叶几乎机械般回摆,片刻后,她终于想起了外公。 却是看到老爷子在对面塌了肩膀傻站,而表哥,还在追着前头的民夫走。 天快黑了,民夫们终于尽数穿过边镇被转送校场暂歇,失神的一家三口,相扶着跟去,眼看着校场的寨门把那些人的背影合上。 陈护卫,包括两位道长和十寸,都跟在他们后边,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存庚掐着表妹的手腕:“我爹,一定活着,活着对不对? 钱进哥和长云叔都说,看见我爹斩杀了两个达子。” “对,大舅舅活着,四舅舅也活着。”沈小叶居然忘记了喊疼。 他们中间的老爷子呼吸渐重,在两人还没发现时,恒溪道长已经迅速飞奔扶住了摇晃的人。 “外公!”沈小叶这才惊觉,老爷子吐了口血。 “爷爷……”沈存庚心里咯噔一下。 “别吵,马车。”恒溪道长他们几个架住人。 沈小叶一抹脸要去拉车,这边十寸已经飞速牵马过来。 回到客栈检查后,恒溪道长叹道:“不是坏事,压着的郁气喷出些,只是他旧伤太多,早年伤到过心肺,还是不要长途去关外的好。” “表哥……你…” “不,我去你留下照看。” 两人互不相让,可惜的是第二天一早,老爷子坚持要去,谁也劝不下来。 他们想再去校场见见人,不料却被告知不能进,里面的人也不许私自外出,可以在城外等。 然而时间不等人,陈护卫这边的总旗一再催大家北上,而且见了面又如何,依然没有大舅舅沈长寿。 他们被总旗送到关隘时,守门兵士换了一波。 验关防文书后,人家不许两位道长以外的出关,“他们是大夫,有你们的担保。 但这几个不行,他们的路引不能过关。”这位验文书十分认真。 老爷子道:“换了路引呢?” 文书:“一样不行,未接到命令前,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关。” 他利目扫向陈护卫和总旗,道:“你们的名姓签押在此,不怕军法处置,尽管再帮人。” 两人胀红了脸,总旗道:“两位道长真的是大夫,您看。” 说着还掀开了车帘,里面好几种消毒的和治伤的药材,塞了满满一厢,当然,一大半他昨天付钱买的。 然后又请道长拿出银针和手术工具让检查。 文书还真看了一遍,又道:“我曾驻守无终县,知道太虚观也见过两位道长。” 更知道青溪道长是以堪舆点穴闻名,不过是因陆将军和塞外拼命的弟兄们需要更多大夫,才愿一起担责放行。 老爷子失望不已,陈护卫也很报歉。 “我是道长的药童,捡药煎药包扎,都得我打下手。”沈小叶立刻道,还好她今天特意化了妆也穿着男装,多少可以糊弄一下人。 但是她忘了,户帖路引上都有表明她是女孩儿。 沈存庚也道:“对的对的,我也是药童。” 面对文书打量的目光,沈小叶转身爬到车辕,从里面抽出一个包裹打开。 “陈护卫。”她取几块三角巾示意陈护卫充当伤患。 就在众人汇聚来的目光下,手法极快的包扎住陈护卫的头,手臂。 沈存庚看的有些心虚,他见四叔指点过小叶,不过没有认真跟着学。 文书和几个兵士看的啧啧称奇,还有人上前翻看包扎的如何,没想到还挺细致。 恒溪道长打了个道礼:“福生无量天尊,这两个孩子在贫道身边可以帮大忙。” 文书迟疑着,老爷子也犹豫着让不让两个孩子单独去。 这时,又一队人马从关隘进来,为首一个着轻甲之人道:“鲁堂,你找到大夫没?又有一批弟兄和民夫被找到,伤的很重。” “找到了找到了。”总旗连忙应声。 “找到快送去,老子还有事先走了。”甲衣人领队快速离开。 文书看了看他们,终是盖了印让两个小的同去。 沈小叶两个和外公无声的告别,两人上马跟陈护卫他们迅速通关离开。 老爷子站那儿久久望着,在十寸说了声:“民夫们出发了。” 他才深吸口气,转身走。 沈小叶这边一出关隘未久,鲁总旗就留下一人和陈护卫返回,城门处的文书看见对面验他腰牌文书,也没说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 而老爷子这边望着民夫长长的出城队伍,却是转身离开。 “您要留下等他们吗?”十寸也蛮服气这老爷子,居然敢放两个才十二三岁的孙辈出关。 他却是不知,沈老爷子现在后悔的要命,不过就是犹豫了那么一下,两个小的就走了。 老爷子道:“不,我们去看看能买几辆板车,昨天看见村里几个后生和民夫不少腿上都带了些伤,还想要再麻烦十寸小哥儿,借你的马一用。” “不麻烦,老爷子仁义。”十寸无所谓,他多给马儿喂些好料就行。 老爷子瞥一眼另一头的城门,“不过是希望给孩子们积点福。 关外下雪早,不知他们能适应不。” 他嘴里念叨的两个孩儿刚一出关策马就狂奔二十里,还是小玄猫喵喵数声,跑出兴致的沈小叶才减缓马速。 “怎么了,你冷就去车厢里呆着。”她很体恤它的。 小猫哼了一声,“你慢点,不然豹妈妈追不过来了。” 它这里刚传完音,沈小叶就彻底停了下来,“不是说让它回无终山或福山了?” “小叶,你怎么不走了。 你要是觉得冷,穿上棉袄吧。”沈存庚在前面和大家一起勒住马,别看只奔出二十里,冷热就不大一样。 沈小叶:“我不冷,就是……” “嗷吼……” 一声锯木样的低吼从远处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众人齐齐望向声音来处,却是发现右侧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在远处闪过。 “花豹!弟兄们,抓它!”对面策马而来的兵士一声吆喝,瞬间数骑如箭矢般追了出去。 沈小叶一急:“驾!是豹妈妈!道长救命!” 结果,她的马追不上那队马,而后头追来的青溪道长说:“他们追不上。” 话音未落,方才追击的人又骂骂咧咧返回与他们擦肩而过。 沈小叶四处扫望,视线里还真不见了豹妈妈,她一拍躲进怀里大包内的小玄猫:“你让它来的?” “喵。”小玄猫露出脑袋冲青溪道长叫:是他说豹妈妈最好在暗处跟着。 沈小叶:“现在怎么办?花豹的瞬间速度是快,但它不可能一直保持这种速度。” 她最早的打算,是让豹妈妈呆车厢里。 “它肯定还会找来。”青溪道长十分笃定,并道:“抓紧赶时间的好,越往北黑的越早。 我们需要保持一天七八十里,才能十天内到达开平。” 她问:“不可以再快些吗?还是这边驿站距离远。” “马不行。”陈护卫指出道,“而且这条路只有四个驿战共计七百多里,第一个古城驿正好在距关隘七十里。” 他其实也想快的,但是劣马和马车的速度有限,谁也没办法。 最主要一个是,他担心一天骑个百里,这兄妹两个受不住。 “行吧,正好中间再遇见民夫,我们可以找一找人。”沈小叶不知他所想,但在半路遇上民夫返回的队伍,仍然没有找到哪个舅舅。 甚至连个她挂过面的陌生人都没有,及至入住驿站休整,她的心情都没再放松过。 饭后,沈存庚找她说:“小叶,万一我爹和四叔到了别的卫所,或者他们有一队从永宁进关?” “不会,先生给我看过他们出关的路线,一般来说撤回只会到开平,至于永宁……我想外公会去的。”沈小叶不相信外公会甘心回去,他两个儿子都在关外,没像外婆那样卧床就一定不会干等着。 她安抚道:“你要有信心,舅舅们会回来的。” 沈存庚几次欲言又止,他其实没有信心,哪怕爹和四叔带伤回来了也好,这么没消息,最怕的是失陷在敌营为奴。 此时的他不知道,老父亲的确是在敌营之中,而且正在给马喂食。 沈长寿回想当日,自己是和北虏打到最后,力竭而倒的,加上他本身受了伤,当时被人压在身下。 等他再次醒来,却已经是晚上,北虏游骑赶着追击没有来得及处理尸体。 却不想他爬出来,就有一队的人趁夜摸来打扫战场捡东西,瞬间就和一人对上了眼。 在他要捅刀时,那人却用大周话问他:“你是哪里人?没有甲的南人不是兵卒。” “顺天府灵河人,我是民夫。”沈长寿对上一个和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就莫名的说了。 “灵河在哪儿?” “在顺天就是京城附近,你要杀我吗?” 对方想了下,“你识字么,识字就给我做奴隶,我就不杀你。”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沈长寿借着八月的月色细看,“你是大周人?” “不,我母亲是。”对方倒是劝他:“你答应吧,我会让你活着,满都拉图以前就经常说南人会很多东西,特别是算术我们可以多学,对我们有帮助。” “阿古拉,你在磨蹭什么?”有人走来,看见个活人立刻拔刀。 就在沈长寿准备最后一击带走一个之际,阿古拉挡在前面用鞑说:“这是个民夫,他可以教我们很多东西。 赛罕,还记得布赫族的久先生么?他能给他们弄来大周的盐巴和棉花布匹。 想想看,战场上的东西我们分不到多少,一打起来就没有人来到这里卖东西。” “他也能?”赛罕的刀点过来,同时把小子拉开,直接对上沈长寿,“你能在入冬时给我们弄来棉花? 看,他不能,我就不该带你出来,不敢杀我来杀了吧。” 沈长寿没有听懂,但阿古拉已经推开他叽叽咕咕说一通,然后他就被两个人绑着藏起,眼看着他们扒去兵士的东西,将尸体搬去没有草的地儿付之一炬。 然后就偷偷把他给带走,由阿古拉送入他们的小部落,他至今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被那小达子救了。 “唉……”沈长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漠北太冷,他想逃走的,可是没马出了营地就分不清往哪个方向更对,阿古拉追上的很快,说四周都是北虏营帐。 且带着自己走十几里,很多帐,这要是在漠北呆一辈子可咋办? 他抖了抖身体拎着桶出来,忽觉一道劲力从背后袭来,立时转身用桶格挡,刹时被对方的刀削开了桶。 两人身形靠近,他和对方同时惊讶不已。 “岁哥儿!” “大哥!” 另一个闪进马棚的人,瞬间出来:“我去,沈大哥。” “嘘!”沈长寿把两人推进棚下,“这个棚我负责,你们先躲会儿。” 第一百零六章 他想也知道,这俩定是盯上了马匹,“再过半个时辰,就没有巡逻了,我来找你们。” 将两人按进角落后,沈长寿迅速离开。 他不知道,陆观正和他弟弟说:“怎么办?沈大哥是什么运气居然在这儿是自由活动的。” “四周都是每隔十几二十里的尽是部落营帐,他又跑不了。”沈长岁道:“居然走进了北虏的聚集地。 你回去看着大家,千万别露了馅。” 他们就在十几里外扎了营,用的鞑达的帐蓬。 “嗯,快点回来。”陆观十分遗憾今晚没整成活儿。 他快速隐入夜色之后,这边才有人举着火把巡逻经过。 可能在自己的地盘,巡逻的人只走个过场就离开。 沈长岁等着大哥来找,都等不到。 却原来,沈长寿这边刚回了阿古拉的帐篷,这少年就拉着他教自己算术。 他不解:“你点着灯不怕浪费吗?” “不怕,只要我会算,再有人来换马换牛羊,就不会被骗。 你们太奸诈了,总是欺负我们不会算数。”阿古拉抱怨着。 沈长寿接过他递来纸笔,两人同帐相处许多天,他倒发现自己真的比那些很早前虏来的人幸运一点,没关门牲口棚里睡。 人啊,失了那一口气再想死,有点不容易。 他道:“你为什么认为我识字?万一不会呢? 这几次还让我喂马也不怕我跑了。” “不会,你就像别的奴隶一样,睡马棚羊圈呗,还能给我们干活。 再说,你受伤的是腿,跑得远吗?”民夫又不是兵卒,以前从南边抓来的人,还不都在这边干活。 他是阿古拉抓到的第一俘虏,很有纪念意义,所以阿古拉盯的很紧。 让他睡自己的帐篷,也是为了看住人。 没有想到自己真的捡到个跟久先生一样会写字算数的人。 他记的母亲曾说过,只有读书识字才能不被人蒙骗,可惜她去世的太早。 “今天多教一些。”他渴望学更多。 沈长寿真的多教了一点,然后在他反复学习记忆口诀时,道:“我去抱些柴来,今天很冷可能会下雪。” “嗯嗯。”阿古拉的父亲在太师的那边当护卫,他自己不缺物资。 沈长寿拉着一条腿出来,他身上带的药早被搜走了,每次只能在阿古拉盯着时才准上药,可伤口太深,一时难好。 再次来到马棚这里,他没有找到弟弟快吓死了。 “大哥。” “呼,你……” “走。”沈长岁把人带到不易被发现的地方,才道:“我们一队没追上大帅,免遭覆灭。 但是撤离时打了个遭遇战,死了不少人。 然后在这边转迷了路。”尽管他前世在草原呆过两年,那边和这边地理虽然近同,可到底漠北他没走过。 “你这?”沈长寿指指他的衣袍和头发,尽是达达人的样子。 沈长岁迟疑片刻:“我们伏击了一小队北虏换了他们的行装。 本来觉得这边帐篷少,想……先探一遍。” 沈长寿:“夺马?杀人?” “嗯。”沈长岁更想掳走个指路,“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再久,大雪或白毛风都能要了我们的命。 剩下的人里有个达达族的,但他自小在大周,对这边一无所知。”幸好队友还会说一点达语,如果是那些几代在关内的,早不会达语的人很多。 不得不说,选医兵时只挑大周儿郎也是个缺陷,以后必须把营内的外族也加上,以防万一。 沈长寿沉吟片刻:“抓到我的小子会大周话。” 沈长岁眼前一亮,“我明天这边,你帮我指他的位置。” “能走脱吧?”沈长寿看自己的腿。 沈长岁点头,“能,路上我给你处理伤口。” “好。”沈长寿觉得,再难也比掉在北虏窝里强。 他带着柴和希望返回到帐篷时,沈长岁悄然隐入夜色,不久,靠着一双腿直奔大家的临时宿营地。 大家围了过来,这之中还有一个钱大,他上次被岁哥儿假扮的北虏救下。 他急切的问:“长寿能打听到吗?” “他打听不到,但可以帮我们弄个向导。”沈长岁这话一出口,十几个人瞬间笑了,黑夜里彼此看不清,但都觉得很高兴。 直到天亮后,沈长岁和达达队友一起出发来到阿古拉这边的营地。 他们两个是光明正大来的,借口就是出来寻找过冬的地方,和族人走散了。 巧的是,接待他们的是赛罕,他道:“你们是哪个部族的。” 糟!沈长岁身边的吴昊一凛,他怕说错怎么办? “布赫。”沈长岁马上报上来。 赛罕:“咦,你们有久先生弄的好物,还用往这边跑?” “丰久先生吗?”电光火石中,沈长岁脑中闪过一个人。 赛罕:“对。” “他今年遇到些事,阻力很大。”沈长岁希望丰久没有回来,他上次听到丰久是辽东的,没有想到和这边也很熟。 不过想想边对,北虏的营地是不断变化的,哪怕是宁泰三卫,也不全是守在一处。 赛罕又道:“我遇到他们会告诉他们见过你的。” “感谢你。”沈长岁给他塞了一样东西。 赛罕喜得立刻收下,他摸的出来是一包盐,有不少。 沈长岁:“我们可以借营地休整一下吗?” “当然。”赛罕邀请他们到自己的帐篷。 因为和阿古拉挨的近,时刻观望着的沈长寿终于看到弟弟进来,他没想到那么顺利。 沈长岁只斜过来一瞥,就收回了目光,不多久,就在帐篷里跟赛罕聊成一片。 把个真正的达达族吴昊,看的是暗暗敬服。 他们这边相谈正欢之际,沈小叶一行还在继续北上,不断在相遇的民夫里寻找的他们,自是找不到还远在漠北的舅舅们。 所以这一夜又是失望的一夜,而沈长岁这边却是惊险的一夜。 他和陆观刚一潜入阿古拉的帐篷把人制服,就有人来找这家伙。 沈长寿紧张不已:“是那日松,他有时会来看我教阿古拉写字算数。” 陆观丢开被打晕的人,和沈长岁默契的点个头,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帐门后。 在沈长寿开门迎进那日松的瞬间出手。 可怜的那日松一出场就被伏击。 陆观:“一起带走?” 第一百零七章 “他是这个部落首领的亲孙。”沈长寿一句说完,不论是陆观还是沈长岁,通通打消再劫走一个的打算。 “不能带,防止这里的人拼命寻找。” “沈大哥,这小子呢?” “他爹在北虏太师的护卫队,一年里有半年不在家,因而托人照应他。” “很不错。”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将一切布置好,用那日松代替阿古拉放在床上后,再细致扫尾离开。 他们人虽然多,但阿古拉的部族防护不严密,且很多底层牧民缺乏补养,夜里视物不清。 占了这项光,又加之沈长寿对宿营地十分熟悉,带他们避开猎犬守卫的地带,几人顺利离开的他们被队友们接应到,一行人越着夜色迅速远遁。 飘洒的雪花虽然不甚大,但很好的掩护了众人的行踪。 奔出不知多少里里后,不出意外的他们遇到北虏远放在外的哨骑。 此刻,天已蒙蒙亮,一行十几匹马在晨间吐着白雾,显然马力消耗严重。 大家在马上戒备起来,散着队缓缓与哨骑接近。 看着快速奔来的三匹马,陆观道:“他们三个,我们有十四个,杀了?” “不行,太容易暴露,而且草原上的哨骑之间相隔不过几里,他们本身的骑术又了得。”沈长岁让陆观和大哥几个弟兄死死围住阿古拉那匹马。 他深吸一口气道,“吴昊,带上酒,我们上。 陆观,你听熊甫的列好阵形,若我这变,立刻冲杀后遁走。” “小心。”大家轻声嘱咐两人,看着他们两腿夹马,迎上三人哨骑。 不一刻,两方碰上了面,哨骑问他们做什么去。 沈长岁拽下酒囊扔向为首一人:“出去放牧的人几天未归,乌日巴托令我们接应一下。” 对方打盖子闻闻,打量两人好一会儿才问:“这个时候放牧?” 沈长岁十分庆幸一两个月下来,自己现在有一张烈日风暴晒糙的脸,“没办法,河谷里大多部族在,离的近了没有我们的草场。” 草原上的部落就是如此,以大欺小很常见,甚至遇到日子难继时,强些的部落会率众攻打吞并更小的,劫掠物资为己用。 三个哨骑对视交换过眼神,又问了他们部落的名字。 这次沈长岁可没再报布赫族,而是报的阿古拉部族名号,谁让他家的牛羊的确也是前天出去放牧呢。 哨骑没有怀疑太多,毕竟下雪了数千牛羊需尽快带回营地。 沈长岁这边挥手示意,大家再次顺利通过后,把个沈长寿后怕的心乱跳,岁哥儿在大营不到两个月就会鞑语了? 这样的疑惑他不会此刻问出,一切回家了再说。 他看看还没醒的阿古拉,希望这小子配合。 但他万没想到,又疾驰半天之后阿古拉醒来,得知被大周边军绑了,很直接的道:“我归顺。” “你都不挣扎一下?”陆观不禁绕着他转两圈儿,别的队友也是看着他乐。 一般来说,北虏南下内投的不少,大家很习惯。 阿古拉:“挣扎会挨打,到最后我受不住还会说。” 他见过太多在马鞭和弯刀下屈服的人,就他这身板顶不多久。 “关键是,你们带我回去大周后,杀我吗?”他直直看向沈长寿。 沈长寿做不了主的,“岁哥儿?” 沈长岁推出陆观,后者无奈道:“老实指路,不仅不杀,还不让你为奴。 先告诉我们这边是哪里,是哪个河谷,距离满多多远。” “行吧。”阿古拉很痛快的报出大家的位置,指明一个方向后,一行十四人稍稍修整之后就出发。 但是陆观很担心:“他不一定老实,还有马可能坚持不太久。” “想办法再劫一些。”沈长岁也不想,当没马大家都走不了。“这地方距离开平卫,可能还有一二千里。” “这么远?” “你以为呢?” “沈恒,你觉得受了这么大的败仗,身为马上皇帝的人会出征吗? 从前那个世界的那位大将军,可是亲征了的。” “你还有什么打算?要留在漠北做斥侯?” “当然不,我们无法藏身在北虏的小部落营地,没有小部落敢收一群单身壮丁加入。” “其实,我们真的可能要藏身这边了。”沈长岁伸手接过大朵雪花,让他抬头看。 陆观看见雪在风吹中越吹越大,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而身为这个队里唯二战兵的熊甫这时过来,道:“前面有猎犬开道,我们应该遇上某个迁移的部落了。” 陆观立时道:“去看看?”他知道,塞外的雪一下就是数天,途中他们没有供给又得不到保暖,两千里地根本无法顺利离开回家。 沈长岁除了点头,抹去忧色外,别无他法,“一定要成功攻略阿古拉。” “?”陆观略一想就懂了,“万一不行,我们去他的部落?可能吗?” “试试吧。”沈长岁打起精神,再次和吴昊合作迎向猎犬的方向。 只是这一次,一个几百人赶着牛羊和拉拉车的部落,看见两人出现的刹那,两翼的骑手就迅速张弓以待,拒绝他们的靠近。 眼睁睁看着车队离开的队友们,个个都脸色难看。 大家迅速碰头商量办法,最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阿古拉身上。 这孩子此时被塞了嘴,见他们一群人步步行来,眼里再没了开始的轻松。 他把求救目光望向沈长寿,大舅舅拽着钱大走开。 可怜的孩子瞬间被人围上,吴昊道:“阿古拉,我也是达达族,父母在大周还有官职,将来我边会袭官,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阿古拉连连点头,他什么都答应,因为在过去的一夜里,他的族人没来寻找他,也或许找了没有寻到他。 沈长岁这时道:“那你一定知道哪些小部落还没有及时迁来过冬吧? 也知道有哪些还在外的小部落,无法过冬。” 阿古拉摇头,眼看沈长岁一把刀尖刺来眼睛,他惊恐仰头后,发现对方收回刀冲他笑。 他后悔了,连忙点头。 但这次换另一人问他,陆观这边刚解下他嘴上的布,就有人一把尖刀又架在他的脸上。 “我们不介意杀你。” “这个刀很锋利。” “我知道。”不等这些人再威胁,阿古拉马上全部讲出,他的小心思定是已被这群人看穿。 不大会儿,十几个队友接连不停的问出几十个问题,他都不记得自己讲了多少东西。 直到再次被绑上马,他才意识到这群人是去找口中不愿到太师这边聚集的小部族。 阿古拉心里好急,自己真的要被绑走了么,赛罕个笨家伙没有发现自己丢了? 实际上赛罕发现了,但因为沈长岁他们把尾巴打扫的干净,他的族人只知道阿古拉和新换回的奴隶一起不见,别的没线索。 骑马奔出四处寻找,都没有找见,因为碰到沈长岁的这队哨骑,不出他所料天亮后换班了。 而阿古拉自己,则在好几天之后陪着沈长岁一行人,多方寻找后,成功找到一个部落,哦不,确切说是两个正在激战中的小部落。 他们一行人观察半天,很自然的帮助了一方弱点的,战斗结束时雪更大。 …… 而同样看到下雪的沈小叶,也是急切的催马前行,他们今天必须行进百多里才能到开平。 她把脸裹的严严的希望不要下大的,明日放晴,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每天都会落点雪,不大,但十分影响人。 豹妈妈始终没再露面,也让她心里多了份担忧,主要是一路上见太多骑兵经过。 此时凡能成为骑兵的,都是左右开弓箭术极好,且越往开平越广阔的视线,能让人很好的捕捉到动物的行踪。 她从前太过天真。 而且路上的返乡民夫更多,其中不少受伤不轻的,这几天也被驴车运返。 由于需要路上找人,他们已是延迟了三天才到达开平卫。 这个曾经也做过北虏都城的地方,看起来很破败。 沈小叶他们入城之后,经过层层报备终于见到了陆大伯。 他这会儿脸色煞白的坐在椅上,不论肩背、前胸和腿,都被包扎着,完全没有在沈家村那晚的威猛。 勉强对着沈小叶几人笑了笑,谢过他们来帮忙后,又道: “我一直有派人在外寻找他们,可没把握能够接应到。”陆大伯实话实说,特别近来的雪,让他更加没有信心。 “他们两个跟在那一营主将后卫,距离失陷之地不足百里,和中军更是超过百里。 而我这边之所以能撤下来,是因为距离中军还有三四百里。 你大舅舅,我并没有见到。 “如此,你们还要留下来帮忙吗?” “帮。”沈小叶承诺,“我想请将军允许,可以让我们救治伤员的空暇,在营地里打听舅舅的下落。” 陆大伯没有考虑就拒绝,“不行,营里不准乱走动。” 在沈小叶蹙眉时,他又道:“但民夫营伤兵营你们可以随意问。” “多谢将军。另外,我们带来一只花豹,它嗅觉敏锐,能否带到附近寻找?”她又提道。 陆大伯盯着她道:“果真?” “果真,但需要您告知大家见到它,别伤害它。 或者,由我和它一起去探找。”沈小叶又道,她倒真想一起去。 她身侧的沈存庚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闭上嘴,两人分头行事也好,反正小叶不是真来行医治病。 两位道长也跃跃一试,但恒溪在师兄瞥过来时,又暗叹自己得先救伤患去。 陆大伯比谁都希望找到侄子,他只思忖片刻就答应下来,并且让陈护卫带一队人专司保护。 所以沈小叶刚进城不久,就又出城,以期身边的小玄猫快速联系上豹妈妈。 也是奇怪,当他们离开卫所向北三十里后,久不见面的豹妈妈突然就出现了。 兵士们看到猎物,差点忍不住想猎它,可偏偏大家是要保护它。 看见沈小叶与那花豹亲近的样子,他们希望这只豹真的能找到人。 小玄猫按沈小叶说的给豹妈妈翻译个不停,后者倒是都答应了下来。 领了任务约来时间地址后,它接受了沈小叶挂它劲下的小包包,好奇的抓了几抓差点抓坏后,带着猫儿嗖的就疾驰离去。 以沈小叶的骑术根本就追不上,倒是陈护卫一队人能追一段,但不久被甩下很多人。 小玄猫也是半路被它扔下了。 还别说,在野外豹妈妈就是厉害,不过出去几天,再次来到约定地点的沈小叶,就见到豹妈妈挂着包出现。 她迫不急待的打开,果然是从胖袄上抓下的布条,陈护卫等人半信半疑的,按她说的方向搜寻,在几百多里外救回来两个重伤不醒的骑兵。 接下来连续几次,它都找回来落单的伤兵,一下让很多卫所塘骑慕名找来,想请花豹一同巡逻。 可惜的是,豹妈妈喜欢单独行动,有群人类跟着它已经很烦。 所以每次回来之后,它都超速离开,甩掉了人。 陆大伯能够站立行走时,朝廷派送的粮和他亲卫总旗找的大夫买的药,一起来到了。 于是沈小叶和表哥不用再去伤兵营帮忙打下手,同时闲了下来,两人都不愿干等着。 他们这些天在帮忙大夫打下手时,见了很多民夫和兵士,没有大舅舅,而且许多天过去,民夫已尽数遣走。 这日,青溪道长提出道:“不如,等花豹此次再归来,我们跟它一起找。” “陆将军恐怕不会同意。”恒溪道长说:“而且外边刚下过一次大雪,我们出去百里可以,千里不行。” 这一点,他是坚决反对师兄冒险的。 青溪道长说:“现在十月末了,再不找到十一月就真没机会了。” “青溪道长是要找什么吗?”沈小叶忍不住问出来。 青溪道长知瞒她不住:“暂时不能告诉你。” 恒溪:“师兄,如果现在是春夏之季,我完全不反对咱们一起深入,但现在不行。 小叶太小了,塞外风雪很容易要了孩子的命。” “你们没问我去不去?”沈小叶不由道。 恒溪道:“去吗?” “心里想去,但行动上不能。”沈小叶这半月来,见识到塞外大雪的疯狂,不认为自己能扛住。 而且,已经没有两个舅舅的消息,她再出个什么问题,家人们能疯。 “小叶,豹妈妈回来了。”沈存庚抓着一样东西进来。 沈小叶一下就认了出来:“这是舅舅的玉佩。” “嗯,它找到了。” 第一百零八章 见到 “嗯,找到它了。”沈存庚喜的不行,把玉佩按进她手里的同,拉着人就往外边走,“豹妈妈还在城外等你。小猫儿正和用猫语它在说话。” 沈小叶握着蝉形玉佩,她记得很清楚,当初外婆分饰物,舅舅选了一个蝉形和双鱼形的玉佩,他还说玉质不错没准备和找人换。 两人快步离开之后,房间里只剩下恒溪青溪两位道长。 不过恒溪道长凝视着青溪道:“师兄,最开始我们也不过猜测,出来时也说好随沈小叶自己的决定而配合。 可现在,你几次怂恿她出走开平之外更远,太过冒进。 如果她路上出了什么事,信不信沈老爷子找你拼命。” “恒溪,早些找到我们也不用再投更多精力在上面。”青溪道长不认为自己有错。 恒溪却指着外面道:“你看外边的天,随时可能再来一场大雪,多少人会在这种情形之下殁于塞外。 师兄,别再让我看到你自作主张,师叔祖拿走的东西重要,但也重不过人命。” 说完,也不看师兄的反应,掀帘追沈小叶表兄妹两个去了。 只是两个少年走的很快,他们此刻已经出了卫指挥所大门,沈小叶嘴里还问着:“表哥,豹妈妈身体看着如何?有没有掉膘太多?” “瘦了点,陈护卫和好些个塘骑正在给它补食,大块的羊肉。”沈存庚看着都眼馋,可惜它没有豹妈妈的征服众人的实力。 自九月底豹妈妈完成几次搜救扬名之,获得很多哨马塘骑的喜爱,大家遇到它总想办法打些猎物喂它。 这次它出门大半月一直未归,他们都很担心的。 他道:“已经有人从它的吼声里,分辩出人就在几百里外,但方位不知。 这次,我们一起跟去吧?”由于跑的太快,他在没铲净的雪路上打了个滑。 幸好沈小叶手脚快,和路上监督扫雪的兵卒,一左一在及时的把他拽向一旁扶稳。 两人抱拳:“多谢这位大哥。” “不谢不谢,上次俺的伤还是你们帮着换的药。”兵卒并非是上次出征的人,他是卫所寻常辅兵,前些天因为大雪天救援塌房里军户受伤,是恒溪道长带他俩给上药包扎的。 回过礼,他转身就冲铲雪的一队人甩空鞭子,吼道:“这块儿谁负责的?出来。” 一群穿着破烂且还被绳子串起来绑着的人,瑟瑟不敢动。 兵卒见没人应声:“再不出来一起受罚,举报的可以多奖一块窝头。” 沈存庚想说算了,却是被小叶扯一下,她还笑道:“大哥,我们有急事先走,改天聊。” “诶,改天聊。”兵卒很友好的冲两人笑笑。 他俩走出好远,还听见他在后边威胁那队人。 沈存庚心里有点不得劲儿:“我自己滑一下,连累别人。 小叶,刚刚你为什么不让我帮忙求情。” 沈小叶问他:“表哥,你应该知道那一队是什么人吧,他们又为什么会被派来铲冻雪。” 沈存庚在这边呆了一个月,常常进出伤兵营,很多事自然而然就会了解:“知道,流放充军的。可被充军的人不一定都罪大恶极。” “他们有什么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条路上,经常有骑兵因为紧急边情而快马疾驰。 刚刚那块雪可比马蹄大,有马匹不小心踩滑的后果,更加严重,他们劳役赎罪的情况下更该知,为什么别的地方铲的干净,就这一块不干净? 那天半夜雪灾,我们帮好几个兵士的马接骨,一匹军马多贵对骑兵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 被发配里的人或许有好人,可你又怎知这个充军的人不是个坏的? 而且你有没有注意,里面还有几个穿着左衽的袍子。”沈小叶又问他。 沈存庚唉了声说以后会注意时,那个兵卒已经找出是谁负责的路段,他狠狠的抽了犯错之人几鞭,没看不到这人垂下的脸上,一双恨意浓浓的眼追向沈小叶两个。 当然,沈小叶更是看不到,她这会儿已经和表哥冲出城,在几里之外的田地里,看见大块朵颐吃羊肉的豹妈妈,正被好几个骑兵围着。 它分明看到了她,但却连多看一下的功夫都没有。 “沈姑娘,沈小公子。”陈护卫等人给他们招手。 沈小叶回应过后没有像表哥一样走进田里,尽管屯田此刻没有种东西,可雪厚呀,“小玄猫,你也站那儿不冷吗?” “喵。”不冷,在下面跑还挺好玩的。 沈小叶伸开手掌:“舅舅的玉佩,解释一下在哪找见的。” “喵喵。”小玄猫奔来,表示饿了。 她无奈的把包里的奶制品喂它,小家伙全部吞下,正吃的津津有味之际,陆大伯和恒溪道长也疾奔而来。 他只对行礼的陈护卫等人扫一眼,就问沈小叶:“在哪?” 小玄猫被打断,委屈的对沈小叶连喵带比划,她连连点头后,道:“在东北方向,豹妈妈这次出去大半月,怎么也得有三百里以上。” “吩咐车马,带上花豹去找。”陆大伯很清楚豹子的行动力,更清楚它们一天奔跑距离不会超过五十里。 只是他刚吩咐完,远处就有骑兵快速奔至城门口,又突然折回过来跳下马抱拳:“将军,四少爷他们在三百多里外的羊场河。 而且不止他俩,还有一队医兵两个战兵民夫,和散失的伤兵,还……” “好,很好。”陆大伯欣喜异常,没听完就吆喝亲卫:“备马。” 沈小叶认出来人是鲁堂总旗,她忙问:“我四舅舅?” “沈姑娘的两个舅舅一起回来的,带着一帮内附的达达人,一群马匹。”尽管瘦弱的马不少,但他们不嫌多。 好消息来的太快,沈小叶不禁和表哥击掌,两人风一般跑回城,必须跟去接人,下冰团子也得去。 没多久,他们就和一群骑兵出发,草原的雪挡不住大家想见亲人的热情。 紧赶慢赶,但见到人也几天以后了。 只是沈小叶万万想不到,看见的两个舅舅都有伤在身不说,四舅舅沈长岁更是伤了重要的眼睛。 “大舅舅,怎么会这样?” 第一百零九章 “诶,我们返回途中遭遇堵截,岁哥儿摔下了马,半天之后就……”大舅舅沈长寿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沈长岁抓着她和庚哥儿的手,“不要紧,找人治治,小叶愿意给舅舅花钱请大夫吧?” “舅舅讲什么冷笑话,恒溪道长一直都在这儿。”沈小叶把位置让开。 恒溪叹了口气,略一检查后到,“他眼睛应该没大事,但我治不了。” 他擅长动刀的外科不假,但眼睛和脑袋有紧密关联,太精细得大国手出马。 “不急,回到京里找更多大夫。”陆大伯已经检查过陆观,人没事但却发着烧。 他听见恒溪道长的话,安抚道:“我去进宫请御医,天冷,速速回去开平。” 目前这边土冻上了不适合扎营,他扫了一眼跟来的达达人,壮年人不很多,老人孩子很瘦弱,每匹马上带的东西也很少。 也是,不是快在漠北饿死了,这些人也不会来投。 他们的头人在骑兵指引下,战战兢兢找上陆大伯请求收留,陆大伯考虑片刻也就答应下来。 这部族他们还有几辆能走的勒勒车,把车上搭棚加了带来的厚棉被,几个伤员放上之后,能舒服一点回去。 由于来接应的马匹不少,回程快了许多。 路上,她没顾上跟陆观和钱大伯说什么,只想从大舅舅口中知道的具体些。 大舅舅不好说的太明白,只道:“我们救了这个被多番打劫几次的小部族,本来想和他们买些马匹快点回家,没想到北虏的哨骑不少,一茬儿又一茬儿。 也不知小队里的吴昊怎么和他们讲的,这个小部族居然要南下。 虽然方便了我们藏身,但也因为北虏那边禁止南逃,在快出漠北时狠狠和一小队巡逻的北虏打一仗,又死好些人。 是陆观他们的火器,关键时候救了大家,又因为一场大雪,逃出的我们在戈壁地带躲了好几天才继续成行。” “回来就好,我们找大夫治。 外公还等着我们回家呢。”沈小叶前些天已经收到外公的信,他一直永宁卫等偶尔经过的民夫再无一个时,也没遇到两个舅舅。 所以老爷子又返回古北,并在送走十寸之后,等他们回家。 沈存庚抱着他爹不撒手,并道:“小叶,趁现在找陆将军讨个情行吗? 这一次再抽民夫把我们家的免了。” “还要抽民夫?”大舅舅不由打个激灵。 沈小叶微微点头,皇帝这次必要亲征,民夫是少不的。 沈长岁道:“不必,我有一样东西交上后,自会有人免的。” “什么东西?” “图。” 沈小叶听懂了,应该是他们这次所经地点的地图。 等他们回到开平不久,陆大伯过来告知他已经把地图交上,请他们等消息。 御医早在几天前就回京了,所以沈小叶在这儿等不了的,只准备在此处休整一二天就要离开。 她得保证舅舅们路上保暖,于是狠花了笔钱买到炭和炉,急急拎回去的路上,又碰到上次铲雪的一群人在搬送灰土修补路面。 而且看样子为了干活快,他们被松了串起的绳。 “小叶,往这边走。”沈存庚这次不靠近这帮人的位置走了。 沈小叶这边刚一移动,不料小玄猫叽哇一声大声,感觉身侧后有劲风的她十分警觉的闪了下身,“表哥,闪开。” 转身的瞬间就见一把铁锹转向,拍向了表哥侧过来回看的脸。 “呀!”电光火石之际,她飞扑而至,凭着速度优势那持凶之人扑倒。 “小叶!”沈存庚刚刚也警觉到的,他知道自己能躲开但小叶不知道他能躲开。 他跳过来,眼见她凶狠的压着那人,一拳一拳砸在对方的脸上,拳拳不落空。 被压制的人拼踢,试图反击,但沈庚哪会给他机会,上前就用力踩在这人膝盖上。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令一群劳役的犯人惊呆了,都不知道动一下。 而且沈存庚并不罢脚,另一条也要踩上。 看守的兵卒不是上次的,见他们这般凶狠样子就要上前拦,却不料被个道长阻住,“此人当街谋杀,被反杀活该。” “道长,出出气就行了吧?真打死了也惹事儿。”兵卒认得这位会医人的大夫。 恒溪道长说:“打不死的。”他相信沈小叶。 街上好些都是兵将,看到两个少年人把个流放罪人打的惨叫,倒是都聚过来看,而且还有人指点两兄妹,打哪儿更疼。 围观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吆喝声中,巡逻队姗姗来迟,他们不能干看着,于是上前阻止。 打的气喘吁吁的沈小叶被道长拉起来,还委屈的说:“道长,手好疼。” 众人:能不疼吗?你把人家打的满脸血。 偏这边沈存庚还赶紧举起她沾血的手:“伤哪儿?” 众人哗然…… 沈小叶并没有受伤,但也要被带到官厅问话,她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在她看来,一把铁锹向头上拍来,就是要命的。 而且很多目击的人可以证明,小姑娘走的好好的,突然被犯人袭击。 得到消息赶来的陆大伯,严令查清怎么回事时,官厅的人已经核对出犯人身份。 “他是顺天府灵河县唐家集人氏,名唤唐蝎子。” “这混蛋。”大舅舅听了,上去就要再踢几脚,却是被拦了下来。 沈小叶简直不可思议:“万恶的拍花子团伙,他没被叛斩刑?” 弄清楚原委之后,官厅的人放他们兄弟离开,但他们只管接收人,不管上面判刑的事。 陆大伯也很意外,他道:“此事,我会着人查查。” “我们赶紧回家吧!”大舅舅觉得这里也不安全。 在他催促之下,全家一起启程,不料阿古拉追着要跟他们走,一队人里就他的俘虏,哦,不,就他救的沈大叔最不会动不动威胁自己。 而且一路南下,也会不让别人欺负他。 沈长寿道:“我们家养不起多余的人。” “你小子跟我走。”陆观从另一辆车下来,他退了烧,但身体还有些飘。 沈长岁掀开车帘:“你愿意跟也行,但得干活。” 第一百一十章 尽管阿古拉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但被他不聚焦的双眼盯着,仍然打了个激灵。 一路行来,他太知道这人是什么样子,动动嘴巴就是个主意。 “我,我跟着陆公子。”阿古拉立刻有了选择的。 但他万万想不到,数日之后入了关隘,当一位老人迎接到大家之后,情况发生了些微变化,自己还要跟沈长岁同行。 老爷子沈善宥左右看看两个儿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爹,您一直等在这里?”沈长寿握住老爷子手臂,唯恐他再抖下去会出什么意外,眼神也不由转向恒溪道长。 道长近前帮着扶另一只,同时搭上脉片刻,“养的还不错,看来你这些天有按时吃药。” “我得等他们平安归来。”老爷子这一个多月来,不间断的吃药,他太清楚如自己绝对不能倒下的。 此刻,他什么都疼痛都消,感觉骨头都松快九分:“走,我们回家。” 说着,就把两个儿子推入车厢,笑着感谢两位道长。 然而他这笑脸并未持续很久,在一行人再度启程未久,他从沈小叶口中得知小儿子眼睛受伤,要尽速入京治疗后,脸一下了垮了下来。 “外公?”沈小叶与他并骑,时刻观注他的状态。“从这里南下京城,只需要二百多里,比我们回去三河再转向京城更近。 而且,四舅舅可以以入京交接为由多呆些天,完全治疗好再回家。 如此一来,外婆也不必受惊。 近来,外婆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唉,去吧,我先送你大舅舅回家,再给你们拿些银两。 几天前我回过一次家里,她现在能扶着板凳自己走了。”老爷子很快调整自己状态,活着就行。 他道:“找好大夫,不怕花钱。” “嗯,陆将军派人同去,陆公子和我们同行。”沈小叶点点头。 于是刚刚见面不久的一家人在半道分开,由沈小叶兄妹俩和恒溪道长陪着入京。 青溪道长护着另一辆车上的豹妈妈,同老爷子父子、钱大他们先行返家。 从古北一路南下,不几天就来到了京城北门,城头高耸的五凤楼彰显着它的雄伟。 来往不绝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甚至可以看到高大的骆驼和矮小的毛驴,一样负重穿梭其中。 他们一行在城门口被打开车厢被检查一通,有陆观在边上倒是不用担心路引,交了入城费才缓缓进入。 沈存庚坐了太久的马车,坚决要和表妹换一换,由他骑马入城,实际上想多看看京城长什样。 城内更加的热闹,宽阔的街道上可以同时并行好多辆马车。 阿古拉怯怯的张望片刻,陆观拉住了车窗道:“改天再看。” “骆驼运的什么?”眼睛忙不过来的阿古拉终于问出这么一句。 陆观这会只想保住车里的暖气,回道:“有毛皮,也有煤炭。” 而另一辆马车上,沈小叶也在说:“这会儿的煤炭,大约更贵一些。 只是有好些煤渣没有充分利用起来,怪可惜的。 舅舅,你说我们买些煤渣,自制煤球卖如何?” “不如何,一斤煤差不多一文钱,你首先需要投入很大人力和场地,迅速制出万万块煤球,以期首次投入销售就能垄断一些时间。 然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权贵琢磨出这个方法,毫不留情的挤掉你的份额。 再者,煤炭多出于京城西边或北边,和我们家距离太远。”沈长岁闭目分析道。 沈小叶沉吟片刻道:“让陆观出面呢?” 沈长岁:“他?陆将军此刻还背着弹劾,他低调都来不及。” “弹劾?”沈小叶挺意外的。 沈长岁轻轻颔首:“打了败仗就是如此。 我听陆观说,他大伯只所以一直呆在开平未归,是上面专门让他在那儿避避风头。 不然,那边医护条件差了好多,他为何不进京治疗。 你倒不如趁着入京,把手里的缎给卖几匹挣个钱,其他的就暂时别想了。” “缎料,还是再等等,家里不缺钱。”沈小叶摇摇头。 当当当,有人敲响车厢打断他们谈话。 沈小叶开了窗,发现车辆拐入一条安静的街道:“陈护卫?” 陈护卫:“沈公子,沈姑娘,我家四少爷说你们不要住什么客栈了,他在灵椿坊有个宅子暂借你们用。 两天前,那里就已经派人去准备好了。” “他人呢?”沈小叶不禁开大窗口往外边看,前头除了恒溪道长与表哥,哪还有陆观的马车。 陈护卫道:“四少爷有事先走一步了。”少爷得把阿古拉送去交给专门的人接收。 “那麻烦你带路了。”沈长岁没有推辞,京城居大不易,能省一个他会省得。 没多久,他们来到了陆观的宅子,胡同还挺宽,里面倒是挺安静的。 坐北朝南的门头上也没挂什么牌匾,就是个普通的如意门。 陈护卫敲开门,里面也有守门人接应,门槛一拆直接就能进去。 三间四架的正厅布置的简单干净,西厢两间卧房提前烧上了热炕,还有一个自称姓齐的中年厨娘手脚麻利的送来热水。 沈存庚左右看看道:“我们什么时候找大夫去?” “现在天色晚了,明天再去。”沈小叶直接就做了主,她道:“你和舅舅住西厢,道长住第二间,我对面住东厢。” “住哪儿都无所谓,我先给沈小友再把把脉。”恒溪道长一路上都很尽心。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没有留下,而是找厨房要来更多热水。 沈小叶还打听道:“齐婶子,附近最近的医馆药铺在哪儿? 您可知哪一家的药材童叟无欺?” “姑娘客气了,要说实惠还得是惠民药局。”齐婶子也是京城人,她道:“我带姑娘去?再晚的话就没大夫坐诊了。” “不用,我只抓药而已。最近的香汤馆在哪儿?” “就在灵春坊的西南角,离这也就一刻钟的路,不过天晚了最好不要去,没有上午的水好。” “如此,就麻烦您多烧些开水,我看水缸里水不少。” “不麻烦不麻烦,那,晚饭现在准备上吗?我这边做到酉时就要下工。” “准备吧,勿用辛辣,有劳您。”沈小叶谢过之后拎着壶热水回到西厢。 她问正带舅舅洗脸的表哥,“道长呢,他怎么说?” “道长进隔壁房间洗脸去了,还是老样子,他说原因在头上,必须找个精通的人针刺散瘀才行。 然后就是,吃饭不能辛辣。道长说汤药不宜开,免得跟别的大夫相冲,延迟服时间。”沈存庚说的还是那老三样。 沈小叶听的失落不已,但她面上不显,而是道:“舅舅,你有什么不适么?” “没有,跟从前一样,你们俩不要围着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沈长岁的状态很平和,他已经过了最初的害怕阶段。 两人被他赶出房间,想去厨房帮忙又被厨娘婉拒,一时之间倒无所事事起来。 幸而恒溪道长出来说:“要不要跟我出门去?” “要。”沈存庚很愿意,但沈小叶犹豫一下没去,只让他们看看附近药店有几家。 她自己留在家里陪舅舅,顺便要给小玄猫洗个澡,结果小家伙滋溜儿跑个没影。 但不久,有人上门理论,说是她家的猫儿跳进隔壁,打破了鱼缸。 沈小叶自然不能只听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言明想去看一下。 “你不信怎么的?就是从你家墙头跳下只黑猫,差点没把人给吓着。”这位邻居大娘眼神不善,打量着她年龄小,就是要赔钱。 沈小叶耐心道:“如果是我家猫儿打翻的,也得让我看到实物。 况且,我家猫儿现在还没回来……” “哼,你这小姑娘,我们家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看的。 你家的猫回不回来关我何事,它打坏了东西就得赔。”邻居大娘很强硬。 沈小叶待要说什么,胡同那头有马车驶来,且车上有人掀开帘问:“周嬷嬷,你在做甚?” 周嬷嬷立刻就熄了火,三步两步迎上前,“表少爷怎么来了?老奴这就给家里说一声去。” 沈小叶闻言特别无语,见她飞速往隔壁跑,就站在门口处扫视看小玄猫藏身何处之际,忽听刚刚的童音疑惑的问:“我见过你吧?” 原来车上的小孩子下来走近自己这边,仰头认真看她,“你,是那天救我的人。” “我?”沈小叶仔细看对方,“咦,是你呀。” 她认出这小孩儿就是粘着陆观的那个。 “是我是我,记得我后来还被陆四哥带去了你家。 再后来,我还给爹说要上门致谢,但他太忙了不带我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周文辰虽然裹得很严实,但脸色红润健康,眼睛比起上次灵动无比。 沈小叶笑道:“我们家已经收到了谢礼,不必亲自登门。”还收到好几份礼,陆观都送到了。 但她转念又道:“我们是进京来找名医的。” “名医?我认识啊。”周文辰小朋友话音刚落,隔壁就出来好几个人。 一位身着华丽的年轻女子,快步迎来拉住他,“辰儿,跟姨母家去,外边太危险。” 说完也不等小孩开口,就让跟来的健仆抱起他走,周文辰道:“等一等。” 但几个健仆只听自家主人的令,很快把人抱进家门里。 年轻女士狠狠扫了车夫,又把目光转向沈小叶:“小小年纪,莫要攀附。” “我都不认识你们。”沈小叶可不受她的气,转身就要回去。 不料周嬷嬷这时迅速道:“太太,就是她家猫打翻鱼缸,弄死了金鲤不说,还吃了。 老奴寻她道理,她不仅不赔还恶言相向。” “休要胡言!”沈小叶回身,“我家猫儿从不吃什么金鱼。 而且我只叫你把打翻的鱼缸拿来看,并没有恶语。” “喵!”小玄猫恰这时回来,它迅速飞窜而来,且一跃抓向周嬷嬷。 把个一众人吓的惊叫,年轻女子更是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而这头儿,沈小叶在猫爪就要抓花周嬷嬷的脸时,大喝道:“停下!” “喵,喵喵喵……”小玄猫虚晃一爪,抓破对方前襟后跑回来,且十分委屈传道:“个老虔婆,我就站在墙头看了一眼,她自己撞掉的鱼缸,还朝我扔来一块碎片,转眼就又赖我身上。” 沈小叶抱起它举向前,并瞪向捂住胸口直喘的周嬷嬷道:“看看我家猫儿才多大,你家鱼缸又有多大? 是它这个小不点能打翻撞破的吗? 搞不好是某人心虚,故意栽脏给个不说话的。” 言罢,她迅速转身回家,看也不看这群人,咣的关上门。 一群人看周嬷嬷的眼神不禁古怪起来。 周嬷嬷忙道:“太太……老奴……” “够了!”年轻女子收起刚刚的惊恐,甩身就走,当她瞎得吗,一个小猫崽会撞翻半尺高,并带有一缸水的鱼缸。 外面这一幕,沈小叶自是不知也不关心,她随着小玄猫进入后院,果然在西边墙头下看见一块碎瓷。 于是捡起来道:“老实呆家,这不是九梨村。” 小玄猫:“我就是好奇嘛。” 它这里喵喵诉屈,那边沈长岁已经被白大爷扶着过来问原由。 方才她在外边被人讹,白大爷一个看门的没法上去跟个老女人讲究,于是进来找沈长岁。 “舅舅,小事而已,外边冷,咱们回屋。 也不知道表哥他们几时回来,齐婶子饭都快做好了。”沈小叶扶着他走,三言两语讲了前后果。 而沈存庚和道长两个,此时已经逛到第三家药铺,他有点别扭的道:“我们怎的净看药了。” “看看不多,刚刚你也比较了茜草和苏木的价格,可以回去给叶小友讲一讲的嘛。”恒溪道长乐在其中。 当他拿起药童从柜台后递来的苁蓉打量之际,有个人捂着脸急急进来挤开两人:“快快快,抓止牙疼的药。” “您这脸肿的老高,得找大夫开药方。”药童没有直接抓药。 这人疼的嘶嘶哈哈,“开了开了,但刚刚急着来路上被人摸走了。” 第一百一一章 雾水 苗东家本来就圆胖的脸,此刻半张脸肿得馒头高,他忍着疼仔细打量一番两人,有印象但一时不确定是谁,于是拉长声音道:“你是?” “灵河九梨村沈家。”沈存庚倒是在确认是他之后,拱手行礼。 苗东家忙回礼,但他面容扭曲,“见谅见谅,牙疼犯了。” “贫道或可帮忙一二。”恒溪道长解下针囊的动作令他眼前一亮。 又听到沈存庚说:“恒溪道长是无终太虚观道医,常在县里的济仁堂坐诊:” 苗东家果断点头道:“有劳有劳。” 说着,还不忘给药童几文钱借个地方行针。 也是道长的医术好,不捻了几针,就不见苗东家嘶嘶哈哈的喊疼。 一刻钟后起针,他居然感觉到有热气从拔针的位置嗖嗖往外窜。 苗东家稍后一摸脸,似乎没那么肿,又央道长开了药方抓药。 然后才与沈存庚交谈起来,他道:“原来你们住在灵椿坊车辕胡同,正好我也租住在南边的解家胡同西起第四家。 不嫌弃的话,坐我的马车走?” 他细心的观察到,这两人风尘仆仆的样子,鞋上一层尘土老厚,应是没坐车。 “我们还得再逛逛,还是不耽误您了。”沈存庚指了指桌上的药。 苗东家不由又捂住脸,“唉,属实近来心火太胜。 如此,在下就先别过,改日再登门拜访。 只是不知你们会在京停留几日,具体在第几家。” “大约月余,住址在东起第二家,主家姓陆。”沈存庚也知这位是自家的大主顾,多联系总没有错。 苗东家闻言,态度更加亲热,忍着疼和他们聊了片刻才离去,搞得沈存庚一头雾水。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次日上午,他们从香汤馆洗澡回来,这位苗东家已然等在门房这儿。 且他还搬了好个礼盒,说是伴手礼和给道长的谢礼,且他亲自抱进客厅,沈小叶又不好不让他搬。 她道:“苗东家,您这么客气做甚?” “都是朋友嘛,而且昨天幸遇道长,一手银针神乎其神,又吃了他开的药,一剂下去我的肿就消大半。”苗东家讲的还真不夸张,他脸没有昨天那么肿,起码一眼就能让人认出他就是他。 恒溪道长做为陪客,只淡笑不语,想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果然,苗东家也不浪费时间,只道:“不瞒沈姑娘,在下这里有个不情不请,委实是找不到别人了,想请您帮个忙。” 沈小叶连连摆手,“我是小辈儿,不敢当您字,若是需要布匹的话,家里还有几千可以调给您用。” “不不不,上批布我还有大半。”苗东家这话一出,沈小叶和表哥隐讳的互视一眼。 或许苗东家觉得自己说错了,他马上道:“不是卖不出去,而是同批的各色货物被扣在宣化,至今疏通不出来。” “这么久了,您没有出外?”沈存庚惊讶。 苗东家苦笑:“没有,我判断有误,车队没有有到武城,就有大军不断从那边出塞。 于是迅速在掉转回宣化,紧急找人出让了部分货物。 没想到后来各家商队被征用车队时,发现有人私运铁锅,于是那位千户把我们所有人的货都暂时收管了。” “这?”两兄妹再度对视。 苗东家继续道:“我们找了人,不求全部放回,可是收管之人出了塞,至今货在那边没人肯放。 我和几位朋友进京寻人许久,不料后来……唉,如今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沈姑娘,你看能不能找上次和你们一同来订契的那位陆公子,疏通一下,事后定有重谢。” 他和沈家做了上千匹布生意,自然也会关注他们,自得知陆将军侄子也上门订货时,那会儿他就打听过一二。 这次巧遇让他猛然想起了只见过一面的陆公子,苗东家也是报着试试看的心思。 恒溪道长在两兄妹沉思之际,问道:“敢问苗东家可有带铁锅、剪刀等受制之物出关?” “绝对没有,我手中甚至连盐都不发的,只有各色布帛以及红糖茶叶瓜子果干。 茶叶也是有茶引的。”苗东家立刻打保票。 沈小叶沉吟片刻,道:“苗东家,这事儿我头一次遇到。 那位千户是谁,您不必讲,至于陆公子那边,待见到他人我可以提上一提此事,但结果不敢保证。” 苗东家赶忙起身长揖:“能带个话就是大恩了,在下一直住在解家胡同,劳沈姑娘费心。” 他说完,很识趣的告辞,等沈存庚把人送出大门时,沈长岁从客厅后面出来道:“他的货真有可能保不全。” “但全部放弃肯定不甘心,当时只进我们的布就近三千两了。”沈小叶想了想又道:“按说,他常在武城那边和小部落互市的话,应该认得不少人。” “不好说,跟陆观提一句也不多。”沈长岁看来也就是带句话的事,能不能办自有陆观决定。 他道:“道长,我头发已经烘干,可以走了吧?” “去哪儿?”陆观的声音刚好从门外传来。 沈小叶赶忙上前打帘,居然看到他还领了一个白须老者。 只一眼,她就看到对方背着的药箱,十分殷勤的道:“快快请进。” 还挺巧的,苗东家刚离开胡同走入支巷,陆观就骑马从胡同另一个入口进来。 沈存庚一听他带来了御医,别的什么事都忘光光,迅速的把人请进来。 这位老御医的诊断结果和恒溪道相同,并且他手中有过成功案例。 于是当天,沈长岁就被涂上药膏白布蒙眼,并约定好每日下晌到老御家里扎针。 沈小叶自是求之不得,千恩万谢把人送走后就跑回来问舅舅感觉如何。 惹得陆观笑她:“哪会那么神奇,好歹也要等两天看看效果。” “我看是不错的,沈小友的本身就是磕到脑袋才暂时失明。”恒溪道长拿着药方参详着。 沈长岁说:“道长怎么又叫上小友了,大家相熟一场,直呼名字更方便。” “哈哈哈,好,有时候会秃噜嘴。 庚哥儿,跟我去抓药如何?”道长提议道。 沈存庚当然点头愿去,只是他从沈小叶这里支取银子时,被陆观叫停。 第一百一二章 “等等,你方才给老御医的诊金,也是这种银子吗?”陆观抓过沈小叶包袱里的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 沈小叶摇摇头,“不是,给他的是你让人付的纱布货款,官银。 这银子有什么不对吗?我们当时收了黎家一百两银票,五百七十二两的银子,每个五十两,都有请银铺验过。” “没有没有,我还以为你一出手就是五十两。 以后每找他一次这好些钱,也要太多了。”陆观吓了一跳。 沈小叶微微松口气,“道长指点过我,就十两诊金,然后药费和扎针另付。” “没问题的话,我拿走了啊!”沈存庚被搞的心跳一快一慢的,赶紧和道长离开。 剩下三人坐在只有炭盆,但略显凉凉的客厅,不到几息他们就换到了西厢坐热炕上。 陆观听了沈小叶的请托之后,略一想就道:“你没要名字,我这边也对不上号。” “她得先确定你可以动用关系不可以。”沈长岁这边给了解释。 陆观道:“还是可以的,毕竟我大伯还在,而且他这次带回的兵士里,也有那边卫所的。 前提是他的那些货里不能夹带铁器,当然,没有在当时收押他,说明没啥问题。” 沈小叶:“那我就给他回个信儿?” “晚两天也行。”陆观无所谓。 沈小叶则道:“还是尽快为妙,生意人抢的就是个时间。” 沈长岁点点头,“下午吧,午饭后让庚哥儿通知他。 不过,陆观你今天不用回府?” “不用,我以后就住这边。 过会玄参和陈护卫会把我的东西搬过来。就是银子有点不大凑手,沈小叶,做个生意呗。”陆观懒得面对堂嫂的虚情假义。 他一提,沈小叶想到了遗忘许久的事:“棉花?” “没错,今年的棉花采摘后,新的庄头全部收在庄子里。 你回头看看给我估个价,没有钱干啥都不行。”陆观之所以愿见苗东家,也是还吃个谢礼,他太穷了。 沈小叶从空间摸出银票道:“这是上次借用你的五百两。” “我没催的意思,再说这钱是我大伯的,不能动。”话虽如此,他还是照单收下。 沈小叶心头一轻,所有外款还清,她只剩挣钱了。 她道:“听说你可以袭职,过两年就有俸禄了。” “不,年底拿不到国监的单项第一,以后都袭不了的。 希望这次我和沈恒绘测的地图,可以引起重视,到时候我能借此制作出军用实盘,立个功之类的。”陆观毕竟也服过役,绘制地沙盘地图作业也可以的。 “但是俸禄这个东西是死的,流动的钱才要紧。”陆观把一把花生扔进炭盆里。 又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做媒球生意,木炭和煤炭的市价不便宜。” 沈小叶侧首看看舅舅,但后者看不见她,只道:“有兴趣,但凭你能撑起来么?” 会心一击,使得陆观半天没有说话。 “如果获得皇帝召见,我们提着煤球炉进献,想来能做。”说着,他还把刚刚收起的银票又拍炕桌上。 道:“买些煤渣和土,比例我们可以自己调试,同时找人做陶土煤球炉,学沈小叶给普通百姓推,先挣一比可行?” 沈长岁问他:“你查过京里有没有人做圆滚的大煤球? 九梨村那边不缺柴,我没见谁用过,县城多是用炭和柴。” 陆观怔了怔:“没有,影响吗? 不是,古代也有煤球的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我也没听过,煤过不都是近代产物吗?”沈小叶摊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沈长岁道:“如果有,那个便宜的很,我们做出的煤球太贵,卖不好。 我无意中看过一篇介绍摇煤球的文章,说是各地大城市周边的柴砍伐太多,到后来干柴价格居高不小。 木炭更是贵到小康之家都用不起,开采的煤炭也不是都有钱能买到。 于是民间逐渐有人用杠杆原理,以煤渣和黄土搅拌摇筛,制出大块的圆滚煤球用。” “这事儿我去问一下白大爷。”陆观一拍腿,随即滑下炕往门房那里跑去。 沈小叶问道:“舅舅不希望他做这个生意?” “也没有,只是让他做好调查,别一个冲动把钱全部压上。 这东西做出来之后,必须挤压炭商的生存空间,他得能抵得住才行。 你也知道,能采煤矿的都不是一般人,京城这地界掉片瓦片都能砸到个皇帝国戚。”能稳妥着挣钱,沈长岁就不会想大家折腾。 沈小叶用火钳快速翻动花生,“老御医说,你这伤起码也得一个月针刺加内外用药。 我把家里的布弄过来,在各坊上门推销成吗?”她总之闲不住,而且也想回家看看。 “等外公来京城的话,不一定找见我们住哪儿。 还有,我想卖两匹马,只留一匹赶车。”总共四匹马,一匹由青溪道长骑走。 沈长岁想了想道:“留着吧,等回头有机会得了好马,再转卖。” 两人说话间,陆观回来了,他兴奋的道:“没有,起码白大爷说他没听闻过。 沈恒,试试吧,大不了咱们自己用,你看这天冷的,只烧炕也不行。 到外边做生意我不擅长,就当陪我折腾一场,行吧?” “那你先去买一车煤吧,然后再画出打煤球器械和炉子。”沈长岁不反对他小规模的试验。 陆观拿起银票道:“得嘞,现在就去。 顺便再在街上转转,打听一下大煤球。” “一车煤也用不了那么多钱。”沈小叶给他掏出些碎银。 他也不客气的抓起,并问:“你身上带那么多银钱,不怕家里查帐的吗?” “我早就和大舅母报备过了,出远门哪有不多带盘缠的。”沈小叶话音刚落,又听到院里的脚步声,而且还挺急促的。 她这边和陆观刚一出门,陈护卫就从正房那里折房,“四少爷,宫里找你和沈公子问话。 从家里一直跟我来到这边。” 陆观一凛,立刻回屋问:“沈恒,我们得去,检查一下自己。” 沈长岁还算淡定,“最应该检查的是你。” “啊?”陆观低头审视自己。 第一百一三章 摇摆不定 沈小叶直指核心:“你叫我舅舅什么?” “沈……长岁。”陆观这才意识到,他近段时间老喊对方沈恒。 他不好意思的道:“你以后取字时最好有个恒字。 咳,来,这些东西先放你这里。”说着,就从身上摸出长短不一的两把匕首,以及数根铁钉。 沈小叶捧在手里咋舌不已,目送两人离开之后,还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小玄猫蹭她的腿,才回了房间道:“他这该不会有被害妄想症吧?” 而被怀疑的陆观正坐在马车上,拨开车窗一条缝观察了下骑马接他们的人几息。 小声唏嘘道:“居然是派的禁军来传召,我还没见活着的皇帝呢!” 沈长岁听的抚额:“隔墙有耳,你倒不如说说煤球的事打发时间。” “能说多久,灵椿坊距离皇城北门也就隔了一个靖恭坊的位置。”陆观休沐时,专门绕着皇城外参观一圈。 他想了想还是道:“我说的煤球是蜂窝煤,不是你讲的滚圆实心型。 一块家用的就制成一斤,不烧水做饭只在屋里取暖,最少八九个小时才耗一块,一天烧个两三块就够用,每块卖个两文钱一天最多六文钱不算贵吧? 我可是观察过的,四文钱一斤的木炭也就能烧四个小时左右,一天要用二十四文。 而且这京城的零工一般都是按三十五文算的。” “普通人家不用木炭,除了用最便宜的煤土或柴烧饭,大家都是硬扛着冷。 或者京城有用最便宜的煤末和土混合烧,若看门的白大爷来自乡间没有见过也正常。 富户会选择性的用上好煤炭。你要知道,近代时还有许多人家用不起煤。 不过中层人家还是能接受便宜煤球的,但价格承受度也就一文或多一点点。 制作这东西必须以量取胜薄利多销,而且是个力气活,人工你得考虑上,面世之后很容易被抄袭你也得考虑。”沈长岁让他有心里准备。 陆观定神思忖片刻,道:“我怎么觉得你的态度,主打一个摇摆不定。” “嗯,就是不支持也不反对。”沈长岁很清楚自己的态度。 陆观默然不语,他明明看沈小叶很感兴趣的样子。 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沈小叶这边正在给表哥和道长说两人的去向。 “乖乖不得了,我四叔要去皇城面圣。 回来得让四叔讲讲皇城什么样。”沈存庚这话一说完,猛觉不对,“小叶,四叔现在的情形应该不会有防碍吧?” “应该不会吧,图是两个人一起画的,有陆观在他身边。”沈小叶有点忐忑,但是大体上不担心。 可是等着等着,一直到了下午申时还不见人回来,她就坐不住了。 比她更坐不住的,是九梨村的外婆林氏。 由于路程远了一段,老爷子沈善宥一行今天才赶到家里,且不提家人相见的喜悦,只说外婆瞅了又瞅不见另几个,当下就紧张不已。 尽管有丈夫和大儿子的解释,但她根本就不信,“你们不许骗我,究竟岁哥儿有什么事需要进京? 长寿,你跟娘说实话。”她现在恢复的不错,除了走路不顺当,说话上已经没有问题。 沈长寿眼神稍有躲闪,就被她瞧了出来,于是更加确定有事:“还不讲?” “娘……”他看看爹垂着头,娘又死死盯着自己,终是吭吭哧哧说了实情。 林氏愣了好大一晌,在儿媳侄媳都紧张的坐在她左右时,才长长叹了口气:“活着就行。” 村里六十多家,除却单丁孤寡户,一共去了五十八个人,可头一批回来的连四十个都没有,尽管后头又送回来好几个,但都残了。 “二牛娘,新做的棉衣棉鞋你帮我装上,明天我找他去。 这孩子在外头吃了大苦了。”她比起别人幸运无数,俩儿子都活着。 林家表婶看看屋里的几人,在老爷子点头后,应声道:“…诶,我现在就收拾。” 这边厢,沈小叶可不知道外婆一照面就拆穿了谎言,她正神情不安的在房里踱步。 表哥和恒溪道长已经出去许久,还不见有消息送回来,就连最早去皇城根儿打听的玄参,也不见个影儿。 “沈姑娘,门房那里传话,有客来访。”厨娘在门外轻唤。 沈小叶顿步开门,小玄猫嗖的奔去瞧,“哪的客人?” “说是一位六七岁的周姓小公子,带了个车夫在门外等着。”厨娘如实转述。 沈小叶想到大约是陆观的小朋友,于是大步流星出来垂花门。 她身后厨娘快步跟上,还暗暗摇头心道:毕竟是男客,家里没男主人打发走就是,可这位姑娘居然直接去迎接了? 沈小叶可听不见她的腹诽,不论是前世,还是如今在村里,像她这样半大孩子招待登门的客人太常见了。 “周小公子,你有事么?”她在门房里见到正在烤火的周文辰和昨天的车夫,这孩子有点不同于别的官家少爷,出门行走不前呼后拥,只带个车夫。 不过沈小叶有注意到,车夫太阳穴鼓起且双目内敛有神,是个练家子。 小朋友起身,很有礼貌的一揖,“昨天报歉了,我到姨母家不大会儿就被她送家去,也没当面跟你说谢谢。 今日下学,和父亲禀报后,我专门来向你赔礼和致谢的。 杭叔,麻烦你把东西拿上来。” “别别别,我不过帮个小忙,哪里能让你谢两次。 再说,主要是陆观救的你们。”沈小叶连忙推拒,可是车夫已经越过他去门外搬东西。 周文辰板板正正的道:“你们都要谢,都是恩人。家里谢的是家里的,我的是我的。 可我好了之后,就没再见过陆四哥,到国子监也没寻到。 后来才听说他去了军营,现在如何了也不知道。”他在这坐的时间短,还不知宅子就是陆观的。 沈小叶笑道:“他已经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大门外的马蹄声响,以及陆观大声道:“我们回来了。” 沈小叶几乎一秒就出了大门,恰好见到表哥把舅舅从马车上扶下来。 然后就是玄参从车里给陈护卫递出好几匹锦缎细绢,陈护卫转身就抱进大门。 她不由眨眨眼睛:“这些……” “嘿嘿,就是你想的那样。”陆观很是得意的又接过玄参递来的扁盒子,“还有更好的。” “进家里看吧。”沈长岁不让他显摆。 陆观开盒的手又按下,转头就见周文辰小朋友跑来抓住他衣角说:“陆四哥,你还活着!” “切,当然活着。”陆观把盒子塞给沈小叶,拉着小朋友进大门:“这么冷的天,你个小人儿还跑出来找我,当心冻着。” 车夫抱着礼盒,冲沈小叶点点头连忙跟上。 她抬手想拦,可人家走的飞快不说,白大爷还招呼上陈护卫一起卸门槛,将车马赶进门。 沈小叶回身问道:“恒溪道长呢?” “他说有事儿,晚饭不用等他。”沈存庚喊她赶紧进家。 十一月的京城虽然不能说冷,但经过上个月的一场大雪后,在外边说话也是一张嘴一口哈气。 一进二门,沈小叶就鬼使神差般开了手里的扁盒,只见里面有张盖了章的凭条,大意写的是惜薪司支取煤炭木炭各千斤。 “若是百斤上等煤炭一钱多,一千斤也就是一两多。 若是红萝炭就赚大发了。”沈小叶暗暗啧舌,可惜了没标品类。 别怪她觉得少,尽管她前段时间过手许多银票,但实际上各项成本下来,目前到手的净利也不过五百两。 而一趟开平之行,前前后后就花了一百多两,当然,大头儿都在买的四匹马上面。 她以极快的速度合上扁盒,进到正房客厅时,就见屋里已经燃上两盆木炭。 而车夫和陈护卫几个,已经不在房里,大约是把马拉去喂料了。 “真是有钱了,居然点两盆炭。”沈小叶把盒子还他,道:“拿这个支煤末亏的慌。” “可以都要的。”陆观挺高兴的,“那位苗东家,许他明天来见吧。” “哪个苗东家?”周文辰小朋友很乖巧的坐着。 陆观道:“你不认识,咦对了,我记得你说有亲戚开绸缎庄,这些料子能否给卖了?” “我去给你问问,她家就在隔壁。”周文辰小朋友很愿意帮忙,他站起来就要行动。 哪知,炭盆边的小玄猫立刻“喵”的一声,跳在他前边挡路。 沈小叶抓起它,道:“他开玩笑的,这些料子不能卖。” “可以送人。”沈长岁也“看”向陆观说,开玩笑,皇帝前脚赏赐你后脚转卖,有多嫌日子过的舒坦。 周文辰又被沈小叶哄着坐下来,他好奇的打量着沈长岁,想问他的眼睛,又担心他不高兴。 陆观翻翻桌上的料子:“看着和店里卖的差不多,不是织造局的贡品吧?” “是不是都不能卖。庚哥儿,你去通知一下苗掌柜见面时间,小叶,送我回房。”沈长岁说着就摸索着站起。 陆观目送三人离开,摇摇头道:“迂腐。” “这些绢是杭绢,缎是也是极好的??缎。 倒卖贡缎,不仅会被狠罚银的,还有可能杖责。”周文辰说了严重后果。 陆观甩手推一边:“我送你回家,不然你爹娘该担心了。” 周文辰垂下小脑袋,“不能吃了饭再走吗?家里就我一个人。” “不能,你家住在教忠坊,过宵禁时间就没法走了。”陆观可带不了小孩儿。 他一把拎起人抱出房门,嘴里还吆喝着玄参帮忙送客。 沈小叶掀开帘缝,正好看见周文辰小朋友一脸委屈的模样,她笑着退回道:“这小孩儿不小了,居然还喜欢粘着陆观玩儿。” “你小时候也喜欢跟在几个哥哥身后跑。”沈长岁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她。 他问道:“和老爷子分开时,他有说哪一天进京,在哪个城门口汇合吗?” “说是十一月二十,在东门。 不过,我想明天先回去一趟,把布拉来些。”沈小叶不觉得过年还能再卖多少布,就她后来所知,灵河县是死伤最重的,死了至少四分之一的民夫,算是遭了重创。 沈长岁沉吟片刻道,“你编的说辞大约过不了外婆那关,倒不如把空间里的几匹布取出,选几个坊走走看。” “舅舅猜到我还带了布料?” “当然,有这么好用的行李箱,你能不多塞点东西以防万一吗?” “嘿嘿!” 甥舅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又问:“那边重视图纸吗?还送了千斤的炭。”锦缎什么的不能卖,充其量也就是个好看,炭却是真正的雪中送炭了。 一到腊月里,这边的雪水还是挺多的。 沈长岁颌首:“嗯,我们的画法和目前的地图不太一样,而且陆观费了一天时间指导工匠们做出推演沙盘,最直观清晰的反应地貌。 而且,还专门把昨天的老御医找去派给我,希望整军之后,我能和陆观一起随行。” 沈小叶皱了皱眉:“还要去? 舅舅和陆观都未成年,连甲胄都撑不起来吧?” 沈长岁沉默不语,但凡有机会,哪个男儿不想驰骋沙场建功立业。 虽然这次在战场他们只穿了胸甲,几次遭遇小股北虏频频受伤,可也挡不住心里的向往。 没看想躺平的陆观,一上战场就嗷嗷的兴奋嘛,他其实也一样。 见他半天不说话,沈小叶心知多说无益,她此刻也不知该希望舅舅眼睛早点好,还是晚点好。 陆观回来后,见这甥舅俩一言不发,特别的奇怪,他说:“明我去把煤支过来,先实验煤和黄粘土的比例。” “不用实验,我记得是粘土百分之十五。”沈小叶报出数字。 陆观:“老实讲,是不是你早就想做这门生意,但沈长岁不同意。” 不论沈长岁同意否,等第二天苗东家拜访之后,小小宅院里真就接连拉来好几车煤和木炭。 只是一千斤的炭加几百斤的煤末委实占地方,以至于不得不将木炭存房里,煤露天堆在一进院。 沈小叶问道:“还真给你匀了煤末。” “不是匀,是我用几筐炭和惜薪司换的。”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陆观本来想占便宜的,但内宫四司由太监掌印,可不是吃干饭的。 第一百一四章 相谈甚欢 “用煤炭,还是木炭换的?”沈存庚挺心疼的,因为这些炭里还有四叔的一半。 陆观道:“当然用煤炭换,用这批柳木炭我还不如自己到煤市口买两车去。” “那也你也亏了,我昨天到西门逛了一圈儿,就连最普通的黑木炭都有价无市,涨到七八文一斤,而煤炭价格涨到三至五文一斤。 每年秋天时屯煤,冬天煤价一天一个价。”恒溪道长踢起一块大煤炸翻看,质地还挺好。 陆观一扎铁锹道:“这帮混蛋,我还心说他们索赏些便宜点的煤炭没啥,搞半天价格高了。” “木炭价格也随行就市涨了,你没亏多少。”沈小叶在这边不走心的安慰他。 她只是用锹扒扒煤末道:“你把打煤坯的东西制作好没有?” “已经在找铁匠打了。”陆观有些担心的道:“水涨船高,煤末一定也涨价,等制出煤球之后成本刷刷就上去了。” “煤饼、煤球?这玩意了还需要找铁匠弄个甚的工具?”恒溪道长愕然,不可思议的看看几个少年人。 以陆观为首的几个,齐刷刷问:“您知道煤球?” “废话,太虚观长年炼丹,各式煤饼煤球都有。 不然,一筐筐的煤炭用可要贵的吓死人。”恒溪道长话音刚落,陆观就跳到他跟前,“能做出来看看吗?” “那有什么不能?庚哥儿准备些黄粘土和土来。 我去找细箩筛和废旧瓦罐来。 你没见过,你家小厮也该见过怎么做煤饼吧?”恒溪道长说动就动起来,家里没找着,他干脆指了玄参跟自己出去买。 玄参临走前还专门解释道:“小的以前在庄子里都砍柴烧炕烧饭。”他就是今年刚选进府不几天,就被四少爷选中一步登天。 没过多久,沈存庚和陈护卫还不曾拉回来黄土时,他已经买来了好几样东西,其中还有个大大的粗瓦盆。 “这么好的盆要用来盛煤?”白大爷心疼坏了,以前他一直生活在南方乡下,被官府迁居北方之前就没怎么见过煤。 托玄参的福,介绍他来了陆公子这里做门房,分给自己的煤炭盆,他多数时候都敲很小块,心疼的烧那么一点点。 恒溪道长笑道:“比用大花盆便宜多了。” 而陆观则是看向坐在倒坐房里烤火的沈长岁说:“还真你说着了,煤这东西不是谁都用过。” “其实最应该跟帮厨的齐婶子打听,等会儿她来了,我问问她。”沈小叶昨天忘了问。 陆观“呵呵”道:“不必了,我已经辞了她。” 沈小叶:“为啥,我做饭可不如她呀。” “话太多。”陆观昨天送小朋友离开时,刚好听见买肉回来的厨娘,跟东边邻居家一女的在嘀咕沈小叶乡下来的,不顾男女大防之类。 他也没瞒着,原原本本学了几句,沈小叶摇头不以为然。 但身为舅舅的沈长岁却听得握紧了拳,坐到他边夹出花生的恒溪道长拍拍他肩头,笑道:“我们做我们自己,随他去说。 一个没见识的人,不值当提。” “道长说的很是,我上厨房拿几根红薯来烤。”沈小叶压根没往感觉。 待到黄土拉过来,恒溪道长招呼年轻孩子们把煤末和土都过一下筛,然后两相一掺合干拌匀乎再兑水拌。 还告诉大家说:“跟和面蒸馒差不多,完全可以等它醒半个多时辰后,用手团成球。” “纯手揉式煤球啊?”陆观伸手出来又缩回,他不想两手黑,尽管刚刚卸煤他已经沾黑了手。 沈小叶倒在一旁问起了道长一个煤球的燃烧时间等等。 醒过的湿煤在道长指挥下,被大家平摊开来,差不多有个一二寸厚,然后再用铁锹横七竖八这样切成一二寸大小。 恒溪道长亲手抓来两把干煤末往上面洒匀,他一声令下后,众人看看自己的手,也都豁出去抓煤洒。 片刻不到齐活儿,而门外也传来了敲门声,白大爷用备好的热水简单一洗手赶紧的跑去开门。 披着斗篷的老御医领着药童,进门后拐进左侧月洞门一看,“哟,你们这是做煤饼吗?” “老太医也用这个取暖吗?”这会儿,也就陆观洗净了手,把人往二门里请, 老御医本就姓老,他摆摆手近前道:“当然,用煤饼可比炭节省。 不过,我家的饼比这个厚很多,是依古书所记制成。” “这个要团成球的,扔进泥炉里也方便许多。”恒溪道长拿起一个在手里团成球,不大不小刚好占住手心。 老御医颔首:“看着确实方便。 若再加些松香按压成型饼……” 眼看他和恒溪道长在这儿侃侃而谈起来,着急舅舅康复的沈小叶,以极快速度净手并在倒座又加盆炭,然后请他们进屋聊。 老御医闻弦知雅意,暖了会儿子手就开始给沈长岁治疗,恒溪道长殷情在边上打下手。 最后一步缠好纱布后,老御医不禁说:“我看你这棉布连头都给他包严实了,倒是比以往简便又利索许多。 此法更适合外伤病患,不知老夫日后可以用否?” “您老还不知道吧?这方法就是长岁教给我的。”恒溪道长拍拍安静的沈长岁。 后者道:“老太医尽管用去,还有其他包扎外伤的方法,都可以用一块三角布巾完成。 待稍后可请道长与您详述。” “那就多谢了。”老御医交流起医术来,并不敝帚自珍,他很希望同行共同参详。 沈小叶这边给陆观连打手势,示意他把太医留下吃饭,毕竟已经晌午了。 陆观自是明白她意,吩咐玄参到外面叫了席面送来,不久,宾客在席上相谈甚欢。 送客的时候,沈小叶还特意取了两匹细棉布和两匹白棉布送老御医,“这是自家浆染的,您可以用细白棉布多剪些练多。” “使不得使不得。”老御医第一天来时,是受陆将军请托出诊的,但这次却是上面派下的任务。 沈小叶却不能收回,还让表哥给送上马车:“您回家试试手感,若觉着不错,改次来照应我家生意呀!” 老御医推拒不了,只好笑纳,不曾想布料带回家,老妻觉着用来红色印花布做棉袍也十分妥贴。 第一百一五章 以后 卡文,这章勿订,明天换上再订刷新。。。。。。。 春末夏初,寂静的窄巷子除了偶尔飘落的几片树叶,再无他物。 忽然,咔哒的轻声为这里添了道声响,之后,更多的咔哒声在巷底响起,原来是有人抽开院墙下松动的砖块。 不一会儿,沈多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墙洞里钻出又退回,一块块砖头从洞里推出。 她最后又钻出头来时,头顶两根小揪揪刚好被落叶打中。 只是落叶而已,不疼。她一心一意汩涌着白胖的小身子,努力钻出这个废弃的狗洞。 努力许久,终于爬出来了,但是,洞外也多了个差不多年龄的小奶娃。 “沈多,你在做什么?”五岁半的沈荇肃着一张小脸儿问。 沈多拍拍胸前挂着的储物荷包:“买五福楼的凉糕,二姐要么?我给你捎一份。” “不要,你也不准去。”沈荇上前捏捏她露出的藕节似的手臂,道:“看看你都肥成小胖猪了,还吃! 再有十天你就要跟我去玄天宗报到了,这么胖怎么爬登仙梯。 要知道不爬过百层,就会落到杂役弟子里去。” “可我饿,奶娘都让我连吃七天的青菜豆腐了。”沈多举着胳膊控诉道:“我找大伯抗议,他还说是为我好。 哼!我这是婴儿肥婴儿肥,人家还是个宝宝呢!虐待儿童罪加一等。” 她的小拳头一握,鼓着腮帮生气,实际上是她从前攒在板板空间里的零食吃光光了,这才不得不冒险钻洞。 忽然,有人从墙里钻出,无声落在她身后要拎走。 但是沈多反应极快的就地一滚没被抓到,还噌的爬起,转身就给人扔了张凡人可用的闪雷符。 并抓着目瞪口呆的沈荇就往巷口跑:“二姐,快放求救符,我放不出第二张符了。” 她感觉自己就是再投胎变成个小孩儿,警觉性还是很厉害的。 至于之前二姐出现,她没感应到危险的事,可以忽略不计,大家都是修N代了,有凡人专用的隐息符用不要太方便。 沈多半分假小孩儿的羞耻感也没有,因为她前世残存的记忆越长大忘的越快。 哪怕她在小时常提醒自己,也阻挡不住新生换旧生。 仅剩的记忆在三岁刚会拿笔时,她记在个小本本上藏到板板空间里了。 向日里,她上课背书快,练武又反应极快外,跟真小孩区别也不太大了。 不过她到底只有五岁零一个月,是躲不开炼气修士抓捕的。 “小四,虐待儿童有罪,那你私自撬开防御法阵是不是更有罪。”沈池仅被她小儿科的闪雷符烧焦点头发丝儿,抓到她高高举起,面对面问。 沈荇靠在墙上叠住手替她捂眼脸红:“是七叔啦,笨多多。” 沈多眨眨眼:“我没撬啊!” “那你在没有二门以外出入令牌的情况下,是怎么出的防御阵?”沈池正色道: “我可是在监控的水镜里看见你动到阵眼了。”他其实很希望是这孩子破开的阵。 毕竟四哥生前的阵法就是同辈中最好的,小四长的像四哥,脑子应该也像。 沈多很认真的讲:“我就是踢开路上的石子,怕比我小的弟弟妹妹们拌倒。” “那你回去再走一遍。”沈池不信。 然而事实就是,他改变了二门之外的防御法阵,沈多就是走不出去。 她看到七叔满脸失落,悄悄和脑子里的板板说:“我要不再走对一回?” 板板是她前生戴的沉香木的小棺材挂件,会在要求下给她藏东西,帮她出防御阵,但就是不会说话。 沈多虽然差不多忘记了前世,但她不会忘了闭眼就能看到的板板,经常在一个人时,神魂进里看自己收集的各种小玩意儿。 什么锦雀羽毛了,漂亮石子了,还有好看的小瓷瓶之类。 更主要的,是看她记下的前世她是谁谁谁,板板怎么得来的,交待自己不能让人知道她的秘密。 还有今生爹娘在她百日后闯秘境陨落,地点在哪儿,有机会要去找的。 开始她还能每天翻开看看再记点什么,时间久了课业增多,她就很少再翻开看。 但从小到大叔伯婶娘和兄妹们对她的呵护,不用写都能记住。 所以,她要不要再让板板给个提示,自己走出阵去? “七叔,是不是家里的阵法太旧了。 而且没灵石买新的,不然后面个角落为什么不防里面?”沈多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因为板板给她掉了个头儿表示不表演。 且把她记在小本本上,写着:长大之前要守拙,没有实力别浪的话翻给她看。 沈多抓抓脸:“要不,把我的私房灵石给家里用?” “家里布阵的灵石还是有的。” … 这边厢,沈存庚有些纳闷:“小叶,我们出发时你除了带上几匹白棉布,还带了印花布?” “就带了两三匹备着,压在咱们的羊皮袄下面。”沈小叶说的有几分心虚,还好车上的行李一直都是她分发。 所以她急忙转移他注意力:“道长已经在摇煤球了,咱们赶紧学会,以后好在家里用煤烧炕。” “可别,家里有座二十亩的山头,大外公和我们天天砍都用不完,我才不会多花钱买煤土用。”沈存庚头仰的高高的转身回家,他现在算是知道了,京城好归好,但处处要钱,连个柴都用不起的大有人在。 方才一顿席面就花去了三两银。 回到院里,他还趴在四叔耳边小声说:“爷奶从前带着我们在丘县,又得挣钱养家结交四方,又得供姑父考试,真太不容易了。” “以后多孝敬他们。”沈长岁莞尔一笑。 却不知他的老父母,装了一堆吃穿用物,已经赶着骡车出了县城,正朝着京城方向而来。 沈小叶自是也不知外公会提前两天来,她认真看了会儿道长用细箩放在瓦盆上筛小煤团,上手试了试表示自己掌握不住。 干看着陈护卫和白大爷一学就会,她托腮坐着叹气。 直到见恒溪道长又挖了些湿煤填进个圆柱形的铁环内,三两下填实压出,一个蜂窝煤形状但又没孔的煤球出现。 她立刻才跑来问:“道长,这就是你说的煤饼。” “对呀,很经烧,一个两斤多重,大火烧” 第一百一六章 主次 “天冷,您去车上暖和会儿,我收拾一下咱们就走。”还真被舅舅说对了,沈小叶瞥了眼竿上还剩下的四匹半布,幸亏昨天和刚刚卖了好多。 她又扫了眼摊前路边,外公正在请人让一下,要把骡车拉到自己这辆车后边,而自己车上帮忙看货的小玄猫,此刻心虚的往车帘后缩了缩,且传音:“我告诉沈长岁了,但那时你外公外婆已到跟前。” 沈小叶严重怀疑这小家伙因为冷退回车厢,所以才没第一时间看见外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将布匹挪动要让外婆进入车厢。 可外婆摇摇头,“先招呼客人。” 摊前围着的几个妇人,这时纷纷开口。 “是啊小姑娘,我都挑半天了,你快些帮忙剪呀。” “我不用剪,直接拿一匹素白棉布,但你再降降。” “大冷天儿的小姑娘不容易,直接给我裁两丈印花的。” “诶,你谁呀,到这地界显摆有钱了。” 她边上的妇人拽拽她,示意看摊主扶的老太太。 妇人见林氏头发花白,一身大羊皮袄也掩不住半边身体的行动不便。 于是皱了皱眉,从篮里掏出三串钱,又捡回六十个后塞到沈小叶的手中:“数数,二百四十文一个不少。” “承您惠顾。”沈小叶快速点过谢她,妇人和同伴抱着布匹离开。 另几位客人也都没再讲价,她们生活在内城,太清楚眼前的布要比店里的便宜太多。 外婆林氏拍拍她的手,让她先卖完再说,也就盏茶时间,剩下的尽数卖尽不说,还有人过来一看没了,很失望。 更有人问她明天还来吗?沈小叶只说过几天新货就到,欢迎大家再来捧场。 她决定了,先弄个一千匹过来,空间里再偷渡些。 外公沈善宥这时走近帮着一起收了竹竿,问道:“庚哥儿作甚没跟来?” “爹,娘,我跟小叶来了。”沈长岁掀开车帘,向着声音来处递出暖手炉,他被蒙着的双目看的是林氏所在。 正给外孙女理帽子的林氏盯了他好几息,吸吸鼻子伸手接过,压下眼里的潮意:“冷的很,快放下帘子。” “外婆,您也坐上去,里边有个红泥小炉。”有那么多的木炭,沈小叶可不会委屈了舅舅和自己。 她摸着外婆凉嗖嗖的手送她上车,不禁担心外公没有车上放暖炉,“外公,车厢你自制的?” “请了好几个人一起,半天做出来,连桐油都没刷,订上油布就来了。”外公见老妻坐上车,利索给马牵来套上,并抬抬下巴指向车帘后的老妻。 而林氏坐在车里握住小儿子的手,一遍遍看他还有哪里伤到,哪怕是入城内有兵卒掀开帘检查,她也没有移开目光。 沈长岁自持老娘不会扒开他衣服看,只回握着她道:“陛下派了御医看诊,很快就能好。 儿子还得了嘉奖,获赐锦帛炭火。” 林氏点点头不知听进多少,一路无话,从东门大街直走经过两个坊就是顺天府街所在的灵椿坊。 这边胡同不少,外公沈善宥对新营造的内城并不太熟悉,紧紧跟着沈小叶的车马走。 不多久来到住处,他颇为惊讶,下车走来道:“宅子看着不小,离国子监又近,租金贵吗?” “管它甚个价钱,你只管出就是。”外婆掀开车帘睇了他一眼。 沈小叶笑道:“没要钱,陆四公子免费让我们住。” 老两口闻言对视时,她这边已经拍开门,白大爷赶紧卸门槛。 可两辆马车后已经有人不高兴的道:“前面的挡什么道?”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进去。 耽误你们会儿,还请见谅。”沈小叶跑来拱手道,实际上这胡同并不窄,两辆马车并行都绰绰有余,但巧就巧在胡同里这会儿有行人在边上对向经过,其中还有个挑着货的货郎。 谁知这辆车车夫不依不饶:“你们靠到墙根儿去,平民百姓竟还敢僭越用马车,能的你们。” “请教这位大叔,我大周何时不准百姓用单乘马车了? 刑律哪一条哪一款有写,还是太祖教令上有训,还请阁下说明。”据沈小叶所知,国初因缺马,就连官员也多用驴车代步。 但近几年来,大周的马匹逐渐增加,老百姓只要不是用双马拉车,就没什么问题。 车夫显然没想到没唬住人,还被她顶了回来,扫见行人瞥他的目光中有不屑,他正待再说什么,这个害他娘挨板子的小丫头,居然甩头就走。 却原来,是外公牵着她的马车进门后,沈存庚跑出来牵骡子,还喊道:“表妹回家,跟个四六不懂的混人说不着。” 骡车进门后,白大爷安回门槛,还对着那车夫“哼”了一声,啪的关上门,他就知西边邻居家没几个好的。 看完全程的路人里,也是有那读书人的,他们哈哈一笑离开,留下些许人窃笑通过。 沈小叶才不管这些,她正一样样把两老带来的吃的穿的通通搬下,嘴里还说着:“外婆莫不是把冬至时的好东西,都给带了来?” 花生红薯枣和柿饼自是一堆,还弄了半袋的栗子和一条冻羊腿,熏鸡熏兔都有。 “这都是村子里几个后生到山里转一圈儿送来的。 他们说多亏了你外公租车买干粮送药,家里长辈才没饿着肚子忍到家。”林氏让她小心点儿,“还有你林家表叔他们送的,家里都吃不完。” 沈小叶又问:“大舅母还好吗?” “显怀了,知道你们都好,她也好。”林氏自不会说壮丁们回来后,大儿媳听到大儿子跟北虏动上刀不知所踪,差点动了胎气。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布的事,我看着都像家里染的。” “是家里染的,我出发时偷偷带了些,打算路上疏通关系用的。”沈小叶马上又说出自己的计划,她道:“瓮城里生意还是很好做的。 到时我和表哥分别在东西两边瓮城摆摊,可比赶集好卖。” “不行。”外公也不和道长小声讨论儿子的伤了,他直接反对。 沈小叶不解:“为什么?家里好几千布不能指着再来个苗东家。” “我不是反对你运布卖,而是不同意庚哥儿留下,他耽误多长时间的课业了?”外公分的清主次:“所以明天他就回县里念书去。” “我在这儿……”沈存庚的话被打断,他家爷爷严肃道:“你在这安不下心读书的,家里边你娘也挂心你和小叶。” 看大孙子满手黑和半院的煤土,他就知他继续呆这儿收不住心读书。 沈长岁开口道:“庚哥儿回去也跟不上,可以找先生单独给你补课,记得回家前在先生那报下平安。 另外,小叶再来时,把我正用的书拿来。” “噢。”沈存庚两个月不摸书,有些心虚的想:你们都决定了,我也只能听着。 好在奶说晚上吃涮肉,让他失落的心瞬间又回暖。 但片羊肉这个活计,他没有四叔做的好,全程都盯着恒溪道长一把菜刀炫技。 其实这时的涮锅也不复杂,底料什么的简单,吃的就是一个天然无雕饰。 准备配菜时,外婆得知陆观晚上回来,而且还是主仆三个,她不禁道:“房间有些紧张了,这样,明天晚些走,我看过太医治疗后跟你们一起家去。 这边,再请个细心的帮工来照应着你们吃饭。” “陆观已经找牙人在务色厨娘。 外婆,你不担心四舅舅了?”沈小叶小心的观察她。 她叹息着笑道:“实力不允许呀!我帮不上他,还得他劳心吩咐庚哥儿注意给我添炭,小心给我熬药。 唉,事儿都赶在一块儿,看到他活生生站跟前,外婆就满足了。” “好。”沈小叶半点不敢在她面前说舅舅还可能上战场的事,在陆观回来后,更叮嘱他不能露口风。 陆观拍拍胸脯保证,然后又道:“你知道不,我明明是送钱上门的,却等了两个时辰。 然后进去后都没推销呢,就被带到沙盘前,拿着他们搜集来的各项地图汇总。 走出宫门时,我眼前都是重影。” 沈小叶:“你这算是交公不成?” “成了,最后讲的,皇帝说要试试,还说什么不能与民争利。 我一着着急就说这个民是庶民百姓还是士人勋戚。”陆观摇摇头。 沈小叶不禁给他竖大拇指,并道:“你以后少进宫。” 他们都不知,皇帝那边试过蜂窝煤好用之后,立刻传了几个采煤矿的勋臣,只一夜之间,就打制出无数打煤球的铁器和陶土炉。 更多煤土被御马监调集一处,很快进入量产环节,这些煤制成后一半准备运送边隘的,一半准备投放顺天府各城。 相比起来,沈小叶他们打制煤球就是小儿科,几百斤的煤打完之后,里外院全是煤。 老御医这次过来,还真就开口要买。 但是谁会要他的钱,搞得老头儿怪不好意思的,回家跟老妻一讲,太太说:“那就找他家买布,我看料子挺不错。 过年送礼时,也能拿的出手。” 老太医的品级并不多高,但一干亲戚里属他最出息,节礼什么的他一向以实惠为主。 他们商量要多少的时候,这头儿沈小叶已经启程返回灵河县,外婆果然只呆了一夜就要回家。 从京城到灵河一百多里路,走的再快也需要两天时间,当他们一行赶到县城,首先就是拜访潘先生。 先生道:“还有一个月就过年,长岁的课业,唉,自从沈老爷子告知他的伤情,我这里就给他列了些书目。 虽说暂时看不见,但你们谁有空儿时,给他念念书,好先有有个印象。 至于存庚,准备准备住在学馆更好,你拉下的太多。” “先生费心了。”沈小叶和表哥齐齐施礼,她暗自叹道:租的小院租了个寂寞。 他们离开时,外公沈善宥无论如何也要给潘先生留下几筐木炭,这是位好老师。 沈小叶回到家时,林家表婶的活计已经由大舅舅接手,她摸摸大舅母鼓起的大肚子问:“您给她工钱了没?” “给了,就是不要,说再塞钱就是不当她是亲戚。”大舅母黄氏现在心情放松,又恢复了笑。 沈小叶点点头:“表叔表婶是实在人。 这样,过些天送他们棉花做棉衣,总行吧?” “可行,去县城买贵,找村里谁家换些。 我记得有两家种棉花的,都没回来,你收的价格高点。”黄氏不禁庆幸丈夫活着,哪怕身上好多伤疤。 沈小叶再次点头,又说:“大舅母,我跟你借大舅舅一用可好?” “你这孩子,还给我上上套儿了。随便借。”黄氏大方的挥手。 一时,这小小的卧房里,笑声连连。 沈小叶倒不是让大舅舅进京,而是两人一起赶到陆观的庄子,与等在那里的他交易了棉花。 而且还是去了籽的棉,省了她一道工序。 然后又马不停蹄的找到祁村,和辛老太太商量着请她聚些妇人帮忙织布,同时还应诺给祁家带来了好几条花色帕子。 辛老太太特别愿意,“是你的生意,我信的过。 志儿和大侄子都说,你们一家有情有义。” 沈小叶啪啪啪摆出不少铜钱和碎银,分成堆儿道:“一切就麻烦您了,这是工钱,预付一半。 这一份是您的,我想请您做个管事帮忙盯着。” “不要钱,你这孩子,别人都是要押金,你这没干活儿先给钱。 还有我也不要,动动腿的事给啥钱。”辛老太太推回。 沈小叶压住她的手,“老太太一定要拿的,收了我的钱您就得十分力出十二分。 天下没让人白忙活的,您不收我找别人去。 就辛大叔离得也不远。”来之前,沈小叶有去看望辛老九,他很幸运,分家后儿子们未成年不轮役。 老太太却不过,只好收下,双方还找里长正式签契书,一车车无仔棉随之都拉进她家里。 沈小叶安排好这些,又迅速返家往京城运布,如此往返间,已经进入腊月。 她的布匹真的很受欢迎,两车分两个城门卖,只不过几天就一匹不剩。 第一百一七章 打包 “这也太好卖了。”陆观艳羡不已,他最近最大的一笔收入,还是卖给沈小叶的棉花。 沈小叶很清醒:“沾了快过年的光,明天就是腊八节了,连恒溪道长和白大爷都提前走了,你还不回家吗?” 俗语说腊八祭灶年来到,哪怕前一段战事刚结束,近来又有兵将奉命积极入京,一副随时再战的样子,依然挡不住人们对年节的重视。 “是要回家的,我今天下午就得回去,否则大哥会打上门来。 这是苗东家那边送来的,分你和沈长岁一半。”陆观很大方的把礼盒推给她,谢银他就不给分了,毕竟动用了大伯的关系。 沈小叶也没推辞:“他跟陈护卫这会儿估计该返程了,再晚,就赶不上年前销货的机会。 你后天能派玄参早点过来吗?我和外公准备再拉两车货。” 一直安静喝奶茶的沈长岁道:“不用,我跟你们回家看看。” “好好呆这儿养伤,别折腾。”外公沈善宥一进门就听见儿子的话。 他招手道:“小叶你来,跟外公到街上买些东西。” “好啊。”沈小叶很乐意陪老爷子逛逛,这几天累他老人家也跟着在西门支个摊。 不成想出了坊门之后,老爷子却是带她走进一家茶楼。 “外公,喝茶咱就自己煮呗,清茶奶茶甜茶姜茶应有尽有。”茶楼挂着的价目单,委实惊住了沈小叶,一壶春茶居然叫价八十文,这是泡了一斤茶叶进去么? 再看几样茶点价钱和茶桌上的小碟装的样品,她更是不乐意在这儿花钱 沈善宥不由失笑:“小抠门,别人请客。” 他话音未落,二楼上就有人招呼道:“哎呀呀沈老哥可算来了。” 噔噔噔,这人几乎用跑的下楼,很快来到爷俩跟前。 沈小叶确定自己不认得面前之人,她的疑惑在上楼不久后被解开,原来这位祝掌柜是找自家买布的。 只听外公笑道:“祝老弟,家里还有多少匹布,多少价格能给你,都是我这小孙女做主的。” “哎呀呀,果然英雄出少年,沈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掌理生意,了不得啊!”祝掌柜上来就一顿猛夸,桌上还满当当的茶点。 沈小叶却听得他有几分浮夸,于是只道过奖过奖,迅速转入正题,“您要什么尺寸颜色,品级的?” “有什么我要什么。不瞒你们说,你家的布着实实惠,放我店里能拉来不少客人。”祝掌柜道:“小姑娘看看何等价位能尽数给我?” “家里没太多,三丈二和四丈有色的共三千匹都给您按三钱算。”沈小叶留了个心眼,没说实数。 她外公倒茶的动作稍滞,不明白小外孙女为何只卖一半。 祝掌柜点头:“白布也匀给我吧,省得你们爷俩在外边受冻。 日后再有印好的布,尽管找我。” “那不成祝掌柜,白布我给您价格低了我亏,您给高了您亏。”沈小叶给若有所思的外公夹一块甜点。 她的直觉没错,对方的目的在于吃尽她的布,“再说,都给了您,我在瓮城就卖不了了。 还有不少人订了布,正等着货。” “转到我店里拿即可,你们何必再在露天受冻。”祝掌柜一副为她考虑的样子。 外公沈善宥也听出了问题,他就看小叶怎么说。 沈小叶叹了口气,道:“关键是我手底下不少织户,每天都在不停的织布,终归还是需要我把布卖出去。 如果您有耐心的话,可否再多等几日,织户攒够两千运来?” “还在织?”这跟祝掌柜打听到的不大一样,他迟疑片刻道:“你要一直在瓮城低价卖?” “嗯,京城人多。”沈小叶重重点头。 祝掌柜沉吟片刻又问:“你们一年可以出多少布?如果价格再低些,我或可全部吃下。” 沈小叶单掌伸出正反翻转,他道:“一万匹?” “十万。” “啊这,小姑娘确定有这么多?” “确定,仅一个半月我就出布两万匹。”沈小叶这句差点让她外公呛着,老爷子猛灌茶。 祝掌柜不淡定了,“沈小姑娘大手笔,十万匹我这边可能吃不下。 这样,”他顿了顿道:“你家里的布先给我留着,待过几天我上门去拿。” “不是现在要么?刚好我明天回家送过来。 不然我们先签个契,交个百两订金,这边离顺天府衙很近,中人好找的很。”沈小叶抓过主动权。 祝掌柜僵住的脸挤出笑:“我这身上没带钱。” “不要紧,我们可以您到店里签。”沈小叶步步紧逼,但脸上一脸的恳切。 祝掌柜仔细观察她,再看看始终不插话的沈善宥,维持着笑脸道:“倒也不必,我明日登门订契可好?” “好。”沈小叶送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并道:“我和外公还要采买些东西,先走一步了。” 话落,她开门招呼伙计:“小二,茶点打包。” 祝掌柜还没站直的身体,又是一僵,眼睁睁目送爷俩包了满桌茶点离开,心道自己哪里露馅了?究竟是小姑娘眼毒,还是老的眼厉。 眼毒的沈小叶和外公出了茶楼之后,默契的对视一笑,“外公,看来有人嫌我们价格低。” “别人一尺青布最低十二文,临近过年,更是十三文。 但凡印花的布匹,又多上一两文,你全部一个价,自是会被同行盯上。”沈善宥叹息,边走边道:“还打算再卖吗?” “卖呀,我们不偷不抢正经生意。 趁着只有一个人来找,赶紧多卖些。”尽管税卡的过税不低,但她零售挣的也不少。 沈善宥轻轻拍正她歪了的棉帽:“只怕这人后边不止一个布商。 小叶,马上就过年了,明后两日再有人找来,只要现银咱们就全卖了。 外公老了,怕护不住你。不要想着借陆公子的力,他也还是个孩子。” 沈小叶对上外公担忧的目光,微微点头:“只要不像今天这样,抛出个饵把我给定在家里等,我愿意卖。” 她愿意,但祝掌柜这边却不愿意的,此刻他匆匆转向茶楼里另一个包间,敲门进来一揖:“太太,她不上当。” 第一百一八章 有点好奇 “闭嘴!”如果沈小叶在这儿,就会认出坐在正位的年轻女子,分明就是她前几天见到的西边邻居。 祝太太低沉着声音道:“你不过晚些天拿货,哪来的上当一说?” “是是是,小的不会说话。”祝掌柜作揖不止。 祝太太捏捏眉心,她怎么净养些不中用的,好好一家开在西城的绸缎铺硬是给她卖赔,另一家东城的布店勉强能收支正常。 她转个弯儿从德润布行拿了批低价布,生意刚有起色却被瓮城里一个小摊搅和的客人止步。 看来这掌柜不能用了,她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你下去吧,此事不用再管。” “太太,”祝掌柜心说坏了,他刚被提拔上可不愿再下去,“太太容禀,据小的所知,好几家布店都不满她低价,不如小的联……” “混帐,沾染那起子人作甚。滚出去!”祝太太横眉厉目,还得压低了声音说。 祝掌柜赶紧告罪退出,屋里的小丫头们个个低眉不语,喘气都轻了三分。 而一位年老管事妈妈近前道:“太太,不如老奴去和那位小姑娘说说,请她在年前代理东城的布店如何?” 祝太太苦笑:“奶娘,何至于请个小丫头做掌柜。” “那咱们也让伙计把布摆去瓮城以及外城卖,左右不过冷些。”奶娘比她还想苦笑,当初劝太太别用这种招术,她不听。 祝太太立刻拒绝:“那怎么行,被人知道我铺子里的东西摆在地摊上,丢死人了。” “……”奶娘无语,面子和银子哪个重要,家里已经两个月没发月钱了。 …… 沈小叶并不知道此间之事,她和外公回到家时,居然有好几个身着绢袍的人等着她。 这几人都是东城布店掌柜,来就一件事,希望她的布价跟大家保持一致。 他们推出一个代表道:“姑娘见谅,我们也不是欺行霸市,委实各种费用太高。 你也知道,每次货物辗转入城,我等小家小业的没有依靠,不像权贵可以免税。” “城里就没有比我价更低的?”沈小叶的活动范围就在这附近,西城也就送外公和白大爷摆摊时经过,她有点好奇。 几人互视后,再看看坐在上首的陆公子,陆观呵笑一声:“肯定有吧?” “四公子,有是有,但都在外城。 而且料子质地比不上沈姑娘的。”常在京中的商家,对于一些官家公子还是识得不少的。 像陆将军这类从前常伴君前的,家里究竟几位男女公子,很多人都了然于心。 即便没有见过,找沈小叶之前,他们也打听到这宅子是谁的。 何况京城从来没有秘密,陆四公子是上次少数几个未成年,就跟随大军出塞上战场的,而且还幸运活着回来了。 陆将军救下的民夫里,也有他们的亲戚。 “这样吧,我下次到外城卖布,应该两不影响吧?”沈小叶也不想得罪更多人,且这几个可能是她以后的潜在顾客。 几人没想到她会愿意换地方,一时有些意外。 沈小叶笑道:“做生意都不容易,摆地摊相对你们灵活一些。” “实际姑娘把价格拉到十二三文,依然可以的。”其中有一人道。 沈小叶摇头:“不必,我的价格就是如此。” 几人见她坚决,也不再多什么,即然她都要换去外城了,大家的目的也算达成,于是纷纷告辞。 陆观:“这几个倒是精明,知道和你敞开了谈。” “沾了你的光,信不信不是住你家,他们用的就是另外的法子。”沈小叶还是有自知之明,所以她正色给他郑重一揖。 陆观下意识的伸手扶她,但扫见她外公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立刻抱拳回礼:“不当什么不当什么。” 说罢就和沈家告辞,他要回家过节了,路上遇见好几拔拉着蜂窝煤叫卖的。 只是刚进家门不久,大哥下衙寻来,问:“小四,现在大街小巷都卖很火的蜂窝煤,听说是你敬献的? 你之前,怎得没跟家里通个信儿?” “不全是,有我几个朋友一起做出来的。 大哥,我献上去是想让大伯以功抵过,早些调回来。”陆观用膝盖想,也知道自家大哥又被老婆撺掇来了。 陆大哥微怔,过了会儿拍拍他的肩道:“你有心了。只是爹一时半会调不回来了。” “为什么?”陆观在家里没有眼线,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陆大哥道:“各路精骑先后进京合练,京中五军营会成为主力。 爹现在回来,倒不如在大宁卫给做好战前战后安排。” “不仅没调回来,还调去更远? 那我不是白献东西了!”陆观简直不敢相信,这皇帝是礼收了,事儿没办呀! 他话音未落,陆大哥就捂住他的嘴,斟酌一下说辞:“当心祸从口出。 下次有什么事,还是跟家里商量下。 这次,若不是你大嫂的哥哥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有你的事。” 陆观用力拿开:“大哥,他是不是说啥怪话了?还是大嫂说了什么?” 陆大哥自不会讲妻子说四弟养不熟,有挣钱的法子不先给自家讲。 他没回答,但陆观已经明白对方定是嘲笑自己了呗。 “玄参,备马。”陆观向门外喝道。 玄参应声:“是,少爷。” “不准去,天晚了作甚去?”陆大哥冲门外喊。 玄参为难的看看自己的少爷,听他道:“我到后边练练骑术不行啊? 大宁那地方,直面北虏乌齐叶特三部,他们贼心不死,时常南下劫掠。 过年前我得帮大伯去。”说完,人已经跑出门,拽着小厮往家里的小校场,他明天吃过早饭就出发。 陆大哥伸出的手定在半空,稍后收回扇了自己一巴掌,他是长子却不能守护父亲左右。 而二弟来信说,已经从海路北上,要直接到边关去看护爹,如今,四弟也要去。 这边厢,沈小叶并不知道陆观的决定,她忙着和外公准备明天的八宝粥,和舅舅回忆着去年家里的节日。 而在腊八的下午,一封陆观的书信送来时,他们才知他已经出城。 沈长岁听完信之后,道:“这个时节去,路上要遭罪的。”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不到一个时辰,陆观又黑着回来了。 沈小叶惊讶道:“改主意了?” 第一百一九章 好东西 陆观仰脸长叹,然后道:“被抓回来了,要我过几天参加国子监考试。” 沈小叶单指指天,他微微点头。 “好事呀!”外公沈善宥听见,觉得他得了皇帝的亲睐。 陆观又变成垂头苦脸模样,“一点也不好,我满打满算还没上足一个月的课。” “但你可以只专弓马骑射一科,加油啊!”沈小叶跑过去帮着玄参把行李卸下。 又牵马拐进二门西侧的月洞门,她刚好要去后院收衣服。 结果刚把两匹马拴好,就听见隔壁后院传来冲破云霄的惊叫,声音大的让棚里的骡子躁动的扯头甩尾,好巧不巧甩在陆观的马上,被这匹军马弹起后蹄撞,却撞到另一匹马上。 那马吃痛嘶叫,立刻反击,另几匹马随之鼓躁叫唤,死过隔壁的声音。 一切只是转瞬之间,面对几匹动起舞的马,沈小叶和玄参都不敢近前。 “叫我外公来,它们会撞坏马棚。”她话音刚落,嘭的一声,马棚中间顶横梁的柱子居然被哪匹马撞断。 两人急忙后退的刹那,棚顶上一道花色影子向他俩这儿飞来。 太快了,玄参大叫着反身挡在沈小叶身前:“蛇!” 电光火石之际,沈小叶一脚踢开他,同时侧身闪开,一把柳叶刀被她召唤出来向蛇斩去。 不料速度慢了,蛇身先与她的刀落地之际,这时“喵”一声,小玄猫从家里的夹巷飞奔而来,一个跳跃扑向花蛇。 它身后是陆观和外公沈善宥,两人听见声音跑来,看到的就是玄猫和花蛇缠斗。 而沈小叶则不敢回身迅速收刀,再起身,看见外公两人抓起墙边的竹竿,注意力都在蛇身上。 她瞥向玄参,发现他还侧躺着挣扎要起来,刚刚自己背对他拿刀,又收的快,基本不会露馅,于是上前扶他:“踢伤你了?” “嘶,没。”玄参忍着疼,他没想到沈姑娘身手利落,力气也超大,胸口好疼。 “一会儿老御医来检查下。”沈小叶万分报歉,扭头一看,外公已经捏住蛇的七寸,一根长钉赫然插中那里。 陆观道:“金花毒蛇,不该此时出现。” “是隔壁的。”玄参缓过一阵疼道。 “我找他们去!”陆观二话不说,一个起跳攀上墙头,小玄猫也嗖嗖飞上。 隔壁又是数声音惊呼,还能听见有数道男声喝问:“何方宵小?” “你们谁放的毒蛇?害得我家人和马儿受伤。”陆观锐利的目光扫过墙上一众男男女女,其中有一锦衣青年正在哄一个脸色煞白的女子。 锦衣青年抬头望来,松开女子拱手道:“小公子见谅,我们不知蛇从何来,刚与内子前来赏梅折花,不想一条蛇突然窜出。 你稍等片刻,耿某定上门赔罪。” 他身侧的祝太太余惊未消,听见他们蛇蛇的说,抓紧丈夫的衣袍不松。 锦衣青年都这么说了,陆观也不好再趴在墙,冷哼一声跳下时,沈小叶已经在帮外公把几匹马牵出,系在大枣树上。 她道:“还是垒个砖瓦结构的更安全。” “我也想,可你不知道现在砖特别难买,各地城池都未曾修完,京城的砖厂由工部统一调配,官员之家大批买砖要经过数道审批。”陆观之前并不知此事,还是在营里发现有专门的护砖兵卒,才知道有这个奇规。 只能说前朝北虏把这片土地祸祸的太厉害,大周前后两代帝王还没恢复昔年华夏盛景。 他把沈小叶推的远一些,和在危棚边蹲着检查棚顶的沈善宥道:“老爷子别管它了,我找匠人来。” “不是多大的活,自己就能干,家里还有木料柱子吗?换下顶上就能用。”沈善宥观察马棚四角,都是用土坯垒的柱,并未有损伤。 陆观颔首:“好,我上前边找找去。 玄参,”他见小厮的脸还有些白,又改口道:“走,包袱里有药,你先去涂上。” 见他们主仆离开,外公沈善宥看向外孙女,他有些疑惑:“小叶,方才你用的什么兵器?亮光闪闪。” “啊?”原来外公看见了?但见他不解的眼神应该没看清,沈小叶迟疑片刻,将左腕举起,赫然有一个没有任何雕刻的宽银镯。 她的右手在上面轻轻一碰,轻咔咔的声音响起之际,手镯刹那弹直,转眼被她从中抽出个细长短刃。 “就是这个,青溪道长借给我用的。 他说可以在危险之时,出奇不异。” “是个好东西。”沈善宥接过翻看后又还给她道:“青溪道长送我们到县城,就回太虚观了。 他说去看看你请太虚观代买了近万斤茜草到货没。” “秋后,太虚观买的各种药都便宜,茜草每斤仅二三十文。 他们帮我们送到家,也不过三十五文,比咱们去津门合算。”委实家里那会乱了套,她腾不出人去几百里外买茜草。 沈善宥点点头,把暗器还她:“道长们帮了大忙,回头得重谢。 至于这个,再与他商量下能不能买了。” “好。”沈小叶暗暗松口气,爷俩迅速把马棚下的狼籍收拾停当。 她拍拍身上道,“陆观可能没有找到木料,咱们也别等了。”她得洗洗手,再来收衣服。 只是爷俩转到前面,却发现正院站了两个小厮,新来的厨娘刚从东边厨房拎了热茶出来。 她快步近前:“是隔壁的主人家,听玄参说位举人老爷。” “那我们就不进去了。”沈小叶和外公直接进了西厢,“看来舅舅去陪客了。” 喵,小玄猫给打声招呼,嗖嗖的跑走要去听壁角。 不过它向来在这儿随便逛,从棉布帘下钻进正房客厅,十分光明正大的卧在沈长岁身边。 只是没想到,屋里几个人已经说完话,耿举人起身再次致歉后,拿了那条蛇被陆观送出门了。 小玄猫听了个寂寞,不满的冲沈长岁喵喵叫,他蹲下拍拍它道:“你要条带毒的蛇也没有用,他却可以拿去寻找放蛇的人。” “舅舅,那家人怎么说?”沈小叶掀帘进来。 沈长岁摇头:“就道歉呗,耿举人说已经在查原因。 对了,方才老御医的家仆来订几十匹印花红布。” 沈小叶关注的却不同:“老御医今天不来看诊?” 第一百二十章 “要到酉时才能来,不过我推辞了。”沈长岁笑道:“实际上我现在不需要每天扎针的。 再劳动他老人家跑来换药,不大好,还是由你帮忙换药,如何?” “乐意为舅父大人孝劳。”沈小叶前两天都有给老御医打下手。 沈长岁不禁被她逗笑:“你呀,过年时我肯定要回家的,你要觉得年前在这生意好,不如想想办法。” “办法很简单,找表叔一家来帮着卖。 外城现在又没有修城墙,可以无限制的摆摊。”沈小叶早有打算。 沈长岁:“天真,外城也是有人管理的,你是不是没去看看?” “舅舅去过?” “没。” “大哥不说二哥。” “……” 甥舅俩打嘴仗不久,听见陆观在外边喊:“过来帮个忙。” 沈小叶放下外用药出门,看见外公和他抬着一根长长的木料进来,厨娘也上手帮着抬。 她问:“哪来的?” 陆观瞥一眼隔壁,她就知是邻居家赔的,“这一根拿来安在马棚可惜了。 你怎么自己抬进来?还有收这个合适吗?” 他摇头道:“不想他家人进来。 没有什么不合适,用他家索要的金花蛇换的。 说起来,这根木料还没那条蛇贵。”实际上是耿家送木料的人说这是要给太太打柜子之类的,他要关了门不收。 哪知这几个仆人迅速把木料放地上跑了。 结合前些天白大爷给讲的事,陆观严重怀疑住在这里遇上个奇葩邻居,他说:“你们说,我要不要把宅子卖了,换去国子监那条街住?” “陆少爷,成贤街没有民居的。”厨娘忍不住提醒他。 沈小叶也说:“御赐的宅子能卖吗?” “不能。”沈长岁给了明确的回答。 陆观的计划刚一成形就宣告失败,他唉声叹气了一下午,为什么想干啥都干不成? 沈小叶和外公第二天离开,他还没精打彩,她看看天色道:“再晚,你上学就要迟到。” 然后,陆观猛然醒悟,他还得上学去。 沈小叶见他慌慌张张去准备,乐哈哈的跟外公赶车离开,这一路看到好些个车马行人匆匆,大约都是返乡的人。 又过一天到家时,天已经大黑,他们爷俩的车刚到门口,里面扑出了小花豹。 它低吼着找小玄猫却不见,呜呜的冲沈小叶发脾气。 直到外公冷斥一声,它才窜回房去。 迎出门的大舅舅说:“小花豹脾气越发大,养不住了。” “开春就送它走。”沈善宥自知野性难驯之意。 接着听大儿子又说:“长顺哥一家回来过腊八了,昨天走的时候,还从家里拉走三百匹标布,说是放在他杂货店里卖。 我也不知道收多少钱合适,索兴等他卖完再给。 大伯大伯娘也跟着去了府城,说是在那儿过年。” “大外公该不是去给长顺舅舅迁户籍吧?”沈小叶首先想到这个。 外公轻叹一声:“迁就迁吧,省得再招民夫时,没办法找人顶。 那店是他岳父的,长顺啊,心都歪去了岳家,大哥两口估计住不长时间就得回来。” 尽管现在还没下征发徭役的通告,但京城里的人早就在传皇帝必要亲征的,民夫是免不了用。 沈小叶没空再想,因为大舅母已经拉住她的手,让她赶紧进屋烤火。 片刻后,一家人围坐在外婆的热炕上聊天,听到小叶说明天就走,外婆心疼的不得了。 再听她说想请二牛家的人帮着卖布,林氏摆手道:“不妥,他们在集上还能放的开,到京城会缩手缩脚。 而且你们看看天,近来会有雪。 所以小叶也别贪心,这次让你大舅舅和你去,还是带一千匹,卖完就算。” “外婆,就是因为可能下雪,我才要多拉些布进京,天子脚下百姓何止十万,过了今年,开春后就卖不动了。”沈小叶考虑的是打过仗后,经营关外生意的商人定然减少,她光靠零售不行。 外公也道:“她想卖就让她去干,多租两辆车,再从京里雇两人看摊而已。” “那还不如找大牛父子俩,二牛还在上学,去不得,侄媳妇还有一堆活要忙。”如此,林氏宁愿自己侄子侄孙去历炼历炼。 沈小叶暗暗给外公竖起大拇,被外婆瞅见后狠狠瞥她一眼。 她只好千哄万哄让老太太开心,大舅母也赶紧把煮好的荷包蛋给她们,小花豹却拱过来讨好着喵喵想吃。 外婆被它的萌蠢逗笑,也不再假装生外孙女的气。 一家人围炉夜话,大舅舅讲了家里近来也有人上门拿布,且报了下目前各色布匹的数量。 临睡前,没有小玄猫在身边,沈小叶忽然还有些不习惯,小花豹最近一直跟着外婆也不稀罕她了。 她盯着一层又一层的布匹,心说大舅舅这次点过数,她就不好再往空间里夹带,好在明天会找林表叔来,能多拉些走。 不料大舅舅找林表叔父子过来时,不仅表婶在,还有一个人跟着。 “涂婶子咋来了?快屋里暖和会儿。”沈小叶热情招待。 涂婶子先给林氏福了福:“林家表姑,我是有难求上门来了。” “不急不急,先进屋说。”外婆林氏示意侄媳妇扶起对方。 待到几人坐上炕,说明原委之后沈小叶才知,涂婶子的丈夫虽然活着回来了,但受伤的是两条胳膊,以后再拿不起重物。 偏涂婶子的婆婆也病倒了,家里积蓄花光想卖了她以前织的布,“林家表姑,我不仅有布,家里还有三百斤棉花,二牛娘都知道的。 就是想问问你家,能,能按布价支钱,容我开春织出布来吗?” “能。”林氏点头应下,还跟沈小叶说:“去拿钱。” “谢林家表姑慈悲。”涂婶子连忙下炕又是一福。 林氏让扶起她:“谁还没有个难处。” 沈小叶这边到院里看了看涂婶子的布,虽然不算上等但质地都没得说。 她拿了银钱交给涂婶子时问:“婶子多久织一匹布?” “我手快,一天能织一匹。”涂婶子还真的不是吹,三里五村她也排前几名。 沈小叶斟酌着道:“我要是给你几百斤棉花,你能织出上等布吗?” 涂婶子:“能,但是一天就织不出一匹了。” 边上大舅母欲言又止,被婆婆一个眼色安住了心。 沈小叶笑着对林家表婶道:“表婶,你能抽空把附近村里的棉花收收,一起帮我织吗?”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院里传来一片嘈杂声音。 第一二一章 志得意满 沈小叶按下要出去的大舅母,“我去看看。” 她疾步出了屋,院里正在装车的外公舅舅们,此时都站在大门盯着进门的十来个人对话。 这些人身上衣物多以兽皮为主,每个人前面放着一大包东西,基本上把自家大门的方寸地方都挡住。 但她看的清楚,大门外还有跟着看热闹的村民,其中有个蹲在土墙后,时不时勾头的还是钱二伯。 沈小叶跑到跟前,若有所思的问:“外公,他们是?” “福山里的山民。”沈善宥轻声回答。 而山民里有个最壮的中年男子,应该是个头领,对着外公躬身一礼后说:“小大姐,俺们都是福山,辗转打听到九梨村沈家收白布,就扛来了。现在还收吗?” 说着,他还解开大包紧张的看着沈家众人:“沈老爷验验看,全是今年收的新棉花织的。” 他左右的人,也都盯着大家。 “收。”沈善宥还道:“一路从山路走来的吧,都进来烤烤火。 老大,去厨房生火,小叶,你找二牛娘一起来验布。” “诶。”沈小叶和大舅舅一起行动。 山民推辞不过,把个人的大包搬到厨房门口,片刻后沈小叶就和表婶一包包验货。 “小叶,织工很好,可以算上等粗布。 就这手艺,其实把纺线理好了,都能织成上品。”林家表婶在她耳边低语。 沈小叶轻轻颔首,冲厨房里给山民们煮姜茶的外公说全都合格后,道:“上等四丈长粗布,每匹按一百五十文算。” “啥,一百五十文?”有两个山民蹭的跳起冲到门口,另几人还在发愣中。 林家表婶挡在小叶身前,伸手让他们住步:“干啥?干啥?我给你们说,再没比我们给的价更高。” “没没没,就是没想到……”两人急的说不清时,西厢装布的大舅舅嗖的跑来,眼神不善的盯着他俩。 而厨房里,和外公谈的热火朝天的中年壮汉蒋同也同时挤来门口,二话不说就朝两人后脑勺各拍巴掌,“蹲下。” “噢噢噢…”两人听话的往地上一缩,伸手揪他们头头的裤腿。 看的沈小叶心下暗叹,山里人不常走出大山,还有的是在山里避难根本没在官府报户口,估计是外边的人常常欺他们价格。 这世道,先敬罗裳后敬人是普遍现象。 蒋同不好意思微微倾身致歉道:“他们意思是从来没有人给过这么高的价。” “只要织的好,我就给的高,大叔家若还有新棉花能织成最上等细布,一百八十文一匹。”沈小叶话刚说完,门口蹲着的俩又蹭的站起,但被蒋同死命压下。 可厨房里的一群都听见了,个个激动的站起,“当真?” “当真,随时织好随时收。”沈小叶承诺,她可以压武七爷的价,但不绝压这些人的。 外公沈善宥这才笑道:“坐下坐下,我家买卖童叟无欺。” 说着就把姜茶给盛出,还过来门口拉三个人过去喝,一群人千恩万谢的。 沈小叶拉着林家表婶去拿钱,“表婶,我年龄到底小容易被人欺,未来两年大舅母也腾不出手来。 我真心想聘你当个女管事,以后掌眼的事,想劳你费心。 像涂婶子织出的布,都得劳你过过手。” “自家人,我随叫随到。”长脸的事林家表婶可愿意了,她压不住喜色。 沈小叶和她商量道:“那你不准不收钱,这不是一天两天的活儿,它费神费力,我给的也不多,每月五钱,车马费另算。 每年染布,帮忙出外卖布的工钱也另算。 我是这样想的,你家离县城也就十里左右,设个收购点方便周围村民到达,毕竟九梨村太背,好些找来一次太远。” 林家表婶待要说什么,却被她握住手道:“表婶,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咱们家小生意月银不高,但以后有机会做大了,定涨月银。 还有就是附近的乡民种点棉花不容易,她们要有织机愿意自己织布卖,也可以先订下,如此一来,到夏天染布就不愁没白棉布。” “行,听你的。”每月都有五钱的入帐,林家表婶暗暗决定,十里八村她都会走遍。 她朝大门那努努嘴,说:“我咋看见别人都走了,钱二还藏在门墙后边偷看。” “他呀,估计正后悔着。”沈小叶不用猜,就知道钱二伯进山两次买的布压价太低,而且他没想到人家福山里的人,顺着他打听到了自家。 她一趟回家不用动,就收了一百多匹布,再度出发进京的时候,又央外公到镖局租了几辆车运布,十分志得意满。 这三千匹布一入京,沈小叶就安排到外城摆摊的同时,还为避免进内城再交一次税,直接在外城租了地方存货。 而且这次她长了心眼儿,早早由大舅舅请了巡逻的衙役,以保证没人眼红来拆台。 加之陆观央了陆大哥给负责外城巡防的人打了招呼,基本上没人来扰她。 只是没想到,外城的生意比东西瓮城热闹又甚,好些个内城人家依然跑老远来买年货,她的布便宜又质地优,不到八九天时间她又卖完了。 当然,这中间有精明的商家找她兑布,沈小叶还批出了一千多匹。 而这此时,陆观还在考场努力着,四舅舅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光明。 老御医检查之后,得意的笑道:“从今日起,可以改为十天一扎针,外敷药改为薰药。” “老太医,十天后正好是大大年初一。 您是不是还得上大朝会?然后值班几天?”沈小叶倒不怕在外边过年,只担心他那天没有时间。 大舅舅这时道:“岁哥儿不能在家过年了吗?” “我在这陪四舅舅过年。”沈小叶也没想到,刚好赶到正旦。 “这……的确是个问题。”大朝会结束后皇帝赐宴,老御医不敢保证当天能早早出宫,他道:“提前一天扎也是可以的,三十我不轮值。 那天我早早过来,完成之后,你们可以快马归家。就是有点耗费马力。” “岁哥儿长途骑快马,不会影响眼睛吗?”大舅舅十分慬慎,年可以不过,眼睛必须得治。 第一二二章 严丝合缝 老御医道:“每日薰药片刻,他恢复快的话,三五天就能正常视物。 但最好还是等一等再进行剧烈的身体移动。” 这还是不能回家过年,林表叔父子掩不住的失望,大牛还道:“爹,你和长寿表叔回去,我留下来陪他俩。” 他已经问过白大爷和厨娘,两人过年不来上工的。 “不用,这里安全的很。”沈长岁不敢长时间让眼睛对光,他又闭上了可模糊视物的双眼。 而大舅舅的为难沈小叶看在眼里,她先跟着老御医学习怎么制取薰眼的药。 待实际操作后送人离开,她才和大舅舅说:“您尽管先回家,这边一切有我。 实在是担心,我聘两个护院来。” “乱出主意。”沈长岁一敲她脑门道:“今天我们都回家,过了祭灶之后再来安排。” “岁哥儿,你别来回折腾,眼睛才是最重要的。”林表叔拉起他的手道:“相信姑母姑父也不会同意你来回奔波。 说不定,他俩祭完灶之后,会亲自来京陪你过年。” “着啊!表哥说的有理。”大舅舅闻听此言也不纠结了,他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小叶没事儿别再出门,反正布也卖了,这里也备了许多吃食。 这两天城里的人越发多了起来,灶糖你让厨娘帮忙买回来。” 他刚刚有些当局着迷,爹娘是不会放弟弟和小叶单独过年的。 唉,要不是家里还有一批布,又有好些现银,他倒是愿意全家进京过年。 沈小叶保证道:“大舅舅放心,我还要照看四舅,不出门。” 临他们离开时,她还悄悄给大舅舅交代:“一定要把这几天工钱给林表叔他们。 还有帐目我已经列好,包括交公的钱也已算出,您直接交给大舅母就好。” “嗯嗯,你可千万别一个人出去啊!”大舅舅真是叮咛无数遍。 当然,沈小叶以前什么热闹没看过,她还犯不着在事故多发时段溜街。 只是大舅舅不知道,他离开的第二天,就有好几拨人来送礼。 第一个过来的自然是货物要回的苗东家,他是真的感激沈小叶肯帮忙牵线,借着过年分别给她和陆观送了厚礼。 而第二个却是周文辰小朋友,他放假了就想来找陆观,没成想他的陆四哥还没出考场。 于是担心道:“会不会题太多,答不完?” “他参考的是武试,文试应该不会参加。”沈小叶摇头。 周文辰也摇头:“每门都得考的。 他之前还说身上有伤不去上学,居然直接考试?陆四哥真是太勇了。” 沈小叶仔细看看小朋友,这小孩儿是真的在夸陆观,她暗暗希望陆观不要考的太稀碎。 然而,现实却是,陆观的弓箭马术名列前矛,但考到四书五经,他还是有点抓瞎。 所以整个考场里,别的同窗要么奋疾书,要么苦思冥想,唯他答完了贴经墨义和策论之后,就在发呆。 正一个劲儿搜索脑子里原主那点关于四六骈文的写法时,又一道五经制艺题,被学监举着题板宣布。 陆观深吸一口气抄下题目,心说沈恒能一举过了县府两试,还真是个人才。 沈小叶并不知陆观的做难,她送走周文辰小朋友后,正跟着厨娘准备明日祭灶用的供品。 这位厨娘是个温和人,一步步给她讲步骤,且不厌其烦的告诫:“男不拜月女不祭灶,姑娘只在边上看护着沈公子即可,千万别代劳。” “晓得,往年家里也都是外公领舅舅们操持。”即然生活在这里,沈小叶自是遵守现在的习俗。 两人一教一学之际,她似听见大门咚咚咚的被敲响,正打算到前边看看时,白大爷打着跑的冲来:“沈姑娘,沈姑娘……” “白大爷,咋了,谁来了?”沈小叶让他别急,跟着他往前边走。 沈长岁在西厢掀开门帘:“小叶,何事?” “没事,有人陌生人来敲门,我不确定安全不会开。”沈小叶示意白大爷快走。 白大爷出了二门才说:“那人肚腹好多的血呀,我开门一看立刻关上了门。” “看清几个人了吗?”沈小叶则出了二门后,在煤堆边抄起把铁锹。 “没。”白大爷一看她动作,自己也忙抓了一把过来。 而此刻,小玄猫早奉了沈长岁的命,追到沈小叶,并传音道:“我上房顶看看去。” “嗯。”沈小叶已经趴在大门上看,奈何陆观家的门严丝合缝看不到外边。 她祭希望的小玄猫,则是在门房屋脊上细看门口,可此刻地上除了一滩血际之外,再无别人。 就连胡同里,这会儿也没有人经过。 它嗖嗖溜滑下墙,跟着这血际居然来到了隔壁耿家。 小玄猫歪着脑袋正想要不要偷偷潜进时,耿家的大门忽的拉开。 开门的家丁正好对上它一双碧眼,一桶水咚的翻倒不说,还大叫一声:“鬼啊!” 然后转身就跑,把他身后的人连人带水也撞翻。 小玄猫满脑袋的黑线,嗖嗖的返回自家找沈小叶,如是这般给她传音经过。 沈小叶刚刚听到了隔壁的叫声,也听到东边邻居咣当的关门声,她沉吟片刻道:“白大爷,开门吧,之后去找本里的总甲或直接报官。” 说着,她就拉开门栓开了大门,白大爷举着铁锹随时拼命的样子,可门外什么人也没有。 “钻隔壁了?”他到底是个成年人,很自觉的抢站到沈小叶前面往外面勾头。 且一眼就看见地上一段一段的血直滴向西。 白大爷大着胆子往外迈步,身后的沈小叶提醒道:“当心脚下,别踩到血。” “沈姑娘,已经走了,要不咱们不理他吧?”白大爷的胆子又缩回。 沈小叶叹道:“恐怕不行,你看。” 她让开身侧门板,上面赫然有个大大的血掌印,白大爷倒吸一口凉气:“夭寿哟。” 随即举着铁锹小心出门,然而他还没出走出胡同,迎面几个兵马司的人疾风而至,不是闪的快,定会被撞翻。 但兵马司的人还是截住了他,另几个飞奔到大门口和沈小叶对视后,又分兵追着血际。 “官差大哥,我们一开门就见一滩血,家里已去报案。”沈小叶指了指胡同口的白大爷。 兵马司的人盯着她道:“一切跟我们上衙门说。” 第一二三章 玄妙 沈小叶见他们打量自己的眼神,从带些探究再到不以为然,就知问题出在自身的穿着打扮上。 大周太祖时立有规矩,凡百姓不许用黄色,衣不可带金绣,亦不得着锦绮、伫丝、绫罗等,只可穿绸、绢、素纱、布。 更有商人不得着绸、纱的强硬规定,若农家有人为商者,亦不得穿用绸和纱。 沈小叶平常基本穿的粗布衣料,细布棉袄她是穿在内里的,而且她只梳着简单的丫髻,除了根发带缠着连朵碎花都不插,更别提挂着玉饰之类。 她知机的将手中铁锹松到墙边,隔着门槛两手抱拳直接来了个书生的揖礼:“两位官差大哥稍待,容我派人到咸宜坊陆府通知陆四哥。” “咸宜坊?”两个兵卒闯门脚瞬间收住,略带迟疑的问:“五军营怀远将军陆府?” “是。”沈小叶大方应声的同时,沈长岁由满脸紧张的厨娘扶着快步而出,他道:“发生何事?陆观说有任何事可派人到羽林前卫报陆大哥。” 兵马司的两个兵卒,见出来一个身着细棉袍,头戴绢布平定巾,腰悬玉饰带香包的少年出来。 且这少年怀里,还抱了只毛色极纯的碧眼玄猫,他本人又蒙着眼睛和猫眼齐齐看过来,无形中有股玄妙的气场。 两人自知羽林卫属上直禁军系列,专司皇城东门巡卫,非武勋子弟不可担当。 他们对视一眼,终于想起这宅子的主人是谁,连忙抱拳道:“公子姑娘稍待,我们接到百姓举报,有个满身是血的男子奔入这边胡同。 如今刚好在这门前还有地上都有一大滩血。” “是个男的么?我和白大爷打开门时,不见有人。 我让白大爷去找官衙报案,你们遇见了吗?”沈小叶说着,人也踏近门槛伸头往外看。 两个兵卒也没阻止她,眼睛同时看向胡同口,被自己队友按着蹲地上的白大爷。 沈小叶惊呼:“你们按住白大爷作甚?” 声音刚落,胡同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转眼又见一队衙役跟着个穿着绿袍官服的人冲进胡同,且十分迅速的围在耿家门口进去几人。 “又有谁来了?”沈长岁薰过眼睛之后,又蒙上了布,他现在还是看不外面。 沈小叶不确定的说:“顺天府衙役? 两位官差大哥,能否先让我家的人回来?” 她话音刚落,面前两个兵卒脸色微沉的看见自己队友们空手从隔壁出来,而衙役里有两人跑来道:“两位兄弟,这边已移交给我们。” “是我们先到的。”兵马司的兵卒不乐意,有案子破才有功劳捞。 衙役之一道:“但已经有人主动到顺天府投案,说她杀了人,一应物证都上交。 还有两位兄弟当心脚下,别影响我们推官来查验。” 说完也不理他俩,而是冲着沈长岁甥舅俩道:“麻烦暂时不要出门踩踏血迹。” 同在灵椿坊,他们对这边住户可是门儿清。 沈小叶指指胡同口:“两位大哥,我派去府衙报案的人还被押着。” 衙役之一点点头,又转向兵马司的两个兵卒看。 两兵卒则是望见带队的小旗从西边走来,摆手说了个“撤”字,才狠狠瞪了两个衙役一眼离开。 片刻后,白大爷也被放回,一起和沈小叶接受衙役的盘问。 他还慌张叙述道:“差爷,我们开门什么都没看到呀!当时…… 你们可以问问邻居去,他们家也……” 两个衙役听完他和沈小叶的叙述,就道:“务慌,我们不会冤枉人。” 说完,其中一人就跑去东邻拍门问询。 “敢问投案自首者是何人?受伤的又是谁呢?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三,门前的血迹何时可以冲洗?”沈长岁出声,沈小叶几人也很好奇。 她还问了句:“莫不是受伤的是耿举人?” 剩下那个衙役面露为难之色,他只答了一个问题:“等我们推官决定。” 沈小叶无奈,请一直侧脸不敢看门口血迹的厨娘先回去,由她守着舅舅,和门外的白大爷对视苦笑。 好在顺天府推官并未在隔壁耽误太久,他顺着血迹来到这门口时,沈小叶连忙示意舅舅行礼,小玄猫已很机灵的跳开。 这位推官验看之后,才道:“伤着说他拍错了门,你们冲洗血迹吧。 最近勿要离城,衙门随时会来传唤,告辞。” “送推府。”目送他带队离开,大家松了口气。 白大爷赶紧跳进门:“我去打去。” “等一下。”厨娘居然掬着一把柏枝出来,“我给你们去去尘。沈公子,你先来?” “嗯。”沈长岁这边应下了。 沈小叶就见厨娘手脚利落的给大家都拍拍身前身后,且口中还念念有词。 等完成后她想一起冲洗门口,不论厨娘还是白大爷,都不同意。 原以为这只是一个稍带刺激的小插曲,不料一个时辰后,还真有衙役来传唤。 等到他们四个到达府衙时,已经有不少百姓旁听审案,正堂上坐着府尹,两边案后各有佐官在侧。 而堂下的则是隔壁的年轻太太,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她手上和衣裙上有点点血色。 且这大堂之上,还跪着好几个她家的男女仆从。 而她边上跪着的老嬷嬷张奶娘一见沈小叶几人到来,立时大呼:“公子,姑娘可要给我家太太做证啊!” “威……武……”她的声音,立刻被两排皂班衙役压倒。 沈小叶跟着舅舅向几位官员行礼,并上报名姓。 那府尹一拍惊堂木,问:“本府问你们,这张氏声称尔等于腊月初八,曾看见她家太太祝氏被条金花蛇咬,且那蛇是祝氏之夫耿世用所放。 沈长岁,由你先来回答。” “府尊容禀,学生眼疾没有看到,但却……”沈长岁讲了当天经过。 接着沈小叶和厨娘都实话实说了当天所见,白大爷那天不在。 张奶娘不依:“大老爷,蛇真的是姑爷偷偷放的,我家太太就是查到这个要马上见他当面问,才发现他养了外室的。” 沈小叶听得微怔,眼睛不由扫向祝太太,所以她…… 第一二四章 勿订,本章更不及,零辰二点修改后再订。 府尹皱了皱眉,“张氏,本府已将你所举证人尽皆传唤,并无一人能完全证实耿世用放蛇害妻。 然却有好几人,亲眼目睹到祝氏刀刺丈夫。 看在你护主心切份上,本府不治你咆哮公堂之罪,来人,带下去。” “大老爷,大老爷……太太,太太,你别不说话呀!是那耿世用忘恩负义先害的人呀……太太…… 老天爷呀,我家太太是气急了才抓刀,她不是故意伤人的。冤……”张奶娘终是被人堵住嘴拉走。 堂外百姓议论纷纷,有说:“当街杀夫啊,死罪。” “她看着文文弱弱不像啊!” “哼,毒妇,该杀!” “我刚听说她和她丈夫在马车里吵架,然后就动刀了。” “不不,刚才那奶娘说,祝娘子捉到奸后气狠了,她丈夫在马车上数落她不会生,说她不娇媚……” “啊?这……” “对对对,奶娘说她丈夫靠她家太太才能读书,却联合帐房盗了银子养外室,又放蛇害她。 被捉奸之后还反咬一口,说大妇没有外室狐媚,哦呸,陈世美。” “天啊,命苦!” “可她杀人得偿命。” “她是毒妇。” “你才毒夫。” 围观百姓为着堂上之人,忽的争论起来。 祝太太依然失神跪坐着,她身后家仆再没一个护她。 沈小叶没有看见原告,也没有看见有任何状师在场,她跪在一侧等着听府尹和佐官们商议结果。 心里还说,来之前小玄猫还去探听过,耿举人没有死,而且祝太太是自首,应该会从轻吧? 她有心问问边上站着的舅舅,但抬眼又觉他站着好高,唉,不公平。 尽管平头百姓日常见官可以不跪,但上了大堂属特殊场合需得跪,除非主官免跪,舅舅是童生被府尹免了此礼。 沈小叶为分散注意力又想着,隔壁年轻的祝太太没有亲人过来吗? 片刻之后,惊堂木再响,只听府尹道:“祝氏,你于返家途中杀伤丈夫,已属十恶之中不睦。 且有证人证物在堂,今本府依律判你死刑。” “什么?!”沈小叶猛得抬头,她道:“耿举人没死呀,祝太太自首不是最多判流放吗?” 刷刷,所有人都看向她。 沈小叶跟着说:“府尹大老爷,您是青天老爷,不是应该查明原委,依律斟情而判吗?” “小孩子不懂,勿言。”府尹起身挥手,让把祝太太锁下大牢,等待刑部复核,然后说:“退堂!” 沈小叶蹭的站起:“等一等,祝太太最多属于杀人未燧,不当死。” 她身后的厨娘跪着不敢起,却伸手拽她。 沈小叶挣开疾步向着案前行来,却被衙役们的水火棍啪啪挡住。 这边沈长岁受限,一伸手没抓着,让她仰头对府尹说:“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女子殴伤丈夫就是十恶要死,丈夫打伤妻子最多只打个板子。” 围观百姓都惊呆了,厨娘更是吓的趴下。 沈长岁轻叹,却没出声阻止她。 府尹居高临下半眫了眼看她,却是见她猛得转身冲着被架走的祝太太氏大声说:“你不争你就死了,你那渣男丈夫会用你的钱吃喝不愁,会用你买的房你的床迎娶小妇。” 大周 徽州,鱼梁镇码头上,停靠着各色船支,此时正是午时刚过的未初时刻,太阳悬挂在高空,正执意向人间播洒爱的温度。 各船上的人,除却守船的,或是窝在船仓之中,或是上岸找地方松散避暑去了。 而岸上,行人稀少,但是有一队人马,却是依然来回在岸边栈头仓房与船之间移动。 临水建在码头边上的二层酒楼上,忠毅伯府,二房将将十四岁的四公子沈若着,倚在天字三号房的窗下,正在远眺十几丈外岸上人马。 那些人细数有几百个,大多衣衫破败,落到一起的补丁,和他们摔在地上的汗水,一样的清晰可见。 他们正在官差挥动的棍棒和长鞭的督促下,顶着烈日往一排排货船上搬粮食。 稍一停歇,鞭子就扑了身,人扛着粮袋打个趔趄,还得咬碎牙继续扛。 少顷,一个力夫被肩上的两袋粮压趴在地。 几个力夫连忙将粮搬开,硬是顶着差役鞭子,将吐血的人挪到一旁。 其中一位中年男子,从腰里摸出几个铜板,点头哈腰的塞进差役手中,那差役顺势收入袖内,转头吆喝众人继续搬粮,他走到阴凉处和一人言语片刻,那人就向渔梁镇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远处,有一半大少年向伤者飞奔而来,正是变声期的嗓音,粗嘎的一声“爹”震碎了空中一团云朵。 沈若着…… 揉揉耳朵,转身对小厮胡武道:“去帮人送到医馆,好生瞧瞧。” “四爷,这天下可怜的人不少,您……”角落里,老麦起身出声。 “麦子叔,那孩子是昨天帮我下水抓鳜鱼那个。”沈若着视力一向很好,百步之内都能看清人脸,忠毅伯时常叹惜他体弱不能习武从军。 老麦一愣,想起昨天早上,一连几天食欲不振的四爷想吃鳜鱼,却又嫌鱼市的不新鲜,在岸边垂钓时,遇一少年下水相助,终于吃上了鲜美的鳌花鱼。 想到四爷从昨天之后开始饮食正常,便又坐回角落。 胡武朝着沈若着憨憨一笑,跳着跑下酒楼。 远处那少年已经擦去伤者嘴边的血,大声说着话,好似这样就能驱散心慌,“爹,你醒醒!皇帝老爷都下旨了,明年起成丁的儿郎们永不加赋,大舅前几天送货回来说,说湖州去年开始交税就不用交粮,种地的不用再运粮到京城,直接交银子就行。” 他边说边在先前那中年人帮助下,用瘦瘦的肩膀背起他爹,“爹,好日子眼看就挨到咱家了,你可不能有事。” 旁人也帮不上再多的忙,耽误了这批税粮的入仓日期,他们都得受罚,倾家荡产也不够填。 那少年拖着人才行几丈,胡武就追了上来,强行接过伤者,抱到他叫来的滑竿上。 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迷。 沈若着看到胡五拍了一下少年,指着这边说着什么。 第一二五章 很小很小 府尹抖了抖案上的状纸:“但耿世用令人送来的诉状说,你刀刺他之后又把他踢下车的,坐在车辕的张氏也推了把。 并且写明牵马的车夫当时受惊,被马挣开后,就和张氏只顾追着马车跑,谁也没有去救摔下的他,以致他求救无门,自己强撑着爬回家。 祝氏,你有没有踢他呢?” “我……”祝氏身体一僵,她不知该怎么说。 等了好大会儿,府尹又道:“祝氏,诉状证词皆指向你行凶。 你要再次选择闭口不说,本府仍然只能将你暂时收监。” 沈小叶闻言,原来耿举人上诉了,她推了推身边的周文辰小朋友,她没觉得祝太太伤人后不用受罚,但以狗屁的妻伤夫而赔命就太不公平。 “姨母,你讲出来,我们好去查证。 是不是耿姨夫自己掉下车的?张嬷嬷说他放蛇咬你的证人呢?”小朋友很聪明。 堂外有妇人在人后大声喊了句:“大妹子,你当家的故意跳的车吧?” “哟,够坏的,蛇咬不死换个法儿,他知道女人杀伤大夫必死。” “啧啧啧,负心多是读书人。” “……” “肃静!”好几个衙役收到命令维护场外秩序。 祝氏摇头:“不知道,我说不清,当时见到血吓的只往车后退,他拔刀往前扑来,我脚是踢到了他。 可我没有那么大力气踢他出车厢啊。”所以马车被拦下后,她才会吓的一直自问:我杀了他? 此刻,她脑子清醒过来,自知堂上反告丈夫,无论输赢自己都会被处以徒刑两年。 府尹等罢,又问堂下车夫可有听见祝氏求救。 车夫趴着抖着身体道:“没有,老爷太太吵架也很小声,小的不敢和张妈妈一样坐在车辕听,才下来牵马的。” 再宣张奶娘上堂,她仍然和前面说的大差不差。 总之,祝氏无法自证误伤耿举人,而且这个哪怕是误伤,在当前律法之下依然会重判。 堂上又问祝太太家仆,众人都说只见老爷着急寻找谁放蛇咬人,并未见他放蛇。 张奶娘哭诉:“大老爷啊,姑爷早早把这起子人都收买了呀。 姑爷的小厮分明在说谎,我和太太查到是他的老子娘买来的金花蛇。” “不不不,我没买,真的没有买呀!”小厮的娘也哭。 堂上一时充斥着两位老太太互相哭诉的声音。 沈小叶听着着急,买蛇杀人这事儿估计也是个套儿也不一定,她拉了拉周文辰,示意两人一起趴下,悄声道:“让宣耿举人来。” “耿姨夫受伤了呀!所以才没上堂。”小朋友是听了前半场的。 沈小叶再道:“姨夫?你说你请出钱请五个最好的大夫护着他来。 不然,就请府尹移架他们家去审。 若拖过今天,明天以后衙门可就放假了,他伤愈后什么证据都没了。”她相信自家小玄猫不会听错,耿举人的伤只是看着吓人。 周文辰小朋友却说:“腊月二十八才放假,太祖时三十放假。” “那耿举人一直卧床到二十八呢?这时段你姨母就得收监。 趁现在审,到病床前看他究竟伤的多深。” “推官说很重。” “他不是大夫。” “我找爹保姨母出监侯审。” “呵呵……你保不出来。”在古代属十恶之罪的,官府可不许保释。 两人嘀嘀咕咕的,并没有瞒过府尹的法眼,但目前被告祝氏没有新证据,他只能宣布改日再审。 最怕的就是遇见此类案件,依律会不通人情,琢情又会被人攻诘不依律。 可府尹喝令张氏等闭嘴之后,他“退堂再审”还未出口,周文辰小朋友又大声道:“府尊,何不宣了耿家……举人到堂。 小子愿请三五大夫看护着他来,或领大夫到他床前问话。” “周文辰,大堂之上孩童勿要喧哗,今日休堂,两日后再审。”府尹哪会无休止的在堂上问话,两个小孩子不懂,堂下才是关键。 他一句退堂甩袖离开,佐官们也相继往后堂而去。 “辰哥儿家去,姨母无事。”祝氏被押下去前,还不忘叮嘱。 张奶娘也一个劲求:“表少爷表少爷,太太她冤枉。 还有那小妇,手上戴着太太的陪嫁玉镯,你一定要拿回来。” “姨母,我会救你的。”小朋友跑过去,但衙役不让他近前。 堂外百姓看没热闹可看,纷纷在衙役监督下离开。 片刻不到,跪在堂上的证人也只剩下沈小叶几个,还有“原告”周文辰主仆。 “舅舅,这就不审了?”沈小叶问,她决定了,让小玄猫监视耿举人去。 别的不说,只将妻子的手饰给外室用这一点,就不是个正经人能做出的事。 沈长岁听声辩位,一掌轻拍上她脑袋,“本就审不出什么,错非府尹在顾虑什么,早打你板子了。” “啊呀!糟了。”小朋友周文辰一听,赶紧跑去堂后看,可后边早没了人。 他又奔回来,小声道:“沈哥哥,小叶姐,爹跟陛下走了,我先找他去护一护姨母,过会儿上你们家。” 说完,又带身边的人穿过后堂跑走。 刚刚起身的厨娘和白大爷,闻言又差点跪了。 “听见了吧?”沈长岁伸出胳膊,沈小叶扶住她,“怪不得呢。”堂堂顺天府府尹,居然审起案来放不开,还能任自己“咆哮公堂”。 “公子,姑娘,我们快回家吧。”厨娘真的怕,两边还有衙役盯着,她过完祭灶后,可不可以辞工? 白大爷没说话,但也很紧张。 沈小叶带他们快速离开,无奈府衙比县衙占地深广,过了仪门再出大门,已经是盏茶之后。 还好车辕胡同离此不还,到家后她连忙四处寻找小玄猫,没找见。 “下雪了,难得这小猫儿不怕冷。”沈小叶伸手接过雪花,很小很小,到手即化。 而小猫儿似和她有默契,在大家上堂作证时,又跑去隔壁。 且找到机会钻进耿举人的房间藏着,恰好正听着大夫和他的谈话。 “您的伤口不可再用力按压,否则反复绷开出血,不易恢复。” “劳烦丁大夫了,我当时不用力压着,血流的更多。” 第一二六章 稀罕 丁大夫深深的看他一眼,拎起药箱却是拱手道:“老夫不擅外伤,只一副外伤膏,一副补血药,还请举人老爷再另请高明。告辞!” “你离的最近呀……诶丁大夫,福伯,快替我留住他。”耿举人伸手喊门口的人,他自己一动上身伤口就疼。 可惜丁大夫矫健的很,已经出门走出老远,还是守在门口的衙役帮着合上门。 小玄猫在想要不要趁这时没人也走时,福伯匆匆返回推门进来。 他靠近床前,低声道:“少爷,被衙门叫去的几个都回来了。 但墨书和他老子娘,被留在了府衙。” “没判啊?”耿举人满脸失望。 福伯却急道:“少爷,万一墨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说甚?我又没有吩咐他买蛇,不过闲聊几句被那老婆子误会罢了。 还有那甚猎户,有吗?”耿举人道:“去请门外的人到客房暖和会儿。” “可万一有人查帐?”福伯知道少爷给少奶奶扎了个套,让她以为蛇是墨香找他娘买的。 可那都是假的,包括少奶奶找到的猎户也是假的,蛇是少爷自己抓的,在外边养了许久。 “福伯,”耿举人冷冷的看他,“你现在该帮我找个擅长外伤的大夫去。 还有那几个过堂的,好吃好喝待着,不许接近他们。” “是。”福伯被他一瞪,心里一颤,退后两步离开。 小玄猫听见他把门外的人也叫走了,它现在没人遮掩只能还藏着。 也不知道沈小叶知不知道自己在隔壁。 沈小叶当然是知道,她还跟沈长岁在说:“舅舅,你觉得小猫儿会带来更多的消息吗?” “你倒是不恼祝太太上次对你的态度。”沈长岁笑她。 沈小叶:“两码事,我依然不喜她的态度,但若判她斩刑太不应该。 如果误杀耿举人死了,赔命也不亏。但他分明没死,只算误伤。 我后来想想,府尹似乎也没有必判她死的样子。” “所有的案件,都是堂下查证的,凡遇杀人案,堂审一次就定罪的是昏官。 涉死刑,就算判了,还有刑部复核,皇帝审批。 人命关天,古代的刑罚也是在迭代进步的。 你现在好好安抚下厨娘,别等过完节没有人来上工。”沈长岁提醒她道。 沈小叶嘴上说着“为什么不把白大爷算上”,人却诚实的找厨娘聊天去了。 待到送走白大爷和厨娘回家过年,她又迎来了玄参,后者送来了节礼,并说自家四少考完试后实在太累,过两天再来。 而随着暮鼓敲响,这一天也宣告结束,沈小叶没有等到小玄猫回家,望着飘飘细雪,她有点担心它。 幸好半夜时分,这小家伙猫着身钻入房间,由于沈小叶坚决不许没洗一下的它上炕,小玄猫干脆甩了她离开,也不讲自己听到的那些话。 这一不开口,就是两天,到腊月二十四中午饭后,沈小叶求了又求,它终于开了尊口,如是这般一讲,听的来蹭饭的陆观直呼耿举人内行。 他说:“我就说那天他让小厮接过金花蛇时,装做不敢看的样子太假。 吃软饭还打算把锅给砸了,丢人。” “这些,我们没有证据呀! 总不能给周文辰讲,我偷听到的吧? 还是绑了福伯,让他出首。或者找那丁大夫?”沈小叶皱眉,她对吃软饭什么的并不会有看法,但吃着人家的还害人,就不对。 陆观点点头,“小玄猫,陪我找找丁大夫去。” “喵。”不去,它现在又喜欢窝在沈长岁怀里了,他看不见不嫌自己毛上沾了雪。 陆观弯腰和它道:“我有很多很多糖。” “喵?”都给我?小玄猫伸长脖子。 陆观重重点头:“还有奶酥,新鱼煎鱼,新鲜牛肉。” “好。”小玄猫果断跳入他怀中,冲着沈小叶甩个得意的歪头杀,就跟陆观出门浪去了。 沈小叶吐出一口气,“稀罕。” 其实她特别想跟着查查去,但是白大爷和厨娘已经放假,家里没人照看舅舅,唉,现在真的想念表哥。 可是外边断断续续下着雪,家里人不知何时来到。 …… 沈存庚这会儿和爷爷赶着马车,前面一辆车是潘先生的,后面一辆车是大爷爷的。 “庚哥儿,你到车厢里暖暖去,外头冷。”沈善宥心疼大孙子。 沈存庚不愿意:“爷爷,该是我赶车,你进去。 你看我手上有娘做的棉手套,还是按小叶画的,五个手指头的。 比从前只有一个大拇套的方便许多。” “你赶车我不放心。”沈善宥没给大孙子留面子。 沈存庚无言以时,并无声的坚持着,他不进来。 爷孙两个正互相较着劲儿,听见前边的十寸小哥儿大声道:“后车赶慢点,前面桥下有车翻了。” 沈存庚连忙向后给大爷爷沈善信示警,说话功夫,他们三辆车马已经接近前方翻倒驴车。 是个不带车厢的,路上不少热心的人正帮忙把倒扣的车厢翻过来。 还有人帮着去抬摔在路边的人,幸而被赶来的十寸阻止,“别动他,看骨头伤了没。” 有人道:“这位小哥儿,他摔在雪地上会冻坏的。” “如果骨头断了,搬动会加重他的伤,一不小有断骨戳进心口就死了。”十寸给大家解释道。 几人一听立刻不敢动了,又叫另一边的人喊:“车板下还扣个人,头破了。” “这咋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路人们左右望望,飘洒的雪天影响视线,看不清村庄。 十寸道:“我先检查一下。” 沈善宥拿了伤药领着孙子过来,他上前道:“我也懂点医,来看看他们。 诸位先帮忙挡个风,过桥向西五里有个村子,再往前十里有个驿站。” “诶诶诶。”有人愿意,有人怕惹上事,退后了。 待他们给头破的人包扎好,又将摔伤的人用根棍固定好腿,众人一起帮这两个伤患拉过桥,送去最近的一个镇上。 可等到他们一行到了陆观家里,叙过离情后,沈存庚指着桌上的画像道:“十寸哥,这个人不就是我们路上救的那个?” 沈小叶惊喜:“确定?” “我看看。”十寸已经习惯他们喊哥,而实际上他比沈长岁还大好几岁。 第一二七章 一串又一串 沈小叶催问:“是同一个人吗?” “是。”十寸指着画像道:“画的也太真了,不知出自谁手?” 他觉得自家老爷的丹青人像已达臻境,可手里这张却更像真人临面。 他当然不会以为是沈长岁画的,因为他见过长岁跟着自家老家描画过石榴树,不能说没有意境吧,只能说是小儿涂鸭。 十寸不由把画像送给潘先生过目,后者拿在手里仔细看,不住的点头。 但沈小叶没有关注这个,而是抓起手套拉着沈存庚道:“走,我们一起到外城找陆观他们。” “作甚去?眼天着就已正时分,来了这么多人,家里的伙食还没安排呢? 米面菜疏等物是否足够?”外公沈善宥追到门外。 沈小叶道:“外公,厨房里备的足足,我现在急着找陆公子,人命关天。 需要什么您就找四舅舅,刚刚您没注意舅舅的眼睛已经不需要蒙着,睁开后还有光彩?” “你外婆和大外婆一来就拉着他看,我挤不到跟儿。”外公语气里还有那么点儿委屈。 沈小叶却道:“您喊他一齐卸车不就行? 不说了,我急着走,回来再讲。” 她给表哥一使眼色,两人快步出了二门,沈存庚指着一进院里车马道:“赶个车去?” “正化雪的时候,走路更快。 你们用了两天半到京,赶车没有前几次快吧?”沈小叶边走边道:“内城积雪清扫的干净,但外城没有。 我们出门租个车,比较方便。” 她家的青花骡都在雪路上走了两三天,很需要休息的。 两人脚上穿着厚底鞋,出了胡同不久,就在大街上拦了辆骡车,向南直行到底在城门前。 沈存庚下车后眼看城门里外排了好长的车马,不少人正在交税。 他小声道:“我们进城没敢走这边税门,就怕排队太久。 上次我听说出城门也得交税,咱们到右边的顺承门出城吧。” 沈小叶坏笑:“那边有菜市口,你不怕呀?” “切,不怕。我阳气十足。”沈存庚挺了挺上身。 “不去,你往右边瞅瞅,各种摊贩杂耍堵的满满当当,人都挤不过去。 再说宣课司只收入城费,出城的货物也交,但出城的人不交。走了,别以讹传讹。”沈小叶大踏步走入城门,没谁拦她。 反倒沈存庚打着跑追她,被城门守卫盯视许久。 两人一出城门,大街左右的喧闹的声音不绝于耳,他四处张望着,哪哪都是人和叫卖声。 他道:“小叶,上哪儿找人去?” 沈小叶眼观六路,还防着身前身后,“前边走一里,街角右拐有个京蕴茶馆就能找到。 注意点,人多护好了自己。” “够远的。我身上没金没银的,统共五个铜板。”沈存庚还脱下手套亮出来,转眼就向路边的小贩招手,在大草垛上选了三支糖葫芦串儿。 还说:“瞧见没,唯一的钱也花完了。” “你牛。”沈小叶脱下手套不客气的夺来一串儿,刚要咬下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喊道:“沈姑娘?你到外来买东西吗?” “咦,原来是婶子啊!”她走两步迎上厨娘,见对方一手挎着篮,一手牵个几岁大的小女孩儿,她连忙把手里一串糖葫芦给小孩儿吃。 小女孩儿满眼渴望想伸手,却被娘向后一拽垂下了头。 “姑娘,她个丫头片子哪能吃您的零嘴儿。”厨娘说着,还低头瞪了眼偷偷仰头的小女孩儿。 沈小叶皱眉,后边跟上的沈存庚却道:“婶子不也是从小丫头时候长大的吗?” 厨娘一下被他噎住,这头沈小叶抓过小女孩儿的手搓搓,伸出糖葫芦递她嘴边笑道:“吃。” 小女孩儿却往后一缩,直到她娘轻叹一声,福了福道:“多谢姑娘,佳儿谢谢姑娘再吃。” “谢谢。”小女孩几不可闻的发声,双手颤颤的接过,然后迅速咬了一小口上面的糖渣,又递给厨娘:“娘,给姐姐吃,她喝苦苦的药难受。” “给,这串儿给姐姐。”沈存庚又递来一串。 厨娘摇头,疑惑的看向沈小叶,她不认得沈存庚。 沈小叶又拿过一串儿递给小女孩儿:“这是我哥,他和外公外婆来陪我们过年。 表哥,这是家里新雇的厨娘,易家婶子。” 她觉得这个厨娘很不错,虽然表现的怕事,但遇事了人家又不是真的怕。 就是吧,总让大家喊她夫家的姓,而非她本姓。 “婶子好。”沈存庚连忙问好。 厨娘忙深深福身还礼,沈小叶这才注意到她的动作很标准,以前居然没有发现。 于是问道:“今天都二十六了,婶子来备年货吗?” “抓药,姐姐下雪着凉,娘借钱。”厨娘的女儿一手一串糖葫芦,对给她好吃的沈小叶半点不设防。 厨娘:“佳儿!!” “婶子先去抓药吧,我和表哥要找四公子。”沈小叶不好在此时说什么,她又抓了抓小女孩儿的手,把她手上一串糖葫芦放在厨娘篮里,还帮她拍拍打补丁的棉袄。 小女孩不解的眨眼,她道:“快给姐姐买药去。” 厨娘点点头,连忙告辞。她原来还想问问隔壁祝娘子昨天上堂的结果呢?唉,这世道,女子苦呀! 沈小叶却在她离开后,走向前边巷子左转,沈存庚追着问:“走那么快做什么?这边是左不是右。” “嘘!”她目送厨娘拉着孩子远去,而那小女孩不断回头试图找见沈小叶。 直到两母女身影被行人掩住,沈小叶才出了巷子继续前行,然而没走几步,迎面就看见没精打彩的陆观主仆。 当然,陈护卫还是很精神的防御左右,也最先看见她:“沈姑娘,沈小公子。” 陆观抬头:“咦,他俩怎么来了?” 双方接近后,沈小叶忙说:“我找到你画的人了,他早已出京。” 陆观叹道:“刚刚,我也打探到他离了京。 这下不好找了,如果没有他的证词证明金花蛇是他帮姓耿的养的,祝娘子还会像昨天在堂上那样,被他堵的死死的。 哪怕府尹没有判,也不过是看在祭酒的面子上拖时间。” 第一二八章 今日勿订,请在零辰一点之后刷新再订…。。。 “听我说完。”沈小叶招呼大家往路边走,别挡来往行人。 边走她边说:“我外公他们在来的路上,救了那老和尚。 表哥,他人现在在哪里?” “在灵河县的一个小镇上。他腿摔折了,很可能还在医馆。 噢对,他的目的地就是我们灵山寺,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沈存庚在来时,听小叶讲过来龙去脉。 自家四叔他们要为隔壁的邻居申冤,陆观十分仗义的出人出钱,终于打听到耿举人落魄时住在寺庙,认识个善抓蛇的老僧。 其实吧,他不知道这些都是小玄猫连续盯着耿举人才探到的。 “陈哥,麻烦你跑一趟行吗?”陆观自知自己骑术没他好。 陈护卫答应了,但却要求他必须回去陆府住。 陆观不愿意:“我住在灵椿坊,方便找辰哥儿。” “四少爷,周小公子都被禁足家中,你找他无用。 而且你找周祭酒也没用,他只是把事情交给管家出面行走。 不然昨天开堂后,祝娘子也不会没有半分证据,证明自己先被蓄意谋杀,后被设计杀人。 你已经答应帮周小公子救人,救出之后再找他才不尴尬。”陈护卫为了让陆观老实呆家里,一连说了老长的话。 玄参意外至极,但不妨碍他连连点头赞成陈护卫,自家少爷太折腾了,探望周小公子后被求着答应救人。 接着就去寻找一位什么丁大夫,找到后人家不愿多言,又想办法去找耿举人新请的大夫,花了重金问出伤情变化。 在终于证实刀伤是经过多次按压后,导致流血过多后,又请大夫上堂作证。 可大夫死活不愿意后,还找了顺天府仵作,但活人哪会愿意让仵作检查伤口。 沈小叶很赞同:“陆观,陈护卫也是担心你的安全。 再说了,昨天府尹专门在二堂审过之后,又不会马上再开一次堂。” 她很庆幸昨天的堂审在二堂,只有少部分涉案之员才能进。 “然后就是,我大外公和大外婆也一起来过年,潘先生也来看望舅舅。 你的宅子暂时全权借我家用如何?”她觉得陆观在,家里人放不开。 边上沈存庚想说潘先生在京城有地方住,但转念一想,万一先生为四叔的学业愿意跟四叔住一起呢? 陆观沉吟片刻,“可以,但我现在去拜见一下潘先生总可以吧?” 大家不反对。 但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潘先生从沈长岁这里听过前因后果,再翻看陆观他们查到的耿举人的生平过往。 很果断的说:“不用着急找什么老和尚,如果能看到一样东西作比对,祝娘子大约只要交钱就能暂时出监。 而且,还不能按照妻伤夫案来判。” “先生有何妙法?”一众小字辈异口同声问。 外公等四位老人家也想知道什么方法。 潘先生点点纸上的几行字,道:“耿举人的籍贯不对,他在贡试所填写的,与他在衙门所录婚书之籍贯,完全不一致。 由此,耿举人是不是耿举人还不一定。” “冒名顶替?”沈小叶他们都惊呆了。 潘先生摇摇头,慢条斯理的说:“” …… 沈笑如获至宝,伸手摸摸红艳艳的果实,这几个熟透了,个头都不小,可以留种,另一只盒里的藤枝,可以想法扦插。 拿出一个给弟弟放到手里,小七郎稀罕的捧着,又趴上闻了闻,“不香。” 钱溢泽再次大笑,幸而此时茶楼就他们一桌客人,不然被御史瞧见了,还不得参一本有失体统。 “舅爷爷,回头我们种好了,一定给您送去多多的红果。”沈俏有信心种好。 小七郎也道:“种好给舅爷多多的。” “那就一言为定!”钱润泽两手都举起朝向两个。 沈笑拉着弟弟小手,一起同他击掌。 两小只直到乘船到了通县,坐上自家马车,都还兴奋的在嘀咕怎么留种,怎么养活。 马车穿过县城大街,一路向南平稳前行中,突然街口冲出几个人,一个少年猛扑到人身上就咬。 老麦和胡五一块儿使力,才拉住了受惊显些踩到少年的马。 车身震荡的同时,假寐的沈若蕴已脚抵着车厢,将两个孩子护到身前,奈何,他们马车后面和后面的后面都有车,现在猛地一停,追尾了。 街上行人有被后面两架马车差点撞到的,有吓的不敢动的,两边店铺的人更是目瞪口呆。 怎么转眼就三辆马车撞上了,这一片哭声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在不在通县大街? 被沈若蕴和沈笑双重护着的小七郎,额头一片青紫。 可想而知沈若蕴更是撞的四肢发疼,头晕眼花。 沈笑顾不得自己左胳膊和后背的伤疼,仔细检查弟弟的伤,感觉只有额头撞了一片儿,过会儿得去医馆好好查查。 她搂着大哭的弟弟一遍遍的哄,还摸摸她爹的鼻端,有气。 “四爷?”老麦开了车门,见沈四爷蜷在车厢,他打算上来。 沈笑已经听到车后大哭喊老太太快醒醒的声音。 她道:“麦爷爷,我们不太碍事,你快去看看后面。” “麦叔去吧。”沈四爷缓过了劲,哑声道。 老麦去了车后安抚后面的马车,街上人有反应过来的,赶紧去找巡街的差役。 手心被僵绳拽伤的胡五,倒吸几囗凉气,也不管马车前打成一团的人,死死抱住马头,急问道:“四爷,您如何了?” “慌什么!我没事。”沈若蕴沉声道,他慢慢动动四肢。 胡五稍稍放心,眼睛发红的盯着前方打架的,恨不得上去一人捶一顿。 沈笑却阻止她爹道:“爹,您别乱动,怕伤着骨头。” “瞎说,别忘了,你爹我可在龙虎山住了四年,胡五的功夫还没我学的快。”他试了试手脚,“没事,只是皮外伤。” “爹,真没事?”她当然知道爹会功夫,她的拳法和那点医理,还是爹从小教的。 “没事!一会儿去医馆给你和七郎瞧瞧。” “爹!”哭的眼泪鼻涕混一起的小七郎,终于发现爹在说话,他伸手要抱。 “乖,你是男人,怎么能哭鼻子呢。”沈若蕴抱住他,“走,爹带你们下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二九章 抬举 “没谁。”外婆林氏继续往灶里填柴,她那张脸在火光映射下,忽明忽暗。 沈小叶把目光对向大外婆钱氏,后者却是迅速把米下锅。 “我问表哥去。”她一个转身离开,钱氏合上锅盖叹息:“弟妹……” 林氏截住她后面的话:“大嫂,跟你不相干。今年我们就在京城过个安生年,不用应愁所谓的远亲近邻。” 另一头,沈小叶噔噔噔来到西厢,听见两个外公正和潘先生摆棋,进来却不见表哥,“外公,表哥去哪儿了?” 外公沈善宥头也不抬的说:“和岁哥儿上后面送骡马了。” 大外公想和她说什么,结果沈小叶跟风一样,打个转又离开,倒是引的潘先生笑言:“沈老爷子这外孙女,是个能干的。 而且还有侠义心肠,肯为人鸣不平,又肯伸手帮扶周围的人。 颇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之趣。” “先生抬举她了,一天到晚风风火火的,想一出是一出。”外公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美,他家小叶就是能干,几个月挣了他们父子从前辛苦两三年才能挣到的。 能干的沈小叶并没上后院找表哥,因为她从垂花门这里,看到表哥和舅舅正在移动两个车厢。 她快步行来,帮着一起把车推进东北角门房后的车棚,然后道:“舅舅,表哥,我们聊聊。” “聊什么?”沈长岁从棚下随手拎起个筐,领着他俩穿过月洞门捡炭。 不一刻,三人就围坐在烧起炕的西厢,小玄猫选了个最暖和的炕头,抓着沈长岁递来的小筐,挑着里边的零嘴儿吃。 沈小叶特别郑重的对上沈存庚:“表哥,谁气着外婆了?” “梨子的奶奶呗。”从前,沈存庚都是喊夏奶奶的。 沈长岁蹙起眉,“她儿媳差不多该生了,还有空上咱们家去。” “生过了,男孩儿,最近可把她给张狂的没边了。 转着圈儿的上东家走西家串门,生恐别人不知道。”沈存庚说着,手里的花生应声而碎。 然后接着讲:“祭灶头几天,村里几户种棉花的一起找来,想按小叶收二竹家的价格,也给他们每三斤出一百文。 我娘没有应,说等过完年小叶回家才能定。 小叶,说起这个,你以后别都听我娘的,别人家日子难过不是故意高价买他们东西的理由。 帮扶可以从别的地方帮,是不是四叔?” “嗯,你有长进。小叶就需要注意了,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沈长岁赞同。 沈存庚虚心接受夸奖,又继续道:“梨子的奶奶就是那会儿找来的,她插话说咱家可不能为富不仁,得给我娘肚里的孩子积德。 奶当时就打断她让她走,可她偏偏不住嘴,一个劲儿的说她是为咱们家着想,村里人给咱们家染了几万布,你一车车往外卖,挣了好些钱得拉拨乡亲们。 棉花能给二竹家涨,一斤给大伙都涨个几文,也亏不到哪去。 我气的呀都要架着她走了,好在那几户人家不傻,合伙把她推走了。” “外婆听心里了?”沈小叶觉得外婆没有这么小肚量。 沈长岁却问:“她离开后又做了什么?” 沈存庚:“找里长爷爷评理,说外婆把她赶走,摆有钱人的谱。 里长爷爷赶她走,她还到处串门说你不分亲疏远近,给山里人的布价和收村里的一样,做的不地道。 说一匹布一百八十文收的,转身卖四百文,挣太狠却舍不得把布价给抬到二百文收,当初她家几匹布就给的少了。 不止她说,还有几家嘴碎的跟着附合,讲我们教课教一半不管孩子们了,以致心野的小子们都吵吵着要去唐家集上学。 咱们家是最后听到闲话的。” 啪,沈小叶一拍炕桌道:“升米恩斗米仇,表哥把名单给我,明年用工时不找他们。” “钱五没出面管管?”沈长岁眯起了眼,也不知在打算些什么。 沈存庚冷笑:“怎么管?跟钱大伯一个样,只会在后面来赔不是。 我当下就抱了三匹青细布找去给他,说就抵他当初卖的细白棉布,让他退钱。 拿着帐本让他把前边赊的布清帐。” “清了吗?”沈小叶觉得表哥处理的可以,这种事外公舅舅们出面不好看,他不大不小的年龄正合适。 沈存庚点头,“过年前清帐,别人都还了,他家办了洗三又张罗满月,一直拖欠着。” 又道:“梨子的奶奶说我上门逼帐,还说我们家心黑有钱了就欺负人,所以才会接连有事,连四叔也瞎了就是老天示警。” 啪啪,沈小叶使劲打自己的手:“我那会儿就多余救她!断交!” “当时大爷爷听见她吵吵跑过去看,听见她说的话,当下就说以后他家人不许登沈家的门。”沈存庚按住她道:“出手救人时是我们的道义。 以后不来往就是,拿自己出什么气。” “她怎么知道我们挣多少钱?”沈长岁又问。 沈存庚道:“她知道个屁,不过是梨子赶集挣到些钱,她见我们家送出去大几车布,眼气。” “挣了多少?”沈长岁视力还在恢复期,他是不看小叶的帐本的。 说起这个,沈存庚刚刚的火气降下一半,他笑道:“一千五百零四两。 我们每人分到一百三五两四钱。” “今年一共净入一千五百二十四两,家里还有三千多匹布。 基本上春天卖不去,要看夏天以后。 到时不论是陆观还是苗东家,大批买布的状况不会一白。”沈小叶心里有谱,一旦皇帝亲征,涉及边地的贸易都会受到冲击。 打赢了,北虏的牛羊马匹都归朝廷。 而此次出征军需早已调配过,在民间采买布匹的好事,很难再遇上。 “你在陆观那儿收的棉花能织两千多匹布,明年就不需要太过费心找布,只专心染布寻找商机即可。”沈长岁想到了小叶挣回不少钱,但因为染料和原料太过占钱,他没想到还能挣这么多。 沈存庚问:“我们要不要趁有钱,在京城买个宅子? 不需大,和这座差不多的就行,总归四叔将来乡试和贡试,都要住京里的。” 第一三零章 “有道理,京城的宅子是一直升值的。”沈小叶忽然想到什么,说:“据说,祝娘子父亲就是眼光独到,早在太祖兴建京城时,买了不少地皮。 他去世前,给两个女儿分了好几处宅院。” “独到个啥呀!挑个女婿还是个中山狼。”沈存庚可不认同。 沈小叶:我竟无言以对。 “喵…”小玄猫的叫声打破她的小小尴尬。 她见小家伙跳下炕窜去开门,忙追上问:“猫生大事儿吗?” “隔壁有动静。”小玄猫在她开门的刹就冲将出去。 沈小叶想了下,决定上后边小花园看看去。 沈存庚见两小只匆匆离开,十分不解:“四叔,他俩搞什么鬼? 小猫儿的样子,不像尿急。” “不用理会,倒是你的提议不错,这几天可以在左右两边坊市寻一寻,官牙大约不会那么早放假。 这边的宅子距离皇城近,前边有顺天府,右边又有净车厂,一般不好买到,但南北居贤坊还是可以看看的。”沈长岁也打算在京里置产,家里的银子足够用,买房子目前是保值的。 沈存庚得到他的支持,就坐近了讨论起左近几坊。 叔侄两个在说买房子的事,沈小叶则追到夹巷这边,听见隔壁在很多人在说话。 “小心点,那是老爷最喜欢的瓶子。” “福伯,福伯,书都装好了,现在就搬去吗?” “搬,你看守好,在那边伺候好少爷不用再过来。” “福伯,厨房里东西都留下给下家吗?太可惜了。” “留什么留?除锅灶其他都搬走。” …… 沈小叶抬头,问墙上的小玄猫:“小猫儿,他们在搬家?” “嗯,可多东西。”小玄猫哧溜跳下来,传音她:“要去门口看看吗?” “去。”沈小叶拍拍它脚上的雪,抱着就走。 刚出二门,就见大外婆站在厨房门口问:“一会儿吃饭了,你作甚去?” “厕所。”说着,她就快步右走,过了几息再拐回来看,不见大外婆盯着,十分快迅速的向左边月洞门行进。 不一刻,她就开了大门向西边邻居家看去。 祝娘子家门口已经有两辆满载家俱的骡车,仆从们正在检查绳索。 她脑子里还在想着,耿举人是把房子租了还是卖了时,东边就有一中年妇人走来,“沈小姑娘。” “朱太太。”自沈小叶得知东边邻居的女主人姓朱,又有个惧内不多话的秀才丈夫,一双可爱伶俐的儿女,家里家外都治理的井井有条后,心里就多了几分嘀咕。 祝娘子恐怕都不知道她的邻居里有这样的人物在。 朱太太和她一起站在门外,正大光明的看热闹,“祝家搬来才两年,几个婆子丫头倒把这一溜街坊得罪大半。 可惜了,一个心高气傲的娘子,被个恶狼迷了眼。 她前脚下狱,那人后脚就把她新置的房产卖掉。” 她示意她往外走两步,看看左右邻舍都打开门张望这边。 沈小叶真就看到眼前这半里内,所有街坊都有人站在胡同里。 她有一点点惊讶,“房主写的不是她自己?”但问完又觉得多余。 朱太太呵呵道:“写进嫁妆单子里,姓耿的还卖的了? 人家早早就哄得她全部写在自己的名下,还美其名曰:为将来儿孙计。 据说,她父母留下的四座宅子,除了父母一直住的那座,祝太太都卖了供用夫郎文墨。 纸要用宣城的,墨要用歙县的,笔是成捆的买,砚台选的不是洮河砚,就是澄泥砚。 我家相公受邀去过一次举人老爷书房后,再不敢去。啧啧!” 沈小叶叹道:“唉,也不知道她过年前能不能出来。 听说除了周小公子,她再没有个亲人。 要是有个孩子在,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孩子?要那种东西的孩子作甚? 等将来她合离再嫁个知冷暖的,再生不迟。”朱太太说完,猛得回神看她,咋心里懊悔跟个孩子讲这些? 或许是那天这姑娘在公堂之上的敲醒祝娘子的话,一点不像个孩子的原因? 她咳咳两声道:“家里还烧着饭,我先回了。” “您慢走。”沈小叶只觉她中断话题很突然,目送她离开后,又和小玄猫看到两辆车朝着西边而去,就回家了。 小玄猫传音她:“要不要跟去看看?” 她摇了摇头拴上门:“不必,希望陆观能查出点什么。 我现在想想,要是易家婶子在就好了,毕竟进女监探脉陆观不合适。” …… 然而她却是不知,陆观寻到周祭酒把怀疑的事一讲,这位一直不出面的祭酒,当下就请了自己第二任续弦亲自探看。 所以在大夫诊脉之时,陆观全程在监牢之外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个时辰之后,周家的仆妇匆匆上来施礼,道:“劳烦陆公子请府尹或推官。” 陆观眼前一亮:“好。” 没过多久,府尹和推官,就连府丞通判也都跟来,这间牢房被特地关照过,里面打扫的干净且有炭火。 众人亲耳听见京中最擅内科的两位圣手说:“常年饮用避子汤药,以致不孕。” “杀千刀的耿世用,他把我家二姑娘的药给调了包!”张奶娘这时也不称太太了,她怒意升腾,恨不得杀了耿举人。 周祭酒的妻子一叹,对着面无血色的祝娘子道:“祝娘子,你要合离还是义绝?” 见她不说话,张奶娘用力摇她:“姑娘,姑娘,莫要再傻下去。 他骗了你七年,七年哪!说不定他不止一个外室,也早有人给他生了孩子。” “张妈妈所说,很可能是真的。”陆观以为,有些人的下限就是没有下限。 祝娘子这时缓缓开口:“义绝!” 周祭酒的妻子立刻从仆妇那里要来一纸诉状,呈给府尹道:“我代子举告耿世用骗婚,造意谋害祝氏二娘。” “本府接了,明日大堂开审。 来人,取牌票传耿世用。”府尹直接吩咐,下边早有捕头应诺。 陆观瞧瞧周文辰的后娘,看着是个有涵养的,且愿意到此帮忙,是不是劝劝这小子,在家寻个靠山。 第一三一章 陆观愰神的片刻,府尹已经问了张奶娘好几个问题,又接连派人去搜集证据。 他回神后不由望了眼垂头的祝娘子,问:“祝娘子,你从来都没发现过耿世用有异样吗? 比如,他回家后身上沾的脂粉气,或者好几日访友不归家。 再比如,他常从你店里支取银钱,以他的名义不断购入田地房产等。” “男人置业在外边应酬,不都很正常吗?”祝娘子闷闷的反问。 牢门外,周祭酒妻子的眼眸闪了闪,这祝娘子是被迷了心。 而陆观则是直接翻了个白眼,瞬间没有再问她的意愿,他这会倒希望府尹赶紧问完,好让自己告辞离开。 待他离了此地返家,已经过了饭点,幸好沈小叶和外婆有给他们主仆三人留饭。 当得知明日开堂时,沈存庚道:“路不好走,十寸哥明天才能到达灵河县,定赶不上开堂。” 潘先生道:“不要紧,只要能找到常年配合耿举人开药,煎药的人,基本上就可以定他造意谋害。 当然,如果有他私挪陪嫁银两,吞并妻子产业,成亲前在外早有子嗣的证据拿出,蓄意骗婚也成立。 关键就看他成亲前有无家室子女。” “据说他家也是十几年前从江右一带迁来良乡的,我找人查过,他家里为供他进学都穷的要卖妹妹了,没有人愿嫁的。 再按年龄算,迁移那时他不过十三四岁,也不会成亲。”陆观调查的东西不少。 沈小叶问:“你回来时找到了开药的大夫没?” “衙门正在从张奶娘提供的名单里查找,周家也派了人要来祝家挖药渣。 但大夫们讲,已经停药半年,没用。我从前以为药渣可以判断药方,今天才知这都不准的。 不过这老太太说了个有意思的事。”陆观一碗羊肉面吃的不过瘾,又盛一大碗。 接着说:“她们家厨上有个姓周的嬷嬷,特别的奸滑。 经常会偷拿了东西走,就连有人煎药时,她也能找机会抓走几颗。 张奶娘说,半年前因为最后一副药受潮,祝娘子没有吃,可后来那药不见了,大约周嬷嬷拿走的。 而不久前这个嬷嬷被打了板子,正在乡下家里休养。府尹已派人传她。” “喵喵。”我记得这个老虔婆,小玄猫抓抓沈小叶传音。 她点点头,自是也记得这老太太。 “万一,耿举人反咬一口,说药是祝娘子自己要吃,不愿生小孩儿呢?”沈存庚抛出个问题。 沈小叶道:“祝娘子为有个孩子经常求神拜佛,这一带都知道。 甚至有人绘生绘色讲过,她虔诚的把京内京效,所有的送子观音都拜过。” 屋内众人不禁唏嘘,大外婆钱氏刚念了声阿弥陀佛,门外就响起了玄参的声音:“四少爷,刚刚有个小丫头来打听耿举人搬往了何处?” “人呢?”陆观饭已不吃了,嗖的跑出去,沈小叶兄妹两个紧随其后离开。 外婆当下黑了脸,“岁哥儿,把他俩给我抓回来。” “诶。”沈长岁不紧不慢的追去,他可以正大光明的看。 只是到了大门后,门外除了自家几个没有别人。 玄参在说:“她听我说要进去问问时还在。 现在人不见了,陈大哥定然悄悄追着,他筷子都没放好。” 沈小叶:“小丫头多大?你看她像是普通人家孩子,还是给人帮工的小丫头。” 只所以这样问,是大周有律,普通百姓不得蓄养奴仆,哪怕是官员蓄奴也有人数限制,想多用仆从,得雇。 像那些品阶高的官勋之家,很多时候用的奴仆其实都是被皇帝赐下的战俘。 像玄参这样的,签的都是雇佣契约。 当然,随着时间推移,豪富之家买卖奴仆之事渐多,但多数都是做在暗处。 玄参回道:“十四五岁,像是个伺候人的小丫头。 开口就问耿老爷家怎的没人应门,我说搬走了,她还嘀咕一声没听谁谁说过,声音很小我没听清。 但陈大哥说让我进去问问,他一定是听清的。” “小叶,该不会是外室的小丫头?”闲着无事,沈存庚八卦之心速起。 沈小叶不置可否,就鼓动陆观画一下,她找邻居们打听打听有谁见过否。 “你当我神笔吗?听听就能画出来?”陆观两手抱臂,“再说,周文辰已经知道那个外室住哪儿,这小子带人杀入进去,一番打砸之后把手饰都给抢走,然后被他爹给禁了足。” “周文辰?就粘着你那小孩儿?”沈存庚意外极了。 陆观重重点头:“就是他。” 话音刚落,就听见脚步声,他们几个向胡同口望去,原来是东边邻居家的秀才公回来了。 他见几个少年齐刷刷望着自己,还以为身上哪有不妥,已到门口的他低头左右审视自己。 沈小叶悄声对大家说了此人是谁。 “徐先生下值了。”沈长岁偶尔能听见秀才公背书,这是头一次见真人,随即拱手打个招呼。 他早从白大爷的闲聊中得知,徐秀才在大兴县县衙谋了个书案的差事。 沈小叶几个也都随着他的动作行礼。 “是是,诸位少见。”徐秀才还礼,他其实不大记人,这几个应该就是妻子口中的隔壁邻居。 可能门内听见他的声音,徐家的门瞬间开了。 徐秀才冲几个小的微微颔首:“少陪,改日再见。” 他已经老了,不敢像少年们一样,站在大门口吹风。 进到内院后,他听到妻子在训女儿,面对女儿求救的眼神,他连忙阻止道:“她还能在家享几年自由,莫强求。” “去去去,知道我在讲什么么? 我在教她怎么理好内外钱财。”朱太太推开他。 朱小姑娘嘟嘴,“咱们家也就百十亩地。 再有就是你和爹挣个家用,有个甚的好理。” 朱太太拿手指点到她额头上:“你呀你,从小处练习,女孩家最要紧的是管好自己的荷包,难道你想学那祝娘子,被人哄了。” “别与孩子讲这个。”徐秀才皱眉,挥手让女儿走。 朱太太见女儿跑了,竖目:“现在不教,以后就晚了。万一遇见姓耿的那样货色,哭都没地方去。” 徐秀才叹道:“唉,他可惜了。” “你还同情他?”朱太太一把揪上他耳朵,“羡慕他养外室?” 第一三二章 大大方方 “轻点轻点,当心手疼。我是可惜他的功名可以谋官,却用在这等地方,殊为可惜。”徐秀才抓上妻子的手轻抚一下。 “哼,老不休。身上一股酒味儿,稀罕挨你。”朱太太没用力就松手,“他又干啥丧良心的事了?” “嘘!”徐秀才让她小点声,然后靠近她耳边低语一番。 朱太太听的讶异连连,最后捂住嘴:“这,你从哪儿知道的?” “临到年假,县尊贴了银子给堂食加餐,我们这些文吏们自是坐一桌。 你也知平常教谕那边清静,但六房掌案典吏可是常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 有人提起了祝娘子的案子,几杯酒下肚,就有人抖出了自己听说的事呗。”徐秀才摇摇头,“咱们北方文教比不得南方,考个举人不容易,他不知珍惜啊!” 像他蹉跎岁月终于秋试不中,才走入县衙想得机缘以吏升官,尽管当今不像太祖时大力擢升吏员为官,但也比一直考不中举人多个机会。 朱太太摇摇头,“无媒苟合,我呸。” 顿了顿,她又道:“哼,他这等事,可以革除功名吗?” “不好说。”徐秀才嘱咐道:“你不许跟外人讲。” “我还怕脏了自己的嘴呢。 他这事,估计私下里传的不少。”朱太太甩着帕子出门,心里不知为何窝起了火。 她快步在院子里转圈散火时,隔壁沈小叶他们在门房这儿等来了陈护卫。 他禀道:“这小丫头进了土胡同一个百户家里。 我等了好大会儿不见她出来,找人打听下才知道,这位百户的女儿新寡归家一年,前不久生病刚刚回来。” “什么意思?”沈存庚没理解。 沈小叶却听出来了,“小丫头是百户的女儿的丫头,和姓耿的有关? 你怎么一问就问了出来?也太容易了。” “这……”陈护卫看看自家少爷,眼里都是要不要讲下去的疑问。 陆观本来想点头的,但又把目光探向了沈长岁,后者道:“无妨,讲吧。” 陈护卫就压低声音说:“那边街坊说,百户的女儿跟人有染,刚一回来又挨了打,马上又要被送走。 但没说那人是谁,我问人家还怀疑上我了。”他最后一句讲完,很尴尬。 但大门外的拍门声,解救了他。 玄参跑出去开门,转眼又回来找沈小叶:“隔壁朱太太找姑娘你。” “快请进来。”沈小叶说着就往外走,但玄参说她不进来。 沈小叶一出门,却看到朱太太急匆匆往她自家跑,荷包都掉了,她不由喊道:“朱太太,且等一等。” 话音未落,她已三步并做两步追上来捡了荷包还给她:“您有什么事吗?” “我……”朱太太接过,后悔来找她,这毕竟是个孩子,再是在公堂上给女人鸣不平,也是个孩子,哪里能脏了她的耳朵。 沈小叶笑道:“没事儿,改天想起来再说也行。” “嗯。”朱太太不好意思的点头,在她目送下来到门前推门。 可迟疑了一会儿,又转身道:“沈小姑娘,我听说陆公子前几天在打听那一家人,他是何意?” “受祝娘子外甥周文辰所托,为其申冤。”沈小叶大大方方的说。 朱太太又问:“他毕竟是外男,不怕别人闲言碎语吗?” “不是还有我吗?我也一起向各位打听过呀! 我们别无他意,不过是看不过眼。”沈小叶能迅速和各位邻居认识,还真是因为此事。 朱太太沉吟片刻,看看左右无人之后,终是靠近她低声道:“那人早在几年前,就与土胡同万百户之女相识。 你们把这话传给周家,其他就不要再管。” 说完果断走回门前,推门关门一气呵成。 沈小叶站在两家中间位置,半天没动,直到表哥来喊,她才笑着回家。 路不平,自有有铲。不论什么时候,老百姓的眼都有雪亮的。 …… 开堂时间在下午,沈小叶没有想到,整个顺天府大堂外,站了一层又一层的人。 听衙役们说,人群都已经排到府衙大街上。 她想,或许是过年的闲人多,这个案子被广泛的传开。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有可能让她上堂作证,她都不一定能挤到前头来。 皂隶们特有的“威武”之声传说,人群逐渐被维推秩序的衙役们压下喧闹。 片刻后,惊堂木响起,原告被告皆上大堂,只不过耿举人有伤在身,是被抬上来的。 看客们原以为今日有不一样的说辞,不想府尹依故事问了祝娘子伤人经过之后,她还是无法证明自己没有主动伤人。 而那耿举人还求情来着。 却不料,府尹话锋一转,拿起一张诉状道:“耿世用,祝氏亲属状告你七年前蓄意骗婚,故意使用避子药更换其养生药,以致祝氏无子难孕。 你,可有话说。” 沈叶棠却是不知,她大哥也就是大堂哥沈淮的确未请到大夫,只抓了祁阿婆开的药。 一刻钟前,沈淮来到周大夫的药堂,却发现这边大门关着。 附近几个村子除了会接生的祁阿婆会医术,也就周大夫家一个药堂了。 他现在又没时间跑到二十里外的县城去抓药,只能拐到另一侧周大夫家门口叫人。 还好门开着没下地,周家小孙子让他进来时,他看到里长儿里也在,“辞表哥?” 大小周庄离的近,联姻的也不少,沈家八太爷的闺女就是周里长的妻子。 所以做为八太爷本家的沈淮,叫里长儿子表哥不算攀亲巴结。 周辞都快给院里的苹果树转出个园子来了,此刻听到人喊,立刻停下,“淮表弟,你也听到信儿了?” “啥信儿?”沈淮见他头发衣裳凌乱,甚至手背还有血迹:“你这是受伤了?走,我们一起抓药去。” 周辞摆手:“我没事,僵绳割一下。 你是咋回事?不是收到信儿来给四舅舅抓伤药的。” 且此刻还正与等着大夫装药材的周里长儿子,在医馆角落里商议着:“周表哥,你和周大夫见到我爹他们,可得派个人在城门口或者祥福酒楼门口等我们。” “放心吧,不能漏掉你们。” 第一三三章 看到了 啪,噔噔噔噔噔 堂上惊堂木一响,两边皂隶的水火棍刹时齐声点地,“威武”之音再度压将出来。 堂下百姓的议论又再次被压下,众人只见越来越多的证人被单个传唤上堂。 但凡给祝娘子看诊过的大夫都被一一问询,其中有半数人都在诊脉时察觉有异,但他们统一指认,质疑脉相时被陪诊的耿举人数度引开方向,且之后夫妻俩再未登门问诊过。 沈小叶和舅舅悄声说:“看吧,这几个有疑惑的大夫,以后的病患定然会增加。”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后边人群里报几个大夫坐诊的医馆。 待到两位医科圣手上堂证实祝娘子脉相时,好些百姓都眼里放光,“千金堂的孙大夫,传世数百年的大国手。” “仁和堂的钱大夫,能悬丝诊脉呢!” “祝娘子从前怎么没找他们?” “嘿,一个云游在外,一个在宫里当值,寻常难请。” 听着这些私语,沈小叶问身后:“陆观,你怎么请到得他们?” “找老御医呗。”陆观回得理所当然。 沈长岁提醒他俩认真听审。 片刻时间,堂上不仅有证明耿举人在家从不假手别人给祝娘子煎药的,而且还有两个僧人证明,曾经亲见耿举人在隆安寺内跟随扫地僧喂养灵蛇。 更甚者,有人举证耿举人成亲之前,曾找媒人向京中一位官家女提亲遭拒。 后来与祝家结亲,其实起初谈的是招赘,生下的孩子要承祝家香火的,只不知为何没有落了文书,这些有当年的中人为证。 此刻明眼人都看懂,耿举人不愿自己孩子姓祝才不让祝氏生子。 沈小叶不禁赞道:“府衙的效率就是快。 我们不过刚报上线索,一夜之间就找全了证人。” “你以为呢,天子脚下的顺天府尹,没点本事能坐稳? 下辖的两个京县捕快,都能为他所用。”几乎陆观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挤一年轻人双手举着诉状: “府尊,小子大宁卫总旗翟刚,状告耿世用趁家兄戍边之际,勾引嫂子万氏,哄骗走我翟家传世之荷鱼朱砂澄泥砚。 其砚角有一缺口,曾被家祖以金饰之,上附翟字暗纹,小子是从边地刚刚回家探亲,才知万氏因家兄战死沙场回了娘家,砚台也不见。 几番登门索要不果后,才由旧友口中探知实情,还请府尊明查。” “缺口可是在鱼尾?”忽见最前边有一书生问。 翟刚颔首:“正是。” “耿世用,你不是说那方砚台出了大价钱买的吗?”这书生冲进堂前质问。 然而耿世用坐在圈椅内裹了裹斗篷,苦笑道:“这是污蔑。” “往自家亡兄头上泼脏水污蔑你?”书生反问。 见他一时不答,书生气的咬牙回转,并对几个同伴道:“你们还要为他声援吗?” 沾上桃色新闻,只私下风传或可说一句文人风流,但若搬上大堂,那是坏名声的。 更何况,他们也确实见过耿世用显摆那方镶了金的砚台。 几个同伴面面相觑,跟着那书生挤出人群走了。 而他们的离开,反向坐实了耿世用巧夺宝砚。 另一边,状纸已经被送到府尹案上,府尹浏览过又传与佐官。 这几位看完,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上边写的很清楚,万氏丈夫守边两年未归,而她以出门礼佛之名与耿世用苟合。 几位官员交换了意见,只先寻到砚台再说。 沈小叶立起脚尖想看耿举人的状态,却被舅舅按下来,她问:“真的假的?还有这一出。” 陆观点头:“应是真的,我和陈护卫去土胡同印证消息时,偶遇上他。 我以为他也是那边的住户,没有想到是万氏婆家人。” 而且,翟刚这样上告并不一定会被府衙受理,有可能打下大兴县审。 其实,如果不是祝娘子的马车刚好到府衙,她的案子也是要在大兴县衙审的。 果然,府尹开口说,此案另立,并派人寻脏物去。 但这短短时间,也让堂上堂下都对耿举人侧目不已,质疑唾弃他的不在少数。 更在杭叔又举出证人,耿世用盗用妻子嫁妆,与夫丧不到一年的前议亲女子,在乡间顶着夫妻名义置产生子时,大声提出义绝,瞬间获得支持声一片。 “用不着我们上去了吧?”陆观问。 沈小叶也不知,但她看见府尹已经在喝问耿世用了。 在人证物证齐备之下,他无从抵赖,当下双方被判义绝。 即无夫妻关系,祝娘子伤人案也酌情以常例判,交了保辜银,可以回家过年了。 美中不足的是,府尹无权当场革除耿举人功名,也不能罚他杖刑,还要报请有司裁决,只判他返还嫁状,并罚银了结。 高高提起,轻轻放下。 这就是古代书生们争当中举的原因所在吧。 热闹的大堂,不久散去,沈小叶怔怔的望着空荡荡的大堂,摇头道:“撇开周文辰的家世不讲,如果耿举人没犯前面的事,而又坚持判祝娘子,她是不是难逃一死?” “理论上,是的。现今的刑律维护的世间伦理是夫为妻纲。”后边君为臣纲,沈长岁没有讲。 这时,陪站的陆观拍拍他:“沈恒,你看左边阶上那个衙役,眼熟不?” “叫我沈长岁。”他转头望过去时,只看见那个衙役离开的背影。 但他心里多少有些猜测,与两人道:“回家再说。” 然而他却没有听见小玄猫给沈小叶的传音:“我看到好几个人,都是最早看押陆观的。” 拱卫司?明白了,能在短短一夜把人查个底掉的,也就他们了,看来是皇帝也觉得只是伤了人的祝娘子不应死。 可惜,刑律不变,世间能刚巧被皇帝遇见的“祝娘子”有几个。 所以,穿越有什么好? “小叶,快些走,我看到庚哥儿和老爷子在大门外等我们。”沈长岁回头催促她。 起码,她身边还有最亲的人在。 “看到了。”沈小叶甩去杂念,加快脚步追上。 不想她刚出府衙大门,还没同外公说话,就看到了挎着菜篮翘首以盼的朱太太。 在她对着对方点头一笑之后又重重点头,朱太太焦急的神色散去,并对她一笑之后轻松离开。 第一三四章 特别甜 时间飘然而过,一下滑到了年三十下午。 沈小叶虽然不是第一次在大周过春节,但却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年。 从早上晨钟敲响之后,就不断有鞭炮声响起,大门外早早的挂上了大红灯笼。 家里的男性成员,都跟着外公进庙里,给祖宗们点了长明灯。 本以为会借居在此的潘先生,早在来的那一天下午,就搬去他自己的宅子,原来先生的老妻带着孙子提前进京住着。 她还和舅舅说,潘先生真人不露相,居然在京城有房。 沈长岁当时就笑她:“你忘了,先生是在五品官阶致仕的,他本人的书画又很有名气,随便一幅就百十两。” “舅舅,你现在努力也还来得及,说不定你当官之后,能凭一手颜体挣钱。”沈小叶又发现一个财路。 结果舅舅只摇头走开,并不应和她的提议,只有表哥十分赞同。 “小叶,小叶,我们回来了。”说曹操曹操到,沈存庚的声音从大门一直响到二门。 外婆林氏笑道:“跑慢点,小叶在后边喂马。” “外婆,我喂好了。”沈小叶拎着草料桶回来,她肩上的小玄猫,吸吸鼻子就跳下往厨房跑。 片刻,厨房里响起大外婆钱氏的声音:“鱼刚下锅,等会儿才能捞。” 这边沈存庚把提篮交给林氏:“奶,我和小叶陪四叔针灸去。” “你大爷爷和爷爷呢?”林氏走到垂花门下,不见有人再进来。 沈存庚道:“在庙里和一群老头下棋,说是过会回来。” “这都什么点了,不靠谱。你们快去快回,可别等到街上热闹起来挤不动。”林氏说着,就去厨房给他们装了新炸的麻花焦叶。 “我们赶着车,很快回来。”沈存庚嘴里应着,推着小叶往门外走。 等在车上的沈长岁笑道:“小叶,方才大门你忘了拴,这可不比村里。” 幸而今天街上巡罗的多,四处都有五城兵马司和五军督府的兵卒。 且一进院除了两个车厢,别的没甚贵重之物。 “对,我喊大外婆来拴。”沈小叶还真的忘了,可不待她走回月洞门,钱氏就快步出来,“忘拿东西了吗?我还说要拴上门。” “就是回来喊您拴门的,有大外婆在真好。”沈小叶抱着她手臂走到门口,嘴里好话不断。 钱氏被她哄的合不拢嘴,直到看他们的车出了胡同口,还在门外看着,老太太长叹一声关门,叹自己的孙子孙女不亲近。 …… 此刻,大街上四处张灯结彩,还有豪富之家搭起的漂亮花棚。 又有小贩四处兜售商品,孩童们嘻嘻哈哈拿着风车小哨,在父母身边穿来跑去。 路上不说人山人海吧,也是人来人往,沈小叶好奇道:“不去祭祖吗?” “架不住人多,而且京里多是迁都时迁居到此的,祭祖也只在家里供个牌位上香上供。”沈长岁指挥侄子道:“别再往前走大街了,直接左转走小巷或胡同。 然后从北居贤坊跨东门大街直进南坊。” “四叔,能走的通么?”沈存庚到底路不熟。 沈长岁道:“基本都能走的通,错了再拐回来走。” 因为这一绕路,他们到达老御医家的时间,比预定的晚半个时辰。 再加上施针,回来的时侯就更加的晚。 这边巷子里到处是聚堆扔炮的小孩儿,光是护着青花骡躲避他们,就费了不短时间。 等到一上东门大街,又瞬间被街两边满满的行人惊到,想喊人穿过,却不见人群散开。 甚至有人回头,笑着对他们做鬼脸儿。 是真的鬼脸,因为这个人戴着鬼面具。 沈小叶陡然一见,刷的放下车帘。 “怎么都挤到了路边?”沈存庚抓紧笼头,唯恐青花骡拱到谁头上。 沈长岁提醒到:“别走了,应该是驱傩开始了。” 沈小叶这才出了车厢站直了张望,果然见东城门那边行来一辆辆花车。 她说:“以前没有见过。” 驱傩可是华夏传统的驱鬼迎神活动,千年传说中,它是专为门驱打“年”这个怪兽,应运而生的。 传至她的时代,有些地方已经没有举办了。 “见过的,你忘了丘县过年也有傩戏,不过没有花车,都是走路来着。”沈存庚让她坐下。 沈小叶摇头,“我站很稳。” “我怕抓不稳青花骡。”沈存庚其实也想站高了看,毕竟他前边都是人群,视线受阻。 沈长岁干脆跳下车,解下骡子牵着道,“你俩站车上看吧。” 沈存庚:“四叔不看吗?” 沈长岁:“我长的比你高。” “哈哈……”沈小叶乐了。 “……”沈存庚果断站上车辕张望。 片刻间,在人群的欢呼声中,花车走近。 沈小叶看见一辆辆花车上,都有戴着面具的男女,还有他们身后的乐器乐师。 随着他们翩然起舞,乐声随之开始伴奏,或低沉或高亢的民谣从一辆辆花车传出,吸引两边好些人群应喝。 少倾,随声锣声当当,人群里有不少孩童哇哇大叫着戴上各自的面具,欢快的追着花车又蹦又跳。 沈小叶注意到,自这些孩子跟车起,两边就有兵卒跟着护持,她不禁点点头,安保过关。 他们时而贴近花车接过车上领舞者的糖果,时而跑回跟着的父母身边,让帮着装起来。 沈存庚笑道:“小叶,我们小时候也当过护僮侲子,每次都能从领舞的傩翁傩婆那里,拿回好多糖果。” “甜吗?”沈小叶没有印象。 沈存庚点头:“特别甜。” 刚一说完,花车上又响起了苍劲的歌声:“适从远来远来至宫门,正见鬼子一郡郡。 就中有个黑论敦,条身直上舍头存。眈气袋,戴火盆。眼赫赤,着非裈。 青云烈,碧温存。中庭沸氵匝氵匝,院里乱纷纷。唤中馗,兰着门。 弃头上,放气薰。慑肋折,抽却筋。拔出舌,割却唇。正南直须千里外,正北远去亦须论。” 这么一大段唱词,虽然是用官话唱出来的,但沈小叶想跟着唱都跟不上趟儿。 倒是她身边的沈存庚,唱的有模有样的。 两边的人群里,有不少人跟上花车起舞,且不断有人蹋着节拍跳起来。 沈小叶除了呱唧呱唧拍手,就是鼓掌。 第一三五章 善意 直到许久,花车尽数走完后,两边人群大多跟着追去,沈小叶都看的犹为未尽。 她不禁问道:“舅舅,他们会一直表演到什么时候?别的大街上还有吗?” “大概到天黑,有好几个队伍。”沈长岁拍拍两个小的下来车:“趁现在人少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另一队驱傩戏。” 三人迅速套车离开,唯恐在家门口的内大街再被堵一次。 幸好此刻各个胡同里的小孩儿都去看傩戏,倒教骡车顺顺利返回家中。 而外公们早在家里等急了,“怎的如此晚回来。” “在街上看驱傩,外公,我们刚刚在街上听说,还有一队花车,大家要不要去一起看?”沈小叶也想跟着学学舞步。 沈善宥难得见她这么向往一种东西,且老妻的腿现在走路虽慢,但也没大问题,于是大手一挥,锁上门全家一起上街。 他们并未和邻居们一样等在胡同口,而是一路向北迎向花车来的方向。 灵椿坊也算紧邻城门,沈家七人就从支巷穿过,来到靠近城门的地方。 老远就能看见花车已开始前行,他们一家反倒走在了车后。 这时的车上已经不止傩翁傩婆,还有穿着各色服饰的演员,现场演绎着剧目。 只是在几声炮响,锣声连连之后,花车上统一开始傩戏。 沈小叶立着脚想看清他们迈步的节奏,引得两位外公哈哈大笑。 沈善宥道:“来,跟着外公动起来。” 他两臂微展,单腿迈开,片刻就是一个驱傩的动作,不过几息已经舞出好几个形态,很精准的合上了前边花车上的节奏。 边上大外公敞开嗓子配乐之际,两个外婆也跟着乐音舞动,林氏动作慢,沈小叶看的最清楚。 没有多大会儿她就掌握住了要领,很快能边舞也走跟上人群。 一连跟车跳了一刻多钟,外婆笑着摆手:“我跟不上了。” “娘,我背你。前边还有喷火和飞天戏。”沈长岁不由分说,蹲在林氏身前,不待她拒绝,就背上她往前跑。 沈小叶不跳了,追着护着外婆跑。 而沈存庚喊着:“别丢下我。”也追上时,跳的起劲儿的两个老兄弟终于停下。 沈善宥道:“大哥大嫂,要不……” “快去追,我和你嫂子慢慢走。”沈善信挥手让他走。 只剩他们老两口时,钱氏笑道:“家里有孩子们在,就是热闹。” “那也得孩子们愿意才行。”沈善信想起儿子儿媳,本来的高兴迅速没了。 他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养儿不一定防老,府城的户帖虽然没有办下来,但长顺两口也不会来乡下住,他在怨我办的晚了。 却是不想想他老子娘都是地里刨食儿的,能供他读书娶媳妇已尽了全力。 以后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家里几亩地也饿不着你我。 上次听岁哥儿说,明年他们染布需要不少大青叶,灵山寺不是特别愿意给太多,我想着,咱们种五亩?” 当初分家抓阄,他抓到十二亩上田和十亩山头,这些年用山上的竹子编东西,春笋冬笋也换了些钱。 钱氏点点头,她只要能动也不指望儿子,“听你的。不过他们今天回去见不到我们……” “他们不一定回家。”沈善信其实不想让村里人看笑话,才借口看望岁哥儿跟弟弟进京的。 而他却不知,他儿子沈长顺没回家,大孙子却紧赶慢赶到村里,却是铁将军把门。 没办法之下,只能找来二房留下,在这边过年。 当他借住沈长岁房间时,看到数量不少的布匹,再见其中有不少雨过天青的印花布之后,又找沈长寿两口商量起来。 还在跟着花车起舞的沈小叶,并不知道家里的布被人惦记上了。 她玩闹到幕色降临,看到不断飞天放出五光十色的烟花后,终于感觉到累,不再追。 “不行,我找地方歇歇脚吧!”大街上有的茶馆酒楼,今日还有开门迎客的。 外公神采奕奕的与外婆把臂行,都笑她:“这就累了?” “主要有点渴。”沈小叶不承认,惹来始终站她肩上的小玄猫嘲笑的一喵。 一家人选了个人少的茶楼,直接选择进入二楼,可以边喝茶边看烟花。 只是刚刚坐定,茶未饮一盏,门就被敲响。 沈存庚奇怪道:“茶点都上了,还差了什么?” “定不是伙计。”一般店伙计都会在门发声自报身份,沈长岁起身开门,门外赫然站着祝娘子主仆几个。 她微微一福,“方才看见各位上来,特来谢谢沈家姑娘。” “请进。”沈长岁侧身让开,沈小叶一眼就看到跟在祝娘子最后面的,就是上次见过的祝掌柜。 这位掌柜不好意思的拱拱手手,在祝娘子与沈善宥夫妻见礼后,远远的站在敞开的房门旁。 只听祝娘子道:“我如今的身份不好上门搅扰,今日偶遇,一是表达一下谢意,二是有一事相商。” “祝娘子不必妄自菲薄,世间好儿郎有的是。”外婆林氏并不会因对方义绝或合离,而有轻视之心。 祝娘子自家知自家事,这几天她收到的不屑目光并不少,她道:“老太太心善。沈姑娘和陆公子又先后相助,还将养蛇老僧接回,彻定让他无法翻案,我这里也不知该如何感谢。 因着切割产业后,目今车辕胡同的房子已经追回在我名下,我想将之赠予沈姑娘。” “不用不用。”沈小叶双手拒绝,“我没做什么的。” 祝娘子:“不,没你那天在堂上骂醒我,只怕我如今还在牢里自怨自艾。” “不过几句话罢了,祝娘子太过客气。”沈小叶向外婆求救,她自知这会儿外公舅舅都不大适合搭话。 林氏笑道:“祝娘子,我家离京不近,无事轻易不进京。 你若真的想谢,过年来拜年的时侯,带着茶叶酒水之类,我沈家自不会拒绝。” 祝娘子和她带来的人,都极其意外的看她,片刻又看沈老爷子。 沈善宥笑着看向祝掌柜道:“到时还请祝掌柜护送,挺好的。” “我家初十之后返乡,在此之前,随时欢迎娘子做客。”林氏不吝表达自己的善意。 祝娘子起身,深深福了一礼。 第一三六章 美极了 一家人目送祝娘子主仆离开后,都唏嘘不已,林氏对三个孩子道:“夫妻乃结两姓之好,我宁愿你们将来多挑一挑,晚一些成亲,都能找个志同意合的。” “就像外公外婆一样?”沈小叶恭维道。 林氏笑骂她:“你呀,滑头。” 话音未落,附近嘭嘭数声,咻咻咻,烟花在空中爆开,炫烂无比。 迎新的爆竹和烟花,几乎热闹了一夜。 因着在京城没什么亲邻,沈小叶在大年初一不用起五更去拜年。 倒是在初二这天等来了陆观,他一进门先给四位老人拜年,得了四个大红包之后,道:“中午我在这吃饭。” “我们今天去给潘先生拜年。”沈存庚这边顺口就说出来。 陆观则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不用去各府拜年?国子监的师长们家也不去?”沈小叶挺好奇的。 陆观颔首:“那些有我大哥在。 我去年得了箭术第一,勉强完成了预定目标,可以去考武举或文举,不必再去上学。 而且那些师长们,我真的不熟,基本上走武举也不会再有交集。” 箭术能勉强得第一,还是在军营里教导医护时被众多兵士指点,又被北虏追击出来的结果,单凭他在国子监子练几天他拿不到头名。 他倒是愿意在国子监混学历,但他文试的名次落后,没想到直接就被“毕业”了。 除非他能凭本事考进去,否则只能等皇帝的恩旨。 “礼多人不怪。”沈长岁提醒他道。 陆观:“怪尴尬的,要不你陪我走一圈儿如何? 今年的院试,你定然手到擒来,说不定可以考进去。” “这主意不错,舅舅去的。”沈小叶支持。 沈长岁很心动,但还在考虑,她给表哥使个眼色,沈存庚就说想跟着见识见识。 于是,沈长岁“勉为其难”的答应后,成功收获陆观的白眼一枚。 然后他拿出一张红契,“这个,是昨天祝家掌柜送来的。” 几人一看,分明是东城一家布店。 他接着道:“我不好找一个女的退,也不能经家里大堂嫂的手,沈小叶帮忙还她如何?” “我不知道她住哪儿。”沈小叶摇头,她什么时候送礼的时候能送房子送店面,日子就美极了。 陆观随口给她报了个地址,房契塞给她道:“我也不是为她的房子。” “好吧,过了初五我就去。”沈小叶并不确定祝娘子会来拜年。 沈存庚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去给潘先生拜年吧,明天接着跟陆观去。 诶不对,我们要不要上你家去?” 陆观一怔:“去呗,初五?我到时候安排一下。” 沈长岁则道:“送张拜年的贴子就成,你大伯不在家,上门不方便。” 四人安排好接下来的事项一一执行,很快就过初五。 到了初六早上,张奶娘和祝掌柜带来一车礼登门道谢,沈小叶顺便把房契还他们。 可两人都面有难色,张奶娘想了想,挑明道:“实不相瞒,早年我家姑娘的父亲是秀才,能护住东西两城的铺子。 后来耿举人中举,也能庇护一时,可如今……西城的绸缎铺子正常做还是可以的,现放在了表公子名下。 但这东城的布店,凭我们的能力,委实顾不了。 如果陆公子不收,我们也只能忍痛卖了。” “不想做生意,一样可以挂在周小公子名下出租。 张奶娘,这店面,陆公子是断然不会收的,他如今被召入兵营也没有机会随便出来。 他说你们送的布料之类,他笑纳了,别的不要。”如果不是她手里的生意还不稳定,沈小叶倒想租下来。 张奶娘还想再辞,沈小叶又道:“如果想找个可靠的租客,我倒可以帮你们介绍一位布商。” 她都这么说了,两人只好拿回房契告辞。 而始终陪在一旁的外公外婆,齐齐看向小叶:“你舅舅是不是和陆公子一起进了营?” “是。”沈小叶斟酌着道:“也就帮着训练医兵。” 啪,林氏一掌拍的桌上的茶杯跳起,边上的沈存庚被震的一颤,他不敢看爷爷和奶,迅速低头不语。 大外公两口皱了皱眉,岁哥儿是要读书的,老往兵营算怎么回事。 “上次也是这么说,然后一下跑到塞外去,到如今,他的眼睛都还在治疗。”外婆林氏非常不满。 天不亮岁哥儿就和陆观偷偷离开,她为了儿子的颜面,并未叫破他们行藏。 外公沈善宥想的更深一些:“小叶,你说实话,岁哥儿是不是要跟着走?” 沈小叶想了想,说:“舅舅年前面圣,陛下让他眼睛恢复之后,随驾。” 她没说具体原因,但沈善宥夫妻立刻对视,老两口可是知道当今天子的勇武,且每次带兵必是身先士卒的。 这次亲征基本已经定下,自家岁哥儿是要再次上战场的。 两人迅速交流,片刻达成了一致,林氏猛得站起,刚迈一步就摔倒。 沈小叶和表哥比外公扑的还快,瞬间接住她,却发现人已经昏过去。 “我去找大夫。”沈小叶嗖的冲出门,小玄猫则是跟着众人把林氏放到东屋炕上。 眼看着大外公两口去搬炭烧炕,而沈存庚被赶出去通知沈长岁,它悄咪咪的挨到角落留下。 果然等人都走了,林氏睁眼道:“我忽然觉得岁哥儿不会上当。” “先找回来人再说。”沈善宥何偿不知君命难违,何况别人想要这个机会,还没有。 他叹道:“他一心想考出个名堂,也不过为了护住家人。 如今有通天捷径放在眼前,不走才怪。” 两人沉默良久,都知事已成定局。 听清两人对话的小玄猫,又悄悄的出屋准备告密,但沈小叶这边刚一跑出大门,就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要到医馆寻个大夫才行,然而不等她走出多远,沈存庚就紧跟着跑出来,追上道:“小叶,爷爷让我去叫四叔回来。” 果然不出所料,沈小叶道:“你拦个车去,从这儿到五军营要好几里。 到了之后,耐心等着别急。” 第一三七章 看吧 “晓得了,你快些请大夫去。”沈存庚绝对想不到,他拦了辆骡车紧赶慢赶来到五军营地时,守卫虽然答应为他通传,但许久之后却告诉他没找到。 他当时就傻眼了,四叔分明说的就是这座营地呀,再问守卫见没见过陆四公子的护卫,人家还是一问三不知。 且他不能一直等在营门外,只好退出老远稍稍等待。 守卫的兵卒见离他退离老远,把刚收的银钱塞好后,阿道:“总旗,不告诉他吗?” “你想挨军棍吗?” “不想。” “那就闭嘴,我们帮他通传了,并不白拿他的好处。”总旗说的理所当然。 却原来,整个大营的人马天刚微微亮时,就被拉去训练,沈长岁和陆观两人,本来可以留在营里和军医一起教导新选的医兵,但他俩很想看看古代步骑是如何训练的,就在请示后跟着观摩。 所以沈存庚注定今天见不到人,他焦急的等待之际,沈小叶这边已经请了大夫给外婆查看。 林氏本就是装的,京城的大夫们对她这等症状最是见识多广,也只说天冷注意防寒,开了些温补药就告辞。 小玄猫挠挠小伙伴的腿:看吧,大夫都发现你外婆是装病。 沈小叶当然知道,她拿着药方,再看眼皮不断动的外婆还是闭着眼不醒,她请示道:“外公,开药吗?” “大夫说无甚大碍,且你外婆还吃着葛大夫的药,先不换最好。”外公沈善宥知道她看穿了。 “还是抓来药,喝上两副的好。”大外婆钱氏唯恐一个不小心,弟妹再加重了病情。 倒是没进来这屋的大外公沈善信,觉摸出点道道,他把弟弟喊出来一探,听到自己的猜测成真之后,指着弟弟的鼻子道:“有钱烧的?白给人家大夫出诊费。” 沈善宥:“大哥,我当时就算不让小叶找大夫,她也不能够同意。” “你呀你,岁哥儿能被看中是好事儿,不然那御医能每次亲自来复诊? 莫做什么小动作让人看出来,反而扯他的后腿,恶了上边对他有甚个好处。 你也是常年在外行走的人,这点道理还用我说?”沈善信自有他的生活智慧,皇帝都开口让你伴驾,那是拒绝不了的。 这就跟他从前打短工被东家看中加活一个样,推了,以后人家就再不用你,甚至别家也不乐意再找你。 一语惊醒局中人,沈善宥打了个激灵:“大哥,这不是咱们岁哥儿的眼睛还在治疗。 我们也是怕影响他以后视物。” 但很显然,他和老妻关心则乱了。“我现在就去追回庚哥儿。” “外公,我去吧。”沈小叶自告奋勇,然则外公不同意:“京效不比城内,你呆家里支应着吧。” 待他回屋跟林氏耳语后牵了马离开,林氏也叹息着坐起,不好意思的对着大嫂苦笑。 而院里大外公沈善信和沈小叶道:“小叶,大外公想种几亩大青叶,到时给你收可行?” “当然行,今年大舅母要生孩子,不然我家自己也种。 大外公种出来的菘蓝,我最高一千斤给您按三两银子收。”沈小叶给他出主意,一开春就找灵山寺买种子取经。 大外公万分惊讶:“你们从灵山寺买的如此贵?” “开始便宜,还能免费割,后来买就一两半一千斤,但超过三千斤之后他们就不愿意了,我们等着用只能加价。”沈小叶严重怀疑,他们管理外物的知客僧还会在未来坐地起价。 生产资料她当然更想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惜去年事多,秋收后家里的几亩地被外公果断租给何大叔,已经种下冬小麦。 有大外公愿意尝试,她也就不用再找别人。 沈善信道:“那我就不找他们取经,找葛大夫去。”他从来不信泥塑的菩萨,因为拜佛也替不了他种地,寺里质库的事他又不是不知。 三两银子呢,他到时收一二两也比全部种成粮食挣钱,“这样,一会儿我和你大外婆收拾一下回家,早早跟葛大夫请教。” “大外公,济仁堂不见得有种子呀,倒不如私下找找戒嗔师父帮忙买种子。”主要是沈小叶认为灵山寺后山可以常年种菘蓝,定有独到之处。 她还建议大外公一下不要用太多,以三两亩先试种一年积累经验。 爷俩站在当院你一言我一语的正说的热火燎天,大门又一次被人拍响。 沈小叶速度开门迎客,一看居然是厨娘易家婶子,拎着两条活鱼,带着她两个女儿,她进门就让大女儿磕头。 “婶子这是干啥,妹妹快起来。”沈小叶连忙两双半抱起比佳儿大一两岁的大女孩。“外边冷,佳儿跟你姐姐快快进屋来暖和。” 她要把人往二院带,易家婶子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是带她来谢谢姑娘,您塞给佳儿的银子救了她一命。” 那天晚上大女儿突然抽搐不止,混身火炭一样热,把人送到医馆却因为银钱不够,抓不了救命的药。 却不料小女儿突然掏出一块八钱碎银,说是白天遇见的姐姐塞给她的。 那会儿为了大女儿,她也顾不得别的,先抓了药再说。 她将鱼递来道:“沈姑娘,待到初八我上工之后,银子您从工钱里扣。” “不急不急。”沈小叶不接,硬是牵着两个孩子往院里走,还大声喊着:“大外婆,外婆,易家婶子来拜年了。 还带了两个粉嫩的小闺女。” “诶……”易家婶子不好意思极了,她拿两条从河里刨的出,算什么拜年。 “快进来快进来。”外婆林氏和大外婆钱氏迎到二门外,瞄见客人冻伤的手,不动声色的接过鱼,“这可是难得的鲜物。” 这边厢,大外公把客厅的火盆又加上炭烧的更旺,就把空间让给一群妇孺。 易家两个女孩儿跟着母亲很有规矩的给两个老太太拜年,瞬间就被塞了大大的红包。 她们都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看娘,林氏笑道:“过年图个吉利,都收着。” 易家婶子深深一福,才点头让两个女儿收下。 沈小叶不禁好奇的道:“婶子家也是这一二年迁来的吗?” 第一三八章 指点一二 自从大周立朝,经常听到哪哪移民的事,沈小叶听舅舅说过,这是前前朝以及前朝几百年来的战争毁坏中原农耕,造成人口调敝,南北割裂的现状下, 太祖正华夏一统后为弥合南北,重置人口结构,恢复北方农耕,不得不采取迁民的办法。 像她家外公之所以丢下丘县产业回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当时听说朝廷要把那附近的人,迁一部分往西北甘凉地区。 沈小叶只所以这么问易家婶子,原因就在对方说话的口音已与京中十分相似。 “不是,我是带着两个孩子,一路寻亲来到京城的。”易家婶子看到两个女儿被两位老太太热情招待,又是倒热汤又是给糕点,人也放松许多。 她道:“我老家是江南的,本家袁姓,孩子的爹出门几年未归,打听到他的踪迹后,就寻了来。” 沈小叶微怔,迅速和两个外婆对视一眼,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北上千里,在这个年代十分的不容易。 不说路引,单就这一路安全,都让人忧心。 如今她还需要帮工养孩子,大约没找到人。 “袁娘子可有上府衙打听过?”林氏抚着小佳儿的头,她看两个孩子都挺瘦的,不禁心生怜惜。 易家婶子摇头:“没打听到。 不过在京里这几个月,我发现只要肯出力,也能养活我们娘几个。” 见她不再深说,林氏也没不会再打听。 但沈小叶却问:“婶子来帮工时,两个小姐妹呆在租处可还行?” “有托房主照看,再者问儿和佳儿都已经大了,还能帮着房主打扫家院,喂鸡喂鸭。”袁氏的厨艺不错,先前的主顾是因为过年返乡,才辞了帮工的。 林氏道:“如此也还不错,我瞧着……”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外面沈善信的声音道:“小叶,苗东家找你。” 因着有女客在,岁哥儿庚哥儿他们又不在家,沈善信就没请苗家东进二院。 “咦?”沈小叶有些疑惑,这位初一那天,和自家互相拜过年的。“外婆,我出去看看。婶子稍坐会儿哈。” 说着,她就快步出了房间,前来一进院的倒座房接待。 苗东家一见到她就扬起招牌笑脸道:“沈姑娘,有笔不错的生意,特来寻你。” 沈小叶大喜:“噢,有劳苗东家跑一趟,不知是何生意?” 只见苗东家拿起一卷他带来的布打开,里面赫然露出细白的绸布和素绢。 他递给沈小叶道:“不知这两样,沈姑娘可能在近期染出一批雨过天青色?” “我得试一下。”沈小叶接过细看,她接触的绸和绢不多,一时不能判断其质量。 她道:“苗东家,这类精细之物的浆染,十分吃染料,特别是雨过天青色,染一尺少于五文,我就做不了。” “对方说价格不是问题,只要求染出他要的颜色。 最好能在二月时交货。”苗东家又限定了时间。 沈小叶看完料子道:“您稍待,我得让长辈过过眼。” “好说好说。”苗东家是见过她那些天青色的布,觉得染个绸缎不是问题。 沈小叶请大外公帮着待客,她快速返回正房问外婆:“您懂这两样料子么? 如果经过几次漂洗之后,绸缎会不会缩水的厉害。” “这,料子倒是上等,可我只见过没洗过。”外婆林氏顿时为难了,她边上的钱氏比之更不懂。 坐在客位的袁氏,这时张口想说什么,沈小叶扫光她的动作,忙拿到她前边递上问:“婶子知道吗?” 袁氏轻轻颔首后却没摸:“知道的,姑娘若是拿它做衣物,最好只作里衣内衬。 如此浆洗一次之后变形,也不会有大的问题。” “一次?”沈小叶和两个外婆同时问出。 袁氏再点头:“这种绸料在织的时候,由于经纬线调整变化过多,会隐隐透出某类暗纹。 但也因此,它极易在热水之中变形,很多富贵之家用它做衣,不过只穿用一次。” 她再看素绢,又道:“绢可以多浆几次。” “幸好婶子今天过来,多谢您了,可帮了大忙。”沈小叶冲她点头致谢,果断抱着料子返回倒座。 她直接了当对苗东家说:“这个活儿,家里接不了。绸缎过于珍贵,我们把握不住浆洗的时间,容易损伤原物。” “啊?”苗东家有些意外,随即想明白道:“那行,我让对方再寻别家印染即可。打扰沈小姑娘。” “哪里哪里,是您帮着牵线搭桥,我们力有不逮,还请见谅。”沈小叶也知对方是好意。 待送走了人,她深呼一口气,看来不是什么生意都能揽的,她差点就接了。 为此,中午时林氏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款待袁氏母女。 当然,外公和表哥他们今日委屈一下,在厢房里另外置饭桌。 历来饭桌之上,人与人的关系极易拉近,沈小叶由此得知袁氏在江南老家时,常给一家织纺帮厨,因而学到几分分辩各色料子的方法。 “婶子,你这可不止是几分。 有没有兴趣到我家里帮工,顺便在布料上指点一二,我给你开双份工钱。 还有就是,佳儿姐妹两个你都可以带去,管吃管住还有四季衣裳一套。”对于人才,她是很用心的。 袁氏却是婉拒了,言称自己不过知道点儿皮毛。 对此,沈小叶颇为遗憾,在隔两天舅舅沈长岁回家针灸时,还说:“人才难觅。” “你给的不够多,厨娘一天工钱二十文,双倍也才四十文。 一会儿你出一天八十文,她没准儿就答应了。 再说,业有专精,先把棉布这摊儿搞好,再想其他吧。”沈长岁敲了她脑门一下,小声问了他入营后家里人的反应。 沈小叶两手一摊:“就那样呗,接受现实。 不过你这么早进去兵营,不打算跟我们回家里了吗? 话说自去年七月之后,你有半年不着家了。” “今天扎完针,看老御医怎么说。 可以承受剧烈运动,就回家看看大哥大嫂。”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侄子和老御医说话的声音。 沈长岁摸摸眼睛,心里有点紧张今天的诊断,沈小叶亦然。 第一三九章 好小子 沈家在忐忑之中迎来了老御医的复诊,待他摸了许久的脉,又翻看沈长岁的眼睛宣布已经痊愈之后,林氏立刻双掌合十,先对老御医谢了谢,又转着圈谢满天神佛。 “老太医,针灸和薰眼不用再继续两三次吗?”沈小叶不希望复发。 沈存庚也问:“可以写字看书了吧?”过年那几天,四叔让小叶彻底休息,由自己每天下午给他读书,读的居然还是自己不懂的兵书,唉,每每断句时都挨训,也不知道小叶前些天是怎么读下去的。 他却不知,兵书都是潘先生送来的,沈小叶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读的都是断好句的科考书籍。 老御摆手道:“不用,针刺散瘀并非用的多就是好,沈公子头颅之内的血瘀本就不大,当时磕伤的地方正好引起眼睛不适罢了。 如今已经散尽,以后注意保护头部就好。” 他从药箱内取出一盒药道:“这个药膏有明目之效,日后看书累了可以涂在眼周缓解酸累。” “可以骑马射箭对阵吗?”外公沈善宥很关心这个,自两年前小儿子跟自己认真学骑射,立刻就显示出不一般的天赋。 可正在孩子学的入迷之际,老马寿终家力不继,没有机会再让他好好学。 但这两次入营,相信岁哥儿一定不会放过学习的良机。 “还是再休养半月更好,但不影响他坐马车的。”老御医十分清楚,这一家人没有回家过年。 众人对他谢了又谢,但在沈小叶给他奉上谢银和谢礼时,老御医摆手不收的,“这是奉命看诊。” 林氏夫妻哪里肯让他空手走,执意将皇帝先前赏赐的两匹暗花缎送予他。 待送他离开,林氏高兴不已:“明天我们就回家。” “娘,我去找先生碰一下头,前几天说好一起走的。”沈长岁许久不回家,也挺想念兄嫂的。 林氏人逢喜事精神爽,没有不答应他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和潘先生同行回灵河县的路上,儿子会一直扎在先生的车厢里不出来。 她和沈小叶道:“你四舅舅是个好强的,唯恐课业拉下太多。 不过他和庚哥儿两个占了车厢,倒让先生的妻子换到后边车上有些不妥。” “要不我去后边把舅舅叫回来?”沈小叶故意笑问。 可林氏又犹豫起来,这一犹豫就是两天,车马在下午申时到达了灵河县。 拒绝潘先生的邀请,一家人急急赶车回家,林氏终于有机会和儿子细说一些事情。 沈小叶和表哥两个,骑着马一左一右的护在两边,同时也动作一致的侧耳倾听。 哪知老太太的声音小,他俩不仅没有听到,还被赶车的外公抓包。 沈小叶也只能指望,在车厢里的小玄猫回头告诉自己。 车到九梨村已经暮色浅降,村民们很多都已趁早吃过饭不出门。 唯有勤快堆肥的人,看见他们回来,其中就有刚下晌的钱里长一家人。 沈小叶两个小的自是跳下马给长辈们问好并拜晚年,他俩的马惹的男孩子们赞叹连连,都上来摸一摸。 去年大家看见他俩学骑马时,因为两位道长特别注意安全,村里孩子们没机会接近。 当沈长岁扶着林氏从车上下来打呼时,孩子们却瞬间丢下马儿,炯炯有神的打量他的眼睛。 年前村里村外都传说他以后看不见了。 “岁哥儿这是大好了?”钱里长见他双目有神,很替他高兴。 沈长岁笑道:“好了,劳里长伯挂怀。” “岁哥儿,好样的,我听钱大说你在北虏那边不仅救了他,还在带着大伙冲杀救回来好几个伤兵时,受了伤。”钱进的爹和叔叔是满脸佩服。 包括一同下晌的其他男丁,都一致赞叹,大家用最质朴的语言说:“好小子,是咱九梨村的爷们。” 沈长岁自是谦虚,说这都是队友们的功劳。 但大家不认识别人只认他,边走边叫他聊聊杀敌的过程。 男人边走边聊着时,钱进媳妇廖杜娟靠近沈小叶道,“小叶,我听说林家表婶给你收了不少棉花,年前在五梨村找了不少妇人纺线。 你瞧我能不能给你织布?” “嫂子只要有时间,当然可以的,每织一匹布三十五文。 如果你自己用棉花纺线再织布,一匹就是五十文。 不过你们也种了不少棉花,可以直接织布卖给我。”沈小叶本就觉得表婶能干,没想到这么能干,就年前十几天弄出好大名声。 廖杜鹃示意她走慢点,低声道:“家里织出来是公中的,我自己织的是自己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钱不凑手,我都想买架织机。” “你不用家里的织机,怎么织?”沈小叶之前并没有打算自己设立织坊。 廖杜鹃道:“我跟唐婶子商量好了,租她的织机。” “噢,你找我表婶拿线就行。”沈小叶打住不问,她是不想跟梨子家再牵扯。 廖杜鹃不好意思的道:“我想多拿几匹布的线,可行?” “这个还得表婶做主安排,我交给她就由她统总。”沈小叶笑道:“嫂子,只要按规定拿,不用找我的。 你看,前边我外公他们就要拐弯了,回头再聊啊!” “诶。”廖杜娟放开她的手臂,目送她追上前边的人,心里嘀咕着:难道小叶猜到了什么? 正思量间,小姑子钱妮儿突从后来喝她:“大嫂!” “哎呦妮儿,你咋从后边出来,吓了我一跳。”廖杜鹃拍拍胸口。 钱妮儿却是正色道:“大嫂,你最好别参合别人家的事。 你想挣私房我也支持,但自家有织机就别费劲找他人。” “家里边二婶还要用的。”廖杜鹃有自己的考量。 钱妮儿盯了她好几息,又道:“大嫂,且不说你借别人的织机会让人误会我娘。 只单说梨子奶奶做的事,你以为小叶还会像过去那样不计较? 她娘自己都心虚不敢找林表婶拿纺线,你何必趟这个河水?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想想吧!” 言罢,她快步追向家人,而廖杜娟愣在当场,感觉小姑子自从识字后,一下懂得好多。 而沈小叶自是不知这段插曲,她此刻正好奇的摸着大舅母的肚子:“弟弟妹妹啥时候生?” 第一四零章 可贵了 请于次日刷新。。。 “小叶,不是弟弟妹妹什么时候生,是我娘什么时侯生下他们。”沈存庚过来煞有介事的指正她。 大舅母推开他:“边去,哪哪都有你 骡马喂了么?炕烧了么?过几日上课的笔墨检查了么? 你爷爷和四叔可是一回来就给大家做饭去了。” “我滴亲娘哟,我刚进家门。”沈存庚一下仰躺到炕上不想动。 沈小叶笑他:“你不去我去。” “别别别,我去。”沈存庚蹭的跳起跑去帮爹。 他一离开,外婆林氏就道:“估摸着三月里就能生,到时天刚好暖和起来,大人小孩儿都不受罪。 那会儿,我的手脚也更利索,得好好给你做做月子,做双月子。” “娘,我哪有那么娇气。你瞧村里有几个妇人做足满月的。”大舅母黄氏可不愿婆婆劳累。 沈小叶不认同道:“别人家是别人,大舅舅不要比较。” 她思量着,回头还是把京城的厨娘袁氏高薪挖过来俩月,反正陆观不经常回家吃饭,等大嫂母满月再把人还回去。 “小叶说的对,你必须做好月子。”一直以来大儿媳对家里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林氏也心疼儿媳没了娘家。 她掠过这个话题,又道:“对了,长顺他们一家回去府城没,我想趁着都在,两家人聚聚。” “堂哥堂嫂把晖哥儿派了回来,只在咱们家住了两天就走。 而且……”黄氏话未说完,沈存庚就风一般跑进来问:“娘,我们房里的雨过天青布料,你全卖了? 还有家里来客人住我们房间了吧?” “没,晖哥儿拉走了。”黄氏刚刚就是要说这个,“他说这个颜色在府城特别好卖,要放在他外公店里卖。” “给钱了吗?”沈小叶和表哥异口同声,实在他俩跟隔房的大哥不熟,这两三年,统共见过五面。 黄氏横他俩一眼:“他哪有那么多钱?” 沈存庚立刻不愿意了,脸色非常不好看,“五十匹,还有上次的九十匹也没给。 这什么意思,压着我们家的钱替他外公挣钱? 而且这五十匹是小叶专门用新刻的形板印出的花样,可贵了。” “贵不贵的,一家人你还能不让他拉走?”林氏反问他。 他回答:“能,晖堂哥从来没当我们是一家人,要他是给大爷爷铺货卖,别说五十匹,就是五百匹也随便他们赊。” “是这个理儿,大外公一心扑在他们身上,每次看他们时恨不得把家里吃的用的全送去。 到头来,连年都不回来过。怪道大外公大外婆宁愿在京里。”沈小叶挺生气的,你说爷爷和外公都是亲的,为啥要只顾一头儿,丢下另一头儿。 她哼了声:“就因为去年的徭役的事,不回来?” 然后起身道:“表哥,咱去把大外公大外婆请来吃晚饭。” “不用去了,他们不在家。说是上灵山拜佛。”黄氏忙拦住。 沈小叶住步:“我说咱们进了村咋不见他们出来。 原来是去学习怎么种菘蓝了,还是大外公聪明。拜佛是个好由头。” “净胡说八道,快回你屋收拾去。”林氏赶他们走,且不让儿媳去帮顺。 两人一出正房,沈小叶就问:“还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气?那些布又不是绸缎,没那么金贵。” “我放在书桌上的试题,都被人翻看过。 这倒也罢,书架上的那本林老爷注释过的春秋,也不在。 有爷爷在厨房,我没敢不问清就告诉四叔。 我知道娘不会让外人进去房间,所以才从少的布料开始问起。 娘的样子,看来不知情。”沈存庚深呼吸,又道:“我还是到后边找爹问问吧! 九成九,也是晖堂哥拿走的,希望他跟爹说了。” “如果他也制春秋,见猎心喜的借阅,可以理解。”沈小叶能说什么。 好在大舅舅还真知道,“晖哥儿说上面的注解非常好,他借去抄一抄。” 只是他不知道,沈存晖借走的春秋又被他的同窗看到,且因对方家世好,他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借阅。 以致于没几天之后,府城里很多人都有一本林学士亲注的春秋在卖。 又因府城乃京城之咽喉,仅相距几十里来往方便,这本书很快流传到京。 这日,林学士刚刚下衙去牵他的小毛驴,他的二儿子林恩勋就风风火火寻来。 他还批评道:“行止无度。” “爹,火烧眉光了,你看这个。”他儿子拿出一本书。 林学士不解的翻开,片刻后眉头微锁:“从何而来?” “我一同窗从府城买的,说是有家书铺大肆宣扬大学士亲笔注疏。” …… 次日,他们都起晚了半个时辰,沈黎开了窗,眼看着三人在院里打完一套拳,才重新打坐。 昨晚后夜,他成功引气入体了,身上的伤势也减轻许多。 入定不久,就听到大门外有人说话。 “你这丫头,看不见怎知道认不认识。”一妇人抚了抚发钗,横了沈夏好几眼。“告诉你,我是你们五叔祖家的三儿媳,你得管我叫一声婶娘。” 沈夏站在门外,大姐和二哥去河边洗被单了,阿水也跟着一起,眼前这中年妇人,她还真不认识。 “阿夏,我是涂二嫂啊,这真的是你们本家长辈。 一听说你大哥受伤了,连夜赶来的。”涂二家一脸笑容,可惜沈夏看不到。 她淡淡的道:“从百溪村到我们云桃村,不过十里山路,涂二嫂,你们在山里过夜了? 这山里可是有虎有狼的,你们两位真有胆量。”沈夏竖起拇指。 跟她们一起来的徐锦成,手搭在小伙伴儿大牛肩上,笑出声来:“拉倒吧,你们昨天傍黑儿进的村,在二嫂子家过的夜。” 他追上送她们来的两人,那俩分明是去镇上医馆打听了。 沈大哥他们营,就驻扎在镇北十里外,日常缺药多往镇上抓,比京城近。 自己才是连夜回村的,今早起晚还没顾上通知恒哥儿。 那妇人扬声道:“要你多事,黎哥儿重伤,婳姐儿一个及笄的姑娘,哪能管得了几十亩地。 第一四一章 风水宝地 “庚哥儿,你的步子太小丈量的不准,等会里老们过来,让他们量。”沈长岁从两个小的嘴里得知,他的书被堂侄借走,并没多当回事。 半年没有回家的他,这几日带着一猫一豹把村里村外转悠好些遍,最终还是选定把九梨村的私塾,设在距自己家东边十几米远的荒坡地。 为此,两个外公还专门去找钱里长过来,商量要买下这片地方。 家里出资为村子建个私塾,就是老太太林氏在回来的路上跟小儿子商量的。 用她的话说,以后沈长岁大约没时间常呆在村里,但当初沈长岁承诺了要教孩子们识字,即有能力就要做到底。 以家里去年的收入来讲,整修一个屋舍置办些开蒙书,并请花钱聘一位童生来教三五年书,还是能做到的。 几年之后孩子们长大,不管有没有能考科举的苗子,能写会算的少年人在县城定要比平常人多一份谋生的本事。 到时看到好处的村民不用沈家再出什么钱,他们自己就愿意出粮出钱让孩子认俩字。 沈小叶严重怀疑外婆是在维护四舅舅的声誉,她不能容忍自家孩子刚有入仕的机缘,就被人圬病。 不得不说外婆看的远,古人常道一个贤妻旺三代,是很有道理的。 沈存庚从高高低的荒地跑下来,他不解的道:“磨房不能用吗?那地方刚好在村中心位置,离各家都差不多近,也更有利于安全。” “舅舅是觉得磨房太小了吧?而且那里是村里的共有的地方,我们如果加几间房,跟糊涂的人说不清。”沈小叶猜到了几分,她目测眼前这片高低不平的荒地,由于上边的野树野草被村民割了当柴火,现下倒是显得光秃秃,也比较方便收拾。 她转身指了指更东边道:“而且我们这儿距离上下田村也近,他们有想来上学的,也可以来。” “也免费?不行。”沈存庚摆理由道:“我们家挣钱容易吗? 而且今年行情还不知如何,小叶,你要想当散财童子,钱给我就好。” “给他们免费是唐家集社学的事,外村到这里上学,需得每月交个几十文或者八升麦子,以做先生的口粮。”沈长岁不会充当什么大善人的角色。 “并且,今年村里的孩子在学完千字文之后也要交,每人八升麦。” “这样还盖什么教舍?他们学完一本书就不来了。”沈存庚更加不解了。 沈长岁道:“世上没有不劳而获之事,哪怕社会也收书本费,这里却是免费的。 我完成自己教会认字的承诺,之后如何就看他们愿不愿意抓住机会。” “岁哥儿说的对。”钱里长等人大步而来,刚好听见他的话。 一位何姓里老道:“你这孩子,给村里盖学舍还提什么买地,老钱,这片让他直接用了就是。” 另一位钱姓里老道:“还有整地盖房,不用另找他人,趁村里的劳力都在家,赶紧的通知他们来收拾。” “几位爷爷,地还是我家买下来的好。”沈小叶马上表明态度,即然是私塾,就一私到底吧,她家都出了大头儿,也不在乎这点儿小钱。 主要是九梨村村边上可耕种的地方几乎开完,剩下的荒地根本不值钱,一两银子能买两亩都算贵。 若还占着公家地,哪次遇见到不明理的指控她家强占民地,亏死。 何姓里老问:“这……小叶,何苦多出几两银子?” 这人在想沈家不过盖房住了两年,就有兴旺的迹像,说不定地是块儿风水宝地。 说着,还看沈善宥兄弟的态度,不想这两兄弟完全就是甩手掌柜,只顾步量大小去。 “嘿嘿,几位爷爷要是不愿意卖,就过一两年再说盖教舍请先生的事也行。”沈小叶侧面迂回。 钱里长唯恐白欢喜一场,马上就说:“买,你想买多少都行。” “就从我家东院墙根开始,再往东一直到……”沈小叶故意指了个位置,“到那里一块石台边,如何?” “连上南北大概有七亩了,会不会太多?”又是先前问的何姓里老开口,可他身侧的钱姓里老却踢他一下,笑着对沈小叶说:“这边虽然是村里的荒地,但日后也会分给分家的人盖房子。 小叶啊,盖两间教舍不必用太多,咱们村才多少个娃?岁哥儿,你说呢?” “你老说的是,小叶不大会估算大小,减半就行,三亩足以。”沈长岁笑着称是,他又不建什么小校场之类。 钱里长瞥瞥两个老伙计,没好气的道:“小叶又不是不出银子,给她划四亩正好二两银子。” “我说大升兄弟呀,就这块高低不平的地你还叫价五钱一亩?”时刻注意这边的大外公沈善信,闻言再不装量地,迅速过来质问。 钱里长叫屈道:“那荒地都是这个价,衙门里给定的。” “刚刚不是说划宅地用的吗?宅地也这么贵?”沈善信显然不信,他也是里老之一。“我记得从前说,本里村民三四钱就可以划一亩宅地。” 钱里长有备而来,他从袖口掏出个册了,“你瞧瞧,是县尊新审定的。 庚哥儿来给你大爷爷念念。” 沈存庚只瞄了一眼,就冲大爷爷点点头。 而沈存岁则是看到上面列的其他,心说邓知县动作还挺快,去年民夫死伤不少,他马上又允许无法出人徭役之家,可交银由县衙统一雇人代役。 沈小叶道:“即然有规定就按规定办,钱爷爷请户房的人来丈量下?” “我这就去。”钱里长雷厉风行,立刻借了沈家的驴车进城。 走到五梨村这边,刚好跟昨晚上回来的林恩郡相遇。 林二公子认得他,马上就打招呼问:“钱里长,近日可有见过我十二姑家岁哥儿?” “巧了,岁哥儿他们刚回家没两天,现下都是在家。”钱里长很热情的告知。 林恩郡抱拳谢过,立刻又策马向九梨村飞奔,没过多久就在村民指引下找来沈家。 且于抱着小玄猫的沈长岁一行,走了个面对面,他跳下马就问道:“沈长岁,我爹送你的书你读了吗?” 第一四二章 体谅 匆订。。。明日再订刷新。。 进阶炼气八层后,叶暖倒是不怕这热气。 只是,她虽然坐在此处,又没有其他外音干扰,心却静不下来。 闭目收心,回想几年前,测出灵根的她,经过几年锻体,随父母高高兴兴来到修仙界,准备搭乘罗井坊市的传送阵,到太乙宗参加收徒大会。 那传送阵所耗甚多,每次需得集齐百人,隔一月才能开启一次。 一家三口没有赶上十几天前的一趟传送,只好暂时租住罗井城内的民居。 修仙界每日所需都离不开灵石,爹娘预订了传送阵,身上灵石已经见底,好在他们一个会酿酒,一个善制符。 也能在坊市换些灵石。 这天,锻体后的自己和隔壁小姑娘颜美美,一起摸到坊市找各自的爹娘和兄长,只余两坛酒和少许符箓的爹娘,干脆收起摊,带自己到河边吃馄饨。 颜美美兄妹也收起了东西,大家一同前往。 “小暖,刘阿爷家的馄饨最好吃了,比仙客来的灵饺都好吃。” “嗯,我最爱刘阿爷炸的鹌鹑馉饳。”叶暖和美美手拉手在前头领路跑。 叶父在身后喊她们:“慢点跑。” 赶到河边,和刘阿爷夫妻报的五碗馄饨刚摆上桌,就听到远处的长啸和爆炸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五颜六色的遁光从远处飞来。 娘第一时间将几张金钟符贴到叶暖身上,“小暖,别怕。” “娘。”被娘搂得紧紧的叶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才将将引气入体,肉眼凡胎也看不远。 爹护着他们想进到最近的归元宗丹药店,那里有防护法阵。 可惜街上都乱套了,炼气小修们拼命的跑,筑基修士顾不得禁令御剑飞空。 却是飞不到十丈就被禁制打落。 坊市内极少数的金丹修士,破不开空中禁制,转眼间朝城门方向飞去。 叶暖一转头,看到美美摔倒,她兄长抱起她又被冲过来的修士撞翻。 做馄饨的刘阿爷夫妇,更是勉力将自家小孙孙推进了爹的怀里。 叶父抱住吓呆的小男娃,一串藤蔓飞起,将颜氏兄妹卷到身边。 几人挤着人群,眼看就要挤进丹药店,又是一声巨响,店铺炸开。 气浪涌动间,叶暖听到许多孩童的哭喊声。 紧抱她的娘又给她贴了几张金钟符,联合爹与颜大哥,把她和美美,刘家小男娃围到中间。 叶暖抱住昏迷的美美,抓紧小男娃的手,看到爹娘和颜大哥甩出长长的藤蔓,把炸开的店铺下,一群缩到一起的孩子卷到身边。 四处都是爆炸声尖叫声,以及刀枪剑矢的叮当声。 叶暖这才发现,他们周围有无数刀剑在向一切活物狂斩。 她看到一个修士被砍掉了脑袋,又一个女修和灵兽被剑光穿胸而过,…… 她爹娘,颜大哥,还有从店内逃出的些许修士,正围着他们一群孩子,与刀光剑影拼杀。 眼看着有一排剑要冲杀到身前,好几个修士连出土墙,木盾,水幕都抵挡不住,孩子们身上的金钟罩正在寸寸裂开。 一个老修士大喊:“帮老道子车氏护一护孙女。” 他飞身冲向那排剑光,嘭的一下自爆,那排剑光消逝,一个童音哭喊:“爷爷……” 越来越多的刀剑袭来时,还有风刃和带火的箭矢射来。 …… “自是拜读了,不过书被堂侄借阅,林二公子若急用,我这边速速追回。”沈长岁请他先进门。 沈小叶一听林二公子的语气,就小声和表哥道:“来者不善啊!是书出了什么问题?” “不知,晖堂哥又借给别人了?”沈存庚心烦,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对方不会因为这个上门来。 也幸好大爷爷跟爷爷在荒地转悠,不致听到什么让人气急的事。 沈小叶亦有同感,于是跟紧四舅舅迎接客人进门。 好在林恩郡也没打算在门口谈,随着他们进院之后,先是拜见了林氏这位族中姑母,这才跟他们来到西厢。 他打量一下沈家这间狭小的书房,分明就是用个竹制书架与卧房隔开的地方。 在沈小叶送上茶时,他已经直来直往的讲了前因后果,且把印刷版的春秋给沈长岁看。 “怎么会这样?”沈存庚到底存不住气,有外人在他强压下数落晖堂哥的话,但脸憋的通红,真真羞煞人也。 沈小叶道:“舅舅,我们必须马上找晖表哥问个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有一点她还是相信的,沈存晖从小读书且父母两家只他一个男丁,生活上虽不比得富贵人家,但也不缺吃穿,不是个见钱眼开的。 她拿过书翻看,扉页右下角还有红色章印“大学士亲笔注疏,每部价银五两正”的字样,“还是精雕版的,索价忒黑。” “事不宜迟,庚哥儿帮着备马。”沈长岁颌首,他必须给林家一个交代。 要知平常精雕刻印的书册,最贵不过二两银,如此高价是拿林学士的名声在抬价,有些买不起的学子口耳相传之下,很容易招都察御史的弹劾。 “我马上去。”沈存庚恨不得现在飞过去。 沈小叶拦他:“我们去,舅舅的眼睛暂不适合骑马。” 接着又向林二公子道歉:“还请您体谅一下。” “没那么娇气。”沈长岁打算自己去牵马,不料两个小的一左一右挡着他。 林恩郡也不由打量他的眼睛,道:“你在家休养即可,找沈大表哥和我同去就行。” 他不太明白,为何两个小少年要跟过去。 “舅舅,你必须遵医嘱,否则过完元宵后,我一定会找外婆阻止你进京。 再说,家里还需要你看着。”沈小叶十分郑重的盯着他沈长岁。 沈存庚也道:“四叔,我也会帮小叶。” 沈长岁在他们一致反对下,只好等在家里,由大哥带着两个小的去。 也亏的林公子来的早,他们一行四人三匹马,快马加鞭赶到府城,已经快到酉初时分。 大舅舅一入城就心疼的给马擦汗,委实一天百里对劣马是一种严重的考验。 两个小的隔好些天骑快马,大腿磨的生疼。 沈小叶悄悄吸了口气:“大舅舅,租个客栈请他们好生照料马匹,我们先找晖表哥去。” 第一四三章 没斗过 此人一开口,和杨训一派的书辩解:“是沈存晖污人清白在先。” 和沈存晖一派的却讲:“鬼的清白,我们都亲眼见到杨训借走了沈兄的书,他一句轻飘飘的丢了不知何时能找回就想了事。” “而且那么凑巧,他口中丢失的书籍,正好在他表亲的书店雕刻出售,还卖出五两高价。 说他监守自盗都是轻的。”另一人也大声道。 可杨训一派中又道:“你们胡说八道,哪只眼睛看到杨兄盗书,他族中藏书过万,还会贪一本注解,他有说要找。 说穿了不就是想借机讹点什么,该不会是你们北方侉子相中他家的书,趁机多索赔几本。” 沈存晖一派立刻炸毛:“你个南方蛮子,谁讹你们了,谁稀罕杨训的东西。” “找?推三阻四的找,还是出言讥讽沈兄立刻要拿回书,是看他家富贵敲诈他钱。 小人,耻与尔等南方蛮子为伍。”又有一个叫骂的。 对方自也不甘示弱,双方立时吵作一团,片刻功夫又抵近对方,人身攻击附带推搡。 再没人关心地下还昏迷不醒的杨训主仆三个。 林恩郡示意沈存庚和他上前分开他们时,嘭嘭两声响在他们边上爆开。 众人顿时停止叫骂,见是沈小叶手持凳子砸在另一个凳上, 她怒目道:“都闭嘴,什么南方北方的,都是我华夏儿女炎黄子孙。 你们一群读圣贤书的士子,难道不知我泱泱华夏,本为一体的道理吗? 怎么,是想以地域为限割据天下,再现南北朝吗?” 最后一句出口,在场书生们立刻闭紧嘴巴,瞪大眼看她。 “小叶!”沈存庚也竖起了寒毛,有些话不能在外人面前讲。 而林恩郡则是迅速转身开门,左右张望,并问门外紧张的掌柜道:“刚刚谁来了?” “没有人来。”掌柜立刻摇头并拱手道:“公子,小店庙小,还请诸位移驾别处。” 他听见里面最后一句话,都快吓死,生恐有拱卫司的人听到。 然而林恩郡只扔给他一块银子,“看好门,一会儿走。” 说完,他又退回关门,完全不理掌柜要哭的脸,反而转身扫视几个书生:“怎么不吵了?” 众人:闭嘴都还来不及。 而里边,沈小叶看到沈存晖脸上的血迹擦去后,伤口居然在眉梢位置,差一丁丁点就伤到眼上。 “晖表哥,他做了什么?”她忙将手摸向包里,从空间转移出一瓶药递给大舅舅给他擦上。 又踢了踢地上有醒来迹像的杨训。 沈存晖惊魂暂定,面对堂叔一家羞愧的道:“从家里回到府城那日,刚好路遇同窗聚饮。 席上我多喝了几杯,在大家谈到五经,又说起去年贡试提到林学士参与评卷时,眩耀自己得了本林学士的春秋注解。 然后就……就在大家起哄之下,带他们回家翻看,后来杨训说拿他家的《朱子四书集注》交换,要借阅两天,我就借了。” “别动。”大舅舅沈长寿按住他要拍打头部的手,细心接过小叶递来的三角巾包扎他伤口。 可心里却在想:自打弟弟受伤之后,小叶斜挎背包里,就没断过药和白棉布。 沈小叶不知道大舅舅自动为她脑补,盯着沈存晖问:“之后呢?” “我经过博雅书斋时,发现他们那好多学子买书,好奇之下一看,看到了那里在卖林学士注解的春秋。 和我借给杨训的那本,一模一样的。 想到书斋是他亲戚的,我当时就上门寻他,几次见不到人,今天托人约他在这儿见。 可他不仅说不知道卖书的事,还说一本书而已,丢了就丢了。 之后又说什么赔钱之类讥讽,这哪是钱的事。”沈存晖对着沈长寿说:“堂叔,对不起,我不该在外轻狂。” “他亲戚是谁?”沈存庚心说,对不起有个甚用。 沈存晖道:“他说是京城的,平时总邀我们到书斋买笔墨。” “姓甚名谁你不知?”沈小叶追问。 沈存晖还真不知道,她就转身道:“表哥,叫一壶凉茶来。” 然后又走向那几个书生,书生们下意识的后退。 她住步紧盯着杨训一派中,穿着锦衣那个道:“博雅书斋的东家何人?” 话音未落,就从包里摸出一把三寸许的柳叶薄刀,刷刷的在手心转起。 其他几个书生咽了咽口水,他们虽然有能力的也学学骑马或射箭,同龄人打架互殴也有之,但像这姑娘一脚踢昏人,又手持兵器的,没斗过。 哦呸呸呸,好男不跟女斗。 锦衣书生被她盯的不自在,“杨兄的表叔,乃礼部侍郎的学生耿世用。” “谁?”沈存庚意外至极,他从陆观口中可没听说耿举人是谁的学生。 林恩郡这时道:“现在的礼部左侍郎,几年前曾主持过北直隶乡试。” 书生们不由看向他,暗自揣测他是何人。 “杨家,是做什么的?”看见地上的杨训睁眼,沈小叶这才问起他,当然,问的是沈存晖。 他道:“杨训的祖父是太祖年间的举人,前两年已逝。 他父亲一辈有一个举人一个秀才,杨举人那枝还在老家,据说在哪个县里做教谕。 他家是陛下迁都那一年,从江南迁入府城的。” “杨训?”沈小叶走向坐起身的杨训跟前,蹲下的瞬间,柳叶刀抵在他的脖子,“书是耿世用让印的,还是你自己拿去印的?” “呀!”几个书生和小厮惊呼,却被大舅舅沈长寿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瞬间不出声,因为他们看到他只轻轻一踩,地上的茶杯盖碎成粉。 沈长寿本想阻止的,但小叶速度太快,已成事实后,他反而不叫停。 只是给儿子递个眼色,让他站门口守着。 “什……什…什么书?”杨训捂着头的动作一僵,好在他知道不能大喊,“你,你放开我,我家里有钱,马上给你送来。” “我只要你从沈存晖那里借来的《春秋》,现在派人去拿过来。 否则……”沈小叶把刀片移到他脸上,今天农历十四,她可不想耽误自己回家过元宵节,“这里开个花儿,可就考不了科举做不成官了。 你说是不是呀,杨公子?” 第一四四章 沈存庚在门边想抚额,小叶一定是烦了书生们先前的乱吵吵,干脆以武力解决问题。 虽然他不大赞同她的鲁莽,但见杨训忙不跌答应,又觉得效果不错。 “表妹她……”沈存晖这边刚想和长寿堂叔说什么,就被沈小叶瞪来的一眼止住话。 在场的,也就沈长寿和林恩郡猜到了小叶为何会上刀威逼。 说穿了就是杨家是前两年迁都时过来的,在府城没甚根基,唯一的举人还没迁来,且远在外县做个八品教谕。 沈小叶让表哥拿冷茶浇醒两个小厮之一,并且道:“杨公子,让你的小厮回家取书来。” 杨训脸上贴着凉刷刷的刀,很听话的吩咐想大叫却被人捂住嘴的小厮。 大舅舅拎着小厮道:“老实点带我去拿。” 他们离开后,沈小叶利索的收刀,在杨训刚舒了一口气时,又道:“现在来说说,你家书斋收回卖的那些书。” “书斋不是我家的。”杨训否认,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对方手里把玩的刀。 嘣 沈小叶甩手一记柳叶刀射在窗台木棱上,伸手又一把刀摸出来把玩。 还有?书生们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有的人已经暗暗后悔,不该趟今天的混水。 另一边林恩郡不禁侧目,这小姑娘就不怕以后树敌?还是觉得沈长岁目前得陛下几次召见,张狂了? 而沈存庚不禁疑惑,小叶什么时候放一堆刀在包里的。 他却不知,在京城时沈小叶找了最有名的铁匠,专门按照腕上银镯里的刀形打制的。 且请陆观找人做了好几个飞镖盘挂在卧房,一有时间就练习来着。 沈小叶再次对上杨训,不过她没再拿刀贴他脸上,而是道:“别人不知,你家会不知耿世用耿举人现在有官非在身,会傻的这时候招惹朝中大臣吗? 你常领同窗光顾博雅斋,不就是为了多卖笔墨书册。 林学士的春秋注解,也是你想挣钱想疯了吧? 五两银子一本,也不怕有人不忿砸了你家的店。” 他敢这么做,与古代没有版权保护有关,当然,有版权也挡不住盗版,何况压根没这方面的律法时。 杨训被她当面拆穿,脸上颜色掩不住的变化,他的同窗们也都用怀疑的目光看他。 特别是锦衣书生,斥声问道:“杨训,书斋是你家的? 我当初相中的一套紧俏的精雕书册,托你几次都说价格不能再低,直到送了一把撒金扇你才帮我拿到熟人价。 却原来,都是你在做戏的吗?” “汪兄,我没有。”杨训赶紧说话。 可锦衣书生冷哼,“你敢以科举中试发誓吗?” 一句话,问住了杨训,其他几个书生,此刻不分派的互视一眼,他们似乎没少进博雅书斋买东西。 沈小叶回头看看他们,拔下窗棱上的柳叶刀,说:“你们之间的事回头算,现在把我的事先搞定。 杨公子,雕版和已经印出的书,我要全部带走,当然,这部分我会出钱买,比之别人盗印便宜卖,你并不亏什么。 而已卖出的,你打个宣传说退补三两银。” 至于能退多少,她可没有时间监督,就看对方听懂没有。 而杨训显然是个聪明人,他听懂了,并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书斋不是我家的,还得表叔的人说了算。”有书,他以后可以再印刷普通版。 欲盖弥章,沈小叶笑道:“那就带我们去店里取走。” 她打开门,一点也不怕杨训求救,事情抖落出来,盗书私印揽财,名声受损的是杨家。 沈存晖想要跟着一起去,被沈小叶拦下:“晖表哥,你善后吧! 一会儿我大舅舅回来,你得验验书。” 凭白惹一出事,哪能让你轻松过关,茶楼的损失就由你负责。 沈存晖能说什么,他以前没什么印象的小表妹如此暴力,他不敢惹。 几个同窗,他也得感谢并安抚。 只是没想到,表妹他们离开后,锦衣书生汪公子居然一改往骄矜,问道:“沈兄,方才那位年轻公子是谁?” …… 博雅书斋距此只有两道街,杨训被人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很听话的没在路上作妖。 最主要的是沈小叶时不时的拍拍身上的包,里面的叮当响声不达,却令人发寒。 “公子你……”书斋掌柜一见他们进来,堆起的笑脸顿时僵住,自家公子和昨天来的林公子认识? 杨训开口道:“林学士的注解书,还有多少?” 掌柜见沈小叶兄妹把客人往外赶, 越来越多的刀剑袭来时,还有风刃和带火的箭矢射来。 不断有修士围拢过来,还有人将哭哑的孩童,扔到叶暖他们中间。 “这样下去不行,没有金丹修士来援,我们护不住这些孩子。”此人想打退膛鼓,可他也不敢擅离人群。 法器,道法不断碰撞,叶暖耳边隆隆做响,她听到有人大声喊:“要是有法宝就好了,哪怕下品的也行。” “呵,归元宗丹房的防护阵都破了,法宝有个屁用。” “直娘贼,这罗井城发什么疯,不是说有元婴修士坐镇吗?” “玉渊真人正陪着他道侣呢。” “他道侣不是渡化神雷劫陨落了吗?” 叶暖不知为何,眼睛紧盯着父母在身前挥剑,耳朵里却能清晰听到周遭修士的言语。 “小暖,照顾好自己。”娘亲在爹的掩护下,塞给叶暖一个储物镯。 “小暖,爹娘都在,别怕。”爹也趁隙回望她一眼。 两人不敢让身前刀剑突防,全力运转灵力挥剑格挡,补灵丹一粒粒仿佛不要灵石似的吃。 颜大哥被击刀光砍中,一条手臂没了,爹娘也全身挂彩,又有修士自爆了。 无尽的刀光剑影,加上时而密集的火箭,让人心生绝望。 一团猛火利箭射来,眼看要击中父母,叶暖失口叫道:“爹,娘……” 她声嘶力竭时,一道无匹剑气飞来,火箭刀光被消融,咔嚓,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叶暖看到一青衣修士凌空而立,不断斩落周围刀剑,爹娘躲过了一劫。 第一四五章 为何 沈小叶只瞟了他一眼,就道:“杨公子,每本书本钱绝对不会超过一两,我按一两给你算。 至于雕版,等会儿另外做价给你们。” 说完,她和沈存庚耳语几句之后,大踏步出了店门。 汪公子追了两步到门口观望:“她真去拿银子了?” “少爷,她还好像去买炒板栗。”汪家小厮站到门外,还不住给汪公子打眼色:少爷,咱们快走吧,想打架再摇几个下次打。 汪公子却又转身回来,走近杨训跟前掰扯以前,所以他没有看到沈小叶在小贩那里买了半包炒栗子后,迅速向对面的一家书铺走去。 更没看到,中途消失的林二公子从角落里出来跟上了沈小叶。 但没过太久,沈小叶又回来不说,身后还带了两个伙计和一辆板车。 俩伙计手脚利落的把一百多本书搬上车时,掌柜的抱着雕版盒回来,他还想向杨训再确认一遍,然而汪公子正纠缠着人不放。 掌柜无奈的道:“姑娘,你把我们的书转给了对面书店? 你可知市面上出的劣质盗印书册,就是他们所为。”他已经在路上请人给杨家传话,希望赶快来个人。 “说的好像你们不是盗印一样。 从我表哥手里拿了书悄悄印,可连声招呼都没打。”沈小叶示意他打开盒子检查雕版。 其实这家店的印刷取了巧,他们的春秋是用旧的原文雕版,只是将林学士写的一段读书心德订在扉页,又将其注解的章句另外刻了一版,集中装裁到书后而已就卖五两银子。 与其说他家在卖注解,不如说借了大学士名头在卖《春秋》,要是插在章句之间排版,他家不可能几天印出。 她摇摇头问:“就这一套吗?” 掌柜道:“是。” “噢,按行规每百字七分五厘,林学士注的还不到五千字,我给你四两,前边的春秋雕版还给你。 加上书一共一百九十三两,点点。”沈小叶在对面书店打听过的,她把转手卖出的票子放在柜上。 掌柜看着放在柜上两张百两银票,眨了眨眼,很想说还有两版印废的您买吗? “找钱啊!”可一对上沈小叶那双冷嘲的眼,他说不出来,且只能找钱后,眼睁睁看着对方把书推去对面书店。 唉,杨老爷到底收到了消息没? 他再回头看杨公子,已经把身上挂的玉饰抓下给汪公子:“这个,比你的撒金扇子只高不低。 从前你买别的东西,掌柜的虽报价并不多高,且你选的都是最好的。” “呵,杨训,光我给带来多少朋友惠顾,你最清楚。”汪公子半分不嫌他挂过玉饰,抓过就离开。 出门又问小厮:“沈家人往哪个方向走了?” “少爷看对面。”小厮铺门头上,拉出一条长横幅。 上书:学士注书为读书,春秋打折一两五。 “什么意思?”汪公子疾步行来时,已经有不少书生过来看稀罕。 那一车刚刚拉过来的书,片刻之间,已经卖了一二十本。 沈存庚抓抓脑袋,问:“你空口白牙的,这家掌柜就给你二百两银子?” “怎么可能,我把林二公子抵押在这儿了。 原本,我是想让你去找长顺舅舅拿钱的。”沈小叶打听到博雅书斋正对面的书铺一向物美价廉时,就想把书借对方的地方卖了。 但没有想到林二公子跟进来一亮相,居然被书铺里看店的东家认出,原来他们曾经在年少时同过窗。 得知自己把对面的书收缴了,书铺的东家立刻出资要买,哪怕她提出必须一两五钱卖,人家也愿意。 她道:“他太热情了,我没办法只好以一两二钱的价转给他。” “含泪挣了三十多两?”沈存庚乐道,“雕版你又另收了钱?” 沈小叶摆手,她不是那样人,“没有,送他了。现在掌柜正和林二公子在后边院子,商议着把原书给他重新排版印,保证不高于一两八钱一本,还给林家分红。” “有眼光,找个大学士做后台,即清且贵。”沈存庚瞬间懂了。 沈小叶拍拍他道:“我们且有的学。” 顿了顿又道:“还不见大舅舅回来,我们去找一找?” “行。”沈存庚和林二公子的家仆说了声,两兄妹悄没声的出了书铺。 不料没走两步,汪公子在后边追来:“两位,两位留步。” “你有事?”沈存庚没问出的是,一直跟着我们作甚? 汪公子笑道:“有事有事,跟你们交个朋友。 方才我误会了,你们把书一两买走,看似便宜了杨训,实则再一两五售出后,他店里之前卖出的书,不主动召回定然会有人上门找公道。 嘿嘿,就得让他多吃几个教训。” 好像为了应景,他这边话音刚落,对面博雅书斋里就进去好几个气势汹汹的书生。 他们二话不说就将书拍在桌上:“退钱,一样的书和印,对面一两五,你们却五两。” 掌柜的可无权退钱,只得好言相劝等杨老爷过来。 可没想到,转眼杨老爷来是来了,进门就是找杨训的,“人呢?杨训?” 掌柜的道:“杨老爷,公子方才拿了银票,已经从后门离开。他没回家吗? 这边还有客人,想退还差价。” “孽子,从今天起,他不再负责这间书斋。 退,按对面的价格退。”杨老爷气的心口疼,蠢儿子以为还是在江南族中有人护吗?也不想想林学士是北方朝官,跟他们没交情。 他出门追上往对面走的沈长寿这边,拱手道:“报歉,是犬子顽劣给你们惹了麻烦。 这样,今日我做东请你们和林公子赏光。” “倒也不必,我们拿回书得赶紧回乡。 打扰杨老爷了,后会无期。”沈长寿当即拒绝,带着沈小叶兄妹再次来到对面书铺。 而汪公子仍然是跟着,沈存庚请他离开,他却道:“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你们交友。” “我们跟林公子也不熟。”沈小叶直接点出。 汪公子笑道:“我又不想认识他,就是想认识你们。” “为何?”沈小叶兄妹大为疑惑。 第一四六章 沈长寿打量着一身锦衣的汪公子道:“我们家也就是寻常的乡里人,公子还是找同等人家交友的好。” “不交友也行,我能跟你们学武吗? 不要求多,就一脚能把人踢昏即可。”汪公子终于说出了想法。 沈小叶看见他的小厮在他身后揉耳朵的样子,就笑道:“你在府城有多少武师不能找? 我们家离此很远,不方便也不合适。” “明日过节,这位公子还是赶紧回家吧!告辞了。”事情办完,沈长寿也急着回家团圆。 所以他带两个小的,把原书交给林公子之后,迅速返回客栈照看自家马儿。 “爹,我们不去见长顺堂伯吗?”沈存庚小心的给马刷身。 沈长寿抚马的动作顿住,“我怕看见他会对他恶语相向。 大过年的我们想一家人过却没办法,他倒好,宁愿跟老丈人家过年也不回家。 明天一开城门,我们就走。” 拎水过来的沈小叶道:“大舅舅说的对,不过我想到杂货铺把布钱收回。” 沈长寿想了下,“过完正月再说,这时候上门要帐不好看。 对了,让你擦药后歇着,怎么又出来提水。” 沈小叶用的还是道长的药,效果很好,“没多疼了。” “那晖堂哥初二赊走布,就好看了。 他要有心,就该现在找来还了帐,再和我们一起回家过元宵。”这头儿,沈存庚顶回来一句。 沈长寿瞪他道:“亲兄弟……” “明算帐!”沈存庚就是觉得自个老爹对堂哥太宽容,到现在一句责备都无,他扔下刷子离开,“我腿疼,回去擦药。 小叶走了,你也别逞能忍疼。” 这边厢,沈小叶和表哥讲:“没准儿晖表哥不知道我们住这儿。” 沈存庚瞅瞅天:“怎么会?” “他或许以为我们是从他家找来的。”沈小叶还真这么觉得。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沈存晖赔了茶楼送走同窗也不见堂叔回来,便即找去杨家。 哪知他晚了一步,杨家人说老爷不在,他再追到书斋仍然没有找见人。 彼时对面书铺的东家早请了林公子吃饭,他回家更是没人见过沈小叶他们来,沈存晖可谓一路扑空。 他外公外婆则是见他受伤,心疼的不得了,又把押去医馆,以致他没时间再找。 而他爹沈长顺因为在酒楼做帐房,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 等到他看过伤,城里已经宵禁,想等次日打听时,沈家三人已早早和林二公子分别,向九梨村快马而行。 沈小叶他们赶在下午到了家,发现家里聚了不少村民。 她不禁偷偷问:“大舅母,他们这是来拜小年?” “街坊邻里谁拜小年呀,是岁哥儿说平整荒地盖教舍,一天十文钱,都挤着来报名。”大舅母黄氏笑她。 又道:“还有人问,开春后染布作坊开工不。” “不开,天还冷漂布染布是找罪受。”不到阳春三月,沈小叶没有打算开工。 而元宵节,对于村里人来说,也就放个炮在门口点两盏萝卜油灯的过了。 想看灯会,得进城去,几十里的路,相当一部分人不会去,因为大家等着十六在灵山脚下看舞龙。 沈小叶去年看过了,并不感兴趣,她更愿意和两个外公到地里规划菘蓝的种植,或者带小花豹进山打猎。 主要是表哥去县城上学,四舅舅请假时间已到,被大舅舅送回京中,家里没人和她玩儿。 只是这种悠闲的时光非常短暂,而钱里长再次敲锣通知朝廷征发民夫时,整个村子弥漫着抗拒的情绪。 尽管此次只抽一甲派十人即可,但去年几乎每户都出了人,最后伤了大半死了十几个,现在谁去谁不去? 无声的抗拒使得钱里长一筹莫展,他来找沈家求救,“八善,你看今年县尊也允许以银钱代役了,你家在黄册上还没变更为上户。 村里很多人家是中户下户,去年秋税和杂项缴过,都不宽裕。 你看能不能,给村里支援点。” “里长爷爷,我四舅舅这次还会上战场。”沈小叶很从心,她不愿意出这个钱,因为这次开了头,以后但凡以钱代役,她家都得捐。 她出主意:“您不如让大家抓阄,抓到谁谁出。” “说了,不抓。”钱里长也是没办法了,他道:“唉,都怪我不机敏。 直到现在才发现,去年征调民夫的时侯,有些村给上了供,多交了银钱抵充人数,并未全村每户都上去。” “很多村吗?”沈小叶皱了皱眉,又一个贪县尊? 钱里长摇摇头,“不多,是那些有秀才或有人当差的村子,还有富户才这么干的。 咱们村自老秀才过世后,已经十多年没有吃官粮的人,跟上边没人。” 外公沈善宥说:“唐家集和五梨村不也没抵吗?” “嗯,县城以北的人口少,也穷,所以应抽丁尽量抽。 这一次我长了个心眼儿,打听出来三天以内缴不上银的,必须出人。”九梨村不满百户又姻亲遍布,钱里长没像别的里长在村里作威作福。 他道:“我是想,自己出点,再找你家尽快集齐上缴,后面别管谁去,晚些交上的钱还咱们就行。” “这么紧的时间,摆明了是要抽人不要钱。”沈小叶听明白了,她不禁嘲讽一笑:“去年如果按部就班也不会死伤好些人。” “外公,我四舅舅现在入营训练,是否能顶大舅舅一个名额?”她和老爷子对视一眼,原本四舅舅想凭地图会免去这一役,不想皇帝本人对塞外地形非常之熟悉。 欣赏的也只是他们画图的方法以及独特的沙盘,后又赏赐了东西,四舅舅没机会提免役之事。 听说入营后帮着调整了沙盘,就被急着练兵的皇帝挥退训练医兵去了,根本不像家里想的时刻伴驾左右。 “他年龄不够,十六岁才算成丁。 让他顶着你大舅舅的名字,不妥。”沈善宥担心小儿子做错一点,就会被皇帝厌弃,赌不起。 沈小叶略一思忖,便道:“里长爷爷,只出十人定然不会全是沈姓,我们出我家大外公家,以及另一户沈家的钱。 其他的,该是钱姓、何姓、及另外几个姓出。” 话音未落,她就掏出了银子,听的里间的外婆直摇头。 第一四七章 “唉,到底还小,被里长三两句带动情绪。 你爹又能提醒她,如果不出就坚持到底,出了就索性大方到底一肩挑下。”林氏在里间叹息。 黄氏却道:“哪能都像岁哥儿一样,她这样刚刚好。” 林氏想想也对,她从抽届里取出银子道:“也是,你拿去给里长用。” 黄氏领命而出,将银子放在桌上,“里长伯,我娘说请您打个借条。” “好,我打。”钱里长马上同意,他没想到会一下筹齐,要说仗义还得是林氏。 沈小叶眼看里长如愿离开,也没心情再和外公去看平整荒地,打砖坯。 心头带着几分疑惑来找外婆解:“按理,二三十两银子,里长爷爷还是能替大家出的。 为什么非得再把我们家带上?” “这就是成为村中富户后,所要面对的未来,若是再富到全县有名,朝廷旦有摊派,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一批人。 你开始没有顶住里长的试探攻势,出就大方些而落个好。”林氏点醒她。 沈小叶再问:“可这不是朝廷摊派,正经征徭役,我们也不可能每次都帮忙。 再说了,去年我们没有挣多少钱。” 要知道徭役杂项不止民夫,还有步递、修建城墙、整修道路、清淤筑堤等等。 可见外婆和大舅舅对着自己笑,她猛然意识见,是自己近来做主惯了,没有让外公控场,把大家长凉在了一边。 “外公,不会生气我抢了他的活吧?”沈小叶后知后觉得问了句。 林氏道:“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嘿嘿,外公应该不会。”但沈小叶还是拎起跳来跳去的小花豹去找外公。 小玄猫在后边追着,传音道:“你厚此薄彼。” “你小心眼儿,什么醋都吃。”沈小叶嘴里这么说着,但行走速度降下,弯腰把它也拎入怀。 小玄猫满意了,于是附赠她一个消息:“我听见有马蹄声往这边来。” “大舅舅回来了吗?”沈小叶正好要等他一起,上隔壁县的祁家看看自己的布织出了多少。 所以她出了大门后没往东,反而向西打算迎迎大舅舅。 只是她迎到的不是大舅舅,而是武七爷。 对方一看见她,就下马道:“沈小姑娘,有个生意找你做。” “欢迎之至。”有生意好啊,她喜欢。 于是立刻邀请武七爷,还道:“您一个人来的?没带个随从跑腿儿?” “用不着,灵河县哪个地方我不熟?就是你们村和上田村,我都来过好几次。 咦,你这抱的有一只是豹子吧?”武七爷被小花豹吸引住,“还是只幼年花豹。 说来也是巧了,我前两天在蓟镇那边还看到一只大花豹,被巡边的兵卒捕获。” “喵!”小玄猫先就挠了下不老实的小花豹,并传音沈小叶快问。 她当然要问:“是一只母豹吗?在右边臀后有个伤疤?” “这,是否母豹我不知,但它臀后确有个箭疤。 怎么,你还认识?”武七爷把目光放在小花豹身上。 沈小叶忙不跌点头,“可能是小花豹的娘,武七爷见谅,咱们长话短说,我得到那边看看去。” “我找你,就是请你到蓟镇帮忙出个面,这样,咱们一起走路上说。”武七爷忙道: “你别急,那些兵卒似乎想把它献给谁,我离开时还关在笼里。” “我先给家里说一声。”沈小叶打着跑往家里。 武七爷失笑:“想不到生意还没谈,人先请到了。” 这边厢,沈小叶给外婆如是这般一讲,老太太思量之后道:“去是要去的,大花豹是个知恩的,常给家里送来野物。” 冬天里,鹿肉羊肉之类,每每都给送到家扔到墙内。 “边军捕获的话,八成得找人赎,那边离太虚观近对吧?找一找恒溪道长。”大舅母黄氏也不做虎头鞋了。 林氏也是这个意思,但她道:“不急在一刻,你先请客人进来,再问清楚究竟是什么生意,好安排。” “噢噢,刚一急失态了。”沈小叶不顾小玄猫传音它提前去,把两小只丢给外婆又出去请武七爷时,回家来的外公已经和人进了当院。 她道:“七爷先坐,我给您沏一壶热茶。” 武七爷客随主便,且他与沈老爷子从前挂过面,两人不一刻便聊的热闹起来。 待沈小叶拎着热茶来,两人已经称兄道弟起来。 她奉了茶后,武七爷才说出他的生意:“是这样,去年辽东那边定我家一批布,但你们也知道德润的布现在出不了关。 我想办法找了人替我们送出,但边城不放行,好些边将也对德润避之甚远。 这不听说了你家和陆将军相熟,想借你的面子把货送抵买家,然后我给你一成的利。” “七爷,想必京中形势您也有耳闻,此刻只怕是商贾都不能出关。 为避嫌疑,你这个生意,要不再延后到几个月?”沈小叶心下一凛,她不怕跑一趟,而是怕货给了达达人,变相的资敌。 武七爷则道:“不不不,我的货是要送到边城商铺的。 现在出不了关防,完全就是被人卡着。” “武老弟可以传信,让对方来取。”沈善宥自也知其中厉害的。 武七爷苦笑:“来了,但是他们接了货也带不走。 我从年前疏通关系到现在,挣这批布的银子撒出去的一大片,可就是不放行。” “七爷的货,是否一直没换车辆,才被人针对的。 还有,其他商人的货现在能不能出去?”沈小叶以为是不能的,封锁物资供应,也是朝廷对付北虏的手段之一。 尽管翁牛特三部已经被大周赶到白城一带,但他们总会想办法从边地交易到物资。 舅舅说过,大周的北方边防线并非一条连起的长城,而是在边地竖起的一个个进攻型前沿阵地。 “车子换过,押送的人也换过,但仿佛一直被人刻意盯着。就是出不去。 你们放心,我武家的布从前都有堪合,绝对不是那等见不得光的私货。”武七爷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她家试试。 沈小叶和外公互视一眼,还是拒绝道:“报歉,我送不了。 但如果您这批货愿意转的话,我可以到京城给您散出去。” 第一四八章 回荡 武七爷摇头:“这钱,我是早就收过的。 不瞒你们说,去年七月时还发出一批,之后任我怎么折腾都出不得关。 偏偏对方店里的布经过年节,目前基本没什么存货。” “也就是说,别人的货也送不出去。 武七爷,还是退还货款吧!陆公子如今在兵营训练,我这里目前也见不到人。”沈小叶劝解。 武七爷:“我也想退,但送不到就是货物的双倍赔付,里边是有绢和缎的。 以德润如今的流水,一时应付不开。”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是由沈四公子请潘先生出面呢?” “我四舅也在兵营。”沈小叶脑子转了好几圈儿,“武七爷,对方一直催您送货的,很可能不仅仅它自己用。 万一,这家店与达达有染,对德润造成的损失,就不止双倍货款。” “我如何不知,但不努努力,总觉得赔的亏。”武七爷心里太清楚了,他也知道沈小叶这边人托人不一定能成,不过尽力一试罢了。 谁让去年一趟出海,又折损了一条船,帐上的钱倒腾不开。 “看来,货只能拉回来转给他人。 不过沈姑娘刚才所说,还请你在其间帮忙转个手,不致别人压价。酬银……” “武七爷当我是朋友,帮个忙而已,提钱伤感情。”沈小叶立刻截断他的话。 武七爷起身拱手:“多谢。即已决定,你看何时出来。” “现在吧,此刻出发天黑前能到。”得知地点在蓟镇之下的无终县,沈小叶又和大舅舅见天给两匹马精细饲料,马儿已经恢复希望当天到。 说走就走,这次外公沈善宥自然陪着一起,同去的还有小玄猫和小花豹。 后者根本就不知道自家老娘可能在危险中,它在外公怀里不停的探头探脑,好奇路上景色。 相对来说,小玄猫窝在包包躺平着传音:“你带的银子够多吗? 一只活着的大花豹,不知道会跟你要多少钱。” “钱是小问题,怕得是人家不愿意给。”元宵节时,沈小叶并没见过豹妈妈出现,想来它那时就被围捕了。 她加快马速,在外公和武七爷的带领之下,仅午时在路边的小店吃了点东西,待马休息之后,三人又开始飞奔。 他们到达蓟镇下辖无终县时,刚好有千人骑兵出城,远望之下,个个都着重甲。 尽管斜阳西落,但甲片上映出的点点光茫,依然耀眼。 三人站在路边躲无可躲,倒是吃了一遍又一遍的灰,但当兵马快要过完时,一声声“嗷呜”吼叫,从队伍发出。 小玄猫哧溜一下从包里扒出,这边外公怀里的小花豹,已经在用它稚嫩的低吼,回应吼叫。 且电光神速跳下飞奔向越来越近的骑兵后卫队。 “小豹子,回来!”沈小叶想跑过来,却被外公一把抓住,“疯了,往行进的骑兵队里冲。” “可它会被抓的。”沈小叶急的跳脚,但外公就是不放开她,“你冲过去也会被抓,等等看队尾是什么情况。” 不过片刻,骑兵队尾的铁笼出现眼前,豹妈妈冲着飞奔而来的小崽子怒吼,很及时的制止住它的冲速。 但在几个骑兵又要围上小崽子时,豹妈妈抓着铁笼咣咣砸。 万幸的是小花豹体型还小,很机灵的从马蹄下逃出,奔向被外公放开的沈小叶这里。 她扑上去就抱住惊慌的小花豹,这时无比希望把它送入空间,然而做不到,仅能塞进怀里的大包,让它和小玄猫做伴。 不过几个骑兵也追过来,直接道:“卖给我们。” “不卖。”沈小叶直接回拒,并道:“笼子里的豹妈妈也是我家的,敢问可以赎回吗?” “哈哈哈,想什么呢?你说你家的就是你的? 敬献陛下的花豹,你也敢要?”其中一人推开面甲笑道。 沈小叶则道:“陛下忙着练兵,没空要它的。” “沈小叶!”外公沈善宥跑来,刚好听见这句,他眼里满满的警告。 皇帝在做什么,知道也不能讲,何况你不知。 刷刷刷 然而几个骑兵齐齐下马,已将刀指向她:“妄揣圣踪,拿下!” “官爷,小孩子不懂事。”沈善宥迅速抱拳,且在手伸开的刹那一展,让他们看清自手里的银锭,并嗖的射向领头的。 无奈对方刀身翻挡回:“老子不稀得这个。” 他们三下五除二把沈小叶围在中间,同时也把沈善宥挡在圈外,拽下马上绳索就绑小叶。 那边厢的武七爷抓着三匹马的缰绳,看的心惊肉跳,路边滞留的人也都不敢吭声。 唯有豹妈妈暴躁的怒吼,伴着远去的千余马蹄声,在回荡。 沈小叶眼看绳子落下,马上压低声音道:“我舅舅在京伴驾,大花豹年前在开平救过好些兵士。” “官爷,这孩子没骗人,我儿子和陆安将军的侄子,在训练医兵。”沈善宥补充的更加全面。 几个骑兵不禁停手,领头那个指了指豹妈妈:“它就是在开平卫,千里寻救扫虏军的大花豹?” “是。”爷孙俩齐齐点头。 另一个骑兵则撞了下头,两走退开两步,他道:“我们这次进京,也挑了几个要训练什么战场救护,听说医兵上次救回不少人。 头儿,这小丫头绑不得,她还真有可能知道京中动向。” “这叫什么事,我们原本想捕个聪明豹,交给上边训成开平卫那样的,搞半天它们是同一只。 你去,放了人,我们赶紧追上前边。”领头儿的此刻无法找人确认沈小叶的身份,但凭经验他也知对方说的真话。 于是沈小叶被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又从骑兵手里安然脱困。 且听到骑兵说:“大花豹要去面圣。” 然后,她只能抱紧想窜出来的小花豹,给豹妈妈用力挥手。 道路恢复畅通,武七爷疾行而来道:“他们不给?” 沈小叶抓帽子道:“它要面圣。” 武七爷:“……” 即然赎不走,沈小叶只好回头找舅舅关照关照豹妈妈,她现在还要陪武七爷把货拉回灵河县。 但天越来越晚,他们得在这边武七爷租的院子休息一夜。 边城的夜,一向不很安静,沈小叶刚倒头睡下,小玄猫叫醒她:“院里有动静。” 第一四九章 等着 “哪个方向?”沈小叶一个激灵起身,从空间里取出夜明珠稍一遮挡,迅速穿好收回静坐。 小玄猫已在其间,嗖嗖的出了房间去探查,而小花豹想追出去却被沈小叶抓住手下:“等着。” 不过片刻,小玄猫悄声回来道:“是武七爷另一拨客人住的那边,来了个蒙面人,身手比你大舅舅也不差。 他没去偷东西,而是潜入了房间里带出一老年人。 我来的时,两人去往马房,那老年人正准备草料喂马。” 沈小叶:“居然是去找马夫的吗? 这样,你再去探,我后头跟着。” 不寻常,今天她住进来时并未与武七爷的买家照面。 她小声叮嘱小花豹闭上眼睛,否则不带它去,委实它的眼睛在晚上比起小玄猫来,更醒目亮眼,而自己不带着又怕它捣乱。 之后,沈小叶轻手轻脚的出门,待到延着跨院的夹巷,直接靠近马房位置。 武七爷这座院子,最特别的地方在于,专门在西角院辟出一个供车马停靠之所。 它有单独的角门方便装着货的车辆进出,但平时除了看门的无闲人进,却也更方便人在此单独交谈。 她对这里不熟,并不知小玄猫藏在哪儿,但她自己首先得藏结实了,夹巷的夹角就是最好的位置。 隔着一道墙,也能看到另一边点着灯,且能听到一个老年人在说:“上好的豆料,都有都有,别抢。” 几匹骡马有些躁动,它们隐约感觉到一点危险的气味,但是又不知来自何方。 沈小叶听着骡马不安的声响,猜到可能是怀里耸动鼻子的小花豹引起,于是心念一动又从空间取个包,把它放进去。 小花豹睁眼抗议的瞬间,又被她蒙住眼,心情十分美却也没有再抗拒。 它一老实,那头的骡马在美食之下逐渐安静。 这引来另一个声音,“他们的骡子比我们的马吃的还好。” “巴尔特,为何白天不见反而晚上来。”老人质问道。 那另一个声音道:“今日又抽调去京中一千精骑,必须上报。 我走不了,但你可以走。” 隔壁有片刻的沉默,沈小叶这边心下骇然,这俩是北虏间细。 不大会儿老人的声音又传来:“上报无用,我们没有京营的确切消息。” “但有近几次…”另一个声音几近听不到了。 沈小叶皱了皱眉,耐着性子等,不久听见一个人离开的声音,只有老人还在念叨骡马多吃点儿。 住在左右都是房子的居民区,她没法飞出去追那人,为安全计她也不会冒险犯夜禁,边镇内犯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希望自家小玄猫追踪上另一人。 然后她在见墙后的灯光晃动时,考虑爬上墙头张望,想瞄一眼老人的身形,然后一走神不可避免的,小花豹被挤到叫了一声。 “谁?”老人的声音有几分狠戾。 他举高灯扫视周围的刹那,沈小叶果断放出小花豹,自己从空间摸出刀防备。 “喵呜。”幼年小花豹的叫声,和猫很相似,加之黑夜里它跑的快,别人判断不清。 老人暗暗松了口气,慢慢悠悠的回去隔壁的院内。 这边厢沈小叶也召回小花豹,刚一摸回房间,一记掌风劈来。 她身形一闪险险避开,在对方踢攻下盘的刹那,很灵活的跳开,并道:“外公,晚上还加练防御呀?” 喵,小花豹与他最熟,但也不敢打架时靠过来。 “上哪儿去了?”外公沈善宥知道打不下去了,转身用火折子一吹,点了油灯。 沈小叶组织了下语言,把方才的事尽数托出,并道:“这个老人的声音我记得,明天找个机会见见真人行吗?” “此事可找蓟镇的……”沈善宥想想不妥,他从小叶的复述中,感觉对方可能不是平民百姓。 “武七爷大约是不知道买家的仆从有问题,但我们不能马上告诉他,因为没有证据。” “外公,这种事不需要证据,必须尽情把另一个找到。 而这边的人,既然要送消息就让他送,跟在他后边看他怎么送出去。 但这个事儿,我们做没有专精与此的人做好。 主要我怀疑对方可能出自军中,是曾经的降兵或者前朝兵卒后代。”因为近几年内附的达达人,皇帝多数都内迁中原或极南之地了。 沈善宥道:“你是说找拱卫司?就凭小玄猫的喵喵喵,就让他们采信吗?” 小丫头只抱了一个花豹回来,很显然另一个追踪去了。 “嗯,他们这儿有没有设衙门?”沈小叶刚一问,就被外公否决道:“不可找他们,一旦沾上近期我们可能会被扣在这儿。” 他沉吟片刻,“那人身份只是你的推测,且你没有当场抓到,最好我们不出面把消息传给此地武将。” 沈小叶:“我们不认识。” “恒溪道长定然知道。”沈善宥决定道:“他算是地头蛇,我明天去请,你能看住这边的人吗?” “找准人制造个小麻烦,先不许他走,我定能看住的。”沈小叶有小玄猫这个挂在,一找一个准儿。 沈善宥瞪视她:“岁哥儿连这个也教你?” “我自己悟的。”从前小说里都这样写,她不学也记得几个。 “外公,特殊事件特殊对待,敌以煌煌阵现,我以堂堂阵攻,反之亦然。”沈小叶才不给自己套枷锁。 外公深吁口气,他道:“以后,少听你四舅的。” 话虽这么说,但在第二天小玄猫找出昨晚的老年人,沈小叶借着四处逛院子的机会,确认对方后,沈善宥很快出手。 他在去喂自家马匹的路上,被小花豹的飞奔弄翻了一桶凉水和一桶豆,恰恰就撞上这个老年人,弄得对方半身湿透的同时,还踩中豆子滑一跤。 沈小叶看着他与外公不相上下的年纪份上,也是假装上来扶起他们,却又一不小心踩伤对方的脚。 咔嚓 “嘶。”五十岁的老年人痛呼。 沈小叶光速道歉还给找来一大夫帮他看诊。 却不想此人在正骨不久后,趁机要求回自家休养。 她细看之下,此人身上不带一点北虏人的样貌特征,完全一个扔人堆儿里找不出的老实样子。 这请求一出,武七爷的买家也不好拦着,且道:“我派个伙计送你。” 那哪行,沈小叶必须让他等到外公回来。 第一五零章 明日再订。。。 “三姐。”沈叶棠忙握住她的手搂向她:“娘不会有事的。祁阿婆的医术还是可以的。 我上回还是她用土方子给退的烧。” “嗯,止住血了。祁阿婆也说保住了。 就是,娘从现在起得卧床养些时日。”或许有妹妹这一搂,沈叶夕的心定了。 她深吸口气,恢复往日的利落道:“大哥去大周庄请大夫抓药了。 二哥抬娘时歪了脚,在厨房烧水,你去替下他。” “那三姐盯着点房里,我去看看二哥。”沈叶棠又推姐姐回去堂屋,飞快跑到厨房。 为什么用跑呢?实在是沈家的院子是两出宅,分为东西院但中间没院墙,厨房只设在东院东厢位置。 农家院落本就大,沈叶棠的爹原有兄弟四个,宅地又是老一辈早就买下的,总体几千平米加后院绝对有个三四亩多。 且因士农工商之规制,普通农人不能建五间大正房,如此在两边三间半土半瓦的正房占地都不太宽的情况下,院子纵深几十米。 沈叶棠跑进厨房,就见二哥沈渝正失神的给灶里添柴,可大锅里的水都快熬干了他都没发现。 她叹了口气,转身在门后水缸里打水加进锅。 沈渝这才惊醒要站起来:“小四,娘没事了。” “我知。”沈叶棠上前扶住他不稳的身体,对他脸上疑似泪痕的东西视而不见。 按他坐下给看他脚腕,只见他右脚腕已经肿胀起来,沈叶棠推上裤角就准备按压。 “别动,明天就好了。”沈淮到底十三岁了,虽说是亲妹妹,他也不好意思让按。“大哥走前用凉水泡布巾给我敷过了。” 沈叶棠:“不理会,后天也好不了。 小二哥,你可别学学堂里的书生那么迂腐,咱们农家人可不是大宅子里的少爷姑娘。 地里忙活时,谁还不是漏着脚背,下水摸鱼也得光脚,夏日里穿草鞋也不带穿袜的。” 说着,她就不顾泥土按压几个处置:“疼吗?” “不疼。” “这里?” “不…啊,嘶。” “骨头没事儿,别筋了。”沈叶棠说着,手下一个用力,把他肿着的筋顺过来,又慢慢按压附近筋脉时,沈叶夕听见叫声跑来了:“二哥怎么了?” “没事儿。”兄妹两个一起抬头,“娘那边还要用水么?” 沈叶夕摇头:“没再喊我。 不过,得准备些糖水蛋给几个帮忙的伯娘婶子送去,人家就算走了咱也得承情。 中午留祁阿婆和许伯娘吃饭。” “我去拿鸡蛋。”沈叶棠停下动作,“也别煮了,人不多的话,每家给一斤棒子面配两个鸡蛋送去。” 她完全醒来后,就发现这地界玉米红薯,土豆辣椒西红柿样样不缺,玻璃镜面都在祁阿婆家里见过。 这简直是把她发挥的余地都堵在了畅想的小道上,还好她有点武力值算是个安慰奖。 沈叶夕这会儿有心情嫌弃她道:“你可别,没洗手呢! 我先给娘打好糖水蛋放着。” 并让两人挪到边上去,在往隔壁仓房拿鸡蛋时还在想:小四还会治跌打损伤?她咋不知道呢? 感觉到脚腕好多的沈渝也在问:“小四,你跟谁学的?” “还用学?天生的。”沈叶棠臭屁的挑眉,她本来还要往下说:自己幼时疯跑,看祁阿婆都是这么做的。 但刚刚按压时下意识的运转丹田,居然感应到久违的木系能量,通过自己的手输向二哥的伤处。 她立刻专心再试着运行,没按几下二哥的脚就消肿了。 这?她当初的异能又在这世觉醒了? 沈渝挠挠头,道:“这天生的能力也太厉害了,只压几下就消肿不疼了。 难道真像大道观的老道长所言,待你魂魄长全醒来,必有不同常人之处。” “哪个观的道长?!”沈叶棠的声音陡然尖起来,这世上果真有看破人神魂的异士? 正好沈叶夕回来:“定州的大道观,可灵了。 你小时候半夜睡着睡着就尖叫,跳下床就跑,还说什么狮啊豹啊的快跑之类,整整半个月不安生。 爹娘就跑四五十里路,去给你找大道观老君殿的道长收魂。” “定州?正定府?”沈叶棠稍稍心安,开始拿盆洗手。 沈渝纠正她道:“错了,不是什么正定,是直隶于京师仅次于顺天府的真定府。 定州是真定府下的散州,理四县,在我们东面几十里。 而真定府下有好些州县且在南,离我们有一百多里呢。” “噢噢。”耳晕,反正沈叶棠搞不太清楚历史上州府名称的变迁,她跳出门槛:“我去看看娘。” “别进去啊!”沈叶夕在后头嘱咐她。 她向身后挥着小手往西院跑去,猫见东间窗户打开,就凑上前去勾头看。 室内的凉炕上,涂氏已经醒了,但她脸色极其苍白,炕上还有许氏正给她搭上薄被,血腥味从地上的水盆和血衣上飘散。 这边收好银针的祁阿婆看到窗口冒出的小脑袋,抬抬手道:“你娘得吃药,去村口看看你大哥回来了吗?” “好。”但沈叶棠转身进屋,在炕边握住涂氏的手给她输送能量:“娘,我三姐给你煮糖水蛋呢。” 可是,只输送一点她就头晕,丹田空了!沈叶棠心急之下脸色自是不好看。 涂氏见她吓着…… 马上说道:“您的伤刚上过药,不宜挪动。 起码也得再观察一天再走。不然有什么意外,外公探友回来之后会骂我的。”沈小叶还道:“医药费饭费不用担心,我出。” 买家点点头:“是得休息一天再走,大夫虽然说不要紧,但你年龄到底大了。莫叔,你得服老。” “掌柜的,我在这儿从年前呆到现在,白吃白喝白拿工钱没干活,心里不得劲儿。”老年人莫叔挺有愧。 买家的掌柜却笑道:“哈哈哈,我们是吃武七爷的大户,你莫要心疼。” “你呀你呀。”陪在此的武七爷指指他,并道:“这一二日我把货款退赔与你和另几家,到时候你们一起走。” 买家掌柜却道:“其实我们现在住这儿挺好,可此关口外各卫镇安全的多。 可惜,家人都在那,还得回去。” 第一五一章 泥叫叫 紧接着,沈小叶就闻见了淡淡的烟气,她在小花豹哼唧着要跳出去之际,压住了它,“嘘!” 同时她禀住呼吸,取出空间里的水洒湿布条捂在她两个口鼻之上,扫见空间有小泥叫叫,顺手取出嗪在嘴上。 并且拎着刀无声来到窗下,顶备开窗而出。 不成想,窗户这边的烟气更重,原来外边是从门窗同时下手,看来不止一人。 她没有听见隔壁外公那里的动静,很可能外公已经中招,否则不可能没有声响。 沈小叶抓紧刀,大脑飞速运转着从哪个地方冲出房间更有利于自己。 正紧张之际,忽听窗外有人走动,听着像是往房门处走。 机不可失,她一把抽开窗户的栓插,抱着小花豹跳出的同时,吹响口中的泥叫叫,撒腿就要往挨着隔壁人家这侧的西厢墙后跑。 正在门口挑开门栓的两人,当下追将过来,他们手里都拿着长棍,并虎虎生风向她袭来。 沈小叶边吹着哨,边往一丈远的墙头上扔小花豹,希望它跑出求救,她隐约看见隔壁人家出现灯光。 但身后两人追的太快,且能听见别的院子有人跑来的声音,但却没有问话声。 她身后有一人越过,长棍顿时朝面门击打,沈小叶下意识的闪躲,无奈身后又有袭击,她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但再没机会靠近墙边。 小花豹并不是小玄猫,它不理解她扔它的意思,只是在半空一跃,借着墙体缓冲后,又落在她身边,冲迫近挥棍的两个贼人低吼着飞扑。 一根长棍险险敲在她头上,沈小叶心下一凛,心里感觉整个武家别院都没自己人了。 她干脆回身一刀挡住长棍的袭击,并吐出泥叫叫大声喊:“着火了着火了。” “快拿下她!”从外院跑来的人,果然也是贼。 黑暗中,她和小花豹被四个人围攻,左支右拙之间,她听见隔壁大声道:“哪着火了?没看到火。” “这里!快救火!”沈小叶腿上挨了一棍,以至下一刀没砍中人。 结果躲开那个居然大声说:“火灭了,只烧着个桌布。我家七爷正在善后灭火。” 这声音?是白天照看莫叔的伙计。 沈小叶听见隔壁的人回了句“以后小心点”,之后就没了声响。 她早听武七爷说过,东边那家回乡过年,没人出入,只有西邻住着人。 而她距离房后还隔着一溜儿倒座,无法到达。 这招救火没有用,她只好奋力反击,还好有小花豹和她配合,目前已经砍倒一个,只剩三人。 而且他们打了这么一阵,也没再有其他贼人至,沈小叶暗暗咬牙,必须打倒他们。 无奈她身量还未到成人,尽管经常练武,可面对三四成年青壮围攻,体力逐渐不支。 好在对方不是练家子,不然她也无法砍倒一个。 不久,在小花豹被一棍挥到自己身上时,她说:“小豹子,跑,快找小猫儿去。” “嗷呜。”小花豹疼呲牙,又被沈小叶抛向墙角,一时没有动。 但它那双亮闪闪眼就是明晃晃的目标,三个围攻着冲来一个。 可沈小叶哪容它再被伤着,“笨豹子,跳墙!” 小豹子这次听懂了,身形一躬一跳,躲开袭击后瞬间借着墙边的长青木跳上墙头。 它用力嘶吼一声,跳入隔壁。 “好样的!”沈小叶因关注它,这一分神,她又挨了一棍。 不过有了希望,倒提了几分心力,再次大喊:“杀人了,武七爷家杀人了!” “闭嘴。”两个贼人气急,他们没想到小丫头有刀,每次被砍中就是一道血。 但沈小叶可不会停止,还趁着那个袭杀小花豹的却摸向之前倒地贼时,拼着正面受伤,从两贼人棍下冲向西墙。 当然,她还没扑到墙头,再次被两贼追截。 只是两人没有想到,她又一次吹响了哨子,尖锐的哨声震人耳膜,隔壁的灯也再次亮起。 沈小叶十分庆幸空间里扔了些陆观顺手送的小玩具。 “撤!”两贼人的长棍被震的乱了章法,背起伤者的另一个贼,立时发出命令。 沈小叶使出吃奶的劲儿反击,且她的挥刀速度越来越快,哨声时急时长,她必须再砍倒一个才行。 两贼听见隔壁有人跑动的声音,心知拖下对自己不利,于是丢下沈小叶,和同伙背着自己人迅速退出此院。 沈小叶自己不敢去追,她还是奋力跑向西墙。 “别吹了,半夜三更你们真够闹的。”隔离的人来到墙下,大声的讲一句。 可下一刻,他和家仆就齐齐大叫:“鬼啊!” “我是人,有贼进来杀人,请敲锣示警诸邻。”沈小叶已经爬上了墙头收了刀,但两家之间有夹巷,她脱力了跳不过去。 她也顾不得对面的主仆往后跑,从空间摸出一个火折子和焟烛,三两下吹着点起。 “喂!我真的是人!”沈小叶护着灯火不灭。 隔壁的主仆大叫时,已经引的家里女眷开门打问,“相公,隔壁到底怎么了?又是着火又是吹哨,还什么杀人。 遣人报官去吧!呀,墙上还站个人。” “你快关门。”男主人还是很在乎家人的,大声回她。 但沈小叶这一嗓子,倒也止住两人脚步,他俩终是回头看见忽明忽暗的灯火下,确实有个人坐在墙头。 在他们还没下决心走近时,街上响起了锣声,似在喊:“有贼。” 紧接着,就听见很多奔跑的声音。 沈小叶说:“别愣着,快去找他们来。” 边说,还边试图往这家墙头上伸腿。 可腿还没够着墙,身后传来“喵”的一声,小玄猫飞身而来,它的一双碧眼又一次吓的隔壁俩人后退。 紧接着,恒溪道长飞奔而进:“沈小叶。” “道长,我下不来了,外公也不知怎么样了。”她犹如听见,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但愿外公无事。 恒溪道长一个飞身把她拎下,烛火瞬间灭掉,嗷呜一声,突然出现的小花豹扑到她脚边。 院门口随之一串儿火光相继出现。 一队巡逻的兵进来,“这里发生了何事?刚刚犯夜禁的是何人?” 第一五二章 本来巡逻的他们只是发现一只速度极快的野猫跑过,不久后又见一人轻盈又快速的飞过。 无终县也系边镇重地,有人胆敢在官军面前犯夜禁,这还了得。 可他们追着追着,只见到敲锣喊有贼的更夫,之前的人和活物都不见。 然而不久后,大家发现这条街上有血迹,追着就追到大门洞开的这里。 恒溪道长开口道:“有贼人入院行凶,我接到消息只能先行救人。 诸位,可有在前院检查?” 他话音刚落,队列后有人来报:“总旗,前边好几个房间发现被毒倒的人。东西翻的一团乱。” “我外公。”沈小叶咬破舌尖,蹭的从地上冲向自己房间隔壁,房间充满着未散的烟气。 两小只也不离不弃的追着她,并先她一步跳上床。 沈小叶手伸过来,感到侧身歪着的外公鼻尖的呼吸,大大松了口气,却在吸气时不小心吸入毒烟。 “小叶,接着。”恒溪道长和一个举火把的兵卒进来,房间立刻照亮。 他手一抓,将腰上的酒葫芦扔到沈小叶方向。 “咳咳。”沈小叶眼疾手快的接住,给自己浇了一脸酒水,跟着又给两小只浇上。 恒溪走近被翻乱的床,见沈善宥老爷子暗红的脸色,就知他中的毒烟不少。 把脉之后,又查看了茶壶,里面的味道果然不对,是极少见的蒙汗药,寻常人难察。 “你外公喝了有蒙汗药的茶,又中的毒烟。 这药你喂他,我得看看别的人如何了。门别关。”恒溪道长留下药又打开窗,就带兵卒离开,不过灯倒是给她点着了。 沈小叶一放松,身上哪哪都是疼的,“小猫儿,你们回来的倒也快,抓到那人没?” “他溜进一家女人很多的酒楼,有人跟踪他进去。 我和道长坐在对面房顶一直看着,然后小豹子找来,它笨的只会呜呜呜,要不是我机灵往回跑,道长也不会来。”小玄猫传完音舔舔脸上的酒,不好吃。 沈小叶则是举起小花豹检查它的伤,并指着它身上的血:“这个,道长也是看的到的。” 应该是贼人的血,小家伙身上没什么伤,它速度快,很灵活的闪过长棍的攻击,几次被挥到却避开了致命点。 可在沈小叶摸到它肚子时,小花豹呜呜嗷的叫疼,她赶紧细看,一条肿起并渗血的棍痕赫然入目。 “王八蛋,找到他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她咬牙切齿的从空间取出一个瓷瓶,赶紧给小花豹抹上药。 小玄猫再不吐槽小花豹,反而贴着它表示亲近。 不久,它发现外公动了下,沈小叶赶忙喊道:“外公,有哪不舒服?” “小叶?你没事就好。”沈善宥抬手揉额,他居然一时不察中了招。 接着又道:“几时了,可知何人所为?” “已经丑时了,武七爷的家贼。 外公,你的包袱没了,你衣服有些乱,银票可能也被摸走了。”沈小叶方才有看过,外公身边装衣服的包袱不见,别的要紧之物他放在身上。 沈善宥苦笑:“还好路引和大额银票都由你收着,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票和五两碎银。” 他注意到外孙女头发衣裳乱糟糟,忙坐起,“你伤哪儿了?还有血。” “没伤,是贼人的,不过他们人多跑了。恒溪道长回来的及时。”实际上沈小叶挨了不少棍,都不是在明面上。 沈善宥不信:“我没事,咱们找大夫去。” “不用外公,前面有官军在搜查,院里的人估计都被毒倒了。 恒溪道长正忙着救治。”沈小叶按下他。 沈善宥此刻头一抽抽的疼:“老了味觉就不大灵光,想不到多年行镖,被一杯茶水药倒在桌边,幸而对方只求财。” 他喝完茶才觉不对,但药力太猛他趴在桌上动不得,想伸手推掉茶壶茶杯给小叶示警都做不到。 “外公,是武七爷家的伙计,不仅茶里有迷药,还吹迷烟。 我进来的时侯,你侧躺在床上。 是我警惕不到,没有听到你房间这边的异动。”沈小叶觉得,以后还是不让小玄猫看热闹的好,它比小豹子机警的多,关键会说话会传音。 沈善宥道:“两个房间还隔个小中厅,没听到才正常。” 爷俩儿交换着信息时,门外跌跌撞撞走来武七爷和他那买家的掌柜,他一进门就道:“沈老哥,沈姑娘,还好你们没事。 这帮贼子把府城刚送来要赔付的金子,尽数盗走,定是有家贼里应外合。” “有一个是白天照顾莫叔的伙计,我听到他的声音,不会错。”沈小叶出门在外,贵重之物都放入空间,只留个做样子的斜挎背包和包袱。 又道:“他和莫叔之前认识吗?熟不熟?” “姑娘何意?你看见老莫也参与了?”买家掌柜惊疑。 沈小叶斟酌着道:“我只是好奇问问,这院里都少了谁,武七爷点过人了吗?” “还没有。不过这个伙计是底下的管事推荐,我现在找他问去。 报歉让你们受连累,我会补偿的。”武七爷抱拳离开,那掌柜也不好留下,但他临走又看了看沈小叶,出门就和武七爷分开,拐去找老莫。 他当然是没有找到人,因为跟踪老莫的人已经把他和接头人,齐齐抓住带走。 这边厢,巡逻兵卒们已经把案子移交,专司查案的吏员很快就找沈小叶问明经过。 可待到天亮,这些人把唯二两个失踪的莫叔和伙计一起通缉时,却发现不准贴出通缉令。 且沈小叶等人被一队兵卒看守在武家不许出门,及至过了午时,才有人来见他们。 “是他们?”小玄猫悄悄的传音列队迎接的沈小叶。 沈小叶极为意外,刚一点头,进到正堂的赵百户就传她进去。 外公沈善宥随她走到门口,却被人挡下只准沈小叶一人进。 “外公,我只是个证人,没事。”沈小叶反过来安抚外公后,进门拱手一礼:“见过百户。” “免礼,沈小姑娘,你怎的总会牵扯到我的案件呢?”赵百户笑着打趣。 沈小叶叹道:“我也不想的。” “唉,这次你不好脱身啰。”赵百户也叹息一声。 第一五三章 刀 沈小叶听他这一声叹,直觉告诉自己不可擅问擅答,所以她眼观鼻,鼻观心,垂目不语。 赵百户见她小小年纪反应敏捷,不过一句就警觉起来,脑中闪过她的舅舅沈长岁,那个刚刚十五岁的少年在陛下面前,也是十分的慬慎持重。 他改变了一下策略,道:“昨晚偷劫武家的四个贼人,已经被追踪到三个。” 沈小叶抬眸,深深一揖表示感谢,但她没开口说话。 赵百户也不需要她说,只道:“你们怀疑的老莫,达达全名莫日根,和昨晚四个贼人是一伙的。 不过,他以身为引调开我们的视线,本是为那四人可以在天明后安全离此。 但武家新送来的金银太过吸引人,他们一时贪心没有忍住动了手,却不料出了你这个意外。” 沈小叶听的一头雾水,不知对方告诉自己这些是何意。 而赵百户紧跟着给她解惑,“他们身边带个受伤的同伙,又因分赃不均互相残杀。 我们追踪到时,已经是两死一伤,但是最为关键的那个,也就是武家的伙计王谷,搜城半天至今也没抓到。” “赵百户,我听不大懂。”沈小叶不得不回答。 赵百户笑道:“我听说你身边有只小花豹,不知它能否从万人之中寻找到曾见过的王谷。” “可以一试。”沈小叶不确定小豹子辩人的技能阈值,但小玄猫一定是可以的。 但是对方只因抓个人,就把那人身份直接透给自己,有些不寻常,“现在我就可以去。” 赵百户:“不急,我们最终的目地是想看他离城之后找谁联络。 所以我想让你找出他之后,想办法被他挟持。” “他们四个都没耐奈住我,您觉得他一个人,会在被抓捕过程中,拿住我?”沈小叶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赵百户:“昨晚你有刀,现在有吗?而且你还受伤未愈。” 只从她走路的样子,他就能判断小姑娘身上伤的不轻。 “对了,从贼人的刀伤可以判定,乃是一把前朝禁卫所用之刀。 沈姑娘,能否拿出让我一观?” “您稍等。”沈小叶心惊,说了这么多,刀才是关键吧?赵百户好手段。 自己用的还真就是前朝的禁卫刀,它的刀刃极为薄利,且每把刀上都有编号。 上次舅舅帮着拱卫司找到前朝遗宝,引起了他们的某些猜测吗? 是了,舅舅拿了刀给潘先生看,赵百户很可能认为舅舅不止捡到一把也不一定。 幸好,自己只留了五把在空间里,家里挣钱之后,交给外婆的几匹锦缎也未在外人面前露过。 然而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回家以后得把那几匹锦缎拿来自己藏着。 她退出之后,沈善宥和武七爷迎上来:“没事吧?” “没有,里面的军爷想看看我砍伤人的刀,昨天擦过后扔在了房里。”沈小叶变相的提醒外公她带了刀。 来的时候,沈善宥并不知道小叶包袱里有刀,但她在京城找人打了飞刀他知道,可还有其他刀吗? 不过,在官军问话时,他必须说小叶有。 待他和武七爷被叫进去问了一通昨晚经过后,赵百户果然提到了刀。 沈善宥模棱两可的道:“从前走镖,出门习惯带上防身的东西。 几个孩子出远门时,都会交代他们带着个,不拘是什么。” 赵百户含笑问:“噢,是镖师常用的大刀吗?” “不是。”沈善宥不知该怎么形容,只道:“小外孙女是个女孩儿,大刀重她也玩不好。” 赵百户自然想让他说清是什么刀,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沈小叶的声音:“刀已取来,民女请见。” 实际沈小叶还真的有把薄刃刀,就是打制飞刀时在铁匠那里捡漏买的。 而且她一直有扔在空间里没用,是因为刀是把无鞘且有豁口的残刀。 等里边允她进来,她立刻奉上残刀:“百户请看,就是这把。” 赵百户接过翻看,然道:“可惜有个口子,否则也是把利刃。 这把应是前朝匠人打制,不知沈小姑娘愿割爱否?” “不愿。”沈小叶断然拒绝,“我就是喜欢才买回家的。” 她又掏出几把三寸柳叶薄刀:“这些,您可以选。” “罢了罢了,我不夺你所爱。 张虎,由你负责沈姑娘安全。”赵百户一招手,院里他带的人里走来一个布衣青年。 沈小叶觉得眼熟,仔细一看原来去年因为陆观见过。 她和外公交代几句,就回去抱上两小只跟着张虎离开。 而这边,一直处在不安状态的武七爷,在赵百户撤走之后,忽然道:“沈老哥,刚刚看着沈小姑娘似乎认识那位百户。 可是协同抓人,不是该我去吗?怎么找你家孩子?” 他家本就夹着尾巴做人,错非昨晚引来了巡逻兵卒,他是不愿与官家沾边的。 损失些金银不要紧,但惹来拱卫司,就让他惶恐不已,这里边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自官府看守住别院,把他和买家那批人,特意分开。 “可能借小叶的花豹找人。”这是沈善宥的推测。 武七爷关注的在别处,他思量片刻,下决心道:“沈老哥,可否将我引见给那位百户?” “武老弟,你……” “我觉得老莫失踪不简单。” “可我不认得刚刚的百户,不如等小叶回来?” “好,还请老哥伸把援手,武家感激不尽。” “言重了。”沈善宥丝毫不怀疑武七爷发现了端倪,对方毕竟执掌几个店铺。 但他确实不认识赵百户,小叶……唉……他得去找制丹药的恒溪道长聊聊,能不能帮忙给小叶做些防身的毒药。 沈小叶希望尽快找见人,不让外公担心,所以她随着张虎来到拱卫司圈定的街巷后,当即叮嘱小玄猫四处寻找。 “喵。”我感觉有好几个人悄悄跟着我们,你小心。 “乖,去吧。”她知道是拱卫司隐在暗处的缇骑,她抱着小花豹,一条一条胡同的转。 找了一个时辰,没有结果,沈小叶道:“这位大哥,我们这样找,不如去城门等更快。” 第一五四章 “不能,在那里有守卫,放不跑他。”张虎一板一眼的道。 沈小叶又道:“他为什么一定会挟持我? 城里那么多人,随便找一个送他出城就好。” 张虎答不上来,百户有令他只有听令的份。 沈小叶越想越不对,一定有什么别的内情。 她自知从张虎口里得不到答案,就把所有精力放在四周环境上。 目前他们转悠的这片地方,大约是平民聚集地,两边房屋盖的十分紧密,街巷也比较窄。 路上时不时有匆匆走过的百姓,大约是因为官府解除了搜查,很多人都急着去上工。 沈小叶时不时的要侧着身给行人让路,这不,对面就有一个粗衣少女疾步而行,她再次贴到墙边让道。 张虎也在同一时间侧身,准备站到她的斜对面。 然而就在这时,已经靠近两人的少女突然发难,一把短刀瞬间向沈小叶袭来。 “嗷吼!”小花豹在沈小叶矮身的时候,扑跳向少女的腰间。 同一时,张虎又迅速出手出一拳击向少女的后脑。 少女反应极快的闪开,一击不中之后,她甩出一物,嘭的在沈小叶身前爆开,小花豹也嗖的冲向少女。 街巷两头的人,听见这声顿时掉头就跑。 一股浓烟冒出,刹时掩住人的视线,沈小叶手夹三寸薄刀,眯着眼向前追。 她视线里早没有刚刚那个少女的身影,倒是扫见房顶有人飞掠。 “小心!”张虎也冲出浓烟,一把将她推向墙上,当的一声,一支箭失落在沈小叶刚刚的位置。 房顶有人喊:“在右边的树上,快!” 她抬眼望向右侧一户人家的树,上面有个人跳下,她一阵的后怕,可听见小花豹的叫声,沈小叶立即飞奔而至,在一个半敞的门板后,她看到小花豹不住冲着刚刚的少女咬,但有两个布衣男子拦着。 被制伏的少女则是恨恨的瞪视沈小叶,一幅要吃了她的样子。 沈小叶抱起小花豹,安抚它别叫,并问少女:“你是谁?为什么杀我?” 她隐约觉得,赵百户要钓的人就是眼前的少女。 “因为你,我爷爷才被官府抓起来的。”少女冷声道,她做了两手准备,可惜小谷哥的箭没有射中她。 沈小叶蹙眉:“你是莫日根的孙女?” “哼!”少女刚要说什么,看见门口被人绑来的王谷,她脸色大变,“你个笨蛋也没跑掉。” “嗷吼……”沈小叶压住弹动的小花豹,转过身就看见了武家的伙计王谷。 她吁了口气,和身边的张虎道:“我还真是个饵。” 不用怎么想,她就理清了,九成九是赵百户审出了老莫有个孙女,然后故意放出自己告密之类的消息,引诱人家来杀。 偏偏老莫的孙女就上当了还。 沈小叶不禁走向门口,问王谷:“你一个间细不说完成任务,杀我个路人作甚?” “什么间细?我不是间细。”王谷有听没有懂。 沈小叶拧眉,后边张虎走来:“把他们押走。” “是。”几个布衣男子听令,把两人套上黑布带走。 张虎道:“王谷原是山贼,他……”说多了。 “他不知道莫日根,只知道莫叔,然后还喜欢上人家孙女?为财伤人为情杀人。”沈小叶替他说完。 “我可以回家了吗?”白瞎了她放出小玄猫去另一块寻找。 张虎:“不能,百户找你还有事。” “找回我的猫儿再去。”沈小叶话音刚落,一声“喵”由远及近,小玄猫很快找到她。 她抓它的毛:“你呀,找我那么快做什么?” …… 赵百户没想到还挺顺利的,他不吝夸奖了沈小叶一番,见她不为所动,“沈小姑娘,你也知道有些实情之前不便告诉你。 莫日根真正接头的人是他的孙女,王谷不过是他收买的人。” “百户还是不要说的好,即然抓到了人,我想回家。 最主要的想进京看看我舅舅的身体状况。”沈小叶不愿意掺和太多,她恐怕以后遇上这类事,都会慬慎的。 赵百户则道:“你怕是不知,肃清各边镇探子,设法反向插入对方内线,还是你舅舅沈长岁给陛下的建议。 而现在,我想请你假扮莫日根的孙女,随运粮队伍一起北上。” “我?老莫的孙女可跟我不像。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沈小叶自觉做不了间客。 她见赵百户还要说什么,又道:“发现敌方细作上报,是我身为大周子民应尽之义。 然则,有多大能耐端多大碗,我对草原诸部并不熟悉,出边之后四周皆为异族,首先就会露怯。 想来您定不会只派我一人,一旦事不密有失,死我不足为惜,但其他配合的人呢?” 顿了顿,她又道:“还有就是我惜命,旦有异状被人发现拘捕,若不能第一时间杀了我,我不知后果。” “你这份聪慧难得。”赵百户不禁赞道。 沈小叶抱拳:“您谬赞了,不过小聪明而已,真放到大事上,拿不出手的。” 赵百户微微颔首:“行吧,即你愿就此作罢。但此事到你为止。回去吧!” “民女告退。”沈小叶缓缓退出转身,她尽量保持正常速度带两小只离开。 送完她的张虎回来复命,“百户,您若坚持她也不能回拒。” “不妥,他的舅舅未来可期。”赵百户手里还是有几个女性下属的,不过她们常年受训,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人。 他刚挥手让张虎下去,又有人从武家回来来报:“禀百户,太虚观道长求见,且还说要带了武彷。” 赵百户:“德润布行的武七爷?” “是。” “让张虎去带他们过来,记得和沈姑娘错开。” “是。” 沈小叶并不知道她前脚从后门离开,就有这么一出。 当她回到武家别院和外公说:“外公,我们和道长启程运茜草去。” “他刚出门去了,你之前怎么回事,这么久才回来? 还有这把刀,路上我并没见你拿。”外公沈善宥拿出她留下的残刀还她,今日面对赵百户带走外孙女协理办案,他连推都推不了,且还不能问缘由。 如今,他特别理解小儿子因何急忙回京,没权不行。 第一五五章 熟面孔 “我裹的严实。外公,明日一早我们必须走。 然后再入京,帮武七爷散散货。 还有就是小豹子,它也不知道是没有闻到伙计王谷向气味,还是被我们养歪了。 当时相距不会超过百步,它居然没有发现。”沈小叶回忆射向自己那支箭的距离,担心家养的小花豹会丧失某些天赋。 沈善宥抓过小花豹与之对视,他并不会一直追问小叶不合理的地方,只要孩子没事就好,“你打算送它找母豹?” “您以为可行吗?会不会把它野性全养无?”沈小叶不确定豹妈妈会如何,宫廷一向有圈养奇珍野兽的传统。 沈善宥:“看情况吧,我想跟你说的是,武七爷这边起码有三万匹布,你尽力就行勿强求。” 沈小叶颔首:“我不会逞能。” 只是爷俩没有想到,武七爷傍晚时分回来,还和道长抱着几个大匣子道:“这批布可以出关隘了。 大家被盗的财物,我们也拿了回来,沈老哥,看看哪些是你的。” 十分意外呢!沈小叶不敢深思,和外公恭喜过武七爷,高高兴兴的拿回自家几十两银子。 次日一早,他们爷俩就和恒溪道长利落的离开返回灵河县。 只所以没有直接回家,原因在于太虚观的人早把茜草运送到了县城内的道观,最最主要的是,她身上的银票不够付尾款。 临近酉时甫一入城,沈小叶就大大的呼口气:“还是自己家乡好啊!在百里外的无终县,总没有这里亲切。” “你不过是心里的感觉罢了。”恒溪道长笑她矫情。 外公沈善宥则是望向远处的酒楼门口,问:“小叶,你瞧瞧那边一群人里有个是庚哥儿吗?” “咦,还真是。”沈小叶认出人,马上把缰绳给恒溪道长,下一刻就风一样跑过过。 并从一众书生中,捞出歪歪倒倒晕晕乎乎的沈存庚,“表哥,你居然敢喝酒?” 沈存庚摇摇头:“小……叶?” “表哥表妹,小娘子,你……”有个书生轻佻的笑着就要说些什么。 立刻就被扶着沈存庚的岳锦轩喝斥:“这是沈长岁的亲外甥女。” “抱歉。”书生连忙甩去醉意,收起了刚刚的笑。 另几个有些微薰的书生,也一下清醒,他们的同窗沈长岁虽然功课不是最好的,但拳脚却是最厉害的。 在场的,全部联手都没打过他一个,更何况去年那家伙还上了战场。 “谁灌的我表哥?”沈小叶扫视他们一圈儿,在里面看到好几个熟面孔。 被重点看的汪公子笑道:“又见面了,沈小姑娘。” “你请客?你灌的?”不怪沈小叶这么问,过去一年里,舅舅的同窗们可没有人在灵河最好的酒楼里吃饭的。 岳锦轩解释道:“没人灌他,他拿错了碗,一口闷下就这样了。” “是我们不小心把酒混在一起,大家不是故意喝醉的。”书生里也有酒量好不受影响的。 而这时,外公沈善宥业已近到跟前,一把拎过大孙子半扶半抱,眼里压着怒意道:“老夫先把他接走了。” “沈老爷子?那个我背他吧。”岳锦轩挺不好意思的,长岁把人托自己照应,结果他把人照顾成个小醉鬼。 沈善宥待要拒绝,沈小叶抢先说道:“麻烦你了。” 她想问问,汪公子为何会他们一起吃饭,这个人从府城来灵河县有何事。 “外甥女客气了。”岳锦轩忙给同窗们使眼色,他们对着沈善宥一礼,尽管不齐,但从他手里把人抢来压在岳锦轩背上的动作,倒也利索。 可见他们要往务本斋的方向走,沈小叶马上道:“送去兴仁坊的租屋吧。” “外甥女有所不知,庚哥儿把那间院子转租了出去。”岳锦轩还以为他们家都知道。 沈善宥跟着这群人,道:“醉酒进书斋,你们先生不生气吗?” 一个问句,大家停了下来,都迟疑着互相对视讨主意。 “到我的宅子醒醒酒吧!”汪公子挤到前边,道:“就在衙后街,前边拐个弯就到。” 沈小叶警觉的看他,但这些书生们都怕先生训斥,纷纷表示要打搅一番。 众人都同意了,她也不好拦着,只对着外公微微一点头,就返身找恒溪道长说明情况,并请他帮忙照看两匹马。 “三匹,我骑的也是你家的马。”道长纠正她。 她道:“在您和青溪道长名下,就是你们的了。” “无功不受禄,上次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 下次……”道长还未说完,迎面两三个衙役行来,“你们两个……咦,见过恒溪道长。” “几位有事?”道长不解的问。 衙役们不好意思的道:“朝廷征马。” “我户籍不在你们灵河县。”恒溪道长提醒道。 衙役认出他,自不会征他的,但沈小叶的就得征,她常来县城,大家认识,衙役甲道:“可她的马得征。 前些天我们查过记录,九梨村沈家有两匹马。” 可找过去,沈家人说马不在家,他们还以为近段时间不会出现,没想到巡个街居然看到了沈小叶。 “你们征马后,是不是要给我家写个条子,或者两匹马可以代人应役?”沈小叶买马的时候,衙门都有存档,她还以为朝廷近年的河曲马多,不会再征民间的马。 还是衙役甲道:“不过你们村已经以银代役,没的抵了。” “可以退一个人的钱。”沈小叶脱口而出。 几个衙役顿时满头黑线,“沈姑娘,别让我们难做。 咱们先记上,回头征其他徭役时再抵,文书都给你齐备。” “那我过两天给可以吗?亲自送来。”沈小叶不想给,两匹马几十两,征入军中大概率就回不来了。 几个衙役点点头,“五天之内,再晚民夫们就要出发。” 沈小叶目送他们离去,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还好他们不征道观的马匹。” “盛世有章,乱世无则,还是兴盛好。 小小年纪还忧国忧民上了,快去寻你外公吧。”恒溪道长拍拍她,向着西城行去。 沈小叶找到汪公子的院落,已经是盏茶之后,表哥有外照看,她则找岳锦轩打听。 岳锦轩竖起拇指:“外甥女好眼力,就是汪公子请客。” 第一五六章 避而不问 “他来潘先生的务本斋求学的吗?”沈小叶发现这院子里仆从不少。 岳锦轩想了想道:“好像他认识先生,但来书斋的目的不是求是。” 他看看周围,汪家的仆人们离这间客房都远,于是道:“我感觉他是来找庚哥儿的。 在席上,他坐庚哥儿身边,一直跟他拉关系,说什么学武之类的。” “你信吗?”沈小叶挑挑眉。 岳锦轩当然不信,他话到嘴边又忙道:“他来了。” 沈小叶转身,就见汪公子拎着食盒笑吟吟走未,“醒酒汤,就剩你和沈小公子没喝。” “多谢汪兄,我们送进去。”岳锦轩接过,示意沈小叶跟自己进去。 汪公子却道:“沈姑娘留步。” “汪公子有事跟我讲,外甥女不适合与外男相处。”岳锦轩一向把自己代入沈长岁的角色,他喜欢当长辈。 汪公子差点笑出声:“岳兄,你也是外男。” “我和长岁是兄弟,是她舅舅。 你这样有些无礼呢,我们还是换个地方休息。”岳锦轩把食盒递还。 汪公子不接,他看着沈小叶,缓缓的道:“外甥女,我也可以是舅舅。” “喂,占便宜呀!”岳锦轩把食盒塞到他怀里并推开他。 “小叶?”房间里,外公沈善宥的声音传来。 沈小叶应道:“来了外公。” 可在她推门进来时,汪公子也跟在岳锦轩进门,且他把食盒放在桌上。 这里目前是汪家,岳锦轩不好赶人,就是后悔看出他的不对不该来。 直接走近床边,对着给庚哥儿擦汗的沈善宥一揖:“老爷子,在下渭州汪泾河幼子,特来灵河县寻亲。” 沈小叶就见外公身体一僵,嚯得抬头看汪公子,“谁?” “渭州汪泾河。”说着,汪公子把一对鲤鱼羊脂玉坠取出,一左一右的坠子上,分别写着汪和黄两字。 沈小叶死死盯着黄字坠,她记得这是两年前,他们从丘县到达津门时,大舅母当掉的最后一样首饰。 后来大舅舅挣到钱去赎,当铺的人说发生失窃,找不到,如今当票还被大舅母收着。 只听汪公子道:“去年,家兄从一商人手里看到这块坠子,打听到是在京城买的。 他一向忙于公务,特派我入京寻找,年前查到玉坠最早当在津门又出现在通州。 正在我线索断掉时,遇见了庚哥儿,后来身边的人提醒我,才发现他长的像我大哥。” 岳锦轩看看不说话只盯玉坠的爷俩,再仔细看看汪公子和床上的庚哥儿,这俩长的并不像。 “什么意思?”沈小叶脑子有点乱。 汪公子接着道:“所以我查了沈家,但消息太少。 到过九梨村一次,始终不见我想见的人。 正好灵河县的潘先生曾与家兄一起守过城,就借机找沈公子聚饮,打听一下我姐姐的消息。” “外公,大舅母不姓黄吗?”沈小叶知道大舅母没有母家,但具体原因她不知,包括表哥也不知。 沈善宥沉吟片刻,道:“小叶租个车,我们搬去客栈。” “沈……”汪公子一张口,被他截住道:“打扰了,我们爷三个不适合住这儿。” 语罢,掀开被子抱着大孙子就走。 汪公子阻不住,沈小叶一直挡着他,“之前多谢。” 他往右,有岳锦轩,往左有沈小叶不肯让开,他又不能喊人留下大踏步走到院子的沈老爷子。 沈小叶直到外公出了客院门,她才和岳锦轩不再阻挡追上来。 她道:“外公,不如去灵虚观住一晚。” “去我家。”岳锦轩又一次后悔把人送这儿,他扭头瞪了眼汪公子,无声道:别跟。 沈小叶得到外公的首肯,立刻跑出大门找车,好在天快黑时不少车收工,他们很快坐车行向灵虚观。 一直远远缀着他们的汪公子,在门口目送他们上车后,即问跟来的小厮:“九梨村有消息了吗?” “有,说是黄氏和丈夫收布了。” “怀着孕还干活。” “少爷,农家人不讲究这个。” … 迷迷乎乎的沈存庚直往爷爷怀里钻,并不知道他也有舅舅找来,他酒品不错不胡闹。 但是此刻酒气散的大,两颊特别红,不一刻脸上出了几个红点点。 沈小叶吓了一跳:“中毒还是过敏?” “庚哥儿喝不得石榴酒,一喝脸上就出红疹,需得一晚才能自消。”沈善宥十分怀疑汪公子给大孙子喝了这个酒验明血脉。 果不其然,岳锦轩道:“汪公子的确拿了好几样果酒,本来单喝没事,可玩起来后不知道谁把它们掺一块,特别上头。” 他如果不是被自己老爹练出了酒量,也得醉上个两三分。 沈小叶从前不知道表哥还有这弱点,“外公,给表哥检查过吗?要不要去趟济仁堂找葛大夫?” “不必。”沈善宥看车来到十字路口,“岳公子,先把你送家。” 岳锦轩摇头,县城不大他步也很快能到家,“回头我自己走,先给庚哥儿看看脉再说吧!” “偶然一次发现他这毛病,大夫讲没要紧,不碰石榴酒就没事,只要看着他抓破小红疹。 庚哥儿也是奇怪,吃石榴时根本没这样,一喝这个酒立马倒。”沈善宥拍拍大孙子,完全没啥反应。 他不怕什么红点点,就怕庚哥儿吃风出现伤寒症。 沈小叶看出这个,一到灵虚观就借了恒溪道长的光,由他给把脉,“没事,明天就会好。晚上注意别让他踢被子。” “我留下照看他,老爷子好好歇着清闲清闲。”岳锦轩提出这个,还是因为他没照看好人。 沈小叶:“别介,有我和外公,还有一观的道长在。 天已经黑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我认路。”岳锦轩回家了,恒溪道长也打饭去了。 沈小叶这才问外公:“大舅母的娘家人?”对于姓氏不同,她避而不问。 “嗯,你大舅母的娘是合离后,带着她到济宁寻亲未果,后来和我们认识的。”沈善宥交代她道:“回家小心点问你大舅母,愿不愿见?” 她道:“应该见。” “为何?”外公沈善宥想知道。 第一五七章 忘了 沈小叶正色道:“疏不间亲。 外公,这里还有什么内情吗?” 外公沈善宥沉吟片刻,道:“我只知道你大舅母三岁就和她母亲离开渭州,之后入京,是原来的京城,寻亲不果之后又流落到丘县。 我们两家相识之后,你大舅舅和舅母算是青梅竹马长大,在她母亲临终前,两人成了亲。 议亲之时,我们才知你大舅母本姓汪,父母合离。她父亲在西北军中效力。 家里相中了她,只要家世清白,至于涉及到更深的问题,没问。” “外公外婆是持正之人,我大舅母也是个能干的。”沈小叶不吝夸奖自家人。 然后又道:“汪公子,只拿个玉坠报个名字,身份待考。 他年龄也不大,大舅母离家时他估计都没出生。 告诉大舅母让她自己判断最好。” “我考虑的是你大舅母还没生产,万一情绪激动不好。”沈善宥自然希望自家子孙繁盛的。 沈小叶想想也是:“这样吧,明天表哥醒来,我们找汪公一叙再说。 毕竟他都找到这里了,随时会再去九梨村。” “也好。”沈善宥回想汪公子的一身锦衣玉服,又道:“汪家应不是普通的军中效力,也不知现在找来有何目的。” “管他啥目的,大舅母是我们家的人。”沈小叶相信大舅母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她这边定计之后安心吃晚饭,但那边厢的汪公子却是在他们离开后,接待了一行,迅速骑马出城向九梨村赶。 小厮劝道:“少爷慢着些,他们又不会跑了。 而且我们到了之后,你还真要大晚上上门去认亲?” “少废话。”别看汪公子打架不行,但骑术不错,在暮色之中快马加鞭,丝毫不惧道路生。 且还一再回头催促后面的马车再快一些,以致于车马行至唐家集附近,一个不稳摔进沟里。 车内一个中年人惨叫连连:“我的腿我的腿。” “别叫了,给你找大夫。真没用,坐马车也能受伤。”汪公子快气死,他已经八成确定沈存庚的娘就是姐姐,只差这个当铺供奉来认一认人,临门一脚这家伙受伤了。 小厮在边上无语,还不是您催个不停,才摔沟里的。 …… 翌日一早,沈存庚听说自己莫名其妙有个舅舅,特别不可思议:“就那汪公子?” 沈小叶:“也不一定就是,我们找他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突然冒出个外家来,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哪有那么巧,天下长的像的人太多了。 我觉得还是请了假,先找我娘问问才是上策。”沈存庚小时候想有个外家拜年走亲戚什么的,但自从回来九梨村生活,他觉得亲戚得看缘份。 “你和小叶再接触一下,好判断他是真是假。 不过我们也就是普通人家,没什么让人骗的。”沈善宥始终这样认为。 沈存庚却不是,他还想再拖一拖想一想时,就被爷爷推出必须去见。 但老天站他这一边,汪公子出门不在家。 沈小叶送出铜板,多问了一句看门人:“您可知他去了哪儿?” 看门人欢喜收下:“小老儿听到一句九梨村。” “糟了。”沈存庚扭头就走,别看他排斥来登门接触,但他心里清楚得先给自家老娘一个缓冲时间。 鬼知道外婆当年为什么合离,且还能把娘带离外公家。 “表哥,运茜草的事托给道长全权负责,我们先回家。”尽管晚了,他们也得尽快回去看看。 但爷三个快马回到九梨村,家里很平静,而且压根没有什么汪公子来。 沈小叶和表哥面面相觑的看着给她帐目的大舅母黄氏,“家里没有客人来?” “有啊,过完元宵之后,不总有人来送棉布。 昨天前天我和你大舅舅去了五梨村,把二牛家收来的布尽数拉了回来。 表嫂说还有八家没有织完,你对一下帐目。”黄氏催她快些看。 沈小叶这会儿哪有心思看帐目,她犹豫着怎么讲时,表哥已然说:“娘,有个渭州姓汪的找来,说是我舅舅。” 黄氏微微一怔,叹了一声道:“你外公家是姓汪,但,我已经不记得哥哥的样貌。” “大舅母,来人大约还不到二十岁。”沈小叶形容了下汪公子的样子,又道:“他只说他是渭州汪泾河之子,还拿着你当掉后赎不到的玉坠。” “嘶……”黄氏忽然肚子一痛,把两人吓了一跳,赶紧的让她躺下。 她一见沈小叶要去喊人,连忙拽住她道:“没事,被小调皮踢了一脚。” “真没事啊?”沈小叶怀疑,索性趴在她肚子上听,半天没有动静。 于是道:“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的好。” “我套车去灵山寺。”沈存庚满脸紧张,唯恐他娘想起什么悲惨往事后,受到刺激。 所以话音没落已经跑出了西间,结果他守在外边的老爹见他慌慌张张的,也一下慌了神儿往屋里跑。 一近到炕前就问:“娘子,你哪儿不舒服?我看看。” 然后,不由分说就把沈小叶拽一边去。 沈小叶干脆先出来,隐约听见大舅母在说“……没事儿,我早不记得汪家什么样了。” “岳母当年没和你讲合离的原因?”沈长寿从前担心媳妇不好受,从不问她娘家的事。 黄氏笑道:“不就是最老旧的戏码,有了新欢忘旧爱。 我娘早就看开了,也从不讲汪家的坏话,只偶尔提提我哥哥,而我早忘了。 小叶口中的汪公子,八成就是新欢入门生的,不见也罢。” “小叶,听见了吧?去村外把人挡走。”大舅舅忽的起身,来到门掀帘,正对上偷听的沈小叶。 她揉了揉鼻子,“我这就去。” 之后到东屋和外公外婆交代一声准备走,外婆林氏却是道:“见到人,问一问他们为什么时隔近三十年,才想来找人。” “儿媳妇都不愿意见了,问啥。”外公沈善宥一眼就看出汪公子是个富贵人家的纨绔,他是不乐意大孙子接触这类人的。 林氏:“别忘了,儿媳妇的爹可能还活着,她不愿意见其他人,亲爹那里呢?难道等着被人讲究不孝? 何况庚哥儿要考科举,名声重要。” 第一五八章 处置 “唉,咋就突然冒出个人?”外公沈善宥不禁叹气,幸好亲家母把儿媳妇教的好。 感叹完见小叶还站着,他道:“去吧。” 沈小叶提示:“外公,外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找了很久但没找到。 这些年可以说是天下迁民,原来住的地方早早就换了一波新住户。” “瞧瞧,小叶都比你想的全。”外婆林氏说完丈夫,又把视线对向沈小叶,“以礼相待,暂不见面。 你大舅母这胎需得小心再小心,” “明白。”沈小叶领命而去,小玄猫不甘示弱的追上,独把小花豹留在外婆这里。 刚好她出来时,沈存庚也套好了车,“我又去看了下,娘一直说没事,但我不放心。” “要不,把葛老大夫请来?”沈小叶坐上车板,也觉的有必要看看,现在不是前两年没钱的时候,定期孕检家里还是做的起。 沈存庚很是赞同,车子穿过村庄,不少村民和他俩打招呼,大家都知道他们家正给村里孩子盖教舍,没有不热情的。 其中钱里长让两人停一下,道:“有个事儿,刚钱二和我讲,前两天他发观有外乡人一直在你们家附近徘徊。 我正打算找你们爷爷说一下这个事儿,荒地平整出来后,买回的砖瓦也放那儿得注意看着。” “砖瓦应该不多,也有人惦记吗?”沈小叶还没去看过。 钱里长不赞同的道:“针头线脑儿都是财,何况是砖瓦。 现在的砖可不便宜,如果不是需要一些防潮,咱们全打成土坯更省。 你们也多上点心,有事先忙去吧,我找你们爷爷说去。” “里长爷爷费心了,回来我们一定上心。”两人和钱里长话别,快到村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一队车马向这边行来。 沈小叶道:“车赶快些,如果是汪公子就让他们停下。” 沈存庚现在赶车的技能也在提高,当他看清打头骑马的就是汪公子时,远远的把车一横,瞬间卡住这条必经之路。 汪公子一行靠近之前,速度减速下马,他皱了皱眉,扫视两人道:“你们这是作甚?”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动代入长辈的角色,他现在不怕他俩的武力。 沈小叶笑道:“汪公子,我大舅母只有哥哥呢!”离家时没有弟弟。 汪公子:“我姨娘是嫡母离家几年后,才入门的良妾。” “妾?”沈小叶和表哥还挺意外的,而且对口里的嫡母? 汪公子自己知道自家事,他挥挥手让小厮带后边的人后退,再看左右没有离的近的谁,又道:“祖母收到大哥的信,亲自从老家出发,把那人处置了。 然后派人追嫡母和姐姐,可是没有追到,后来收到消息,她们路遇山贼没了。 三十年前天下还不太平,家里派出好几批人,都没找到,还有人在外遇袭再也没回到家。” “不是,你确定我娘的身吗?”就敢把什么都讲出来,还处置,沈存庚不认同自个作妖反而打杀别人,也对连累别人身死感觉难受。 当然,前提是汪公子就是娘的娘家人。 沈小叶就慬慎些,她问:“处置是何意?” “给她一笔嫁妆远嫁。嫡母还是嫡母,她的留书,祖母不认。 老人家临终前,还念念不忘。”汪公子正色道:“我自是查到了当铺留存的记录,又找人打听玉坠的原主人何在时一直没有消息,所以才到通州府找线索。 后边马车上就是当铺的朝奉,他见过你们爹娘。 今天带他来,再确认一下。” “原来不确定啊,我大舅母有孕在身,经不得刺激,不如请汪公子暂回县城?”沈小叶从大舅母的神情里看出,她记得生父名字,与汪公子所言也一致。 汪公子见他们没有半分让路的意思,于是道:“总得让你大舅舅出来一见吧?” 沈小叶和表哥没应,两人下车到边上商量着,“见一见?” “见,不然也不知真假,潘先生讲过有些骗子高明的很,专冲乍富之家下手,能把人骗的倾家荡产。”沈存庚得先确定人。 沈小叶反驳他:“我们家不是乍富。” “形容,形容,好不好?我找爹来一趟。”说完,人就往回走。 沈小叶这边又走来车边,道:“这么多年,你们一直在找?” “没有,只开头几年找过,每每得到的消息不是人不在了,就是查无此人。 嫡母娘家叔父迁居到西南的住处,我们也找过,他们没有见过人回去。 确切说,黄家人早在嫡母回娘家前,被奉令移民西南了。”汪公子请求道:“我能不能远远看一眼姐姐? 前两天我已经往家里写信说有了消息,不过就会有老仆过来。 总不能到时,我还没有见过姐姐。” “我可以慢慢转达,但……”沈小叶没说完,他就道:“我买你家三千匹布,可以登门验货吧? 是真的买,陕甘那边非常缺布料。” 沈小叶摇头,他道:“五千匹?” 沈小叶还摇头,他道:“一万?” “你家很有钱吗?什么官职?那边的朝廷命官许做买卖吗?”真买一万匹,沈小叶愿意他登门验货。 到时可以让大舅母悄悄看看他。 一连三问让汪公子好半天都没回答,最后只说:“家兄袭了父亲的千户职。” “五品,不低呀!”陕甘地区的边将,千户实职掌兵真的不低,这可比陆观不知能否袭到的千户虚职大不一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有村民要通过时,沈小叶不好意思的让道。 有那过于热情的村民就问:“小叶,又是来买布的吧?今天什么时候再染,一定叫上我。” “一定一定。”沈小叶对勤快又学的快的人,很欢迎。 但偏偏就有人小声讲,“还有满屋子布。” “用不着您老操心。”沈小叶见是梨子奶奶,直接顶回去,然后再不看她一眼,只和其他经过的人打招呼。 汪公子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时,远处又有健马疾行而来,且一看见沈小叶就道:“沈姑娘,还有红布吗?” “祝掌柜?苗东家?”沈小叶挺意外,这俩一起来。 第一五九章 八卦 两人同时下马,苗东家率先道:“沈姑娘,你有多少净面红布,我们就要多少。” “大概只有一千,如果现染的话,大约还能再出一千。 但是天气还凉,染出来需要好几天才会干。”沈小叶挺奇怪的。“京城应该很容易调配一两千红布的吧?” 祝掌柜不好意思的笑道:“年前生意好,各处红布本就剩下的少。 加之前几天正式征发民夫,然后有人盛传那个……红布避邪保平安,于是好多人抢购,现在一尺布卖到十五文十八文,都不够卖。 到别的店,没有人愿意调货配兑。” 他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奉姑娘的命低价处理东城布店的存货,表少爷巡查时给人说了句穿红马裤战场上保平安,一天之后,到处都是买红布的人。 “我也借着这个东风,积存的布尽数卖完,这不眼看别人挣钱手里没货,不是个味儿。 正好碰到到处寻摸红布的祝掌柜,我们一合计就找你来了。 本以为你这货不少,三家一起入京做个伴。 即然只有千匹,沈姑娘还是尽快进京卖个高价的好。”苗东家腹诽,这祝掌柜还把价格讲了,自己可得把话圆回来。 祝掌柜听完一怔,但他也接触一段时日生意,知道有时不能只图自己的利益,否则长远不了。 于是也道:“正是,沈姑娘速速进京为妙,我和苗东家在灵河的布庄兑一些货。” 沈小叶想也不想的道:“不用那么麻烦,你们若是不嫌弃我这里一千匹布有四丈和三丈二之别,就拿去卖吧。” “这……”两人对视一眼,又见她说:“正好我这边购进一批染料需要付款。” “我们带了银票,现付。”他俩立刻表示买,毕竟她的布便宜。 双方一拍即合,刚好大舅舅长寿来到,于是沈小叶把拦人的重任交给他,她自己又赶车领着两位客人到家。 路过的村民们可羡慕坏了,自打小叶折腾出染坊,沈家是一车一车的布卖。 汪公子旁观着双方三言两语完成一笔买卖,不禁问身边的小厮:“一千匹她都肯卖,我买三千她居然不卖。” 小厮:“少爷,你有那么多银子吗? 人家沈姑娘明知你的借口,为甚要答应?” 汪公子被正中红,转头不再理他,并大步走向马车看里面的朝奉如何。 而本来想看汪公子和爹谈话的沈存庚,一听有顾客大批买布,二话不说先做完交易再谈其他。 回到家,他和沈小叶当下就点清红布数目结清帐,并用自家两辆车给他们装布。 黄氏想上来帮忙,沈小叶自是不让的,“有外公领着我们干,您把帐入好,过会儿恒溪道长送到货,得再划给他。 唉,后悔当初留下些白布没染,否则今天又能卖一车。” “知足吧你。”大舅母握着银票心里挺塌实的,今年也算是个开门红。 她没再给大家加忙,扶着腰往正房来时,林氏迎过来挽着她坐下道:“回头,得让小叶他们去趟宝河县,大批的棉花散出去,也不知现在织出多少了。 幸好今天交了钱不用再去应役,就让老大在家帮衬着,小叶负责外边的事。” “娘,我没事的,寿哥去见见人也好,对方即不是先前那女人的孩子,倒也没甚好防备的。 再说了,我现在就一乡下妇人,也没啥让他们惦记的。”黄氏心知肚明婆婆为啥时刻盯着自己,她是真的不在意什么汪家。 林氏:“你想开就行。”她看中的就是儿媳大气的胸怀。 原想再说些什么,又觉不必自己多言,于是又提起了侄媳妇那边收花收布的情况。 两婆媳这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沈长寿大步流星的回来了,他只说了声人走了,就帮着搬布。 沈小叶一付八卦模样问:“舅舅,他说的当铺朝奉,是你当玉坠儿那家的吗?” “是,你看。”沈长舅从怀里掏出刻着“黄”“汪”字的玉坠儿,问她道:“汪公子说想让你大舅母验验。 我一会儿要陪苗东家运货,你拿去寻个时机,给大舅母看看。” “这么说,他还真是舅字辈儿的。”沈小叶接过细看,两个蝉形玉坠刻画的不说一模一样,也是差不多的粗糙,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可惜了上好的羊脂玉质,我小时候还觉得它好看的不行,现在……”沈存庚抱着几匹布经过,不禁吐槽道。 “搬你的布吧,一会同去县城,你上课去。”沈长寿揉揉儿子的后脑勺,至今为止,这小子都没正经上过满月的课。 沈小叶收好玉坠儿道:“舅舅别忘了把两匹马交给官府时,让他们出正式的文书。” 沈长寿自是应下,两匹马好不容易养出些精气神,又要被征走,“小叶,日后出外骑驴或骡吧,咱们可经不起几次征马。” 沈小叶倒是想买,可这会儿恐怕没人再卖,“我估计现在市面上也不好买到马,也不知道究竟征了多少人,多少驴马?” 她不知道征了多少,但在京效大营的沈长岁却知道的,“从北方几省三十万民夫运输,背后就是三十万个家庭,沿途的守卫也是一个难题,再出现上次的战事伤及他们,太过残酷。 陆观,我隐约记得古代战史里,有人运用过接近兵站的转运方式。 你家里,有这方面的兵书没有,我们好古今结合一下,给皇帝上个条陈。” “家里有兵书,上面都是指导性的东西,具体到这类实务的记录,大约得从史书里翻吧? 不过我以前听谁提过,似乎南北朝哪个皇帝北伐,利用过行军路线修筑后勤补济站的方法。”陆观努力回想着,脑壳想的疼都没想起是谁。 沈长岁道:“南朝也就宋齐梁阵……” “等等,好像就是刘宋。”陆观被他一提示,立刻报出来。 沈长岁一拍他道:“如此,我们就请个假,到国子监找找那一代的史书记录。” “直接写不就得了。”陆观不大想去,他想回家睡个懒觉。 然而沈长岁并不给他机会,“没有出处,小小年纪想当不世出之妖孽?” 第一六零章 似乎 “坚决不想。”陆观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回到京城的一路上,总见有人手里拿着块红布,他不解的问接他的护卫道:“陈哥,京城这是有什么风俗?” “不是,就民间突然流传,上战场穿大红裤衩避劫保平安。 也不知道哪个商家为了挣钱乱传的,凡应役之家都去买了,没有应役也一起凑热闹。”陈护卫自己也买了块,结果跟妻子买重了。 沈长岁看看街上行人,目力所及几乎有三成人都拿了块红布,“还是上次民夫死伤的多,百姓们买个心安。 我们快些查些资料,尽速上疏。” “国子监的书楼也不好进的,守卫不知会不会卖我个面子。 我倒觉得尽快通知沈小叶,带上布来京里卖完更好办别到。 不如,把周文辰找来给我们开路?”陆观现在,没了出入牌也不一定会被放行进国子监。 然而他的想法是多余,在他们还没踏入国子监大街,就有大营里的传令兵追来:“两位公子,将军急招。” “可知为何事?”打转马头后,沈长岁问道。 传令兵言:“有一卫骑兵献上只花豹,说是开始还好好的,可一入京就绝食了。 然后捕到它的人提到,似乎、大概,花豹就是出现在开平,接应到两位公子那一只。” “我去,豹妈妈被抓了。”陆观想催马而行,无耐闹市人多他得慢慢走,见沈长岁下马扔绳给玄参,一曳袍角就跑,他索兴也保持一致。 心里还嘀咕着:也不知道沈小叶知不知。 沈小叶当然是知道的,所以她在送走苗东家两位后,就和外婆商量着进京。 林氏道:“我就不去了,但你把小豹子带去,万一上边收了之后放养到南苑,将来它们母子岂不是都会成为秋猎的野物?” “外婆提醒的及时,我还纠结小豹子会不会被养的失了野性,却忘了它也会被当作猎物讨权贵们欢心。 还是得找四舅舅一次,看他能知豹妈妈送到了何处,但愿是南苑,还有机会把它操作出来。”皇家的猎场也就那么回事儿,常时无人狩猎动物生的太快的话,负责看护的官员们倒卖一些,简直不要太容易。 咳咳,沈小叶口中说了声无量天尊,她只是顺心而为,不是故意要腐蚀朝廷命官。 黄氏考虑的多:“会不会,陛下收了直接留在军中效力?” “呃!?”沈小叶抓抓耳朵,“不会吧,豹妈妈这种大花豹很寻常的。” “找到再说吧。”林氏刚打断这个话题,就听见院外传来钱壮壮的声音:“小叶小叶,道长拉了三辆车给你送东西。” “来了。”沈小叶和两位长辈说了声,准备迎接。 但林氏并没放她出去,而是道:“你上次不是说订了一万斤,三辆车哪里拉的回来?” “外婆不急,我是觉得家里没地方放,且土房易受潮,就和道长说剩下的七千斤还放在灵虚观在渡口租的仓房。 且从今天起,租金由我们来付。”沈小叶耐心的解释完才离开。 林氏叹道:“小叶是个舍得花钱的,买点儿药草还整出个仓库来。” “庚哥儿就相反,死攥钱。他搬入潘先生的学舍后,就连县城的房子也租给了别人。 特别是年前分过红的钱,说啥也不乐意交给我帮存着。 我说钱分完后帐上没钱求借一二,他居然还让我打借条。”黄氏没有听出点什么来,她自动屏蔽了儿时压岁钱不保的经历。 林氏听得哈哈大笑时,沈小叶迎来了三车茜草,足够二月天气暖和后开染用。 恒溪道长取出一张契书,并有言道:“一共一万斤,你统一结款?” “统一结。”沈小叶收回契书道:“车马费也加上,每斤三十五文可行?” “我师兄说的是四十文,减五十两定银,需得再付三百五十两。”恒溪道长公事公办。 沈小叶不同意,“当初约定按当时价码算呗。” “要不我拉回去?”恒溪道长打趣她。 “那倒不必,我拿钱去,里边有银票也有现银。”沈小叶一直都知道,这片土地的古代实际上十分缺银缺铜,她手里的那点现银是真心不想拿来付账。 有钱赚,恒溪道长不介意是银、铜、还是票。 待车夫们卸完货离开,他又主动道:“小叶,有没有兴趣往陕甘一带贩布?” “有,但目前去没有熟人,很多人并不愿意跋涉。 最主要的是,当地拼不过那些动辙十几万匹的大布商。”沈小叶深知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道理,就县城到京城,已经够她摸索好几年。 不过,她迟疑的道:“您要去那边?” “嗯,去道家名山闭个小关。”恒溪道长说,“我们师兄弟好几个,很安全。 其中,女冠也有随队同行。 你若是去那边,一路上可得我们免费的保护。” “暂时不必了,我大舅母快生了,不出远门。”但她出近门,比方说第二天她就带着两小只,由大舅舅带着前往京城。 两人还专门拐了一趟宝河县北祁村,由辛老太太领着走门串门的查看织好的布匹。 里长媳妇也跟着,每每在沈小叶翻看皱起眉头时,她都很紧张,唯恐万庄头压价的故事再现。 沈小叶不吝赞扬:“还挺密实的,大约多久,能全部织出来。” “二三月,如果单纯织布很快。 但要纺线就会占用两三天。”辛老太太每天都跟进的,她不白拿沈小叶的钱。 沈小叶沉吟片刻,斟酌着道:“如果专门有几人一队,负责纺线,会不会更快些。” “会是会,但工钱怎么算更合适? 而且棉花早就分散出去过,再劝她们合伙,不容易。”辛老太太其实早就发现了问题,但进行到一半,她已经不好再做调整。 又道:“你看已经织好的几百匹,运走? 小叶,我倚老卖老说两句,今年又征发民夫,村里的十户人家四处筹钱想免去人参加。 但庄户人家都不宽裕,真真攒钱不多。” “我明白,过两天从京城回来,就拉走。”沈小叶知她是在给大家要工钱。 第一六一章 顶头 待到沈小叶转了好几家预备找大舅舅一起离开时,祁里长的妻子暗暗松口气。 不料,骡车都已经出了村子,在村里跑了几圈儿的小玄猫传音道:“你知道辛老太太为什么催你带走布吗?” “农家二三月存粮不足,都等着拿到钱买粮。”古代粮食不足问题,一直都存在,不是天灾就是苛捐杂税导致底层农民没粮吃。 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赶车的大舅舅沈长寿深有同感:“像我们家八亩上田二亩坡,就算是不交税也吃不饱。 假如我们挣个零工钱,养不活几口人。” 小玄猫没注意他的说什么,一个劲儿的传音:“不是,我听到老太太的孙女说都快一千匹了,再不拉走这些布,剩下的钱就分不匀了。 好像是老太太只按照你留下的几十两银子的数额,往外放的活,因为不给齐了工钱,人家织户不敢织。 敢织的这几家,不见工钱不把布交给老太太。” “大舅舅停下。”沈小叶听完,立刻意识到了辛老太太为何没了从前的从容。 沈长寿拉住缰绳问:“怎么,还有啥事儿?” “我想着,咱们拉些白布进京,找外城几家铺子寄卖。”沈小叶是预备由宝河县进京,不回灵河的情况之下,她只能入京卖布。 沈长寿迟疑片刻:“咱们这边织的白布,能在京城卖上价?” “大舅舅,京城四周三五十里的百姓,可穿不起更贵的布。 三百匹吧,咱们可以沿路卖一下,或者到府城找长顺舅舅,他岳家不是也卖着。 而且,我刚刚看了,辛老太太家存的棉花只有当初的一半,想让她们出工快,给工钱快也是一种方法。”沈小叶这次出门,身上带了百多两银子,是她分红之后的全部身家了。 沈长寿拆穿她道:“你是想借机找大哥要帐。” “嘿嘿,现在都正月下旬了,各行各业正常进行中,没道望拖着。 大舅舅,钱的事,越拖越不好张口。”沈小叶才不会讲自己是临时起意。 说起来,昨天付清茜草的钱,导致布匹帐本上现在还是负数,目前只能拿自己的钱和公中的银两顶着。 但卖些布,再把长顺舅舅的帐一收回,帐本上的负数立刻变盈余。 且京城那么大的市场,总归是要开发一下的,不然她也不会在昨天租了车后,请苗东家和祝掌柜看护着,带去京里五百匹青布。 “唉,都是亲戚。”大舅舅调转车头再次进村。 沈小叶只回他“呵呵”两字,长顺舅舅这样的亲戚,还是少来往的好,爹娘都不顾的人,你敢信他会顾及你? 等她付了剩下的全部工钱,眼看着辛老太太愁眉舒展,不禁感叹祁家村的人是被之前的庄头搞怕了,以后再接活儿估计都是见着钱才肯继续干。 甥舅俩装车离开,紧赶慢赶在天黑的时候也到达不了府城,只能趁天还亮时在半道选了个大点的村镇休息。 一夜无话,次日他们一大早出发,午饭前赶到了沈长顺所在的酒楼。 不想沈小叶刚踏入大门,就与杨训杨公子走了顶头,且对方旁边还有个耿举人。 “原来是沈姑娘。”耿世用眼睛带着笑,仿佛不曾知道她在顺天府大堂的所为。 但杨训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呵,又找来做甚?我没书再卖给你。” 自从她把书交给对家卖低价,以前卖出的百多本纷纷找来退钱。 按一两五钱,赔倒是不赔,但博雅斋的名声受损,生意可以说一落千丈。 “两位借过。”沈小叶心里闪过疑惑,耿举人没有被判什么刑罚吗? 耿世用多聪明啊,他儿时在江南那也是乡绅子弟,见的人多事多,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让沈姑娘失望了,在下身有功名,是有豁免资格的。 三月里我成亲续娶万氏,诚邀您赏光。” “不必,我们不熟。”沈小叶暗骂:万恶的封建社会。 然后也不与两个堵门的多说,敏捷而又快速的劈掌,两人下意识的后退,刚好给她让开路。 杨训见她寻去柜台,挑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升斗小民尔。” 然后和耿世用扬长而去,直到上了马车才道:“表叔,近来查到她家染布卖布,可没给衙门交税。” “不急,待我给同年修书一封。”做为京城考中的举人,耿世用的人脉还是不少的,而且北方文脉未复,极少会有夺功名之事。 否则也不会这么快从官司里脱身,现在看来被朝廷迁到北方,也是有好处的。 和酒楼掌柜搭上话的沈小叶,还不知道有人暗搓搓搞事情,她正不可置信的问:“为什么辞了?” “他做帐出了纰漏,没追究他已经是东家仁慈。”掌柜的不耐烦道:“姑娘还是请吧,我这里忙的很。” 说着就迎向进门的顾客,满脸堆笑的道:“张举人,里边请……” 沈小叶无奈只好离开,在街角找到吃面的大舅舅,“咱们得去杂货铺了。” “刚下好的面,吃了再说。”大舅舅其实并不想找去。 但是听到小叶讲大哥被辞退,加快吃面的速度。 两人在两刻钟后,寻到西城的白记杂货铺。 结果看店的白氏一见他们,立刻冷下脸来,“有事?” 都是他们惹了人,害得自家夫君被人针对丢了帐房的差事,这两天,更有地痞来寻事,爹和夫君今天请了巡街官差吃饭,希望能震慑住捣乱的人。 “大嫂,我找大哥有事。”沈长寿挂着淡淡的笑,心说这白氏对亲戚越发没个好脸色,怪道每次大伯大伯娘都愿意住府城。 白氏斜了眼他俩:“不在。” “白舅母好,我是来结清布匹帐款的。”即然对方不客气,沈小叶也就不留面子情了。 闻言,白氏红润的脸瞬间铁青:“你还敢提布匹,晖哥儿拉回来的五十匹布,个顶个的脱线,买家差点退货。” “那也就是你便宜卖了呗,可惜了上好的染料,每次染好都要再以同色布头包下边。”沈小叶最知道自己的布没有问题,否则她早就退给了武七爷。 白氏一怔:“你的布都包了边?” 第一六二章 春末夏初,寂静的窄巷子除了偶尔飘落的几片树叶,再无他物。 忽然,咔哒的轻声为这里添了道声响,之后,更多的咔哒声在巷底响起,原来是有人抽开院墙下松动的砖块。 不一会儿,沈多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墙洞里钻出又退回,一块块砖头从洞里推出。 她最后又钻出头来时,头顶两根小揪揪刚好被落叶打中。 只是落叶而已,不疼。她一心一意汩涌着白胖的小身子,努力钻出这个废弃的狗洞。 努力许久,终于爬出来了,但是,洞外也多了个差不多年龄的小奶娃。 “沈多,你在做什么?”五岁半的沈荇肃着一张小脸儿问。 沈多拍拍胸前挂着的储物荷包:“买五福楼的凉糕,二姐要么?我给你捎一份。” “不要,你也不准去。”沈荇上前捏捏她露出的藕节似的手臂,道:“看看你都肥成小胖猪了,还吃! 再有十天你就要跟我去玄天宗报到了,这么胖怎么爬登仙梯。 要知道不爬过百层,就会落到杂役弟子里去。” “可我饿,奶娘都让我连吃七天的青菜豆腐了。”沈多举着胳膊控诉道:“我找大伯抗议,他还说是为我好。 哼!我这是婴儿肥婴儿肥,人家还是个宝宝呢!虐待儿童罪加一等。” 她的小拳头一握,鼓着腮帮生气,实际上是她从前攒在板板空间里的零食吃光光了,这才不得不冒险钻洞。 忽然,有人从墙里钻出,无声落在她身后要拎走。 但是沈多反应极快的就地一滚没被抓到,还噌的爬起,转身就给人扔了张凡人可用的闪雷符。 并抓着目瞪口呆的沈荇就往巷口跑:“二姐,快放求救符,我放不出第二张符了。” 她感觉自己就是再投胎变成个小孩儿,警觉性还是很厉害的。 至于之前二姐出现,她没感应到危险的事,可以忽略不计,大家都是修N代了,有凡人专用的隐息符用不要太方便。 沈多半分假小孩儿的羞耻感也没有,因为她前世残存的记忆越长大忘的越快。 哪怕她在小时常提醒自己,也阻挡不住新生换旧生。 仅剩的记忆在三岁刚会拿笔时,她记在个小本本上藏到板板空间里了。 向日里,她上课背书快,练武又反应极快外,跟真小孩区别也不太大了。 不过她到底只有五岁零一个月,是躲不开炼气修士抓捕的。 “小四,虐待儿童有罪,那你私自撬开防御法阵是不是更有罪。”沈池仅被她小儿科的闪雷符烧焦点头发丝儿,抓到她高高举起,面对面问。 沈荇靠在墙上叠住手替她捂眼脸红:“是七叔啦,笨多多。” 沈多眨眨眼:“我没撬啊!” “那你在没有二门以外出入令牌的情况下,是怎么出的防御阵?”沈池正色道: “我可是在监控的水镜里看见你动到阵眼了。”他其实很希望是这孩子破开的阵。 毕竟四哥生前的阵法就是同辈中最好的,小四长的像四哥,脑子应该也像。 沈多很认真的讲:“我就是踢开路上的石子,怕比我小的弟弟妹妹们拌倒。” “那你回去再走一遍。”沈池不信。 然而事实就是,他改变了二门之外的防御法阵,沈多就是走不出去。 她看到七叔满脸失落,悄悄和脑子里的板板说:“我要不再走对一回?” 板板是她前生戴的沉香木的小棺材挂件,会在要求下给她藏东西,帮她出防御阵,但就是不会说话。 沈多虽然差不多忘记了前世,但她不会忘了闭眼就能看到的板板,经常在一个人时,神魂进里看自己收集的各种小玩意儿。 …… “晖表哥运来后,您没检查吗?”沈小叶反问她。 白氏,她还就没看,是娘检查之后,送走的。 “出货时一切正常,买主嫌有问题我管退。 麻烦白舅母把布要回给我。”沈小叶直接给善后。 白氏:“他们离开通州了,一匹只给了三钱二。” 沈小叶:“那您付我三钱即可。” “这么贵?”白氏算了下,自家就挣的一两银子,她转向沈长寿,“自家人也如此高价?” 沈长寿一言不发,他跟个妇人没话说,也不想想别处进到的有色布匹比这价高不说,谁赊给你。 “我大舅舅不管帐,您要觉得贵,以后还是别赊我的布了。 加上上次三百匹,一共一百零五两,还请白舅母付钱。”沈小叶说的再没这么直白。 白氏蹙眉,为难道:“家里近来花费颇多……” “我看您货架上也没有布匹,想来都已卖完。 如果实在没有现银,可以用其他货抵帐,比方这袋红枣就不错。 还有这套白瓷也可,这蓑衣席子编的也不懒。”沈小叶轻移脚步,一一点过好几样货物。 白氏终于坐不住了,连忙起身拉住她,细语轻声道:“小叶呀,眼看着晌午你还没吃饭吧?” “吃过了,正好有时间把货拉走卖了换钱。”沈小叶推开她的手,转身做势拎起一卷竹席。 白氏哪会让她拿,又一次抓住她的手:“小叶你看,你表弟还不到一岁,正是花钱……” 她话没说完,门外就传来沈长顺的声音:“谁的一车布停在门口?”只留两只猫看着,真稀奇。 “大哥。” “舅舅。” 沈小叶甩开白氏,跟着大舅舅一起走出门。 “长寿,小叶。”沈长顺脸上的伤早好了,他拍拍车上的布:“你们想把布放这儿卖?” “没有,这是别人定好的货。”沈小叶才不给他。 又道:“长顺舅舅,家里进了一批染料没了流水,您把之前的帐结一下。” “夫君。”白氏在沈长顺开口前出来,并道:“爹呢?” “岳父有点醉意,我送他回了后院。”沈长顺招呼小叶甥舅道:“一车布放门口不合适,要不先送家里。” “不用了大哥,我们赶着送货。”沈长寿一点不愿去他岳家,就算铺子后边大哥的住处也不想去。 沈长顺不高兴了,“过家门不入什么意思?再说我还有事跟你讲。” “讲之前结一帐可好?长顺”沈 第一六三章 亲香 沈长顺一下被晾在当场,他拧眉深吸一口气,“长寿,你就是这样教她的?不等我说话转身就走,我是会昧她银子的人吗? 回头长恬夫妻俩找来时,怎么交代?” “这孩子,气性……”白氏刚一开口,就被丈夫横来一眼,她不高兴的掀帘退回后院。 “大哥,他夫妻俩再回不来了。 小叶,毕竟还小,你担待些。”沈长寿声音低沉,妹妹的事,他们并未告诉大伯一家,是娘心里还存了一丝丝妄想。 沈长顺怔住,“怎么回事?消息确切吗?” 沈长寿沉重的点点头,简单跟他讲了经过。 …… 沈小叶并不知道大舅舅为了给她打掩护,说起了她父母的事。 此刻她并未等在门外,而是手里抱小玄猫,肩背卧在背篓里的小花豹来到府城的大钱庄,当场就要跟柜上换现银。 尽管银票更方便,但她会尽量换成金银放在家,或者空间。 不过此时的钱庄都是要收手续费的,沈小叶一点也不嫌浪费,“麻烦换成十个十两,十个五两,二十个一两的。” “姑娘稍待。”柜台的人先验了一遍票,紧跟着又传给另两人验堪印记。 沈小叶并不着急,总归她货出完轻装行进,很快就能进入京城,最多歇在外城一夜。 思绪飘飞之间,她没有注意到腿边的背篓里,不安份的小花豹正顶开盖子扒出爪子。 但小玄猫看见了,并眼疾爪快的一拍,瞬间把豹子压下。 “怎么?”沈小叶收回思绪,听见篓里有委屈的呜呜声,便掏了包里几块糖放入其中。 当然,她也不会忘记再给小玄猫几个,猫儿正吃得开心,忽有人从里间走出,盯着她们赞道:“好一只旺家玄猫,不知姑娘肯割爱否?” “报歉,不能。”沈小叶见对方一身绢袍,腰悬上等玉饰,却是和个青布道袍之人一同出来。 她连忙起身行礼:“见过青溪道长,近来一向可好?” “还不错。”青溪道长笑道,“你这是生意做到府城来了。”他用的是肯定句。 沈小叶谦虚道:“小打小闹而已。” 此时,见青溪道长身旁绢袍之人目不斜视的盯着小玄猫,猫儿则轻飘飘斜他一眼。 结果这人就喜笑颜看的搓搓手道:“不知在下可否摸摸玄猫,沾沾财气。 那个我不白沾。”说着就把腰间挂的玉玦摘下递来。 沈小叶退后半步,不禁看向道长,请他劝退。 “陶居士,心诚则灵,寻常俗物倒折了这飘渺的气运之说。”要是摸摸小玄猫就发财,青溪道长早把它借走抱上个三五月。 “是我唐突了。”这位倒也收放自入,把玉挂回去又郑重的问了一遍。 沈小叶低头看看小玄猫,后者卷进嘴里最后一糖,轻轻“喵”了两声,意思是看在道长面上。 于是她把猫儿往前一举,对方嘴里念叨着“福生无量天尊”,两手小心翼翼的抚上猫儿。 虔诚的动作引来好几道目光,就连给沈小叶换来银子的帐房,也没出声喊她取银。 青溪道长见他状似不舍想抱过猫儿,干脆对沈小叶使了个眼色,从她手接过猫儿放进陶居士怀里,“那,多亲香片刻,今天发大财。” “承你吉言。”这下,可把陶居士给乐坏了。还道:“他日玄猫有后,可否为陶某留一只?” “喵!”小玄猫嗖的从他怀里跳出,想什么呢,它才不会在这边成亲,人家还是个幼崽。 沈小叶迅速接住它,道:“看缘份。” “青溪,我发现与你交好者,都会用这玄妙的缘份二字。”这位陶某褪去一闪而逝的失落,又对沈小叶道:“相见即是有缘,这个还请姑娘收下。 改次再来府城,可到我陶然居酒楼一坐。” 话音未落,他已然从身上摸出一块寸许大小的檀香木牌送上。 沈小叶略有迟疑,但在青溪道长眼神明示她收下时,她果断接过一看,心思电转间就道:“那就多谢陶先生了,原来陶然居酒楼是您开的,我有位舅舅之前在那里做帐房,可前几日不知为何被,竟直接遭辞退。” 尽管显得交浅言深,但沈小叶还是讲出来,她或许一直不会去陶然居吃饭,可得知道这家与杨训或耿世用是否有深交。 她相信长顺舅舅说的有杨家人捣鬼,晖表哥本就与对方闹僵,自己又出手更加加重了矛盾,现在可以说是辞视。 后来她和家人分析过,自己做的是否得当,外公外婆第一时间就说:略欠妥,但源头在自家,尽快掐灭影响林学士的苗头,才是紧要。 且外婆还道,清流和年轻士子最重名声,高价卖书贪利一旦被有心人传扬,不仅林学士,就连四舅舅都会遭受影响。 “之前?辞退?”陶某人不动声色的道:“不知姑娘舅舅名姓?” 他家待遇向来在府城敢称第二,没有敢称第一的,但凡在陶家做事的没有不尽心尽力者。 且各处生意辞退帐房的事,向来审慎。 “沈,讳长顺。”沈小叶坦当的报上名字,别看长顺舅舅这个人对父母有失孝之举,但是做帐房这块儿,据说是十分敬业的。 陶某人微微颔首:“我记住了,陶某还有事,改次再见。” “慢走。”沈小叶对两人回礼,目送他二人出门。 青溪道长在门外给她打了个小小暗语,小玄猫喵声传音道:“老道士约你做甚?” 不知,她无声的吐出两字,点验过银两之后,很快也离开。 一百七十两银子,不过十几斤的重量,放入背篓有小花豹看守,安全无虞。 咳咳,当然,她只留下十几两,另外的尽数转移到空间,即不费力气,又保险。 待她回到白记杂货铺,就见两个舅舅沉默的坐在那里,看到她,两人同时起身。 “长顺舅舅,这里是找你的十三两银子。”沈小叶把背篓里银子给他。 沈长顺推给她,“亲戚是亲戚,生意是生意。 我这边是打算把剩下的五两,给成你五贯钱。” “这就是生意呀,年前的三百匹布全部是三丈二的标布,价格是二钱四分。”沈小叶瞥了眼窗外的身影道。 第一六四章 平安符 送走沈小叶甥舅俩,白氏生气的把银子抓起,并道:“小叶是故意的。” “那又怎样?她让你挣了钱,五十两的利比看一个月铺都多。 娘子,我家亲人你就那么不待见?”沈长顺无故丢了活计,心里正不好受。 他道:“说起来,这次没有她和长寿及时出现,晖哥儿不定会如何。” 说完,也不管白氏的脸色有多难看就要往后院走,他又不是入赘,现在虽然住在岳父的铺子后不过为了方便,但岳父母住的院子,是他爹攒了半辈子的银子买的。 而这时,铺子里进来一个陶然居的伙计,“沈先生,掌柜的请您过去一趟。” “不去,我已经不在陶然居做帐房。”沈长顺脚步不停,完全不看白氏的眼色。 他决定了,趁着没啥事儿,带两个闺女回去九梨村看望爹娘。 长寿说的对,别将来给自己找遗憾,和爹娘没有隔夜仇。 “可……”伙计见他头也不回的走,着急道:“白太太您劝劝,刚大公子找来问起了沈先生,还…还要查从前帐目。” “我夫君从来做事认真,不会贪谁一分银子。你们随便查,不送。”白氏还是很维护丈夫的。 伙计几番劝说无用,只好先回去复命。 而离开的沈小叶还不知陶某人行动神迅,已经展开调查。 她这会儿已经出了城门,直向示城方向而行,走出不过片刻就听到小玄猫传音:“道长在左边三十米外挑着白底红字的茶摊等你。” 进京官道上热闹非常,来往商旅一多,造就了靠近城门十里之内,都有各类的生意。 “小叶,粮铺那家的掌柜跟我说,咱们如果能送些红布就妙了,他说府城这几天大批红布被调入京。 让府城里的红布叫卖出十几二十文一尺的高价。 你说,我们现在连夜回家染它三百匹,会不会更合适。”大舅舅沈长寿小心的赶着车,尽量不往装的高高的马边靠近。 他向来慬慎,且也愿意让孩子们在家里可以托底儿的情况下,尝试一些事,比如小叶染布。 “这也就是一阵风,待大军开拔,也不用那时,有部分民夫会提前几天押运东西离京,其余民也不会都进京。 等我们染出了布,估计京城早已没人再买红色的象鼻马裤。 大舅舅,我想着也快开拔了。”所以得看看四舅舅去,还要问他愿不愿意带上自告奋勇出塞的小玄猫。 沈小叶见大舅舅情绪低落,道:“我来赶会儿车。” “唉,上次死了不少人。希望这次打个大胜仗,为他们报仇。”沈长寿收回心神,专心赶车。 “会的。”御驾亲征带一流的官兵打击北虏,配备后勤定然都是顶级的。 不过快那个茶摊了,沈小叶看他一直不肯换,便就做罢,同时道自己想下车走走。 “也好。”就这盏茶功夫,沈长寿都看前边车马,已有两起擦撞发生,且双方还占着路阻挡住别人的路。 沈小叶只是找个借口,她并没如何遮掩,看到茶摊上坐着的青溪道长,她和舅舅说一声后大步行来,“道长找我有事?” “有,方才你见过的陶家公子,不止开酒楼书肆,他还做着丝生意。 其间,不少往陕甘区域送去布帛。”青溪道长提醒她说:“或许你可以搭上他的商队,把布卖出更远?” 沈小叶道:“他也可以收购我的布。” “不会,越多人加入商队,越安全。 像你大舅舅也可以护队前往……”青溪道长扫过赶车挤来的沈长寿,忽又改变主意,“算了,你家要有婴儿降世,你大舅舅忙不开。” “你们太虚观也会与商队同行吧? 且一路上还兼理安全保卫,并挣着银子去闭关。 各取所需,一举两得。”沈小叶稍一想,就明白了好些。 “道长特别希望我到外边走走?”她又一次提到这个问题。 但青溪道长只说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需要开阔眼界心胸。” 沈小叶深以为然,但她目前还需保守经营,自家财力和势力都不允许她冒险。 两个在沈长寿坐下后,又聊了许久,青溪道送他们一人一个护身符,道:“平安符,一路平安。” 甥舅俩谢过离开,独留青溪道长坐在茶摊,良久才走。 这点,沈小叶自是不操心的,她现在就想车快点到达京城,好拿到确切消息,让四舅舅回来跟家里好好道个别。 但是吧,她再急也没有用,骡车毕竟是走在土路上。 其间她夺到驾车权,飙起来惊的大舅舅喝斥不止,再不愿她赶车。 所以这次车到外城时,内城太门早早关闭,沈小叶寻摸到客栈来后边喂骡子时,居然见到陆观私宅里的厨娘袁氏在这帮工。 大冷天的,她在井边摇水,一桶又一桶提。 她不禁问:“婶子,你咋到了这里?” “陆公子常时间不在家,我只做个午饭基本没事儿,后来白大爷就让我早早下工。 这不闲着也是闲着,又找份工。”袁氏如实以告。 沈小叶点点头,“可得注意身体,实在累可别硬撑着。” “会的会的,多谢姑娘关心,你快休息去吧。”袁氏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她首先就必保自己,否则母女三人一起完蛋。 沈小叶想了想,道:“佳儿他们爹还没消息吗? 要不要找陆观走个人情,从五城兵马司问起。 对了,佳儿爹的全名是什么?” “不用不用,太兴师动众。 我夫君易。。”袁氏说完,就见沈小叶蹙起了眉,并道:“不瞒婶子,我似乎在哪儿听到过这名字?” “果真?”袁氏惊喜不已,猛的抓住她的手,“姑娘,骡子我来喂,你休息下再想。” “倒也不必,我问下大舅舅。”沈小叶走向清理车轮的舅舅,问:“大舅舅,我肯定在哪儿听易。。这名字,你有没有印象? 是厨娘袁婶子的丈夫,找不见他,娘仨就安生不了。” “我想想。”沈长寿停止手里的活,集中精神看天,片刻之后道:“有一个人姓易,但具体叫什么我没记住,或者没人告诉我。” 沈小叶眼前一亮:“谁?” 第一六五章 有 “邓县令的师爷。”沈长寿对此人有几分印象。 沈小叶经他一提,脑海里就闪过易师爷的样貌,文质杉杉留有短须,看着比大舅舅大好几岁,但绝对不会超过四十。 “说不定真是他,那一次我办出关路引,就是他出的面。 他官话虽然讲的好,但不免带有些明州一带的口音,后来离开时我还听见有人喊他志尧兄。”沈小叶扭头看了眼袁氏,发现对方一脸紧张又期待的看着自己。 她略一点头,就转回来和沈长寿道:“我要不要说实话,但万一别人称呼的是表字而非大名呢?岂不是让袁婶子失望。” “总比她一直找不到人的好。”沈长寿寻过妹妹妹夫,他最知道哪怕一丁点消息,都是希望。 沈小叶思忖片刻,走问袁氏给她说了自己所知。 袁氏顿时抓握她的双手,“沈姑娘,就在县衙的吗?他有五尺一寸高,长瘦脸,白净短须,目含星光。” 四舅舅按量衣尺比对出的长度,大约一尺为34厘米左右,五尺一寸也就是一米七出头,但目含星光嘛,有待参详。 沈小叶细想之后道,“是,但我不知他们是否为同一人,表字和名字……” “我夫君表字彰德。”袁氏又是欢喜又是激动的掉泪。 沈小叶慢慢安抚她,总算止住她的泪。 袁氏单手抹去泪,给她行了个深深的福礼,“姑娘大恩,日后定报。” 说完,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走,连水桶不管了,神奇的是在没挂风灯的地方转过,她居然一点不受影响。 沈小叶有些不放心,于是和舅舅说了声提着两桶水追去时,袁氏已经和管事的在辞工,人家很不满意她的行为,说定要走的话,前两天的工钱就不给结了。 “易家的,咱就说再有半个时辰就戍时,你现在走三天都白干。”这管事婆子声音挺冷,但说出的话却是十分有理。 厨房好几个打杂的,也都出口劝袁氏,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心狂狂跳,安不下来做工。 沈小叶提着水进门放下,也随之改了称呼,她知道袁氏故意在外人面前报夫家姓以示她有丈夫在侧,也算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易家婶子,也不差半个时辰。” “诶诶诶,厨房重地外人不许进啊!”管事婆子厉声阻她再往里走,离门口近的两人很有眼色的挡住路。 沈小叶立即住步退出门外,并道:“不好意思,我来找一下易家婶子。 我是投宿的客人,想请她帮忙下两碗阳春面。” “沈姑娘,我现在……”袁氏未说完,就引来厨房很多人的注视。 当然,大家看的不是她,而是一身男孩衣袍的沈小叶,由于天冷穿着厚且围着暖脖,不注意还真看不出她是男女。 袁氏一时失神,这会儿发现自己喊错了,急忙与管事婆子小声说先出去片刻。 管事婆子刚一点头,厨房里掌着白案的大师傅出声道:“兀那女娃,年前你可是在外城卖过好些便宜布帛。” “是呢,大叔好眼力。”沈小叶含笑报拳,对于以前的或将来的顾客,她都笑脸以对。 众人看看大师傅,有人想起来,于是问:“您买到的低价布,就她的。” 大师傅哈哈一笑点头,走近招手让她进来,“俺跟你讲,你那红色印花布可是不错,俺家娃都喜欢。 就是后来再找你没找见,同样布料别的店又贵上二三十文。 特别这次买红布头,都抢不到,你还有红布吗?” “没有了。”沈小叶暗暗叹气,商机转瞬即逝,她没赶上这次,当然,如果有可能她希望以后不再有这种商机,官军打仗累但民夫最苦。 大师傅并不只问一样,“青色和藕色印花,还有吧? 俺们想买些做被面和袍子。” “有。”沈小叶话音刚落,好几人都心动,年前他们是白天的工时,没见到她的摊子,或者当时没注意。 管事婆子快步来到门口,挥开另两人道:“小姑娘,我也要两匹,你还是三百六十文一匹不?” “现在是上品三丈二尺的细布,三百二十文即可。 若各位想要,我明日下午给大家带几匹看看,要不合心意就等下次我进京。”沈小叶非常愿意的。 大师傅有些迟疑,管事婆子却道:“是这个理儿,劳驾姑娘跑一趟了。”她还问大家谁要,倒有好几个小声讨论后,报上了数字。 尽管成匹要的少,但沈小叶不介意,蚊子再小也是肉,她一一记下。 管事婆子也是个妙人儿,把袁氏推出门与她到旁边说话。 “沈姑娘,多谢您解围。”袁氏逐渐收敛心神,已经冷静下来。 沈小叶不敢居功,“世间好人多,刚刚的婆子就是一个,这里的人也不错。” 底层百姓为了生计聚在一起做工,具有天然的同一阶级性,很多时候能帮把手递个好话,大家都是愿意的。 她又宽慰几句,见袁氏真的恢复状态,就告辞离开。 只是不久后,袁氏还就真给她的客房送了两大碗阳春面,并道她要下工,明天去灵河县。 沈小叶沉吟片刻,道:“倒不如你带两个小妹妹住到陆宅,正好帮我们做饭,我后天回去一起走。” “这……麻烦姑娘了。”袁氏能千里寻夫,自是有足够的理智判断哪样对她有利。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她才谢了又谢离开。 沈小叶这才敲了隔壁的门,请大舅舅与自己共用晚饭,又一个夜晚过去,他们早早退了房进城。 不想到达陆观的私宅时,袁氏和她两个孩儿早已等在这里,且早餐做了好几个花样。 沈小叶美美的吃了一顿,就和大舅舅分头行动,一个出北城门找去军营,另一个到解家胡同取那五百匹布。 出京城北门十里,往西走不太远就是五军营,这边才是真正的重地,远远的就有拒马陈放。 小玄猫和小花豹都随她来了,两小只还未靠近,就支棱起耳朵,特别小花豹呜呜的用爪子抓车板。 沈小叶不禁问小玄猫:“它怎么了?” 第一六六章 等着 小玄猫还没告诉她,沈小叶就觉大地轰隆做响,她家的青花骡不安的躁动。 “骑兵?”小玄猫点头,她远望营地,然则营门及营墙都十分高,肉眼哪里看得见。 哪怕是她站在车辕上,也是无法看到,且不久轰鸣之声停止。 不过片刻,拒马被兵卒搬开,营门从里边拉开,一队队身着胸甲的骑兵,迎着朝阳出营。 沈小叶注意到,他们不仅全副武装,且每人都有两匹马,胯下一匹战马高昂,身边一匹驮着弓箭和重甲,有序向着更北方向行进。 小花豹兴奋又有些迟疑的叫着,它天性里知道马儿可为它的食物,但如此这般多且又人类驾驭的,它也知自己打不了。 沈小叶抚抚它,并把它放回背篓,正在环顾点数人数时,附近有看热闹的百姓,大多都急慌慌的跑走。 但也有少数人,和她一样踮着脚看着。 “沈小叶,我看见了无终山白头发那个人。”同样观赏骑兵英姿觉得不好玩儿的小玄猫,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 沈小叶心下一凛,却压住立刻探看的冲动:“丰久?” 小玄猫又传音道:“嗯,再远一点还有两个人,其一就是达达小子。” “阿古拉?哪个方向?”沈小叶这次问道。 它说:“右边十米外,穿灰色斗篷的两个,低个子的。” “丰久呢?” “在他们更右的十五米,和好个牵骆驼的一起。” 沈小叶迅速看过去,果然视线里有他们,特别是那队骆驼,个个都驮着煤炭。 位于最中间的一头骆驼边,可不就是消失已久的丰久。 这人十分警觉,感到有人在看自己,立刻借着抚摸骆驼的动作观察。 沈小叶反应也不慢,收回视线的同时,和小玄猫道:“能帮忙跟着他吗?” 对方是与辽东北虏关系密切的人,谁也不知他是否在此刺探军情。 “好,但你得给我熬羊奶喝,要放杏仁多加糖。”小玄猫是有要求的。 “没问题。”沈小叶自然同意,她把目光再扫向阿古拉位置时,却不见那里还有人。 小玄猫似知她所想:“他俩上了车往北边的方向走了。” 沈小叶微微颔首,她虽不知阿古拉的去处,但一个从达达老巢带回的北虏少年,朝廷定不会放他一个人随便走。 她想的没错,此时刻阿古拉是跟着骑兵走的,且身边看护之人亦是拱卫司另一百户。 沈小叶现在白注意力全在迤逦而出的骑兵身上,当她看到最后一排出来后,木哨声音顿时由远及近在骑兵里一层一层传着。 骑兵们刹时一夹腿,战军瞬间加起速,从最开始有些乱的蹄声,渐渐整齐划一。 大地的震动伴随着尘土展现在她眼前,沈小叶深吸一口气,她大约点出了三千骑兵。 记录陆观说过,营地骑兵就是三千。 之后是列队而出的步卒,他们不仅要跟着吃灰,还要靠两条腿走路,着实没有骑马快速。 但这批人居然只出来一千多,大约一个千户的兵额,再后边就是背着火铳的神机营。 “小猫儿,你注意点看有没有舅舅。”沈小叶是不指望自己从这许多人里找出谁。 好在神机营仅仅五百左右的人。 在她以为后边还有列队而出兵卒时,一队袖上缠着白底红医字的兵士,骑着马背着药箱鱼贯而出。 由于这队仅有一两百人,沈小叶很容易就看到了笠?帽的年轻人中,看到自家舅舅。 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她高兴的要举右臂挥动好喊舅舅,不过转念一想,丰久还在附近。 沈小叶再望向骆驼队时,丰久他们一行已经开动,很是安静的向城门行进。 她轻拍小玄猫:“去吧,等你好消息,把他的落脚点,还有见过亲厚的人,统统记住。 小心点,不知他会认出你不,别靠太近,可先他们而行,中途再换。” “等着。”小玄猫领了任务,嗖嗖嗖的就消失在她面前。 沈小叶没在坐着不动,而是驱使青花骡跟上官军医兵后边的百人卫队,大约是骑着马的辅兵。 她的速度肯定追不上此刻的五军骑兵营,但追一队步卒和医官嘛,还是有把握的。 果不其然,没多久沈小叶就追上了,且直接靠近队伍。 这一举动,顿时引得队尾的辅兵们的张弓以待。 沈小叶拽住缰绳甚至后边一段,且还自报家门:“我找舅舅沈长岁。” 排头辅兵的百户盯紧她,“报上名来。” “九梨村沈小叶,沈长岁的外甥女。”沈小叶下了车,死死按住青骡,她自己其实也不淡定。 百张硬弓对着她,没腿软都是她有胆气。 还好辅兵里派人去禀报,不大会儿沈长岁孔和陆观连妹而来。 “沈小叶,你胆子太大了,敢追近。”陆观跳下马来称笑。 沈长岁看出她的紧张,伸手一扶,好家伙,沈小冲腿软了。 `等会儿修改后边。 “沈俏,此话勿要再度出口。”沈若着正色道。“当今仁政,奋三世之力,又历经十年改革,恩旨不加赋与民,税役合一缴银,又鼓励商业,百姓温饱。 而前朝末帝好大喜功,为一己之好,年年加赋,夏粮秋税,傜役杂赋,不胜枚举,以致民不聊生。 农夫佃户不仅要种粮交粮,还要解粮入京,有些里老粮长,倾家荡产都不足以完成催科任务。 太祖顺应民心,建朝立业,三世以来,几乎年年减免税赋,解粮只需到当地州府,如今更是……” 一不小心,脱口而出了,沈俏赶紧慎重的点头,她忘了,这是古代。 扬起笑容,“爹,我刚看到胡五叔了,他在船上,要靠岸了。”沈俏边说边开车门,不等沈四爷说完话,就跳下车向船上招手。 沈四爷无奈失笑,一低头,对上了小七郎怔忪的眼眸,“要下车找姐姐吗?” 小七郎摇摇头,“爹,我要嘘嘘。” 沈四爷…… 爷俩儿在车内一通忙乱,胡五已经来到车前。 身量颇高的他,躬身一揖道:“四姑娘,这船是我老娘昨夜让包下的,天不亮就出发了。” 第一六七章 茜草 沈小叶打量了下两人,长相是那种扔到人堆儿里就找不见的,且他们年龄不太大此刻都是一身布衣,就连鞋子也是那种破旧的。 她对两人抱拳,“我沈家外甥女,敢问两位大哥名姓。” 两人一齐回礼,其中一人道:“某孙弥,这位是边贤。 沈姑娘还请上车安座,由我兄弟俩来赶车。” 双方简单认识之后,沈小叶和舅舅、陆观告辞,“舅舅,你近几日会回家吗?” “不会,下旬忙。今家里春耕快到了,你多照看些。”沈长岁并不讲具体休息的时间,他和孙、边二人交代几句,没再拖延上马。 陆观则是嘱咐她道:“你这次离开前给玄参捎个信,让他给厨娘与白大爷的工钱发到正月底,等到以后有机会再请他们来做工。 宅子暂时就由他搬过去看守。” “陈护卫不去吗?”沈小叶斟酌一下又道:“厨娘和白大爷的工钱很贵吗?” “陈哥代带给大伯送信去了。 至于工钱,白大爷倒也不贵,每月五钱。 但厨娘是按日结的,手艺人一天四十文,有这几十文,都够玄参自己每天在街上吃饭了。”尽管年前陆观手里有了点银子,但他给大伯和两个哥哥置办的礼物,也花用不少。 “我自是知道白大爷是个得用的,就让他跟玄参做个伴吧!”言罢对沈小叶感激的抱拳,到底看宅护门的人是玄参介绍来的,陆观如果撵人,多少会让自己的小厮没面子。 他和沈长岁一催马,小豹子嗷的要挣开下来,无奈它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圈布给绑住,脱身不得,只能从沈长岁胳膊下勾头向沈小叶求助。 然而,它只等来一个挥的动作,沈小叶目送二人打马离去,心里想着刚刚舅舅为何特意提到春耕,家里的田已经租出他也知。 思绪还未理清之际,孙弥又请她上车,并问:“姑娘,我们从哪个门回京?” 京城一共九门,北门这边一左一右有两处。 “到西门煤市去。”沈小叶不会忘了丰久押运着煤炭,驼队不可能只给某一家送货。 马车在她的指挥下,快速回返,他们也相互交谈着,讲了丰久的大致特征。 而小玄猫这边,也确实追到了煤市口,它凭着矫捷的身手始终没驼队脱离视线。 但是追到一半,丰久在人群最多的路口主动脱离驼队转入胡同,而且他特别的有心机,不断的辗转各个胡同。 且有时走到一个胡同,还会突然转身倒回去走。 假如沈小叶本人追着,即便不会被他不断变换的胡同绕晕,也会被他的反跟踪抓住马脚。 可惜丰久不知道,跟着他的不是人,而是不受线路侵扰,多数时候能沿着房顶和围墙飞奔的小玄猫。 不过小猫儿也追的心烦,不知这人究竟要到何处,它现在没有办法通知沈小叶,只能在每个转角位置,从自己的项圈里抓出几段茜草根,好叫她有正确方向。 别说,沈小叶虽然坐在车内,但这次来时骡车上没有车厢,她的视线不受阻碍的状态下,很快在下了桥后,听见浣衣局那边有人说:“哪个不长眼的把东西扔在路口。” 还好刚下桥不久的车速慢,沈小叶扫见那人手里拿的是茜草。 她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也没有立刻发散联想。 所以她第一时间完全错过了小玄猫的提示。 不过接下来车到达煤市,留下孙弥在外监守,她和边贤直入其间,在卸货的几个驼队里,左右寻不到丰久。 “沈姑娘,我找他所在的驼队,打听下。”边贤提议道。 沈小叶沉吟片刻,道:“别以官面身份可以吗?” “不会。”边贤点点头,很快寻到驼队的头头,不知他怎么交流的,还指了指沈小叶这边方向,然后又和那头头不断从卸货队员身边走过。 片刻之后,他回来道:“中途离开。” “我们先走。”沈小叶蹙眉,她站这儿许久不见小玄猫出现,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两人回到车上,边贤小声道:“我以姑娘家里要寻抱鼓石为由,请领队介绍几个人。 塞了银子之后,他说了这些人的来历,我以抱鼓石转风水为计,说不合适,还得再找。 然后他就说还有一人来自东北方向,只今天不适请了假,半道至浣衣局附近去就医了。” “我知道了。”沈小叶轻拍掌:“我们再去他脱队的地方。速度要快。” 赶车的孙弥道:“姑娘,他看着像有病的样子吗? 会不会用借口根本不去医馆,如此,我们需要分兵。” “离的远些,脸色我看不清,但他步伐有力不会有病。 我们先到地方再说,不走大街有近道么?”沈小叶对这边的路不熟。 孙弥和边贤同时道:“有。” 当即,骡车转入一条胡同,没过多久又绕到一条巷子,不久来到另一坊,再穿过另一胡同,拐了两条斜巷,居然就到了。 边贤一个没看住,沈小叶当下跳下马车,跑到之前茜草所在的另一位置。 此刻她当然找不到被人捡走的草,只好和追来的边贤道:“麻烦边大哥找浣衣局当差的问下,都在附近哪里见过茜草。” “?”边贤一懵,“人?还是药?” 后边赶车来的孙弥道:“可是我们前次经过时,有人捡起的茜草。” “正是那位药,我家猫儿的小挂的小香囊里有放。”还好小玄猫臭美,为和小花豹争宠,它经常挂着外婆用碎布头缝的小香包。 边贤和孙弥对视,沈家的猫该不会成了精,竟然还会给主人留下追踪印记。 不过营中有传闻,沈公子还是被家里养的大花豹给找到的。 两人自行脑补后,分出一人去打听,另一个则是跟着沈小叶沿着胡同找。 好在小玄猫历来不会把东西紧着一个地方存,沈小叶还是在一条胡口拐角,看到一小根茜草。 她也不需细看,因为药上没标记,但只要跟着追就对。 她道:“我先走,您等一下边大哥。” “不,他会跟上的。”孙弥不会让她一人行动。 第一六八章 管事 沈小叶没再推拒,和他一左一右分在两侧寻找蛛丝马迹。 后来边弥又找来说了位置,京城的胡同多如牛毛,天知道他如何找的准准的。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兜兜转转好几个地方,他们居然来到咸宜坊这边的勾栏胡同。 此时的勾栏还是唱曲表演为主的地方,与那市井所言之ji院,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出场费突出一个贵字。 这儿虽不及东城的教坊司热闹,但处在勋贵高官扎堆的坊内,一个雅和静,也着实吸引不少人。 但这种地方,多是男人聚会饮宴,孙弥坚决不许沈小叶进去。 然而世人多是先敬罗裳后敬人,边贤一身布衣打扮走上台阶,人家也不欢迎。 “呵,狗眼看人低。”沈小叶这里扫见小玄猫从房顶露出个头,立刻走进门口,两指夹着一两银子。 守门的人伸手就要接过,却被边贤一掌拍开,“我家公子银子,不是你接的起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个钱掷给守门的。 然后特别恭敬的躬身对沈小叶道:“公子,里面请。” 几个守门的还真就不怕,抓住铜钱却伸手再挡,“谢公子赏。” 他们都是常在勾栏混的,仔细点很容易分辩出沈小叶是男是女。 当然,这不能怪她扮的不认真,实在是她的长相越来越女性化,不带半点中性倾向。 沈小叶看着几人伸出的手,呵呵一笑给状似生怒的边贤道,“去,找西城兵马司的人,说这里有一伙在孤山的大盗出没。” “是。”边贤转身欲走,然则守门的几个迅速堆起笑脸,其中两个还特意跳出阻他离开。 另两个与沈小叶道:“公子,您说笑了。” “打帘。”沈小叶只冷冷吐出两字,并将一两银子向左边一甩:“边哥,打酒用。” “谢公子。”边贤立落接住,且他也从这甩银子的动作中,看出沈小叶是有两把刷子的。 两人顺利的进入勾栏院,远处监守的孙弥不禁皱皱眉,他刚刚想到两人没换套衣裳进去时,门口已经有冲突,现在他俩怕是一进门就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但他却不知,沈小叶并不担心成为焦点,在有人迎上来时,她还道:“我找人,去后边的廊轩。” “姑娘,咱们这里可不兴吵闹的。”徐娘半老的女掌事笑盈盈说,心里想着这谁家派个孩子来抓人。 沈小叶斜睨她一眼,“只管带路。” 紧接着倾向她一侧,手心里刹时多了把旋转的柳叶薄片飞刀,且还贴向她腹部转着。 女掌事脸色微变,但良好的素养紧跟着发挥作用,继续皮笑肉不笑的轻拍自己脸颊,道:“公子见谅,是奴有眼不识泰山。” 要命,自己被小丫头和她带的人一左一右挟着,大声呼救定然会激怒他们。 女掌事故作镇定的请他们穿堂向厅院,这一幕恰好被二楼的人看到,可不到中午就来勾栏的花间客们,谁也不会多一句。 反而有人借着靠近厅院的便利,开窗看热闹,陪侍并演奏的一干人等,更是做好本份不多嘴。 有人盯着自己,沈小叶是能察觉到,但她仅抬头扫视一眼,窗后的人还向她摆手。 当然,她的主要目地不是看人,而是看那个在房顶上传音的小玄猫,“他就在水谢中央,我无法再贴进跟。” “谁和他一起。”沈小叶想问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她靠近水边,看见水有条船,于是侧首问边贤,“可以去看看风景么?划船去。” 边贤点头时,女掌事提醒道:“水榭里的人,你惹不起。” “是谁?”沈小叶迈出的脚收回,她不硬杠。 女掌事摇摇头:“奴不敢讲。” “天子否?”沈小叶就问几个字,边贤和女掌事同时环视周围,动作非常的一致。 女掌事终于露出慌张的神情,“姑娘莫要吓人,里头是一位贵人家的管事。” “哪家管事?”沈小叶追问。 女掌事迟疑着不敢说,直到沈小叶转个身要走向船桥,她才唤道:“您留步,是,是位宫里的公公。” 沈小叶止步,回身再问一遍:“当真?” 她心里闪过难道是皇帝派出的暗谍?但随即又抛开这个想法。 现在的皇帝手握天下百万大军,又有拱卫司这等缉查衙门,完全不必再发展什么暗谍。 上次赵百户还说,清理北虏暗探并打入对方,是舅舅新近提议,所以丰久见的所谓公公,说不定是曾经俘虏的敌人,对,东北方向不止有达达人,还有女直人。 “姑娘三思。”在女掌事重重点下头时,水榭里的人出来,但只有一个,当他微弯着腰垂眸走到船桥中央时。 沈小叶大叫一声:“丰久爷?” 丰久下意识的抬头之际,她又说:“拿下他。” 嗖嗖,边贤飞一般扑了过去,而丰久发现自己要被抓,也是反应敏锐,他提劲奔跑,却是转了个身往后跑。 沈小叶推开女管事:“藏起来。” 女掌事差点软在地,不过到底见过的阵仗多,在对方丢开自己时,立刻又鼓劲往人多的地方跑。 这边近水之地,大冷天少有人来,沈小跑向船桥时畅通无阻。 但她始终不会快过追入水榭的边贤,从里面传出的叮当声,说明两人已经交上手。 她再次道:“小猫儿,求援。” “喵!”假山上的小玄猫应声而去。 沈小叶不停歇的跑入榭内,这地方是个挺大的房间,由于天冷,一圈儿的窗户都是闭着的。 边贤和丰久正好打到窗户边,后者虚晃一招,预备飞撞窗路下水逃开。 沈小叶顾不上倒在桌上流血挣扎的人,而是咻咻咻的连续向丰久的退路甩去三把柳叶飞刀,并成功阻止对方脱身。 这给了边贤极大的支援,只见他手中匕首,几次与丰久的短刀接刃。 两人都是硬功夫,兵器也似主人一般强硬的撞击攻伐。 沈小叶掂量下自己,添乱的事不能干,救护伤员她却有心得。 在开平卫那段时间,常给道长打下手她包扎判断外伤的技能有了质的飞跃。 眼前伤者虽然被人伤了脖子,但命大没伤到要害。 第一六九章 如此行事 沈小叶扫一眼还在缠斗的二人,她借着斜背包掩护,拿出了外伤和一叠三角白布,迅速止血包扎。 打斗的两人自是也看见她在救人,丰久发现刚灭口的人没有死,当即集聚力量冲杀边贤,似要往门的方向杀出条生路。 而边贤当然不会让他脱身,每一招都恰好挡在他的生路,但几招之后丰久突然改变方向,宁愿被边贤踢中侧腰,也要扑向沈小叶这里。 而且他不止人扑,还同时射出暗器,两道寒光骤然向沈小叶这边飞来。 “躲开!”边贤心下一凛,大声示警的瞬间,沈小叶已经眼疾手快扒翻桌子。 嘭,当当 桌后的沈小叶看不到是什么暗器,但边贤看到是两个六星镖,且尖棱乌亮寒凝,似有毒。 他怒极之下,将手中短匕刷的掷向丰久,且还一掷正中其臂,刹那使得丰久行动一滞,也使边贤逮到机会,再次欺近与之交战。 这个时候,沈小叶从桌后露出眼睛,她空间里还有五把刀,但不能当人面拿出来用,但手上镯子的暗器也抽出,准备随时支援没了武器的边贤。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中年太监呻吟出声,“救……我。” “救了,你死不了。”沈小叶猫腰侧过身,桌前桌后她都要防御。 她出口诈问:“你是达达人还是瓦叻人?或者女直人? 刚不是遇见我,你就被丰久给灭了口。” “大周人。”平躺在地的中年太监摸着脖子上包扎的布,他回答的很慬慎。 沈小叶轻笑一声,“这么说你是陛下的人?领了上谕出宫办差?” 中年太监侧首看她,还在思忖如何应答或干脆故作高深不说。 可沈小叶靠近他时,他全身寒毛竖起,刚要忍痛坐起,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一条三角白布绑着,“我跑不了。” 沈小叶不再理他,绑完后把注意力放在缠斗中的二人,心说丰久还挺能打。 正想着,耳边传来小玄猫声音:“沈小叶,你出来。”它不想跑在船桥上,担心落水。 沈小叶视线转向门口的刹那,被搬来的孙弥冲了进来,他身后还有数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手持粗棍追着。 但他们一见里也是真刀见血,尽皆迟疑不前。 而这时候,有了孙弥的加入,丰久坚持没几招,就被两人生擒住。 “拿绳子。”沈小叶冲着门外壮汉喊,这几个十成十是勾栏院养的打手。 他们听后对视一眼,但却又把目光放在孙弥身上。 后者声音冰冷:“去拿!” 几人瞬间齐齐转身,生恐跑的慢被这个手持拱卫司令牌的人,给一并绑了似的。 “不必费劲。”边贤捡起自己的短匕,刷刷几个割了挂在窗后装点的幔布,沈小叶过来帮忙。 丰久被孙弥死死按在地上,他的视线追着沈小叶:“小丫头,我们什么仇什么怨?还要你个孩子也来抓。” 沈小叶皱了皱眉,道:“我们没有仇怨,但在你可能为北虏打探消息时,就有了立场之别。 丰久爷,如果我所猜不错,你应为前朝末年的义军之后,可为何又要华夏再塑,新朝大立后帮助北虏?” “什么新朝,是有人暗害前主才得这天下……”丰久的嘲讽未尽,就被孙弥狠狠击打背心,他痛呼出声。 沈小叶蹲在他跟前,“这么说,你真的在给北虏效命?” 丰久不答,但他刚刚一句话就已出卖了自己,另一头的中年太监闭了闭眼苦笑,笑自己终难逃一死。 沈小叶则是抓起丰久的头,与之对视:“且不说几十年前的谣传是真是假,总归都是内部恩怨。 而今你如此行事,可对的起几十年前揭竿而起,拿命驱除达虏而死的先辈? 可对的起守边戍我疆土的军民?” 丰久还是不答,并淡淡的侧过脸去。 她恨声道:“汉奸!” “我不是!”丰久刷的对上他,恶狠狠的说:“我是为了报仇!” “呵,嘴里说的不是,但做的却是实实在在投敌的买卖。 每次北虏南下骚边,我大周军民都死伤无数,别说你不知道。 等着,陛下这次非得好好教北做人。”边贤拿着他扯好的布条走来,狠狠给丰久绑了,尽管还没有审,但这家伙行事鬼祟与宫里太监私下会面,加之还上了拱卫司抓拿的名单,总不会是自己人。 见他红着眼还想冲沈小叶说什么,边贤抓过地上一块布嘟住他的嘴。 孙弥则在边上道:“勿多话。” “是,孙哥。”边贤在军中是跟着他一组的,多年相处,多少也知道他还有另一层身伤。 又道:“这可是咱们营的功劳。”不能交给别人。 孙弥还是分的清的,他身在五军营,明面上的顶头上司营总兵,他点点头,去押中年太监时,和沈小叶道:“姑娘跟我们一起再出城更安全。” “好的。”沈小叶跟在他们后边出来,可把等在岸边的小玄猫等急了。 它咻咻奔来跳入她怀里,喵喵抗议:“为何这许久才出来?” “辛苦了,我们抓住人还多亏你帮忙。”沈小叶抚抚它,顺顺毛哄着。 然而女管事带着拿绳的几壮汉迎来,看见他们用割成条的布幔绑人,顿时心疼的直捂心口。 偏她不敢诘问,只希望这几个活祖宗赶紧走,再不来。 “后门何在?”孙弥问道,女管事立刻安排人带路。 而沈小叶道:“我走前边去赶车。”她有话要问小玄猫。 孙弥略一想同意,且让女管事好生把人送出大门。 “小公子这边请。”女管事这次不敢派打手,亲自给她引路,小心翼翼的唯恐别的客人冲撞她。 沈小叶再度接收到众多注观,特别是经过大厅时,楼上的更多客人都在看她。 毕竟,一个半大孩子逛勾栏不常见,大家想看看究竟是哪家公子。 沈小叶不紧不慢四方步走着,任他们看却身姿挺拔的出了大门。 女掌事真真送到门外,且看着她牵了骡车转向后巷,才大大松了口气。 并吩咐守门的道:“记清他们的样貌,以后……”她顿了顿改口道:“他们进来不许拦不许收钱。” 第一七零章 有始有终 “是是。”守卫们赶紧应下,他们虽然没看见刚才的车夫拿了什么让管事看,但随后管事大惊失色派人手帮忙他们都看的到。 女管事转身回去,不料身后又传来沈小叶的声音,“这位娘子,借一步说话。” 原来她走了不远,才发现忘了问些证词,尽管这工作无需她做,但有始有终方清静。 “公子呀,我这里边很忙,后边水榭还得修整。”女管事无奈应声。 沈小叶当听不见她的理由,而是示意她跟自己往半道的骡车边来,看看左右没啥人经过才说:“就那位公公,是经常和他今天见的人在这儿会面吗? 当然你也可以不说,回头我的人把你带去专门的地方说也行。” 勾栏院属于官营,女管事早听说过拱卫司衙门审讯的手段,她一个激灵,吧啦吧啦给沈小叶讲了许多。 “原来如此,你回去吧,近来勿外出,随时等待提讯做证。”沈小叶说完,她就慌了:“姑娘,我知道的都说了。 不必,不必再去那里吧?” 说着,还抓下腰间荷包,倒出里边的金银锞子奉上。 “金花生。”小玄猫喜欢,还好它只喵喵两声没口吐人言,而是伸手抓对方手里的金银。 但沈小叶及时按住它的爪,对女掌柜道:“不用。” 可她刚一转身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猛得转回身,把个女管事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然后只问了句:“你们这里给下边做工的人采购青棉布吗?” “啊?!”女管事一时不知她何意,挤出笑脸说:“您也要么?” “不要,我卖,红、青、藕、白,都有。 三丈二尺长,超过百匹的,按照三钱一匹算。”沈小叶眼里都是光,笑着道。 女管事头摇到一半,心思电转间停下,问:“要五十匹青布,五十匹红布。” 反正不贵,索贿的借口也新奇,她就当送这位的孝敬了。 “红布卖完了,但五十匹青布一会儿给你送来。告辞!”沈小叶高兴的赶车离开。 女管事站在两家勾栏中间,有些风中凛乱,还要来? 沈小叶并不知她脑补过多,误会好些自己的意思,所以为出一笔小单还挺高兴。 可一出这条胡同拐向前往后巷的街市,拍拍小玄猫小声道:“我感觉女管事前后态度很不一样。” 小玄猫传音:“你的救兵,给她看了一块牌子,她就变得很恭敬来着。” 她又问:“什么牌子?见过吗?” “嗯……与从前抓过你们和陆观的那些人挂的一样。”小玄猫记性一向不差。 沈小叶明白了,无处不在的拱卫司嘛,希望皇帝以后不再加设同类的部门。 “唉,马上又要去营地,不知道舅舅他们此刻走到何处?”她其实对京城及周边的地形,从舅舅口中得知一二。 无非实战训练地也在就近,就是不知走哪条线路而已。 然而,抓了两个疑是细作的人,她仍然被拒在营门外。 边贤不好意思的道:“姑娘见谅,您和有些住营内洗涮东西的家眷不同,最好离营里那些年青人远点。” “没事。”沈小叶还赶着做生意,开口就是要回家,当然,她说的是陆观的家。 自家目前在京城还未找见合适的宅子买,年前那几天基本少有成交的。 “我送姑娘,那俩有孙哥和其他人跟差保护。”边贤想的清楚,万一还有丰久的同伙没抓到,突然冒出来打伤沈姑娘,他难辞其究。 沈小叶沉吟片刻,“麻烦边大哥了。” “不必这么客气。”边贤接着做了车夫,护送沈小叶回去。 不料刚到陆宅和大舅舅沈长寿打个照面,沈小叶又要出门,还附带好些布匹。 沈长寿最高兴卖布,要知道苗掌柜帮着把五百匹布运入京城,没有义务帮忙卖,所以靠自己人做生意也许会更好,她道:“我去送货。” “舅舅,您还得在东城逛逛,看有谁家需要布,顺便再到……”沈小叶详细说了些要求,不等袁氏的糖茶送来,就赶车走。 还差点把边贤给忘在大门口。 不久之后再度到勾栏,边贤不禁瞄瞄车上的布,“姑娘敢跟这里的人做生意?” “为何不敢?难道他们不付钱?”沈小叶反问。 边贤:“你说的对。” 由于这场交易太简单,很快就完成了。 沈小叶问:“边大哥可知陆府在哪儿?” “知道。”边贤赶紧走,他是个手里攒不到太多钱人普通人,怕闻太多勾栏胡同的香气后,自己会有妄想。 沈小叶看出他的状态不很对,一路也未多话,转了条巷子就找到陆府。 她和门子说了找玄参,对方则请她稍等派人去找来。 沈小叶背手在陆府门前不远徘徊,一抬轿子由远及近要从侧门进。 但经过她时忽然停下,门子赶紧出迎行礼,轿前的丫环赏他一个荷包又说了两句话。 沈小叶虽然离得远,但直觉他们在说自己。 果然丫环回到轿前不久,轿内之人拉开小窗打量她。 沈小叶不确定窗后漂亮的女人是不是陆观的堂嫂,她抱拳一礼并不开口说话。 对方挑挑眉:“你,可是住在观弟的私宅?” “租住的。”沈小叶出的不是现金,而是炭,她道:“您见过我?” “没有,但刚刚你有和门子讲。 小姑娘,观弟到底年少,你租住他的宅子不合适。”漂亮的人,有时说话不见得漂亮,她之前只知道陆观的朋友借住私宅,并不知他的朋友是个女孩儿。 沈小叶微微一笑,自己这身男装一点用都无,下次定要买些状点之物好好画画妆。 “是我舅舅租的,我年龄小不当家。”她的话,引来怀中小玄猫的喵喵,显然是吐槽她。 陆观的堂嫂蹙眉,放下窗帘令回府,她今天必须和夫君说通,借那座私宅一用。 沈小叶不知对方是何意,在玄参跑出来时,先就问了他。 “大少奶奶的表亲进京,她找我问过四少爷的宅子空着没。 我当时讲,除了四少爷休沐暂时没人常住。”玄参也很想把这事儿告诉四少爷,可他见不着人。 第一七一章 一拍即合 “沈姑娘,当时大少奶奶给我们少爷分发了好些东西,小的开心的很,然后一个没注意说秃噜嘴了。 之后我找四少爷见不到人,回来又被大少奶奶派了好些府里的活,没法再守在大营外。 陈大哥又刚好也不在京城,你能帮我给四少爷捎个信吗?”玄参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沈小叶沉吟片刻道:“这样,你现在回府收拾下你和陆观的衣物,并把他的贵重东西带上,就说我们是来接你去五军营照顾陆观几天的。” 说着,她还向着边贤招招手,在后者跑来时,交代他和玄参把陆观的东西打包带出些。 “沈姑娘,这不妥的,小的可以给少爷送衣物,但贵重之物,还是不带的好。 免得出不得门。”玄参这样讲,是因为他知道自家少爷平日也不怎么碰房里的贵重摆件,且银子之类也是存到钱庄凭他自本人加会票才可兑。 边贤也道:“沈姑娘,大家族里的子弟,金贵的物件都是当作装饰用,没有出门都带着的。 特别陆四爷在大营里,也没有时间把玩。” “我说错了,我指的是他的银子。 而且也不是真去大营,不过是找个借口让玄参离开。”沈小叶压低声音,自己表达不准确。 她示意两人往远处走走,不使勾头看的门房听见,“这点还得劳驾边大哥,出示身份证明,让陆大少奶奶的人放玄参离开。” “没问题。”边贤身为斥侯,对于他这一营里一些勋贵子弟各自在府中的状态,还是有些谱的。 玄参松了口气,“少爷的银钱放在安全的地方,碎银他都随身带着。 衣物的话,将军不在家,除了少爷自己采买的两套,其他都有点儿短了。” “带些厚袍子做个样。”沈小叶的眼睛闪了闪,这个玄参是故意让外人知道陆观受苛待了吧? 边贤则是左看看右看看,假装没注意听。 沈小叶只好没话找话又交代两人几句,他二人才进了府。 当然,她没看到的是边贤被请到倒座客厅等,不能再往里走,毕竟陆府男主人都不在家,那位大少奶奶听见禀报后,也不会见他。 但因是军中来人,她不仅没阻玄参出府,还让身边的管事妈妈给送了好些零食,并问陆观是不是受伤了。 边贤有了用武之地,话里话外主打一个含糊其辞,目的就是误导人。 待他和玄参拎着不少东西出来,最醒目的是个大大的数层食盒,骡车启动后沈小叶还奇怪的很,“食盒?” “大少奶奶给准备的,都是四少爷不喜欢吃的。”玄参表示很不高兴,弄这么大个食盒,不知是彰显她的关心,还是让别人觉得四少爷贪嘴。 沈小叶笑道:“他不吃我们吃。而且他现在训练,也没空儿吃。” “这不好吧?”边贤刚刚也看过里面的点心,都很精致的。 玄参道:“我们少爷要在这儿,也是都请大家吃。” “今天有口福了。”沈小叶自然也不白吃陆观的东西,路上买了些棉花后,一回到车撵胡同,她就拿了几匹布,请袁氏帮忙裁衣物。 袁氏不久前刚刚见过陆观和沈长岁,对他们的身量还是熟悉的。 她问:“姑娘,我们明天就走,带回灵河县做吗?” “不必,你给裁好尺寸,剩下的我去找隔壁的朱太太帮忙,听说她女工很好,咱们也算照顾她生意。 对了,内衫裁的贴身些,他们要上战场,尽量都采用窄袖。 特别是夏衫,不能做成宽袖。”沈小叶交代道,她从大食盒里挑出几样点心,准备送去朱太太家。 分到好几块点心的袁氏的两个女儿,争相帮她拿盘子和竹篮,她俩觉得住在内城真好,胡同里又安静,吃的又好。 还有只可爱的猫儿和她俩玩儿。 然而袁氏却道:“朱太太最近好像忙着开铺子。” “绣铺还是成衣铺?”沈小叶听她提醒,反而打消麻烦人的想法,看来找裁缝做。 袁氏:“都不是,她租下了祝娘子在东城的铺子,说是要开个干果铺,像是点心瓜子和山货之类的。” “也不错。”沈小叶一叹,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开个布店? “小叶姐姐。”易佳跑进来报信儿,“外边有客人来。” 她姐姐易问补充道:“白爷爷说是隔壁的秀才娘子,已经请到倒座奉茶。” “嘿,真巧。”说曹操曹操到,沈小叶赶忙出了屋迎客人。 朱太太一见到她,就道:“打扰你了,我是找你帮忙来了。” “坐坐,您请说,能力范围内的自会做。”沈小叶对她印象挺好,如果她家灶上的婆子不太八卦,就更好。 朱太太斟酌了下,道:“是这样,我和祝太太要合伙开个干果店,里面还兼做些小点心,不过名义上是我租她的铺子。 现在呢,我们遇到个难题,就是店的人选不足。 祝娘子和她身边几人不方便出面,我这里每天也只能盯半天,找个合适的人不易。” 她双手握住茶杯,“我是看上了你这里的厨娘,不仅手艺好,人也安份。 不知道,陆公子那里能否割爱?” “这事儿陆观不会反对,还是请来易家婶子和您谈,如何?”尽管袁氏可能会找到丈夫,但沈小叶无法帮她做决定。 朱太太没想如此顺利,很是一番谢谢,还道:“以后来我店里买东西,都给您优惠。” “我先谢过了。”沈小叶起身时,忽然想到什么,问:“朱太太,夏秋之季时,您店里收不收沙果干、桃干、松子儿、板粟之类的。” “收的呀,你那里有的话,尽管送来。”朱太太开门做生意,自是不止卖自家果林的东西,进来更多类干果,才更好。 沈小叶道:“好,我回去合计一下。”她想到去年村里刚失去父亲的几个少年和福山的蒋大叔,有个固定收山货的地儿,他们也好多个生活来源。 两人一拍即合,让沈小叶没有想到的是,厨娘居然应下了这份工。 袁氏的理由是:“女子,还是自己能挣到钱了硬气,否则能被人欺负死。” 第一七二章 是你 沈小叶看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恨意,甚为疑惑,该不会袁婶子的丈夫,是个故意抛家弃子的吧? “姑娘有所不知,自我夫君赶考之后没了音讯,开始族里还不显,时日一久各种传闻。 我们一房逐渐连粮食都分不到,是当了嫁妆才勉强度日。”为尊者讳,更多的,袁氏不好和外人讲,她能说夫家的哥嫂说动公婆,以夫君失踪五年为由,逼她改嫁收聘礼的事么? 她道:“明日,哪怕找的是夫君,也不能单指着他养家。 何况,万一不是……陆公子这里暂不需要厨娘,我还得找个活计。” “袁婶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沈小叶灵机一动,道:“您想多挣银子么?” “自然。”钱不是什么都可以做到,却能做到人生中九成九的事。 沈小叶道:“我的布,可以给你抽空零卖,比方趁着早上或傍晚不上工时。 昨晚你也看到子,外城那些做工的叔婶们,很喜欢低价的布匹。 你可以转手让他们介绍客人,每次成交后给几文钱,大概能卖不少。 价格我按照给布商的价给你,卖完结帐。” “姑娘仁义,我自是愿意的。”至于让别人再从中渔利一层,袁氏不会做。 沈小叶不知她想法,知道了也不会且没有时间干豫,因为大舅舅在外边转转,居然领回来两个买布的客人。 等到这两人每个批走一百匹时,她不禁对大舅舅刮目相看,“厉害,您要不要再上街上转几圈。” “不必,这俩是正经的布店掌柜,不是随便在街上拉来的。”大舅舅摸摸她的头,“小叶,我们不急着挣钱。 你看你见天费脑子想卖布,都不长个子。” “长了的,我坚持练武,吃的又饱。”沈小叶可不承认她个子低。 她道:“现在还有二百多匹布,尽量卖完我们好回家。 大舅舅,今天见到四舅舅时,他提到了春耕很忙,我记不清去年家里最早春耕的时间。” “山边正月里天很冷,一般都选择二月份犁一次地,主要是为了遮住追肥。”去年沈长寿没有在家春耕,具体时间他不知道,只能推算。 不过他很快返应过来,迅速关上门压低声音问:“二月开拔?” 沈小叶微微颔首:“大约他来不及回村和外公外婆辞行。 我的意思是,把他们带入京,和四舅舅见个面。” “应该的。”沈长寿接下来和她聊了几句,就有玄参来报,外面有个传令兵,“说来找沈姑娘的。” 沈小叶随大舅舅同出,想看传令兵长什么样。 一个高达一米九的兵士站在眼前,她仰着脖子看人,突然真就觉得自己矮。 “所以,是让小叶跟你走?”大舅舅虽然也仰头看对方,但他释放出一身见过血的气势,反而把兵士给压低了似的。 兵士道:“我们把总是这样交代的。 还让边大哥也一起护送着入营。” 所谓把总,即五军营的武官,除了总兵和坐营官这些高层之外,基层把总手下四五百号人。 “我一起去。”大舅舅是不放心的,在他坚持之下,兵士也不能强令他留在家。 直到大家再次来到大营外,兵士才发现把总允许大舅舅进营。 这里的地方非常的大,沈小叶走了许久,肚子都有点咕咕叫了,才来到一座院子。 院子外的守卫十分严密,他们经过层层检查方允进入。 像是边贤不用检,因为没有上官下令允许他进入。 沈小叶和舅舅,居然被带到了一间散着血腥味儿的关押刑房。 而丰久赫然被绑在架子上,身上的衣已经被抽成条,血一道道渗着,头向下耷拉。 沈长舅轻声道:“不适应告个罪出去。” “不,我留下,他指名见我。 走了,会被看不起。”尽管心里不适打了个激灵,但沈小叶眼神里,是坚持。 她话音刚落,架子上丰久却在听见沈小叶的声音,突然抬起头,定睛看她并冷笑。 “是你?”大舅舅认出对方。 沈小叶则问:“我来了,你可以说了。” 丰久撇嘴却牵动了伤口,他暗自吁口气道:“我不是汉奸,乃是先朝龙凤帝亲卫之子。 大周的太祖杀了龙凤帝及一众侍卫,我还不兴报父仇了?” “闭嘴,我太祖英明神武,不屑做此事。”孙弥上来就是几鞭抽他,而把总也是道:“狠狠打。” 他们只从出宫的中年太监那里,知道了两人见过三次面,太监每次都会告诉丰久一些己方又从哪调来了兵。 虽然没有具体的人数,却有带队主将的名字,这种消息也是很要命的。 遇到交手许多年的敌人,会根据带兵之人的性格,和作战特点,预判很多东西。 现在,他们想从丰久口中问出,他还有哪些获取消息的来源。 但这个人嘴太硬,一时打不出口供,好容易他开口要求见人,却又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把总想要功劳,而不是要胡言乱语。 所以宁愿手下人,狠狠的教训。 然而丰久已经扛了很多打,这么死抽片刻,他居然昏死过去。 沈小叶大胆的往前凑,“孙大哥,要不给他上些药?” “他不配。”孙弥容不得别人说太祖的不是。 沈小叶又道:“死人不会张口。” 孙弥扔下泡了盐水的鞭子,上去和把总言语几句,后者仅考虑了半分钟就答应。 大夫进来治伤时,沈长寿悄悄和沈小叶道:“小叶,他长的像顾叔,又是义军之后,会不会真的有关系。 这要是顾家人,我这边不能不顾情分。” 沈小叶立刻给他讲:“大舅舅,他给达子传消息,成功的话,会有很多兵将中伏。 顾爷爷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小叶,咱不掺不和这类事。”沈长寿过不了心里关。 沈小叶闻之颌首,“大舅舅,已经掺和了,你若不忍心,我来问。” “我来,你刚刚就不该靠近他。”沈长寿觉得她小小年纪,不该看到这些。 沈小叶不争辩,单等丰久被醒,她快步靠近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洗自己标上的两个字?” “不,我只是想说,交出消息来源之后,请你帮忙寻找我的父亲葬身之处,然后把我送去陪他。” 第一七三章 她是 “啊?我都不知道在哪儿。”沈小叶的确不知。 但丰久告诉她一个地名后,又道:“你靠近些,传递消息的路线和人,我只告诉你。” “小叶。”沈长寿顿生警觉,拽住沈小叶。 “丰久爷,你是想我陪葬吗?”就算大舅舅不拽她,沈小叶也根本不会动,靠近一个危险人物,她还怕什么都没听到却让在场的官军都以为她听到了。 何况这刑讯的房间里,最少有八个兵士守在不同方位,大舅舅刚刚拽她时,兵士们的手已经搭上刀。 说明人家也防着他们甥舅,或者其他任何靠近丰久的外人。 丰久微眯了下眼又张大,盯着她道:“在大营外我看到了你,我不明白当时驼队离开许久你都还在营外站着,可最后却为什么又能找到我? 我向来小心,有注意你身边和十几步内没有隐藏别人。” “这才是你找我的目地吗?”如此才对嘛,一个细作对审讯人员说,只把消息告诉她,听着就离谱。 沈小叶直视着他,说道:“你现在对我们说出你的消息途径,我就告诉你。” 丰久和她对视了好大会儿,到底没有再开口。 边上的把总皱着眉,给孙弥使个眼色,后者和沈小叶道:“即他不讲,我送你们离开。” 沈小叶点点头,可转身时注意到大舅舅复杂的脸色,和缓慢的动作,她又突然回身走近丰久前三步。 最近的两个兵士做势随时拦下她再近一步,同时也看向把总请示,把总打个手势令他们勿动。 而沈长寿一个没抓住她,准备一起跟近时,反被孙弥抓住手臂并无声道:别打扰她。 因为丰久在沈小叶回身时,眼里出现一抹闪光,被他捕捉到了。 只见沈小叶说:“丰九爷,我从未经历过前朝乱世。 但小时候没少听家里一位长辈讲,那是个北虏肆虐不把我汉家儿女当人的年代。 从北到南,北虏当场杀我族群如牛羊,人还没头驴子值钱。 千年古城被拆毁,熟地农田被圈为草场,大河泛烂百姓流离失所。 活不下去的人,最终奋死反抗,十八路义军迭起,最终太祖抚兵养民脱颖而出,驱除达虏再造华夏。” “呵,你小小年纪倒会拍马屁。”丰久眼里的光消失。 沈小叶继续道:“我知道你听不进去,小时候我也不乐意一遍又一遍听这位姓顾的长辈说。 但他总是给我和小伙伴们买果子和糖,大家就又愿意听他讲在淮地挖河时,和兄长加入义军打北虏的故事。 他是沧州人,举着根一半黑的发亮的烟杆,每次都说多亏了太祖,你们都是有福气的,不用打仗不用和亲人离别。” 原来小叶还是记得顾叔的,大舅舅沈长寿暗自叹道,等过两年,要把几个小的带回丘县给顾叔和妹妹妹夫上坟。 他不知道的是,好些从前的事,是沈小叶日常跟表哥聊天时,引导他说出的往事。 至于烟杆,是大舅舅在来的路上说,那是顾爷爷的传家宝,尽管她见到的不过是根普通的烟杆,但不妨碍这时说说。 “你什么意思?”丰久的声音拔高,他压不住内心狂跳,他本姓顾,自也记得爷爷说过还有个兄弟,但在战场上失了踪。 而且很巧的是,他的老家就在沧州,爷爷还说亲手做过一个烟杆,结果被什么药水浸过后,一半莫名变成黑色。 等等,他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小丫头时,她舅舅说什么来着? 回忆起来的丰久控制自己激动太过:“还是歌功颂德罢了,听你口中的长辈,大概也是个小卒子,天下抵定后得了封赏,自然会赞颂。” “嗯。所以天下安宁,百姓各安本业,不好吗?”沈小叶问他,“你想报仇为何不敢直接找你认为的仇人和其后人,为何投入虏营? 想让他们再次南侵履倒家国,想看百姓倒悬,血色漫天? 你扪心自问,这是报仇吗?” 丰久怔了半息的功夫,好几道吸气声响起,大家都看向沈小叶,她这是揣掇人刺王杀驾? “你好自为之吧!”沈小叶退后几步,转过身后对着把总抱了抱拳,然后被孙弥送出刑房。 “沈姑娘,你最后说的话,何意? 顾姓长辈,和丰久有何关系吗?”孙弥的头脑转的非常快。 沈长寿抢在沈小叶之前说,“这个丰久,我们曾见过,他长得和我们从前的邻居顾叔很像。 不过顾叔是太祖时兵卒,他受伤后就转任卫所,后来成了漕兵,再后来因他年龄大腿脚不便,就由着本家一个远房侄子袭了职,自己常年寻找别的亲人。 可惜顾叔的侄子命薄早亡,身前身后也没个亲人照应。 当时一见丰久,我还怀疑他是顾叔的亲戚。”他知道越早说明白越好。 沈小叶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那时住在济宁丘县,顾爷爷故于三年前丘县的流匪之乱中。 这些你都可以到当地军户卫所去查证。” 顿了顿,她又道:“当然,如果丰久真与他有亲,你们可以弄个假的顾爷爷来。 只是,目前仅审丰久的作用不大,你们有派人再去暗查他在京城及其余地方的活动吗? 起码他最初从无终山顺利入京,路引上就能找出线索。” “已经有人去查。”孙弥再细看她,这孩子要是个男孩,他定然援引入拱卫司。 沈小叶并不知他所想,在问过没他们什么事儿之后,就和大舅舅一起告辞,并婉拒边贤从旁保护之说。 返城路上,沈长寿道:“小叶,你提顾叔出来,丰久是有些不一样的,相信官军们也能看出来。 但是君子不立危樯之下,错非你报的信儿又一起抓的人,现在就被怀疑了。 这也是我犹豫着没有和丰久多说什么的原因。” “但大舅舅以后一定会很难受,会不断想,万一丰久是顾家人,我算是恩将仇报。”沈小叶挑开来说: “大舅舅,借朝廷的光查查也好,该报的恩,我会报在顾爷爷身上。”她与丰久没有关系,不会因其是顾家后人,就无视他的行为。 或许丰久一直不认为他是大周百姓,但她是。 第一七四章 沈长寿点点头,“顾叔的血食,我们必得供应好。 将来你嫁人,也不可疏忽。” “这是自然。不过,我只怕明天不能和舅舅一起回家。 中间再有什么变化,孙大哥他们或许会再次找来。 明天请白大爷陪同袁婶子一家到灵河县,您也好避避闲。 其实,我更想找位老太太陪她,您看去牙行找位做短工的婆子如何?”沈小叶都安排的妥妥的。 沈长寿收拾心情,笑她好操心,但也同意了她这个提议。 沈小叶这天过的特别充实,回去吃完饭就四处推销她的布,且主要集中在外城,顺手的就把客栈厨房里订的布送到货。 那大师傅买的最多,且他心思灵活,与她道:“你这些布,可以再便宜些给我吗? 让我媳妇,带家里的闺女也在外边跑着兜卖。” 沈小叶求之不得,直接按最低批价又出了二十匹布。 次日一早,这两天挣到的银子也都尽数交给大舅舅带走。 并嘱咐道:“您可得提醒着点,这些钱里要还外婆一百一十二两。” “晓得,你大舅母说了,今年分红再不能一下分完不给帐上留钱,她当时没细斟酌。 还有辛家那边的布,我会找老九尽快运回家些。”沈长寿就喜欢成匹的布批给别人,这样回钱快。 沈小叶道:“大舅母还能违了外公的令? 年前一股恼的分红,就是他老人家一力主张的。 我觉得有必要经常给他也把把脉,外公年龄大了。”就难免会有上了情绪犯糊涂的时候,小辈儿们还怕惹他生气,处处依随。 沈长寿深以为然,“我会照看好他,无伤大雅的小事顺着他也无妨。” 远在九梨村正在挖地基的外公,莫名的打了个喷嚏。 “八善,你逞什么能,上来。”沈善信一过来校舍这边,就见弟弟脱下袍子干活。 沈善宥不好在外人面前折大哥的面子,搭着边上年青人的手,就跳上来,“大哥,瓦定上了吗?” “定上了,我有事咱们回家说。”沈善信帮他穿上棉袍,老兄弟两个离开时,不少帮工的人都道:“人家兄弟是真合睦。” “这跟媳妇关系也不小,钱婶林氏人都大方。” “不过信大伯这房到底不如意。” “去去去,别乱说。” “哪乱说了,长顺常年不着家,过年也不回来。” 这些忙着干活儿的人,哪里知道沈长顺已经回来了,且见到沈善宥后,伏低做小哄老人家开心。 “长顺,有啥事你说,这么恭维我受不住。”沈善宥把茶放下。 沈长顺也不敢再演,这次诚心的说:“叔,我想着能不能在府城也开个染布的铺子。” “你开?”他爹沈善信不禁疑惑,“你会染?刚刚你和我说,觉得小叶染的布只在村里太可惜。 所以我才去把你叔叫来合计,而你……” 老头儿话音未落,已经脱下鞋子要打儿子。 “大哥。”沈善宥赶紧的拉住人。 “这不是有小叶在,她上来教几天,或者我住下学几天也成。 爹,有家铺子我还用仰他人鼻息?”沈长顺已经看出,随着国家升平日久,大周为大力支持种植棉花而免棉田税,将来棉布必然大行其道。 沈善宥摆摆手,道:“教不教的另说,只要交了学习费,小叶应该愿意的。 只是,你帐房的活计为啥不做?” “收多少?”沈长顺很清楚,手艺是安家的本事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 然则刚被安抚下的沈善信,推开弟弟就走。 “大哥!”沈善宥追出来的时侯,另一边京城里,沈小叶对此一无所知。 她现在已经不局限在附近两个坊卖布,而是准备将整个京城走遍。 无奈时间不等人,夕阳西下后城门关闭,待暮鼓敲响后不可在外逗留。 好在今天生意好,到了次日送走大舅舅,和厨娘并一个请来照应两个小姑娘的婆子,她又精神百倍的在一进院子里练武。 旁观的白大爷一个劲儿的给她鼓掌,沈小叶拳打的更加行云流水。 以致旁观的玄参都跟不上节奏,颓然的放弃。 沈小叶这边打完一套拳,打算开解开解玄参之际,大门被拍响。 开门一看,居然是陆观的大哥,他看见沈小叶后,说:“我来找你帮个忙。” “陆大哥请讲。”沈小叶引他往二进院走。 但陆观的大哥拒绝了,“我还需尽快去接班。 事情很简单,我想买下隔壁祝家的房子,你代我和祝家谈,如何?” 玄参顿时瞪大了眼,随之又泛起了笑,但大少爷在场,他必须忍住,使得一张稚嫩的少年脸,由红到白,再红再白。 “可以。”沈小叶特别想多看一会儿玄参的表演,但她也只能忍住。 陆观大哥不愧是官军,递出三百两银子后,说:“超过三百不要,麻烦了。” 说完,又像来时突然一样,又风一样走了。 这下,玄参跳起来笑道:“大少爷是向着我们少爷的。 不愿那些什么亲戚扰了少爷的私宅。” “那你快些去找祝掌柜,我们好议议价。 希望他们没有挂在牙行卖。”沈小叶话音未落,他就应声跑出门。 这边白大爷摇摇头,大少爷分明也是在给大少奶奶善后。 …… 玄参这边跑的很快,哪怕不骑马,他也不在意。 只是跑到西城的时候,他见到不少拱卫司缇骑在抓人,被抓的好几个都是身上灰扑扑的壮汉。 玄参远远的躲着,不料身后突然又有快马一队行至,把个大街搞的热闹纷繁。 以致他找到祝掌柜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而左右等不来人的沈小叶,给白大爷交代两句后就背着裁好的布踏出大门。 她对做裁缝的不清楚,所以还得请朱太太指教一二,却是刚好遇见正要上值去的徐秀才。 后者一看见她,就想到一些事,于是考虑两息和她道:“沈姑娘,你近来小心些,出门还是带个人在身边的好。积年掌案,都是高手。” 沈小叶抱拳无声的致谢,她对面的朱太太不明所以:“何意呀?” 第一七五章 等待 “沈姑娘知道的。”徐秀才摇摇头,施施然离开上衙去了。 “诶……这打什么哑迷?”朱太太尽管不解,但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去追着丈夫问。 她再看沈小叶若有所思的表情,便道:“即然不方便上街,这些活计就交给我吧。 干果铺子刚刷过墙,还得晾几天才能往里置东西。” “不能让您累着,这样吧,布料您帮我找家相熟的成衣店做。”沈小叶想起杨家有人在大兴县做吏员,应该是徐秀才听到些什么。 尽管天子脚下的治安还不错,若在规则之内对付自己还好些,但若用些所谓江湖手段,她防不胜防。 看来,需要让小玄猫帮忙在附近侦查一下,她才好做到心中有数。 “嗯,那我帮你送到鼓楼附近的成衣店。”朱太太和她点着布料,又道:“对了,我看你的布便宜又好卖,有没有考虑开个铺子? 眼看着京里的房价越来越高,有机会买个铺子将来自己用或租出去,都合适。” “暂时不需要,本钱过高。”关键还是沈小叶的生意不稳定。 她和朱太太聊了会天就告辞回家,而这时,玄参已经等着她了。 他道:“沈姑娘,见到祝掌柜了,他说等到下午申时会带了契书,和我们上衙门交接。” “这个胡同的房契,需要到顺天府还是大兴办理?”沈小叶突然想到。 玄参道:“城内归顺天府负责,城外由东西两个县衙管理。” 顿了顿他又道:“沈姑娘近几天还是不要再去靠近城墙的各个坊内卖布的好。 方才我见西城那边,官军正在大肆捉拿人,好几个运送煤的大汗被抓。 后来,还有一些身高马大的力夫,也抓走了。” “我晓得。”沈小叶点点头让他去吃早饭,自己则是给刚醒的小玄猫端来热羊奶,并道:“再给你找个出去玩儿的机会。” “好啊好啊。”小玄猫是乐意出来跑的。 它这一天一直把灵椿坊跑遍,还真见有两个可疑的人,头一个是货郎常在胡同口转悠,没人买东西他不在意的样子。 再一个,就是半大小子,每隔半个时辰,就会从支巷里出来,往这边门口张望两眼再走。 而且,在沈小叶穿过巷子前往顺天府交接房契时,还遇见这个半大小子。 后来小玄猫告诉沈小叶一声这人有问题之后,就追着货郎到底,居然发现这人比那个丰久还警觉,且他钻进一家酒肆后,再没有出来。 晚上它回来和沈小叶道:“那里一定不对劲儿,他进去的酒肆说不定有暗道。 可惜我在门口守的太久,发现他不出来再找已经找不到,他是在监视你吗?” “不知道,就看他明天还来否。”沈小叶仔细想想,杨家女婿应该不会大费周张让人如此监视她的,那个半大小子倒有可能是杨家人。 那么,货郎会是丰久一伙的?昨天抓人,今天就有寻上门的,这帮人反应速度会如此之快? 真有这么快的情报反应能力,当年北虏就不会被打回草原去。 如此推敲,监视自己的人,答案呼之欲出。 沈小叶并未太过纠结,主要原因还在于这里距府衙太近,同一胡同右走几百米,就是朝廷的净车厂。 所以在次日早上打拳之后,她就抱着小玄猫经过净车厂,向着热闹的鼓楼这边来,可是半道扫见昨天的货郎正在几步之前卖东西给人,她又突然的回转。 跟着她的玄参不解:“沈姑娘,是忘拿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我突然想起来,直接找去皇城给陆大公子送契书,不大合适。 还是由你一人送去比较好。”沈小叶把包里的小匣子给他,里面装着房契了剩下的银票。 玄参道:“我送姑娘回家后再去,走解家胡同支巷,一样可以到皇城。” 实际由支巷走,才是到达大少爷值守的皇城东面最近的路线。 他不明白沈姑娘为什么要绕个远路。 “嗯。”沈小叶并未拒绝,且很配合的走回家,但小玄猫被她放了出来观察货郎。 而在她等待结果的时候,大舅舅沈长寿这边,已经到达灵河县城。 他们昨天出门的很早,可惜在通州府城外遇到赶赴京城的另一队骑兵,一耽搁时间,就只能夜宿客栈,直到次日上午才到达。 沈长寿和袁氏道:“你们母女要不要找个客栈吃点东西?” “不饿的,直接去县衙可好? 到时,先远远的看上一眼。”袁氏知他好意让她们梳洗,她搂搂两个女儿,只希望快点见到人。 沈长寿也不强求,但在经过陈记肉饼铺时,还是下车买了几个饼,好在半晌午时没什么人排队。 车上照看孩子的婆子,千恩万谢,她从没想到还有如此简单的活计,管吃管住啥也不用干,陪好两个孩子就行。 “谢谢沈伯伯。”两个女孩儿也跟着娘谢过之后,才张口咬饼。 沈长寿看着她俩瘦瘦的样子,眼里都是怜惜,同时又想起儿子和怀孕的娘子,干脆又和老板再要十个饼。 只是老板摆手道:“剩下的饼,是给务本斋的潘先生留的,他就爱吃我家的肉饼。” “二十个?”沈长寿可是看到有多少的,潘先生家里人少,吃的完吗。 老板刚一点头,就冲他身后招手:“十寸小哥儿,早给您准备好了。” “多谢了陈老板。”十寸快步走进,见沈长寿也在:“沈大哥安好?” “好好,那个,我家庚哥儿最近课业还行吧?”沈长寿准备一会买些别的吃食送去。 十寸接过包好的肉饼,刚要说好,又有个妇人抱孩跑来道:“老板,两个肉饼。” “卖完了。”陈老板每天都是限量卖的。 妇人怀里的三四岁男孩闻言,哇的一声哭了:“娘,肉肉。” “不哭,叔叔让给你两个。”十寸见不得小孩儿哭,掏出两个给他。 哪知,递到半空时,被妇人推拒,“不用了。” 她抱着孩子转身就走,刚好和车上的袁氏等人擦身而过。 易佳儿目光追去,看那小孩哭的委屈,她还道:“为什么不要呢?给钱就行呀!” 刚一说完,却发现自己手臂上一热,啪的,头顶一个肉饼掉下。 第一七六章 没想到 坐边上的婆子眼疾手快拿起,她第一时间看易佳有伤到没。 现在都穿的厚,小姑娘自然无事,只是奇怪娘和姐姐为何没有问自己伤到没。 她抬眼看去,只见娘盯着前边在无声落泪,姐姐拿帕子帮忙擦着。 “这,易……”婆子不明所以,刚一开口就被袁氏打断:“婶子,叫我袁娘子就行。” 说着就把两个孩子推到她怀里,自己用力一抹泪,跳下车向着街对面走去。 同一时间,沈长寿看见了易师爷,他跟十寸说了句稍后见的功夫,易师爷居然迎上方才抱男孩的妇人。 并且小男孩哭喊着爹要吃肉肉,他扑在易师爷怀里时,袁氏刚好走到他们跟前不远。 沈长寿大脑有一瞬的空白:易师爷有妻儿在侧? 这边厢,易师爷抹去儿子的泪,听着妻子的抱怨,笑着刚一侧首,就看到了袁氏。 只见她眼圈微红,对着自己微微一福:“我来拿合离书。” 一语惊的走过的路人住步,要知道这可是紧邻南北大街的城隍街,向来人多。 “娘子……”易师爷连忙把男孩儿塞到妇人怀里,他有些手足无措。 然妇人则是转身,看看他再看看袁氏,又环顾周围探究的目光,抹着儿子的泪问:“休书不是早几年就捎去了?” 她也是三媒六聘成的亲,且是在前妻无子被休之后。 路人不禁把耳朵竖的更高,这是怎么回事? “休书?未曾见过,且我无任何过错为何要被休?”袁氏听见这二字,死死盯向易师爷,她原以为对方不守鸳盟纳妾,她受不得这个,不想自己想岔了。 “娘子,我们……”易师爷刚一开口,就被妇人打断,“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 接着又向袁氏道:“有婚书为证。 且家里还有婆母寄来的休书一份,你可要看?” 休书是一式两份,且在官府留档才做数的,并非写一张丢给妻子就能休。 “原来如此。”袁氏明白了,休书到了易家时被截留,恐怕也在衙门过了明路。 她真傻,从易家克扣她们母女钱粮又无丈夫音信时,就应该果断回娘家,而不是一守守五年。 沈长寿这边听的目瞪口呆,不是纳妾也不是停妻再娶,而是有休书但袁氏本人并不知道。 他不禁多看易师爷几眼,心说读书人的心有时真黑,自家弟弟和儿子,绝对不能成为这种人。 “十寸,帮个忙,这娘子是我捎来寻亲的。”他向身侧的十寸提出,唉……“可否送她到先生的书斋,寻潘太太庇护?” 出于对沈家的信任,十寸点头应下,两人同时向袁氏走来。 而车上的易问易佳姐妹俩,则是被婆子压制并捂着嘴道:“别下去让你们娘难堪。” 她虽不知道详情,但在京城见过不少后宅之事,闹将起来吃亏的是女人。 只听袁氏道:“五年来我在老家待奉你双亲,从不曾收到过信件,也未见过休书,且无犯七出。 君即另结新欢,劳烦到衙门写一份合离书。” “有休书的,你可以回去明州再找找,也可以跟我们来家里看看盖着官府印鉴的那份。 夫君,我们走。”妇人见街口的人越聚越多,推着易师爷就走。 袁氏也没拦着,她内心知道,自己被明州的易家给坑了。 “袁娘子,我们先送你安顿到潘太太家里,可好?”沈长寿和十寸走近,后者向周围人道:“散了吧,这是我的远亲。” 大家对潘先生很尊敬,连带他身边的人也都受益,所以都慢慢散去。 袁氏对两人深深一礼,她知自己有幸遇到好心人。 于是很安静的上车,在婆子担忧的目光中,对两个女儿笑道:“你们,跟爹还是娘?” “跟娘。”易问长上几岁,不记得爹的样貌,却记得几年来受的苦。 易佳是易师爷赶考后半个月出生的,从未见过爹,她也说:“跟娘。” 然后又问了句:“刚刚的人是爹吗?他都不看我一眼。” 一句话,让袁氏差点忍不住落泪,看的婆子替她叹气。 而前边牵骡子的沈长寿,则是和十寸对视一眼,这叫什么事儿? 还在京城的沈小叶,万万没想到袁氏母女刚到灵河县,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此刻再度站大门外左顾右盼,白大爷道:“沈姑娘不必急,玄参那边办完差事定会第一时间回来复命。” “左右我也没事,站在外边看看风景。”沈小叶实际上看的是支巷那边,她很确定有个人偷看自己。 而胡同两头,并不见之前的货郎。 她道:“白大爷,你们住的村子,富户多么? 如果把我的布放你家里寄卖,可行?” “那咋不行,村子里的人多是种着自家几亩地,还佃地种。 又因为离京城近,打短工容易些,倒能有个余钱。 不过多数时候,大家都是在年底才扯布。”白大爷愿意代卖,但不知道平常时日能不能卖的出。 他又道:“我们村里有种棉花自己织布的,向日里都是送到京城卖。” 沈小叶颔首:“我给你两匹布,回头带家里试试,每卖一尺给你一文钱。” “听姑娘的。”白大爷没有拒绝,他家里人多,能多挣一文就多吃一顿饱饭。 他这边刚落话音,小玄猫从西边胡同口嗖嗖的跑来,它气息有些不稳。 沈小叶赶忙抱起它回家,听它传音说:“看到了,那个货郎和你的救兵接头儿。 但现在又换了个人挑着货担来,再有不大会就会到胡同口。” “孙。”看来,她所料不差,拱卫司在保护,或者监视她。 沈小叶蹙了蹙眉,进房间后拿出自己的飞刀擦拭,片刻后她起身出门。 小玄猫:“去哪?” “多打几把暗器去,我不能一直呆在家。 不妨出去走走,把潜在的危险调到明处来。”沈小叶已经作出决定。 小玄猫:“怎么调?” “山人自有妙计。”沈小叶抓起它道:“不过行动之前,先给你洗个澡。” “啊,不要。”小玄猫挣开她就跑,不料大门外来了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第一七七章 虚空造牌 不等沈小叶出二门,那客人就带着丫环婆子,自行进了垂花门内的院子。 白大爷和几个统一衣着的家丁模样的人,统统站在二门外,十分的委屈的看向沈小叶,一群女眷他也不能伸手拦啊。 何况这一行人是正牌的陆家人。 沈小叶知他的为难,对他笑了笑,紧接着向陆大奶奶抱拳,“您里面请,今日我舅舅不在家,到正厅一坐如何?” 她这是向对方表明,宅子目前是沈家租的,使用权和暂时的主人是沈家。 陆大奶奶身边的大丫头待要发作,却被她斜一眼后不敢造次。 她环视一圈的房,并不向正房移步,只是道:“不请自来还请沈姑娘勿要介意。 年前几场大雪之后,陆家各处的房子都须检察一番,以免有哪里漏了。 你看,今日何时方便下边的人上房检查。” 眼看着姨母一家就要进京,自己答应他们在国子监就近安置的房子还不曾找到。 她有些急,跟丈夫磨了两天,那冤家都不松口找四弟礼送租客,即如此,就只能“修葺”房屋了。 沈小叶淡淡一笑,你借了修房子赶人,问过陆观本人了吗? 当然,她嘴上却是讲:“前几天,陆四公子休沐时已经找人检修过。 他说里里外外都修的结结实实,我们家住这儿的两三年,都不须再修房子。” 虚空造牌而已,她也会,“对了,陆四公子还约了营里的把总做中人,要把我家的租约再多续几年。” 二门外,垂首立着的白大爷没忍住抬头看她,发现沈姑娘一水儿假话下来,眼睛都不眨。 而陆大少奶奶则是微微眯了下眼,她没想到对面的小丫头不接招还拿陆观压人。 心里辗转思谋别的借口,“修检过我就放心了,正好我看看里边的家俱需不需再更换。” “您请到正厅一观。”沈小叶以主人的姿态引她到正房。 同时还向白大爷道:“你带他们先到门房吃茶。 另外给徐家传个话,我这边有客人到访,还请稍等个一两刻钟。” “诶,几位请吧。”白大爷趁此赶紧退,至于怎么传话,他得想想。 陆家家丁却向着少奶奶身边的嬷嬷看去,在后者轻轻颔首后,才跟着退下。 剩下的丫环婆子们,除了贴身的两个,其余人都等在院内没跟陆大少奶奶进屋。 “屋里冷,我把炭盆搬来,再给您沏杯热茶。西屋是书房,您随意看。 东屋是陆四公子住的,他一离开就锁着。”沈小叶并不愿与之多相处,所以不等对方开口,就疾步出了正厅。 这引得陆大少奶奶身边的大丫环不满,“四少爷都认识些什么人,不知礼数的很。 居然连个福礼都不会行,而且还现去煮茶。” “咳咳。”另一侧的嬷嬷却轻咳着提醒她少说话,她移步扫了眼书房,简单是大开眼界。 里边还不如正厅,就一个炕上放了张炕桌,两边搁着垫子,再无一物,所谓书房连个纸片也不见。 当然,她如果进去看看就会发现,炕对面是有书架的,只是同样空空如也罢了。 她又退回道:“大少奶奶,这房间里也太简陋了,正厅除了桌椅就没别的东西。” 什么正堂书画和瓷器,一概没有,而桌上一套廉价的茶具,根本就不做数。 的确,陆观手里又没那么多钱,可想不起来装饰私宅,有基本的生活用品,他就暂时凑合了。 而沈长岁他们住进来之后,也不过当个休息点儿,更加不会添置多余的东西。 “大少奶奶,如果姨太太,”她顿了顿才道:“您到时往这边得添加不少东西,细算下来,倒不如去崇教坊或教忠坊租个全套的宅子。” “那两个坊,没有找见大小合适的。 要么太大要么太破旧。”陆大少奶奶岂会不知,但她夸下海口自家在国子监附近有个小宅子,要借给他们住。 嬷嬷见劝她不下,给大丫环使个眼色,可对方扭过头看门:“怎的搬个炭盆很慢吗?” 是挺慢的,沈小叶是到一进院的倒座边杂物房捡炭来。 小玄猫跟着她说:“让他们去隔壁修房子不就好了?” “不好。”沈小叶会帮忙牵线买房,但不会代劳领女主人看房,那陆大少奶奶显然不是个好相处的,万一办好事遭她恨就亏了。 她道:“我写个条子,你到皇城东门找找玄参,让他先别回来免得碰一块儿。 最主要的是,把陆观堂嫂在这儿的消息递给他大哥。” 这杂物房里的木炭正好可以当笔,沈小叶身上带着纸,三两下写好塞进它挂的荷包里。 小玄猫却抽出来送进项圈的空间格,“这里保险,走了。” 它行动迅速,不多久就跑到了皇城边上,而且很快找见玄参,纸条一交又飞迅离开。 玄参怔在当场,他……他识字不多呀,上面有一半字不认,是让大少爷直接看,还是自己找个人教? 沈小叶压根儿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儿,她此刻炭盆送到,茶有现成温在厨房煤球炉上的。 这种陶制炉子配合蜂窝煤,一经全面上市,立刻被许多人家接受。 眼看着钱都被皇帝挣了,也只有眼气的份儿,谁让人家手底下人多,几乎一夜之间把货铺满京城,而且形成绝对的垄断。 当然,自家四舅舅和陆观也得赐上等战马,也算是安慰奖吧! 沈小叶看看站在当院受冻的几个丫环婆子,就打开炉子,让她们进来暖和。 她自己则是提开水进正厅,不言不语的,倒完茶就那么挂着不失礼貌的笑脸,陪坐在正厅。 陆大少奶奶蹙了蹙眉,现在总不能再去沈家人住的厢房里查看,要不自己出钱给他家再租个地方。 于是她道:“沈姑娘,我与你商量一事可好?” “我还小,当不了家。”沈小叶拒绝。 陆大少奶奶顿时被噎住,她身后的大丫环终于再忍不住,“你这人太不知礼,都不把话听完就打断的吗?” 沈小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仍然对着陆大少奶奶说话,“您觉得茶还可以吗?要不要再给您添一杯?” 我一口还没喝呢!陆大少奶奶的火被她燎起,“沈姑娘,这院子……” “您要补齐家俱对吗?”沈小叶这次变抢答了。 第一七八章 最大方 今日勿订,明日刷新再订看。。。 大周国,善水观 大门缓缓向内拉开,两扇门后各自露出挽了道髻的孩童。 两个看着有十来岁的小道童,动作一致的伸头看看门外。 只见入眼处,一层的落花铺满湿漉漉的台阶和两侧矮草丛。 昨夜一场风雨,不知打落山间多少娇美花朵儿。 善水观内外,很是种了些梅啊桃啊的,花开时有多美,花落时就有多忙。 领了打扫山门任务的沈夏,跟着师姐颜宥恬,使力将大门拉开固定好。 两人回身拿了自己的扫把和篓子,跨出高高的门槛一看,婉延而下的台阶上哪儿哪儿都是花儿。 她们齐齐呼出一口气,大一些的颜宥恬迫不急待的道:“小夏,我已经是炼气一层了,跑的快,先到下面去扫,咱俩儿分开扫的更快一些。” “师姐别下去太远,得能让我看的到你。”别看沈夏是十岁的孩子,可她前生已经成年许久了。 就算知道师姐是修士了,她还是不放心,师兄他们不久前还在附近遇到了大猫。 颜宥恬仿佛能看透她一般,哈哈笑道:“老虎已经被师兄赶进深山了,你别怕,我就下去百阶而已。” 她小大人一样,拍拍沈夏肩膀:“你好好修炼,很快也能引气入体的。” “原先福山道长给我测过,说我灵根太弱,不宜强行进阶。”原话还说水火相克,去年病倒就 说不遗憾是假的,知道这世界真有仙人,沈夏也有过想往的。 这半年来,她住在天字院,充分体会到灵气对身体的好处,奈何灵气就是不入体。 颜宥恬有些惊讶,她以为去年来到,住在天字院的几人,都是有灵根的侥侥者,轻拍了沈夏一记,她道:“最近你抓紧跟师兄学武炼体,不懂的地方晚课后我教你。”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跑下八九阶。 沈夏紧盯着小师姐,唯恐她下一瞬蹦跳的没影儿了。 好在颜宥恬识劝,下到百阶左右,回身给沈夏摇摆几下芨芨草扎成的扫把,就老老实实的开工打扫。 这边厢,沈夏也舞动扫把归拢落花。 这些花积到一起,可以为山道两侧的树木提供养料。 她看似一心一意的扫着,心里却在盘算其他。 再有一个月,沈家就会来接她回去,但她也叫沈夏没错,却并非去年住下养病的原主沈夏。 才将装满一篓的残花堆到树下填上,就听到下面师姐喊她:“小夏,你二哥来接你了。” 沈夏身形一顿,她没听出师姐的慌乱,暗道提前来接人了? 她只认得每月月初来给自己送东西的大哥,还没有见过家里其他人呢。 关键,她没有小沈夏的记忆。 情急之下,沈夏闭目神游进一处灰茫茫的空间,“小阿夏,你醒醒,看看来的人是你二哥吗?” 变成一道淡淡魂影的她,冲着空地上唯一一棵树下沉睡的影子喊着。 那影子如同先前一般,没有任何动静,沈夏不由伸手去推,手又一次穿过了影子手臂。 “唉!”没有办法,她只好赶紧回去。 一睁眼就看到师姐和一个十几岁少年急步上来。 那少年,身上戴了孝! 他冲近愣住的沈夏身前:“阿夏,爹娘都去了。” 沈夏微张口,还未发声先泪如雨下,这不是她,阿夏醒了? 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面对沈小叶“天真”的问话,陆大少奶奶暗暗吸口气,她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 却听到外面有童音高声道:“小叶姐姐,秀才娘子找您快过去。” 原来白大爷在门房里时刻注意大门外,一看见有里边邻居家小孩儿经过,连忙抓把糖出去让他帮忙进垂花门喊沈小叶。 其实平常大家在时,他是可以进出二门的,但现在沈小叶单独住着,里边都是女眷,他不会擅自出入。 陆家的家丁们就算看到,也不可能进二门去报信儿,毕竟他们得守着大家规矩。 “诶,来了。”沈小叶掀帘出来,“五郎,谢谢你。” 说着,还从不离肩的包包里,抓出一把枣干给他。 “谢谢小叶姐姐,我娘说满胡同数你最大方。”小朋友前后得了两次奖,蹦蹦跳跳离开。 沈小叶不禁摇头失笑,再见厨房里的丫环婆子们争相出来,就转头看。 原来陆大少奶奶的大丫环打着帘等人出来,且还狠狠瞪了沈小叶一眼。 陆大少奶奶一出屋门就道:“回头四弟休沐时,家里再与他商议。 今日就不打扰了。”说着,也不待沈小叶再开口作主人姿态,而是示意自己人跟她离开,倒把个沈小叶挨到最后一位。 她笑着慢悠悠出来,不在意这些,直到送走这群人,她才淡去了笑容。 怪道陆观不乐意住在陆家,还好这不是嫡亲大嫂。 比较起来,自家大舅母这样的大嫂,简直就完美到不行。 她却不知她完美到不行的大舅母,此时正扶着腰在赶沈长顺离开。 原来这沈长顺把老父气走后,又找来二房和林氏商量出钱学习染布。 林氏还没表示,大舅母黄氏首先就不同意,“您还是请回吧,路上多想想,堂嫂愿不愿把她娘家的杂货铺子让给人用。” “弟妹何出此言,铺子和染布不是一码事。”沈长顺没想到她一个儿媳还在二房能当家,敢代婆婆说话。 黄氏道:“也对,染布是有秘方能传家数代的,杂货铺子却不一定。” “你……”他待要反驳,这边林氏就道:“长顺,我是不同意的,但此事小叶当家,需等她回来。” “婶儿,我和林表哥都是侄子,您可不能分里外。”沈长顺还不高兴了。 黄氏深吸一口气,突然捂着肚子,“娘。” “咋了?快快坐下,不,来躺着。”林氏滑下炕,伸手扶她,还吩咐沈长顺道:“帮忙喊一下隔壁的翁大婶来。” “噢噢,马上。”沈长顺跳起来就跑,可别有什么事。 他一走,黄氏立刻坐好,“娘,我没事。” “以后不许用这法子。”林氏上下顺顺她的肚子,念叨着乖孙如何如何之际,门口一阵风闪进。 沈长寿紧张的扑在跟前:“咋样了?” 第一七九章 左右 这是忍不下了,终于要出手。 沈小叶全身防备着往边上侧了一步,准备奔向街边巡逻的兵马司士卒处,当然,她的飞刀也拿在了手里。 不料侧后方又忽然有一人出现,瞬间阻住她的退路,并突然出手推了她一把,还好她但着身量不高紧急弯腰,对方没推到。 与此同时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没有达到零距离靠近她的身边,然而他已经故意撞向她的刹那主动跌向地面。 “他手里有血。”小玄猫的传音也炸响在沈小叶耳边。 碰瓷!沈小叶大脑大快速运转,身体也迅速做出反应,只见她向前猛的一扑,肩上的布顺势划下落在地上,比撞自己的人还先着地。 “喵喵!嗷!”小玄猫配合的尖叫,把周围人震的登时头嗡嗡响。 好些人躲开她俩老远,见沈小叶趴在地上不起,又另一边则有个大汉也同样倒在地上,且身下流出好多血。 “杀人啦!”不知哪个大惊之下尖声叫出。 刹时,周围的人跑的更远,只有兵马司巡逻的,和一个货郎直扑这里。 那个躲在人群里盯着的半大小子,和推沈小叶的人碰头,两人没料到小姑娘倒地不醒,“怎么办,她该不会死了?” “不可能。” “胖子怎么办?兵马司的人一检查就能看到他肚上没伤。” “嘘!” 两人注意到,扑到沈小叶身边的货郎,伸手探她的鼻息之际,玄猫叽哇叫着张爪攻击。 兵马司兵卒则是三人去翻“流血”的胖子,两人来到沈小叶这边,并让货郎住手。 哪知这货郎不仅不住手,还出示一牌后,横扫两人一眼,道:“那人没有受伤,扯开他的衣服让人看后抓走,这一个去找辆车带走。” 尽管牌子只晃了一下,两个兵卒也认出拱卫司几字,他两个不敢多话,转眼跑向另一遍和三个队友低语几句。 其实三个队友早在翻转胖子时,就已经发现他身上的血有问题,确切说是因为大家知道这人是混市井的无懒。 他们这一碰面,迅速扒开胖子的衣袍,周围眼神儿好的百姓,立刻道:“假的,没伤口。” “这是天桥那边的。” “讹人呢。” “那小姑娘是一伙儿的吗?” “傻子,她分明是被讹的那个,可怜哟,居然一摔不醒。”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同时看向沈小叶这边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而她本人趴在冰冷的地面,在想着现在醒呢还是现在醒呢? 结果小玄猫给了她台阶,用它的舍头在她侧脸上舔几下。 沈小叶抓紧时间睁眼,却是装作迷茫道:“疼,这是哪儿?” “沈姑娘,车来了,我们现在离开如何? 我是奉孙弥孙总旗之令保护你的,另一个推你的人抓吗?”货郎之前一直监视着她,自然看出她的假摔,要不然哪里会等在这儿不送医。 “他不在。”她当然知道,沈小叶眼神游移着扫视自己可以看见的范围,并缓缓坐起,人群里不见了监视自己行踪的半大小子,至于推她的人,自己没看见长什么样。 另一边的胖子早被拆穿,也由兵马司的人锁起,他的俩同伙,在众人议论时悄悄跑了。 马上收获到旁观百姓的善意,“小姑娘,快找兵马司送你回家。” “先看看受伤没,好家伙,摔的可实在。” “不晓得两匹布破了没,别被爹娘骂。” 沈小叶半张脸上和身上都是土,她站起转圈抱拳,同时观察人群:“谢谢叔伯婶子兄弟姐妹们。” “不谢不谢,快家去吧。” “……” 她自是从善如流,拾起自己的布就带猫儿上了兵卒赶来的驴车上,货郎则步行守在左右。 直到远离了鼓楼,货郎才让兵马司兵卒离开,并道:“仔细审,抓其同伙。” 那兵卒道:“要移交吗?” “某向上面请示。”货郎深知自己手里没有刑部驾帖,擅自到别的衙门提人违规。 “驴车用完需得来北城兵马司还我。”兵卒申明之后离开。 货郎这边和沈小叶道:“姑娘今日行事,是发现我后故意的,对吗?” “嗯,总这么被动呆着难受。 但看方才的事,显然他们和丰久无甚关联。”沈小叶没有否认,还道:“我能见见孙大哥么?” “我会上报。”货郎把她送回家交代她暂时别出门,才离开。 白大爷和回来的玄参见她一身狼狈,都紧张的问她:“姑娘,发生了何事?要不要请个大夫?” “就摔了下。”她当时摔下是用了技巧的,看着满身土却没什么要紧。 又道:“等会儿,有位孙姓客人上门,白大爷可直接请人进来。 玄参,你跟我说一下陆大公子那边。” “噢。”玄参替她拿着布,边跟着走边道:“大少爷看了纸条后,说他会处理好。” “你给他看了纸条?”沈小叶不由抚额,还好她写的字句里没有埋汰人的话。 玄参不好意思的道:“我认的字不多。” 沈小叶倒没想到这个原因,她道:“那就趁陆观不在家,你找人学。” “姑娘可以教吗?”玄参打蛇随棍上。 沈小叶点点头,“如果我在这里,可以。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找个学堂更方便。” 玄参犹疑,他以前在家时,爹娘省吃俭用才让他上了几个月学。 如今挣了钱,他更想都给爹娘,帮下面的弟弟妹妹上学,读书也只能排后,一时间他不说话了。 正想事情的沈小叶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反倒是小玄猫看了个全。 它在沈小叶重新换衣梳洗时,告诉了她,“我发现,这里很多人读不起书。 是因为你说的穷么?” “是我太理所当然了。”沈小叶自我检讨一会儿,特别对刚才发生的事,她认为有拱卫司在暗处,安全上没有问题。 但实际上,一个没防住或者意外事件,就可能置自己与险地。 假如把今天碰瓷的人换成丰久这类人,她还能再以为自己可以安然无事吗? 而且沈小叶发现,她自己最近碰见两次细作,按大概率事不过三算,大约她还会再遇一次。 不小心而想当然,会要命的。 小玄猫这时道:“沈小叶,我觉得你该找道长来保护。” 第一八零章 一星半点 “恒溪道长吗?他这会儿大约在准备出行。”沈小叶总不能跑一趟无终县,不合适。 小玄猫摇头:“是青溪道长,他上次出现在府城,看着不像出远门的样子。” “再说吧。”沈小叶剪下弄脏的两尺布,打算用空间里的存放的茜草,再上个色。 说干就干,她立刻开始行动,但茜水染料刚一煮好,外边就报孙掌柜到了。 沈小叶看到孙弥着一身商人常穿的素袍,且笑容可拘的样子,有几分掌柜模样。 她不禁道:“您来这儿,还需要再换个身份? 还是说,真有丰久同伙暗中窥探我?”不应该呀,小玄猫的侦察能力超一流。 孙弥否定道:“不,我们抓到了丰久的同伙,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不开口。 这会儿找你,是想买一车布送出去和他们的接头人见面。 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甜,你这儿有吗?” “你不必和我说的这么详细。 布匹,我这儿还有一百八十匹,另外,可以找人给你调一些。 就是不知你一车要装多少?”沈小叶心里不禁为丰久叹息,明明父祖都是义军,奈何他却因私投虏。 孙弥:“一百多匹足够,我们又不是真的卖布,下面做些伪装即可。 另外,我手下的人即已过了明路,让他在你这儿做个护卫可好?待到所有人落网,就撤走。” 见她沉吟不语,孙弥又道:“沈姑娘怕是不知,今次事件上报之后,陛下知你是沈公子甥女,并首先发现贼情参与抓捕,对沈公子赞曰:大善。 我们指挥使专门下令,定要保证你近期安全。” “……”沈小叶没想自己还在皇帝那儿露了次名,她点头道:“多谢你们。” 只要不是防她监视她,保护就保护吧。 这孙弥也是有备而来,让那扮货郎的手下守在宅门外,一经沈小叶首肯,立刻人员到位。 而他本人则是以最低价买走了一百五十匹布。 沈小叶这边和货郎重新认识,得知他叫夏辰,便问:“鼓楼那几人,究竟为何碰瓷我?” 她很清楚,以拱卫司的能力,根本不用他本人查,早就有人着手抓另两个藏起的。 夏辰想了想,道:“他们已供出,是收了一个富商的银子,才找你晦气。” “富商曾因我卖布生意赔钱,眼见事有不可为,又突然不见踪影,对吗?”沈小叶呵呵一笑,“就没有一星半点,和哪个京城某一位官吏有关。” “姑娘即知,何须某再多嘴。”夏辰已收到消息,眼前这小姑娘是真惹到某些人了,还是当朝大员的弟子。 以目前大军将要开拔的情形,上面是不会让他们查案时,牵连到谁的,一切有待大胜归建之后再言。 沈小叶指的是杨家在大兴县做吏的女婿,她并不知道夏辰想的却是礼部侍郎的弟子耿世用。 不过也没差了,这两批人是一伙的。 她道:“即然京城清理过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灵河县?” 一边接外公外婆,顺便看看袁氏那边顺利认亲没,再一个补充些布来卖。 还有一个原因,她预感到陆观的堂嫂还会再来,毕竟买下隔壁的院子,她定然会装修一番。 跟那人打交道不舒服,避开为上。 “可以。”夏辰倒是给了肯定的回答。 于是沈小叶当天下午,就租马回乡,她却不知,还在灵河县的袁氏,从县衙大门进来找上易师爷。 引得听到传闻的一众大小官吏们,尽相观望不息。 袁氏在寅宾馆客厅见到人,直接了当的讲:“你父母没有给我休书,但无错之下给我也不接。 你可知,他们对我说你可能不在了,逼我改嫁,可笑我还守着个假承诺寻夫。 今时你另结新欢,我们或者进京找顺天府做主合离,或者我找监察御史举告。 再不济,登闻鼓我也是能敲上一敲的。而两个孩子你也不稀罕,归我。” “娘子,何至于此。”易师爷最知她性情,鱼死网破也是要达成目的。 袁氏厉声道:“易纯尧,请称呼我袁娘子。 给你一柱香时间,不同意我们就京城打官司去。” 她这一声,把偷听的人都给震跑了,大家三两个一聚闲话,“这位没那位温柔。” “一个乡下女子,一个书香门第,高下立分。” “呵,书香门第却夺人丈夫吗?” “小声点,毕竟是邓县尊的族姐。” “就不知易师爷如何选?” 他当然选进京写合离书,否则真的被御史得知,不定最后会闹成什么样。 易师爷好歹有秀才功名,他不想被审查时牵出别的事,但家里的妻子得好生安抚。 袁氏,唉,离了也好,省得将来拖累自己科举。 …… 沈小叶在人少的官道行进时,马速都会加快三分,护卫她的夏辰发现,小姑娘的骑术很不错,竟然不落自己下风。 从昨天下午,一直到今天上午,沈姑娘没像别的读书人家女孩儿一样,在路上赏景耽误时间。 而事实是,一路上几不见树木迎春,沈小叶哪有乐趣看着光秃秃的树干。 只是她没想到,刚一入灵河县境内不久,迎面就见到赶车的十寸。 她连忙停下,抱拳道:“十寸哥,你和先生进京吗?” “不是。”十寸也停下,身后车帘打开,是袁氏几人。 车上的两个孩子,看样子在那个短工婆子怀里睡着了。 袁氏下车见礼,“姑娘的事办完了?” “嗯,你这是?我大舅舅何在?”沈小叶看看车后还跟着一辆车,但赶车的是易师爷。 什么情况? 袁氏道:“已经麻烦潘先生派人护送,是我坚持不让沈大爷再跑一趟送的。 不过是找顺天府进行一场切结,合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沈小叶惊到了,她扫过后边车上的易先生,也算浓眉大眼一书生,却干抛妻弃子之勾当。 她道:“天涯何处无芳草,百步之内再逢春。 恭喜袁娘子得脱苦海,鱼跃龙渊。” 十寸:啥? 夏辰:开眼了,有恭喜别人合离的。 偏袁氏听得畅笑:“得你良言,改日请你喝酒,可愿饮?” “愿!”沈小叶与她默契的同时举手击掌,两人相视大笑。 末了分别时,沈小叶还提醒:“别忘了要问儿佳儿的抚育银。” 第一八一章 多少 九梨村,沈家 黄氏忍不住的瞪丈夫,“你把人带来的,现在甩手交给别人送走,有始无终。 而且那易师爷家里的还跟车去,袁娘子一下就势单力薄。” 林氏也不高兴的道:“你这孩子也不和我打声招呼,我陪着去也能给她撑撑腰。” “娘,娘子,你俩都没见过人,就那么确定袁氏品格。”沈长寿头大,他总不能为了别人抛下家里时不时发火的媳妇。 再说袁氏连潘先生夫妻相助都推却,他一个小老百姓也就赶个车,不重要。 所以他道:“再说十寸不是别人,他是潘先生的随护,功夫比我都高。” “你懂个甚?”林氏和黄氏这对婆媳,异口同声发出不满。 她们是觉得这世道女人不易,听了袁氏的决定,心有凄凄焉。 沈长寿自然不明白两个最亲的人,怎的一个劲喷他,且还把他推出厨房。 黄氏道:“你去把爹和林表哥都叫来吃饭,还有大伯大伯娘。” “大伯不会来,他俩这两天都借口给菘蓝锄草,躲着我。 还是不要叫了,免得他们不舒服。”沈长寿顺着她的劲儿退出来。 黄氏不耐烦的挥挥手,“你自己看着办。”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她不禁皱了皱眉转回厨房,汪家人又来了? 下一刻,门外的沈长寿就惊喜叫道:“小叶,你咋回来了?布卖完了?” 这是他俩商定的暗语,意指细作之事。 沈小叶跳下马,牵着进来:“差不多。” 沈长寿接过缰绳,用眼神问她后边是谁? 结果沈小叶还没回应,厨房里的婆媳俩就急匆匆出来。 她俩一个拿着锅铲,一个抓着烧火棍,都笑道问:“小叶,饿了吧?” “饿。”沈小叶小跑着迎上来,站她俩中间道:“野菜烙饼味儿,出锅了没?” “马上出锅,进来吃。”黄氏拉着她就进厨房,她眼里都是小叶,没有注意到门口还有外人。 但外婆林氏看到了,她接住扑来的小玄猫,放下烧火棍,笑道:“长寿,快把客人请进屋烤烤火。” 夏辰抱拳一礼,跟着沈长寿把两匹马拐在树上,然后才进了堂屋。 这时,沈小叶已经端了盆炭进来,并道:“从灶里拨出的,里边还有红署。” 又介绍道:“大舅舅,这位是陆观那边派来护送我的夏辰夏护卫。” “夏护卫,这是我大舅舅,刚刚你看到的是我外婆和舅母。 你先在这暖和会儿,马上开饭。”她刚刚在厨房也是这样和外婆两人说的,这会儿来与他们统一一下口径。 夏辰起身微微颔首:“麻烦沈姑娘了。” 沈长寿也点点头,“你找外婆开了仓房的门,我们一会儿给马喂些豆料。” “好。”沈小叶还没走出门,又听他道:“替我请老爷子回来吃饭。 “诶。”跑腿的活儿,她熟。 然而不过几天没有在家,她这次来到买的荒地时,眼前已是打了石基,盖了半人高的的土坯房框架。 干活的人在里长的招呼下,没有一个偷懒耍滑的。 但有人看见沈小叶跑来,都会稍停一下和她说话:“小叶,你回来了。” “小叶,找八善叔的吧?他正在房后边和泥。” “小叶,我家有个远亲,想要绢布,你有便宜的绢吗?” 她一一回了话,找见了满脸泥的外公,还有送木料来到林表叔。 “等大家下工了,我们再走。”外公沈善宥招招手让她走近,低声道:“现在一地的料,得护着点儿。” “有人来动这里?”沈小叶不禁回头看盖房的诸人。 林表叔道:“嗯,上次姑丈放这儿的木椽少了七八根。” “还少了什么?”沈小叶不高兴了,她从前怎么就没有听说谁偷别人家盖房的料。 沈善宥:“小点儿声,其他没有少,但做为主家我们自己得上点儿心。” “外公,你知道是谁拿的?”沈小叶立刻就想到了。 沈善宥:“不要太较真,现在木料都移到了家里。” “我看着,您和表叔回去吃过来替我。”沈小叶夺过他的铁锹。 沈善宥听她把表叔二字咬的重些,马上意识到自己忽略了默默干活的侄子,老了老了,“行,这几铲送完不用再拌了。” 说完,他拉着老妻的侄子回家,留沈小叶这边供应泥灰。 不远处别的拌泥灰的人,见沈善宥离开,连忙找来道:“小叶,你家木料被钱二媳妇拿走的。 她不服气山民们把布送到你家。” “所以?”沈小叶看着这位热心的本家长辈。 这人道:“别再傻呼呼的把布赊给他家卖。 咱沈家好些人,也都没个固定活计。” 沈小叶只略略点头,没接他的话,当初赊布,她是通知到所有人的。 现在有人看到那几家挣了钱,才心动的。 “小叶?你明白吧?”这位本家见她不说话,心里打鼓。 沈小叶暗叹一声,道:“十爷爷,你家谁想卖布,尽可找我大舅母支布。” “可你大舅母说,今年起不赊帐。”十爷爷对着沈善宥这位族兄不敢开口,但找小辈他还是可以的。 沈小叶不信,所以问道:“您打算赊多少匹?” “两百匹?”十爷爷伸出两指。 沈小叶摇摇头,“赊不了。” “一百匹?” “……” “五十,五十匹也行。” “十爷爷,前些天我买了上万斤染料,家里没法再赊布的。 还有收的棉花和布,都占着钱。” “真不行啊?” “五十一百真不行,如果十匹的话,还是能通融下的。” “十匹就算了。”十爷爷挺失望的,当初黄氏也讲赊十匹可以。 沈小叶见他失落的走开,心念一转,追上道:“十爷爷,您这是有地方卖,才一下要这么多?” 十爷爷住步,道:“还记得钱庄吗?” 沈小叶当然记得:“嗯,他去年把五姨姥接到津门后,就没再见过。” 十爷道:“上次你十五帮人运货到津门遇见你五姨姥,她说那边河道两侧,有不少村子。 我想着,让你十五叔去试试卖布,低于五十匹跑一趟不划算。” “您怎么没找我外公说?”沈小叶蛮奇怪的。 第一八二章 哪知 “呃,”十爷爷不好意思的道:“说了的,可他一直没给我回信儿。 而且这两天他脸色也不大好看,我就…… 可你看,二百匹六十两我家实在拿不出来,说实话,就攒得那几吊钱来回路费都有点不够。 要不是你五姨姥打保票,说拿钱庄的牌子,当地无人收税,我也不敢起这个意。” 沈小叶把刚刚的坏情绪扔掉,与他说明:“这次家里基本是中等细布,每匹二钱八分,五十六两。 如果十五叔敢放手一搏,午饭后,来家里和我拿布。” “真的。”十爷爷喜不自胜,“小叶你放心,十五卖完布第一件事就是还你帐。 要是,要是他卖的不好,家里的田地抵给你。” 沈小叶可不敢应,地是农家人的命根子,她连连摆手:“不不不,卖不完布给我也可,当然,我十五叔定能卖完。 如果他能再收些上等白布回来,就更好了。” “好好,我现在找人给他传信儿,他在渡口做工。”十爷爷拔腿就走,那速度快的引来众乡亲的疑惑,纷纷说该不会是他家养的母猪下崽儿了吧? 沈小叶不禁失笑,其实乡亲们还是很可爱的,为不可爱的那少数生气,不值当。 但在晌午头儿大家下工离开后,她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看见自家外公端着一碗热菜和饼,越过校舍往河边走,那神情里,还有几分懊恼。 她打着跑追上:“外公,你做甚去?” “啊?小叶?你……”沈善宥看着她,眨眼道:“我走过头儿了。 来,趁热吃。”他递来大碗。 沈小叶接住,仔细看他:“外公,表叔走了?” “啊?”沈善宥稍一迟疑,才道:“正吃饭呢,你快吃。” 吃啥呀! 她看出外公不大对劲儿在哪儿了,反应突然迟顿,且上一刻的事他会忽略。 “在这里吃不香,咱们家去吃?”沈小叶挽上他手臂,笑道:“外公,你近来睡的好吗?” “好。”沈善宥随着她的笑也笑,不一会儿爷俩到家。 林氏在厨房里招手,“你外公忽然抱碗菜走,我就知道他找你去了。” “外公疼我。”沈小叶不动声色的吃完饭,同时不断观察外公,见他吃饭一切行动如常,稍稍安心。 饭后她把大舅舅拉到一边问:“近几天,有谁气着外公了?” 她以为钱二媳妇拿木料的事,根本不会让外公受到刺激。 沈长寿想了想,把沈长顺的事说了,然后又道:“当晚,老爷子兄弟俩喝了半夜白酒。” “大舅舅,外公可能生病了而不自知,你请葛老大夫再来一趟吧。 名义上说给大舅母看看胎气,到时我随机应变,请他给家里人都把把脉。”她怀疑外公是心里不舒坦,加上饮酒过量的引发的问题。 沈长寿陡然心惊,下意识的要去看老父现在如何。 但被沈小叶阻住,“您别这样慌张,会引起外婆和大舅母担忧的。” “小叶,去京城卖布暂停,还有,我得让庚哥儿回来几天。”沈长寿识劝,毕竟家里除他外尽是老弱。 沈小叶自然不会再张罗生意的事,并且不会带老两口再来回往京城折腾,她知道良好的休养才能好的更快。 因为时刻观察外公,她在十五来商议布匹时,未再详谈更多,只是和大舅母落好帐,让他把布拉走二百匹。 “他一个人去能卖好吗?”黄氏看到十爷爷几口人把一车布拉走,她有些没底。 沈小叶道:“肯定不会只去他一个,起码十五婶会跟着。 大舅母,关于长顺舅舅学染布的事,谢谢你。” “跟我见什么外?他那么大人了,有时做事跟个小娃娃一样。”黄氏对着她狠狠吐槽一番,又和沈小叶悄悄讲了不少村里的传闻。 而当葛老大夫再次到来把脉保胎,黄氏再不侃侃而谈,因她知道这事得听大夫讲。 沈小叶呢,她托词学习京城大户请平安脉,把家里几个人包括夏辰,都让大夫把脉。 而且还硬把大外公两口也拉来试试。 结果自然是都不错,保持状态。 但是葛大夫单独和沈小叶在西厢小书房讲,“你外婆现在除了走的不大稳,身体逐渐恢复中。 但你外公不同,他饮酒过量了属于,近几天的身体时好时坏,睡不着,忽然忘事还仅仅是开始。 风邪来去而人不自知。” “怎么治好?” “吃药,休息,不生气。最好有人日夜跟在他身边。” “大外公他们呢?” “你大外公和大外婆的肚疼也是气的,所谓郁结与心。 不过你大外公也有饮酒过量的肝火旺盛,眼睛受到些影响,近日视物有些不清。”葛老大夫又道: “吃药去风邪是表,主要还在内里,心情通畅才能养身体。” “会的,我们会尽量让他们不闲不生气。”错非沈长顺又回去府城,沈小叶真想揍他。 她问:“老大夫,您看我能随时找您去吗?” “当然能,不过老夫年龄也大了,晚上出诊影响状态。”葛老大夫七十多岁的人,在这里已经算高寿。 沈小叶自是遵从,她请夏辰帮忙送老大夫到家并抓药。 又和大舅舅商议一番怎么劝长辈们吃药之后,在第二天一早,就到县城给表哥请了假。 沈存庚一听爷爷也病了,还是被大堂伯气的,当下就跳脚,“啥人啊!” 沈小叶:“我准备去府城,把晖表哥找来。 否则大外公两个年龄大了,晚上有个什么事儿,我们照应不及。” “我跟你一起去,老人都生病了,他还考个甚的秀才。”沈存庚气的不轻。 也没心情问跟着他们的夏辰是谁,兄妹俩赶在夜幕前进了府城。 不想支了个客栈伙计找来沈存晖一说,他当下就收拾东西说连夜走,两兄妹对他的表态很满意。 哪知次日两人左右等不来他,却是等到了二表姐慌张寻来,“小叶,庚哥儿,我爹把大哥打昏了。 大哥说的是不是真的,爷爷和二爷爷都被气病了。” “闪开。”沈存庚推开她就奔去救人。 沈小叶扶住她道:“二表姐,从前我们闹归闹,但这事儿不开玩笑。” 第一八三章 态度 “我也跟你们回去。”二表姐小名二囡,她虽然不喜欢住乡下,但她爷奶都病了不能不管。 大哥指责爹说话太尖锐反挨了打,他现在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哪能全力看顾爷奶,这时自己必须去。 “二表姐能回来更好,嗯,大表姐什么态度?”沈小叶一向不认为自家两个表姐都是坏的,她们儿时被放在村里养的,被接回府城后常期被父母影响了处事方法罢了。 都是少年人,说不定呆在大外公身边,某些观念会慢慢被掰正。 她托着二表姐疾步快走,发现对方看着高高的,但身体有些虚。 二囡道:“大姐站大哥这边,她被我娘教的,向来认为她以后过的好坏,得靠大哥。 小叶,你也别误会我娘,她听到消息后,最先说回家里侍疾,然后问了句怎么一块儿生病了,我大哥就说了缘由,针对我爹的言辞特别激烈。 还说,爷奶气病,他心乱了,无心考试。”她自然不会在街上,重复吵架的具体内容。 特别是她发现身后一直有个人跟着,“小叶,这人是?” “护卫。”沈小叶没多说,而且对表哥表姐们这次的表现,很认同。 当他们赶到白记杂货铺的后门时,看到白氏母女在庚哥儿的帮忙下,正把昏迷未醒的晖表哥抬上驴车。 “先去医馆。”沈存庚让夏辰帮忙赶车,他则和白氏道:“伯娘把大哥的衣物备好,我们从医馆直接走。” “走什么?让他去村里丢我的人。”沈长顺阴着脸跟出来,不过他没有迈山院门。 白氏瞪向他,“丢也是你自己丢的。 大囡二囡,跟我收拾东西回九梨村。” 这男人,也不知怎么猪油蒙了心,放着好好的帐房不做,非得要跟长寿一家学染布,还因此把公公婆婆气病。 糊涂鬼,两老旦有个意外,自家儿子今年的秀才还考不考了。 “这会儿你张罗回家了?”沈长顺见一个两个都与自己作对似的,脱口就是一刺。 他们的动静已经引来邻居的窥看,白氏不愿多言,和沈小叶、沈存庚道:“你们帮忙照看下,医馆就在附近大街不出百步。 二囡,这个拿上,一定要找曲大夫,他治外伤最厉害。” “嗯,晓得。”二囡接过荷包,要拉沈小叶走在车侧方。 但沈小叶却走向沈长顺,正色道:“长顺舅舅,我可以把调兑染料的方子给你。 但这些,需要现银二百两,随时欢迎你找我。 另外,以后生意上的事还是不要劳动我外公外婆。” 说完,不看他们家几人的反应,转身跟上驴车,“夏护卫,加速。” “是,姑娘。”夏辰牵着驴,稍一用力车就快了好些。 沈存庚对她竖了竖拇指,而二表姐则是和母亲姐姐愣在门口,看向同样怔住不可置信的爹。 稍倾,她道:“爹,大哥说的对,你原就不想……”出钱。 “大囡二囡,跟上照看你大哥。”白氏打断她,一把将大女儿推向二女儿,并且进院快速关上大门。 狠狠瞪向丈夫道:“瞧瞧你,在儿女面前漏了个底掉儿,又恼羞成怒打伤儿子,丢死个人。 小叶那个丫头的样子,能是让人占到便宜的。 还不快些收拾下,我们回村里去。” “城门关了。”沈长顺不动,并道:“我回来前,爹娘还没事。” 白氏咬牙道:“今晚走不成,明早一开城门必须走,你想让这胡同里的人,都知道两老身边无人侍疾吗?” “你……呵呵,我听了你半辈子话,自己倒在孩子面前落个上不孝父母,下不教儿子。 白氏,好人都让你做了。”沈长顺颓废的蹲下。 白氏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也没让他把两老气病。 还好院门响了,她开门见到亲生父母,刚张口喊了声“爹娘”,啪的脸上挨一巴掌。 “娘!”白氏迅速招住脸看左右,还好天彻底黑下,邻居们看不到。 “从今天开始,我们搬回来,什么时候死了你再来继承铺子。 没事儿,不要回娘家来。”白氏的娘进门,眼神冰冷,她好强一辈子,就刚刚一会,被好几个老邻居找上门,说女儿女婿在家把外孙快打死了。 话里话外还有女婿孝不孝的,她越听越不对味儿,还分明是说她女儿不孝公婆。 白老爹也道:“这些年,是我太宠你了,唉。” 白氏委屈极了,哭着跑回屋抱着小儿子。 沈长顺却是没理他们且在反思,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把爹娘放在头一位的。 这边发生的后续,沈小叶并不知情,她眼瞅着大夫给晖表哥上好药包扎好,就问:“医馆有让病人睡的地方吗? 我表哥背上的棍伤不太好再搬来搬去吧?” “曲大夫,我大哥为什么还不醒?”二囡最关心这个,她身边的姐姐也是紧张到不行。 “有,就是住这儿需要另出费用。”大夫把收尾的活丢给学徒,和眼前几个少年人道:“你们可知病人近前耗神太过,连续熬夜伤身。” “挑灯夜读书吗?”沈小叶和沈存庚对视。 大囡急道:“我就说不让他读太晚,可他就不听。 自从正月那件事之后,他每天都到丑时才睡。” “沈小叶,都怪你们。”她扭头冲着兄妹两个指控,“为什么?” “大姐。”二囡拽拽她,示意这不是家里,有外人在。 沈小叶懒得和她说话,但沈存庚可不会让她骂,“眼里长在大哥身上,我还能捂着他。 而你,”他瞄了瞄她刚刚起抬起指来的手,“质问堂哥是何意?” “哼。”大囡和他同年生人,且小半个月,虽然不服,但也没敢在外人前真的拿手指他。 咬了咬唇,她道:“对不起,大哥一直不醒,我失态了。” “你和小叶去煎药,这里有我和二囡看着。”沈存庚拿出当哥哥的派头。 大囡只好跟着沈小叶去抓药,但她注意到夏护卫时,皱眉道:“你一个读书人家的女孩,怎的带个长随。” “大表姐,夏护卫是护卫。 还有,我们是耕读人家,耕是种田的意思。”沈小叶提醒她。 大囡待要反驳,身后的夏护卫突然向门外一跃。 第一八四章 护卫 得等次日刷新订 夏辰丢下一句:“沈姑娘,某去去就来,勿离此地。”之后就消失在夜幕里。 尽管此时城门已关,但暮鼓还未敲,加之正月天黑的早,大街上行人车辆还是有不少的。 沈小叶把受到惊吓的大表姐扶到旁边椅子坐下,她自己则是三两步两到医馆门外张望,可街上挂灯笼的地上不多,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这会儿她倒有点儿想小玄猫了,有它在追踪,晚上根本就和白天区别不大。 “你找的什么护卫,把主家丢下就跑。”大囡缓过神儿,也跑出门问她,“别是收了钱不想留下,跑了?” “大表姐,我们找药童煎药去。”沈小叶不报希望,转身拉她往回走。 大囡甩开她的手,沈小叶侧身看看,待要说什么时,一辆骡车打身边走过。 赶车的人裹得严严实实,一双眼睛抬起时,正好与沈小叶姐妹这边扫过又收回。 “阿古拉?”沈小叶脑中滑过这个名字,他为什么在这儿?而且还赶着车?他身边的拱卫司缇骑呢? 等等,好像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正想着,身边的大囡吸吸鼻子,先开口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一股杀鸡的味儿?” “血腥味儿?”沈小叶拽着她就进医馆,并把人交待给药童,道:“看住她,别跑。” 说完,再次迅速奔入夜幕之中,向刚刚的骡车追去。 血腥味儿大约是人血,她没有想到大表姐的嗅觉敏锐,更没想到大囡会第一时间找沈存庚,人家最起码知道君子不立危墙。 “车往左还是右?”庚哥儿也顾不上堂哥了,他得追去。 大囡道:“左边,这条街东边有不少客栈和小酒肆。” 沈存庚交代二囡看住大的大囡,并且出钱找药童帮忙煎药。 这一耽搁,街上哪里还有沈小叶的形影。 可她此刻,并不是一味追疑似阿古拉的车,而是看见巡逻的巡检司兵丁,立刻上报求助。 “你说遇到个有血腥味儿的骡车,那有看到别的什么吗? 比方说,嗯,有看见谁伤了或死了?”这个兵丁并不会听风就是雨,他得问清。 沈小叶点点头:“看到车上有个小孩儿。 官爷,那车就在我来时的两个巷口后拐了弯,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几个兵丁一合计,当下就举高灯笼跟在她身后,找到车子拐进去的地方。 不成想大家一靠近,看见一车翻在这里,而拉车的牲口不在,人也不在。 “头儿,车上有血迹。”几个兵丁嗖嗖的奔来,“找么?” “找。”巡检司的小旗头头也有一颗想进步的心,他又对沈小叶说:“你不能再跟,让我的人送你回家。” 沈小叶连拒绝的话都没有,有个人疯一般跑进来,“沈姑娘,你没事吧?” 原来是夏辰夏护卫,他丢了私人目标,还来守着沈小叶。 “我没事,就是不喜欢你突然跑掉。 夏护卫,你可以加入他们,查看些东西吗?”沈小叶说是指责,但声音十分缓和,让人生不出懈怠。 她同时拒绝由巡检司派人送她,但人家不允许,必须要送。 而夏辰没有同意去检查,他已经偷偷离开一会儿没做好保护,沈姑娘就遇上了问题,必须得先保证小姑娘的安全。 因为还有巡检司的,沈小叶不方便和夏护卫说什么,但因为半路遇上表哥沈存庚,她忽然笑道,“有个事儿找你帮忙。” “帮不了,我只想快点吃东西,饿的很。”沈存庚自知斤两多少。 沈小叶道:“我请你吃,但你得帮忙画个人像。 我听说,你在画艺上有天赋,潘先生开始教你了。” “我要吃肉,画谁?”沈存庚一听,自己可以做到,“画的不像不要怪我。” “不怪,画阿古拉,我刚刚看见了他。”沈小叶语出惊人,说她什么要求。 夏辰惊讶出声,“你们认识他?还刚刚见过?” “嗯,就在医馆门口,还有刚刚咱们看见的没有牲口的车,八成就是阿古拉赶着。 而且,”沈小叶话音未落,夏护卫再次跃起离开。 沈存庚不解:“这人什么毛病?” “那谁,长顺舅舅两人都还没有来?”沈小叶生硬的转移话题。 沈存庚也不穷究前一问题,“他们俩,呵呵,大囡都比他们强。 不说他俩,我们讨论讨论爷爷的情况,你觉得他有几分痊愈。” … 天微微亮起,正是卯正时分,一辆标着福记字样的普通青布骡车,就从刚打开不久的京城东门排队驶出。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乍暖还寒之际,昨夜又一场小雨飘过,好多车夫裹紧衣衫挥鞭赶车。 老麦甩动马鞭,口中呼出一口寒气。 然而,穿着薄棉衣的他,手上却是戴着车中四姑娘亲手缝制的一副五指手套,并不感觉冷。 不一会儿,车内响起两声“咳咳”之后,一道急切的童音响起:“爹……”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咳声…… 老麦将车放慢速度,侧脸问道:“四爷?” 车内,被女儿喂了两口水的沈四爷,已经渐渐压下咳声,他白晰的脸上,稍带一丝红润,是刚才咳喘太急造成的。 “无妨。”四爷沈若蕴温润的嗓音安抚了老麦,他拉一下缰绳,继续赶路,但是速度明显比起初慢了下来。 车厢内,沈笑一面紧盯着沈四爷,一面拍着怀中已过周岁,有些紧张的弟弟,心中暗自后悔,前天应该听胡嬷嬷的话,留下胡五叔一齐出发,而不是着急使他们先去通州别院打扫安置。 归园本就仆役不多,娘亲虽然是宗室女,却也只是宗室旁枝,上无父兄支应,下无弟妹相扶,在婶子手下跌跌撞撞长大成人,一应家产都不受她支配。 成亲时只带了两房陪房,些许嫁妆,八百亩田,一间铺子。 而爹又常年病弱,娘过世这半年更是长久陷入沉眠,稍一受点凉风,就会咳上半天。他又不喜院舍人多,身边只有胡嬷嬷母子侍候起居。 老麦爷爷只负责爹的出行,平常就在外院书房驻守。 第一八五章 加把劲儿 “不知道。”阿古拉激动的从柴堆后走出伸出接,他还以为要等这里人都睡下,才能拿到药。 可他没想到,沈小叶刚把瓶子塞入他手中,紧接着就两手同时搭上他的手臂,刹时,天旋地转。 嘭,啪 沈小叶一个过肩摔把阿古拉制住,正在煎药的大囡和药童跑出门来。 药童年龄十二三岁,但十分机灵,他顺手抄起门口晾药木架上的一根木棍,还大声道:“师父,师兄,有贼。” 尽管天已大黑,他们还是能看到一个在黑暗中半跪着,而且那里还传来一个男声低吼:“沈小叶,为什么骗我?” “小叶?”大囡躲在药童身后,颤声问。 沈小叶先从空间偷渡出块布塞住阿古拉的嘴,再抬头看向她道:“抓到个贼,表姐去前边病房找庚表哥来。 这位小哥找根,帮忙拿根绳子。” “噢噢。”大囡虽然以前爱在沈小叶跟前显摆,但自从上次大哥讲了小叶救他时所为,就知她真会打人。 现在一个贼都被她抓到,大囡很聪明的按她说的做,哪怕是刚跑两步就和冲来的医馆伙计碰到,也没有停止。 这边厢,机灵的药童不仅拿了绳,还把厨房的灯端来,一下就看见沈小叶单膝压在贼子背上,两手还按着贼子被扭在背上的手。 两人合力把绳子刚塞进阿古拉身上,今晚值夜的伙计和大夫跑了过来。 大家七分八脚的绑好人时,沈存庚急慌慌冲来,他看是上下看看小叶,见她没有受伤,才看贼子。 然后就瞪大眼睛,“阿古拉,你怎么在这儿?” “呜呜呜。”阿古拉被嘟着嘴,回答不了。 沈小叶拍拍他道:“别吵,配合回答问题,我一会儿送你进京。” “这是你们的人?”大夫本来想把人扭送到官府的。 “认识。”沈存庚刚一点头,大夫就道:“两位能解释下吗?他明显是从墙外跳进来的。” 他在药童的提醒下,查看过柴垛和墙。 沈存庚看看小叶,满以为她会说误会,但却听见她道:“这个人是京城官府要找的人,现在不能交给府衙。” 大夫马上道:“趁着现在夜禁未起,两位请带他另寻他处。” “会的,但还请您先借个房间,审过他就走。”沈小叶也没打算住医馆。 “表哥,你去接长顺舅舅来照看晖表哥,只有两个表姐在这儿不合适。”那两口也不知磨蹭什么,没一个来找儿子。 沈存庚想了想,他今夜不守在这儿,大小囡的确不适留下。 但他和大夫商量着,请他的伙计一起帮小叶看守阿古拉,大夫略一沉吟,便答应下来。 所以当沈存庚送走两个堂妹时,沈小叶这边已经在医馆后院一个客房里,审问阿古拉。 门外,还守着一个最壮的医馆伙计。 “我信错了你。”阿古拉后悔的不行,他不该出声喊她的,以至现在被五花大绑,而父亲还等着药救命。 沈小叶则是不紧不慢的道:“阿古拉,我会帮你父亲买外伤药,但你得告诉我,他怎么从漠北到的京城。” “我不信你了。”阿古拉一扭头,也不准备再说话。 沈小叶不介意他的态度,“之前,我有追过你的车,看到车轮断了。 想必你父亲摔了之后,伤上加伤,你现在每耽误一息,他离死亡就更近一步。” “不许你诅咒他。”阿古拉刷的转过头,狠狠瞪着她。 长生天啊,他怀疑沈家人除了沈大伯之外,都是草原的狼。 之前赶车逃命时,他看见了沈小叶街边站着,哪会想到她居然在自己找的医馆内。 早知道,他就换个地儿偷药。 “是不是诅咒,你最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冒险偷入医馆。”沈小叶怀疑,拱卫司有缇骑在追踪他们父子,否则这俩也不会连买药都不敢。 嗯,那是不是可以合理推论,最开始夏护卫就是发现了拱卫司的人,才追去? 想到此人,她又道:“你可知,我身边有个缇骑做护卫,他去拿些东西,很快就会找来。 噢对了,你应该听说过诏狱,他们里边有很多的刑具。” 阿古拉身体一滞,在京城这么久,他已经知道拱卫司负责缉拿的人员,被称做缇骑。 近段时间一直保护自己的人,也是缇骑,而且还被自己药倒后,被父亲的伙伴杀了。 如果再被他们抓住,会不会上刑逼问? 阿古拉从小生活在草原,经常见到不听话的奴隶被抽打个半死,那种疼种他没受过,但他知道自己一定受不住,或许会拼死反抗,或许会自杀。 但他不想死,“你,要把我交给他吗?” “这取决于你要不要和我说实话。 你应该知道,大周皇帝对于愿意投诚的达达部族,向来宽容大方。 只要你们父子坦诚一切,相信陛下仍然不会计较从前。”拉一派打一派,大周不可能实行对草原进行无道屠灭,所以有必要进行策略性分化。 沈小叶刻意不提他身边的拱卫司缇骑被杀,只是道:“阿古拉,你觉得草原上的生活好,还是大周京城好?” 当然是京城好,不用逐水草而居,有肉有米有菜,种类不是漠北可比的。 阿古拉犹豫了,沈小叶又加了把劲儿,“我大舅舅说,你在你们部落里只有你父亲一个亲人了。 他现在找来,又因为你杀了同伴,再回去漠北,还能得到你们那位太师的信任吗? 他以后没了职位,你还能随时吃到羊肉,住在暖和的帐篷里吗?” 很多人识以为游牧的达达人每天大口吃肉,但事实上,普通牧民根本就不可能经常吃到肉。 每每只有盛大节日时,牧民们才能分到些肉。 而且草原地区也有耕地,特别是斡难河以北,有不少开垦的田地,达达可以吃到种植的农作物。 但是,产量不高,没有地位的普通达达人,多数时候是靠采集野菜和野物为食的。 这种生活,阿古拉想想就打个抖,他受不了的。 但是,父亲拼尽全力都要带自己离开大周,他是喜欢草原的。 沈小叶观察到他挣扎的神情,心说还要再加把劲儿吗? 第一八六章 手刀 “阿古拉,你给你父亲找药的时间不断了,想来他的伤势不轻。 缇骑们找一个受伤的人,并不会太难。 你主动讲,和你父亲被他们抓到后被迫说,得到的待遇不一样。 被俘者为奴的也不在少数,嗯,有的会被送进宫做内侍。”沈小叶决定说的更透澈些。 她已经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其中一道是庚表哥,另一道,应该是夏护卫的。 但阿古拉没有注意,他听完这一段,猛的一夹双腿,他有见过太师和几位大台吉身边侍侯的内侍。 他马上道:“杀人的不是我父亲,是和他一起的格尔特,他已经被父亲杀了。 然后,我们就找到一个商队,藏在车上离京。” “这个不是重点,你父亲怎么通过关隘入关的,你们进入通州府的路引哪儿来的?”沈小叶不让他避重就轻,而且还扫了他下半身。 阿古拉全身一僵,吞吞吐吐的道:“他,他是从漠北到漠西,经过了瓦拉的地盘进入大周河套。” 沈小叶追问:“在河套拿到的路引?” “在凉州,那里有人接应他们。”阿古拉摇摇头。 呼,门被推开,夏护卫一两步就冲到他面前,眼里尽是凶光:“凉州的谁?” 能够给出路引的,绝对不会是普通人,而且甘凉那边多数是北虏被赶出中原时,内附的达达人。 这些年来,经常会有反叛发生。 阿古拉向后仰身,“沈,沈小叶救我。” “夏护卫不要吓到他。”沈小叶上前隔开人。 沈存庚也追进来,道:“夏护卫,你吓到他了。” 然后又转向阿古拉说:“是谁?” “我不知道,父亲没有告诉我是谁。”阿古拉说的是实话。 沈小叶想到什么,问:“绕这么大圈儿来京城,不会专门救你的对吧?” 阿古拉这会被夏护卫那双眼看的胆寒,且他看见了他的佩刀,是缇骑专用,于是说的也更多,“不是,他们来接应太师的什么人。 本来没有让我父亲来,但他从凉州那边知道我在京城,就花了钱跟着格尔特他们一起来找我。” “带我们去找你父亲吧。”沈小叶这时道。 阿古拉迟疑问她道:“你保证,不会把他下诏狱?” 夏护卫一怔,一个外族小人物,还没有资格入拱卫司的诏狱,只是会被临时关在另一处。 沈小叶并不知道这些,她向夏护卫道:“可以么不下吗?” “当然。”夏护卫自动配合,至于关不关别的地方,就要看上边的决定。 阿古拉得到确切的回答,终于同意和他们去找他父亲。 恰这时,宵禁的鼓声响起,本来听劝留在医馆的沈小叶,见到沈长顺夫妻来照着儿子,她坚决不留下。 大夫十分诚心欢送他们离开,因为他已经看清那个护卫去掉缠布的刀,是拱卫司的。 夏护卫无奈之下,带了一串儿人离开。 此刻,街上几无行人,而且巡夜的兵卒和更夫,都已在各个街道上夜。 沈小叶这一行在鼓声停止时,还未找到阿古拉父亲的藏身之地。 很自然的就被巡夜兵卒拦下,但是夏护卫的令牌一出,他们自动退开。 没想到,夏护卫反而叫住人,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又递了一盒东西,片刻之后,就见有兵卒拿着弓箭向天连射三箭。 带着火焰的箭头在半空爆开,咻咻咻,红色而醒目的烟花吸引沈小叶多看了好几眼。 她道:“我还以为会在空中出现拱卫司几个字。” “沈姑娘这个主意好,回头某可以报给上官吗?”夏护卫问她。 沈小叶不置可否,只道:“你随意。” 一行四人不再耽误时间,七拐八拐之后,在城隍庙柴房找到昏死过去的阿如汗。 阿古拉当下就扑上前,“额祈葛。” “起来。”沈存庚赶紧把人拽开,好方便夏护卫帮忙救治。 沈小叶则是找了庙祝打来水,由着夏护卫先给清理阿如汗的腹部的血。 她目测这伤并不在要害,唯一就是伤口反复开崩开失血过多。 但阿古拉不知道呀,他又叫又哭的,沈存庚按不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祭出手刀将人砍昏过去。 柴房瞬间安静下来,老庙祝不断的吞口水,他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 直到沈小叶问他,他才紧张的说,“他们给了我一头驴,才勉强让他们住的。 小老儿并不知道这人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为何他们不去别的庙,只来寻你? 你们,原就认识。”夏护卫包扎好伤者,起身问道。 “没有没有,小老儿土生土长的通州人,没有亲戚儿子,不认识他们。”庙祝连连摆手,吓的不轻。 更吓人的是,从大门处鱼贯进来三人,身上都带着刀,庙祝刹时就跪了,“好汉们饶命,小老儿在此只为一口饭吃,房间有攒下的两吊钱,还请好汉们笑纳。” “谁稀得你两吊钱。”打头儿那人的开口就向夏护卫道:“紧急找我们来,你最好有绝对的理由。” 夏护卫捞起被放倒在地的阿古拉,“看,这是谁?” “阿古拉!好样的夏辰,我们给你报功。”打头儿的那人细细看了两遍,还把阿古拉拍醒。 可惜他没做到,而他的两个手下,则是确认阿如汗的身份。 事实上,阿古拉父子长的和汉人像,他俩现在又都戴着帽子,一般人不会认为他们是达达人。 沈小叶兄妹俩很有眼色退到一边,不打扰这几人说话。 但从他们谈话中,沈小叶确定了夏护卫之前跑出医馆,找的就是他们之一。 闲话少叙,夏护卫等人决定留在庙内,因为阿如汗父子谁也没有醒来,带他们穿越街巷很容易再被查。 庙祝被支使着,又是烧水又是烧柴并做夜宵。 “那我们在这儿坐一夜?能给我妹妹安排个房睡下吗?”沈存庚自己可以,但小叶不能也干坐着。 他又道:“还有饭,你们真的敢吃啊?” “不用找房间,我也在这儿守着。”沈小叶也好奇,这几个不怕庙祝下毒吗? 而且她怀疑自己在城隍庙里,能否睡的着。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兄妹想多了,有个缇骑跟在庙祝身上看着。 饭好后,吃到一半阿如汗醒来,夏护卫他们丢下碗就凑近。 第一八七章 大眼瞪小眼 “阿古拉……”阿如汗眼前发昏,伤口发疼,待他看清头上有几张大周人的面孔,下意识的就要抓身边的刀。 但夏护卫等人早早就将他身上所有的武器搜走,他一摸摸个空。 沈小叶就见夏护卫拿出一个瓶子道:“这里是上好的补血丹,要么?” “你们是谁?”阿如汗知道自己没有反扑的机会了,而且被他们几个挡住视线,自然没有看见儿子,他还在庆幸儿子找药去了。 然而下一刻,沈存庚就在夏护卫的眼神下,把阿古拉扶着靠在墙上。 几人也配合的散开一些,好让阿如汗看到。 “你们……他还是个孩子。”阿如汗挣扎着坐起,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 夏护卫笑道:“一个可以随时奉本雅汗的令,对我大周子民弯弓猎杀的孩子。” 草原游牧民族向来全员皆兵不是吹的,由于缺乏物资被生存环境倒逼,他们孩子从出生就在马背上长大,小小年纪就开始学习骑射。 当然,他们单个拎出来,或许不见得都比中原王朝的兵将厉害,然而,当成千上万善骑射的铁蹄汇聚在一起时,就是可怖的力量。 相对而讲,农耕的中原王朝,一旦失去养马之地,就容易缺马,对上他们会有劣势是每个朝代的必然。 沈小叶心说,除非大周在火器上有了长足进步,起码能达到排队枪毙的效果,才能让草原上逐渐能歌善舞。 “少装相,装过了我不介意真杀了他。”夏护卫的一个同行冷冷出声的同时,嗖的一个飞镖射在阿古拉头顶位置。 沈小叶见阿如汗仅淡漠的看了一眼,就垂眸不语。 夏护卫的同行们显然耐心不大,又有一人抓住阿如汗的头迫使他抬头。 还好夏护卫比较理智,出手制止了他的同行。 且道:“你只要回答我两个问题,我不仅不会伤害你的孩子,还会送你去医馆。 相信你自己也知道,你的伤还需要更加精细的治疗。” 沈小叶发现个有意思的事,这几个缇骑,似乎以夏护卫为主,难道,他不是孙弥的下属? 啧啧啧,拱卫司的人还真是让人看的云里雾里的,不过这与她没啥关系。 她听见阿如汗很识实务的问:“哪两个问题?” 沈小叶不由暗乐,阿古拉父子俩是一脉相承的,或者北虏在被大周俘虏后,都是这种随时卖队友的反应吗? 夏护卫:“第一个,你们进京找谁?第二个,你们在凉州做了什么?” “进京找九先生,见了凉州指挥佥事。”阿如汗回答完,盯着他手里的瓷瓶,“药。” “九先生?”夏护卫扔给他。 沈小叶这边说:“是辽东的丰久吗?” “是。”阿如汗也不怕药有问题,一口吞下。 沈小叶又问:“你们是因为在约定时间没有见到他才找来,还是一开始就决定从大同直接进京?” “……”沈存庚一听她的问话,又狂打眼色,别乱问!无奈小叶不看他。 而夏护卫的同行十分意外,他们想说什么却被夏辰的手势制止。 “你怎么知道我们走的大同?”阿如汗刚一问完,马上意识到他多嘴了。 沈小叶靠近一些,道:“从甘凉入京无非那几条路,而能够让你们随时退回草原的,更少。” 她道:“你还没有讲,为什么进京的?” “我已经回答过两个问题。”阿如汗不配合她。 沈小叶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答案,相信孙弥出去找的丰久的接头人,九成是阿古拉口中的杜尔特。 她关心的是:“你们策反了甘凉的达达骑兵,还不满足,居然头发昏往京城跑。” 闻言,阿拉汗不由盯向她, 这神情让人一看就知道她说中了。 边上的夏护卫和几个同行对视一眼,再转头看了看沈小叶兄妹两个。 她很有眼色的和表哥齐齐出了柴房,且还贴心的合上门要走远些。 房间里拔刀的声音,更加加快了他俩的脚步。 走出很远,沈存庚忧心低语道:“小叶,你似乎知道不少,而且,这是你第几次与这些人打交道了?” 他就算再年少,也知道做为皇帝鹰犬的拱卫司,寻常人还是少沾为妙。 “这事儿,起初是由四舅舅找的五军营斥候,结果落在这些人手里,谁也控制不了。”沈小叶也很无奈,她分明是被动的,阿古拉父亲应该算是第三波碰到的细作吧? 万分希望,以后别再遇上,万分希望皇帝陛下早早出京亲征,把各方派来的探子都带出关。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自家四舅舅也得跟着去。 沈存庚看看左右,见那庙祝被人押在后殿里,距离这边很远。 于是更小声道:“夏护卫一直跟着你,是打算用你做诱饵吗? 或者是监视我们家,钓阿古拉这条鱼?” “表哥,你以为阿古拉知道九梨村在哪里?”沈小叶反问他。 他顿时答不上来,主要是答案很明显,阿古拉压根不知道。 两兄妹正大眼瞪小眼,柴房的门开了,夏护卫等人押着阿古拉父子出来。 当然,一个是被扶着,另一个也是被扶着。 “沈姑娘,沈小公子,我们必须再闯一次夜禁。 你们两位看,是同我们一起找家医馆,还是回客栈?”夏护卫明着征询两人的意见,但兄妹两个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他们跟着这些人,再次大摇大摆的在大街上行走。 这一回,夏护卫等人齐齐将令牌挂在腰上醒目的位置,加上标配的刀具,长眼的都不会来拦他们。 只是找到一个更大的医馆时,沈存庚悄悄示意小叶向后看,她从善如流,立即发现跟在最后边的夏护卫不见了。 沈小叶摇摇头,在医馆大门被叫开后,两人力图缩小自己的存在,一言不发的呆在角落。 而不见了的夏护卫,在半道上折返寻来府衙,出示另一块令牌之后,府尊亲自来见。 这年头儿是王朝初期,武官的地位实质上略高于文官。 片刻之后,他和府尊从府衙骑了马出来,城门给他开了道口子,直接向京城方向飞奔。 第一八八章 反问 沈小叶看着大夫再次清理阿如汗的伤口,她注意到伤口比之前裂的更大,受罚了。 怪道他没走出城隍庙就再次昏过去,被两个缇骑找木板一路抬来。 “沈姑娘,要不两位借这里的房间休息一下。”一个缇骑注意到她的目光,满脸笑容可掬的建议道。 沈小叶当然不会拒绝,很快和表哥一起,被安排在后院的房间。 她一沾枕就睡下,但沈存庚睡不着,随时观察着,替隔壁的小叶防卫着。 如此紧张的一夜过去,他哪怕用凉水洗脸,精神还是不济。 然后一转身对上阿古拉愤怒的眼睛,再见他身后不远跟着个冷面缇骑,瞌睡虫瞬间被吓飞。 他一抚额道:“阿古拉,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你居然打昏我,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还有沈小叶,简直就是头狼崽,六亲不认。”阿古拉的怨念冲破天际。 沈存庚刚刚放下的手又想抚上额,“别乱用典故,你不在我们的六亲之列。” “阿古拉,你醒了?饿不饿?”沈小叶拎着一个食盒过来,她一大早就找到三个缇骑之一,表示要买早餐。 没想到不用自己出门,就有店家送来,看来算是差补? 她还又问了句:“你父亲现在醒了吗?” “哼!”阿古拉见她回来,甩袖就走,呃,如果他穿的不是窄袖窄袍,倒还有几分气势。 他一走,盯他的缇骑也跟着离开。 沈存庚深深吐口气,“小叶,今天我们得回家吧?” “刚刚说了,吃完饭就回去。 不过,他们要派个人跟着,直到夏护卫来交接。”沈小叶走到厨房摆出早饭。 两兄妹吃完饭后,在阿古拉气哼哼的目光下离开,不过跟在他们兄妹之后的,并不是拱卫司的,而是府衙派的两个衙役。 他们找来沈存晖住的医馆时,沈长顺夫妻看到两个官差,被唬了一跳。 特别是白氏,“小叶,庚哥儿,我们今天就回去侍疾。”不必告上官府吧?不孝可是大罪。 沈小叶没反应过来他俩为啥失态,她表示只是来看看晖表哥就走。 白氏哪里肯信,昨晚被爹娘一番教训,她才知自家儿子被打昏的缘由传遍了左邻右舍。 所以再见这兄妹俩,她主动要求全家一起回去九梨村,反正大儿子只安趴在车上,不会受什么影响。 关键二月份县试,晖哥儿要在原籍灵河县考。 沈小叶兄妹俩,搞不明白她的急切,到客栈取走车马,尽量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九梨村。 他们一进村,半个村子都传出敲鼓的声音,片刻后,大家看到一队年青人舞着竹子为骨,麻布为肤的长龙在舞动。 尽管简陋,但是龙头龙身描画还算逼真,一众年轻人随着鼓点舞动时,也煞是好看。 二囡:“后天是二月二龙抬头。 小时候,我最喜欢跟着舞龙队跑着玩。 爷奶还给我扎了一个小的,大姐,我们快些找他们去。” 这姐妹两个跳下车就往家里跑,沈小叶则是对着晖表哥一点头,使眼色让沈存庚绕过大外公家门口。 还是让老两口以为,他们的儿孙是自动自发回来的好。 待沈小叶兄妹带着两个衙役回到自己家时,正好看到外公苦着脸在喝汤药。 “外公,一口闷下不用再受二茬儿苦。”沈小叶抱住扑来的小玄猫,边说边听小猫儿的传音。 它说:“你外公昨晚做恶梦,一会喊恬儿,一会儿叫小豹子,醒来喝水差点摔倒。” 外公沈善宥接过大孙子递来的温水猛灌两口,“太苦了,这药不知放了多少黄莲,岁哥儿在定会不让开这么多。 小叶,你大舅舅说你进京了,见过你四舅舅吗? 没有讲我不舒服的事吧?跟你讲,莫要扰了他的心。” “良药苦口。还有小叶没有进京,她是去接庚哥儿来照看你。 瞧瞧,昨晚你倒了一半药,今天又把我们说的话给忘了。 葛老大夫专门交代,头几剂药药量会加大,但效果是最好的。 有个怎么说的?病去如抽丝。”外婆林氏又一次提示他,她给大儿子招招手,让他接待两个官差。 沈存庚担忧的看看爷爷,然后目光向他的娘。 黄氏冲他轻轻点头,表示已经告诉老爷子本人,他的病情。 唉,沈小叶想起从前外公舍不得浪费丁点银钱,今时却偷偷倒药,想来是真的苦。 她蹲下问道:“外公,如果你真的喝不下,我们进京找御医开方可好?” 沈善宥摇头:“不好,御医哪里说请就能请到的。 你们认识的老太医,要用在救命的关键时候,我这点病没啥,就是年龄大突然喝酒太多之故,以后改。 再说,岁哥儿忙的得,不要扰了他。” 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药起了作用,他脑子忽的清楚过来。 沈小叶心说,外公前后提了好几次四舅舅,实际上是因为生病了,想念小儿子了。 她道:“四舅舅有传来过信儿,他那边一忙完,马上回家。 不过,您再坚持坚持这几副中药,或许它有许多奇妙之处。” “他说要回来?嗯,差不多休沐时间到了。”说完,居然一歪头睡着了。 “这药?”沈小叶不禁有些担心。 林氏道:“十分助眠,葛老大夫说你外公多睡睡好。” 沈小叶不懂医,但人生病后多休息是正解,她只能接受这个说法,“外婆,我想办法把四舅舅找来伺候外公几天吧?他念的紧。” 林氏考虑之时,京郊的大营内,沈长岁他们训练提前结束返京中。 陆观把马靠近他,用很低的声音道:“要提前开拔吗?” “不会,外省的民夫虽然就位,但整个顺天府还未动。 深入漠北扫虏,粮草最为关键,出发的日期不会随意改变。”沈长岁说的十分肯定。 陆观想了想,道:“要不,我去问问,朝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沈长岁瞥一眼他,反问道:“真正的大事,能现在打听的出来?” “唉,蒙在鼓里不舒服。”陆观悻悻然的说了一句。 但两人没想到,一回到五军营驻地,他们就收到消息,帖木儿和察合台等国派来使节前来朝贡。 第一八九章 好主意 这天上午,沈小叶家盖的校舍终于要上大梁,她也混在一群小孩里,抢着上梁师父们从房上洒下的糖果。 小玄猫比她抢的更快,一个个糖看似塞进了荷包,实际进了项圈空间格。 它正和小孩子们挤的欢乐时,忽的退出找来沈小叶这边,传音道:“道长来了。” “在哪儿?”沈小叶穿过热闹的人群,甩开看热闹的衙役,站在还没盖围墙的围墙外张望。 她视线之内,并没看见哪位道长过来。于是道:“你现在都能透视远方了?” 小玄猫:“不能,我听见了熟悉的马蹄声。 就是你送给两个道长的两匹马之一,现在已经进到了村里。” “小叶,小叶,一眼看不到你怎么就跑出来了,有些小娃娃没有抢到糖在哭,奶让我们回家再拿些来。”本来沈存庚请了好几天假回来侍疾的,但现在大爷爷家里有人照应,他主要精力就放在这边校舍了。 他抓过小玄猫一边撸毛一边走,“你发现了吗?爷爷喜欢热闹的地方。 我看,等到校舍开学之后,他可以担任孩子们的武师。 你知道么,晖哥说他今年无心考试,打算留在村里照顾大爷爷两老,顺便帮忙教教课。” “是个好主意。”沈小叶一想,很认同,人上了年龄没有什事做,就得找点事占着手才不会闲出病。 往年这个时候,家里的田地需要除草施肥,外公忙的一刻不得闲,身体反而没事。 但另一个事,她有疑问:“晖表哥伤没好,不参加县试可以理解,但他要留下教书,长顺舅舅不反对吗?” 沈存庚揉揉小玄猫的头,不无得意的道:“当然反对了,但晖哥拗脾气一上来,他也拦不住。 而且大伯娘也支持堂哥在村里住一段,嗯,主要是他们家近几个月没有回府城的打算。 我觉得咱们九梨村蛮好的,安静和谐,又不缺吃穿。 小叶……你跑什么?”他正说的兴起,就见身边的表妹嗖的飞奔而去。 小玄猫也从他怀里挣脱而出,追将去了。 沈存庚打眼望去,前边骑马的人是四叔,他也撒丫子飞来要牵马,“四叔,你也没提前捎个信儿来,我好进城接你去。” 说完,又冲着下马的青溪道长,及神出鬼没的夏护卫打招呼。 只是他有些奇怪,汪公子的小厮,为什么也跟在马后? “今天上梁摆酒,大家来的刚刚好。”沈小叶打量着又高了些的四舅舅,看着比从前更有锋芒的感觉。 沈长岁微微颌首,问道:“大嫂在家,还是在校舍那边?” 为什么先问大舅母?沈小叶不禁用眼角看那汪公子的小厮,对方似乎很急切的样子。 沈存庚没想那么多,“我娘在家里准备席面,今天里老们和所有帮工的都在坐席,她得统总。 看,院里正在指挥女眷们切菜摆盘那个,不就是我娘。” 众人的目光随他的指向望去,只见十几岁外沈家当院有不少人在忙活着,而黄氏就坐在一张圈椅上,不断与寻她的人说些什么。 她身边的人,则是二牛的娘在看护着。 汪公子的小厮忍不住快走两步,却是发现其他人都停下不动。 而沈长岁开口道:“莫去打扰大嫂,庚哥儿,你去把大哥找来。” “噢。”沈存庚不知何事,但现在也不好细问,他匆匆跑去校舍方向。 两个丢了沈小叶的衙役与他遇个正着,“沈小公子,可有见到沈姑娘?” “我家……”沈存庚速度太快,两人都没有听清后面的。 当他们找来时,沈小叶正在和沈长岁避到一旁低语些什么:“……你是半路和他们碰到一起的?” “嗯,只有夏百户和我是一起的,而青溪道长和汪家人一路。”沈长岁一句话亮明了夏护卫的身体。 沈小叶忍住多看夏护卫两眼的念头,哦,不,现在应该称夏百户,太年轻了,怪道身上没有赵百户那种沉稳。 远在蓟镇的赵百户莫名的耳朵一痒,他摸了摸远望北方,心里念叨着不知自家侄子走到秃哈城没。 再看这边厢的沈小叶,她又问:“他们不是偶遇?” 沈长岁否定了,他严肃的道:“不是,汪公子的姨娘一行,在半路出了点事,刚好碰训西行的几位道长。” “何事?”沈小叶不由紧张的问。 沈长岁轻叹一声,道:“汪公子大哥的儿子,准备跟着长辈来见大嫂,现在于宣府失踪了。 他们至今没有找到,汪公子出了关却把他姨娘托给恒溪道长等人。 但是恒溪道长他们需要赶时间,无法一直呆在那边,就由青溪道长和汪家剩下的人,一同来到灵河县。” “所以,人已经到了家门口?”沈小叶想着,大舅母现在月份大了,且她不稳定的情况也不适合去拜见。 但是,基本确定汪公子是大舅母的弟弟时,现下不去见他姨娘,也说不过去。 据大舅舅从汪公子那儿得来的消息,这位姨娘是良妾,只所以没有扶正,是因为大舅母的祖母生前一直不许。 “汪公子大哥的儿子,也就是大舅母的亲侄子? 我们知道了,不能无动于衷。”她很确定,大舅母知道后,也不可能安坐家中。 但现在得注意,不能让她情绪激动。 沈小叶道:“四舅舅,你去拜见了吗?” “没有,不合适。”沈长岁抬眼看见大哥父子快步过来。 他刚要说什么,汪公子的小厮一个箭步扑来,并且扑通跪下磕头:“姑爷,还请姑爷帮一帮少爷,他天生不适合习武,现在追出关外太危险了。” “你先起来。”沈长寿不习惯别人跪自己,“有事好好的说。” 小厮见他承认身份,马上就把前因后果一通叙述。 原来汪家不止是来寻亲的,他们还奉命把汪家的下一代送入京城武学或国子监,同行的西北武将的子女,还有好几个。 哪里知道,大家走到大同时前,突然遇袭,好几个孩子被一队人马掳走。 沈小叶听出了重点,“其他武将武官们都已收到了消息吧,他们再派人来?” 第一九零章 不合适 “这?”小厮不好回答,主要他看到了夏百户的腰上的令牌。 青溪道长准备说什么,然而沈长岁冲着他微微摇头,他退后不语。 沈小叶发现了小厮的为难,立刻换了话,“这样,大家先进门休息一下,喝点水。” 而沈存庚听完,回头看看家里,这一看不要紧,“我娘呢?” “啊?”沈长寿也看见空空如也的圈椅空着,好几个切菜的妇人,正站在空椅边互相讨论着什么。 他一慌神儿就丢下所有人往家里跑,沈存庚也没好到哪儿去,稍迟疑后紧追着。 沈长岁看到侄子反应过来先不接小厮的茬儿,淡淡的道:“起来吧,有事在家私下说。”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一众人等,就随他向沈家走来。 这一行人可不少,有读书人,有道士,有拱卫司的,把个院里的男女都镇住了。 沈小叶跟大家打完招呼一直引客人到达正房。 而大舅舅也从西间出来,求向青溪,“道长,还请给内子看看可好。” “小叶得跟着我同去。”瓜田李下的,青溪道长觉得拉个半大女孩儿陪同。 沈小叶很想说医者父母心,而且我林家表婶定然也在西间里,不能说出来,起码现在对比不了。。 果不其然,他们甫一进里间,就看见林家表婶不断的给黄氏用热布巾擦脸。 沈小叶这才意识大舅母还没醒来,她担心极了,和青溪道长讲:“我舅母没有中毒吧? 现在春天到来万物齐发,真担心误食东西。” 青溪专心把脉,并不受他人影响,他们也都不好再问。 但把沈长寿父子俩,急得不行,又不敢上前打扰,他们早把汪家人忘了个七七八八。 过了许久,青溪道长才说:“她把自己累着了,方才又站起的太猛,以至血流不畅所至。” “怨我,一直看不清站在远处的你们,才使得表弟妹急着站起来昏过去。”林家表婶主动把事往身上揽。 沈小叶按住她请她到外面休息一下,在青溪道长出来开方时,外公外婆他们匆匆由校舍回来。 “没事吧?”林氏最担心,大儿媳早前已没了一个孩子,这个自怀上之后,就经常有些不同寻常。 “娘,没事儿,大嫂就是一下站起的太快,才如此。”沈长岁在原来的时空里,也接触过很多信息,脑海里首先想到的是妊娠期的各种症状。 实际上,有的小小一点反应之后,症状会自动消息,但有的则会加重病情。 他又请两老坐下,轻声的道:“汪公子的姨娘,这会儿灵河县城,且还生着病。 你们看,是否能派大哥和庚哥儿去探望。” “我陪着去。”沈小叶自告奋勇,这事儿,得有个女性出面才好很好,毕竟不是百分百确定一家人。 更重要的是,对方不是正室,外婆代大舅母去也不合适。 “是得去。”林氏瞟了眼在门外神色又急又切的。 紧接着,看到小儿子阅过青溪道长的方子后点点头。 于是又问:“汪家人在催着你大舅母去问安?” “没有,他是在担心……大概就是……所以…”沈小叶还是说了孩子失踪的事。 林氏和丈夫沈善宥相视苦笑,她同意沈小叶所言,并且还备了好几样礼品。 虽说下午拜访有些唐突,在此刻对方的境状下,还是现实些的好。 也因此,午饭散席后,沈小叶和表哥一起进县城,顺便把两个衙役送走,毕竟夏护卫回来交接了。 外婆说,只所以不让大舅舅出面,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沈小叶想不出来干脆就抛开。 当她和表哥见到半靠大迎枕的戴氏时,都被她的年轻和美貌小小惊艳了一把,看来汪公子像貌多是继承她。 他们执晚辈礼见过之后,三十多岁的戴氏有气无力的,道:“小蔡说,你们问为何武官们没派人寻人救人。 原因是前几天发现西北塞外有一队朝贡的使者,边军都需紧守门户。 不过,有各家名贴递与宣大总兵府,想来他们会尽快帮忙找人。” 她口中的小蔡,就是前往沈小叶家的小厮。 守在门外的夏护卫暗自摇头,现在只怕不是紧守,而是攻打。 他那晚丢下一切急急入京,就是从阿如汗口中得知凉州可能有兵乱,然而他刚刚上报,另一边甘凉内附达达反叛攻城的消息,也传到陛下跟前。 陛下忙着接见使臣,忙着誓师出征,不日就要出京,后续平叛都交给了太子,还好西北有兵可调。 而几个武官孩子被掳,估计要迎接皇帝大军宣大总兵,也没法派去太多人寻找。 “小蔡说的请你们到边地,不可取。”戴氏说完,目光落在了沈存庚身上,又道:“你大舅舅家。。十岁,虽然比你小,但也会些拳脚。” “来之前,我爷爷已经出钱请动青溪道长的师门,前往边地寻人。”沈存庚再清楚不过,失踪太久也相当于,没了。 君子不立危墙,他可以掏私房请人救护他们。 “我奶说,请您好生休息,如若觉得这里吵闹,不妨到九梨村暂住。 我来的时候,我娘还昏迷着未醒,只怕一时难以相见。”沈存庚感觉一道冷厉的眼神扫向自己,随即又移开。 他借着起身给戴氏拱手的机会,迅速扫视刚刚看自己的是准。 很快,就发现是戴氏身边侍侯后妇人。 呵,沈存庚轻蔑的一笑,一个妾的仆妇,竟然敢给自己甩脸子,谁给你的勇气。 “您看,要不要现在收拾一下?”沈小叶跟着问出,她也发现炕边侍候的妇人,眼神不善的很。 这种态度,是否可以认为是她主人意志的延伸? 戴氏摆摆手:“县城挺好的,替我向你们的长辈带个好。 就是不知我家的姑娘,何时醒来,待我身体好一些,得去看望她。” “您可以派身边这位妈妈,跟我们一起去看看。”沈小叶直接提出来,马上就看见妇人恼恨的目光。 她不禁在心里给戴氏打了叉,大舅母的侄子,究竟是怎么丢的? 第一九一章 懂不懂 所以这次会面极其短暂,戴氏与他们不熟,更没有血缘关系,沈小叶和表哥出于礼貌,双方尽量给对方表面尊重,他俩勉强坐了盏茶时间就告辞离去。 存了心思的两人,尽管还没有交换意见,但他们步调一致的观察起院落里仆人的安排。 一看之下,兄妹两个发现戴姨娘住的地方,人手特别的多,且从头到尾接送他们的,居然都是小蔡,不正常。 所以,他们一出汪公子租的宅子,立刻把送他们出门的小蔡叫到一边。 “刚刚那位妈妈是何许人?”沈存庚不必表妹的提醒,就能看出一些问题。 小蔡没有任何隐瞒,道:“戴妈妈原是戴姨娘的陪嫁之一,她向来忠心,脾性刚强,因此外出时,姨娘常有她相伴。” 就是脾气不好呗! 沈小叶和表哥迅速对视一眼,这次换她问道:“为何你们不进京,反而到更远的灵河县来。” “是三少爷交代。”小蔡见两人有疑惑,连忙解释道:“是这样,老太太健在时,坚持认为太太和姑奶奶还活着。 到姨娘进门生子后,老太太就令所有人按出生日期称呼大少爷、二姑娘、三少爷。 目前,汪家这一房也就这几位成年的姑娘少爷。” “老太太英明。”尽管没见过,也不会再见到,但不妨碍沈存庚对素未谋面的老太太的敬意。 沈小叶盯着小蔡道:“青溪道长也是汪公子专门请来护送的? 他本人去寻找小侄子时,身边请了道长相助?” 护送两个字,她咬的特别重,而小蔡也毫无意外的点点头,并道:“三少爷吩咐,有事就找姑奶奶做主。” 顿了顿,他又拱手一礼道:“小的受命在此,如果有可能,还请表少爷表姑娘能给我家三少爷搭把手。 毕竟小小少爷是大少爷的嫡子,也是姑奶奶的亲侄子。” 对沈家的情况,他们主仆自然都已经细细查过,别的不说,只沈长岁一个在京随驾练兵的,认识的人就比自家两位少爷多,说不定能借上力。 他长揖不起,两兄妹也不可能马上有明确回答,沈存庚扶起他道,“我们先回家复命,有什么事你随时派人来九梨村。” “多谢表少爷。”小蔡坚持把两人送上骡车,并对赶车的夏护卫点头致礼。 直到车出了县城,沈小叶才道:“这是软禁……”生母。 “没想到汪公子敢行险事。”沈存庚知道汪公子走的是文举,这般行事,一个搞不好传诸与人,名声就毁了。 他道:“我觉得我娘不与之相认,也好。” 沈小叶没有下结论,疏不间亲的道理她懂,“嗯,表哥,我发现大家都没怎么提起你外公。” “汪公子没说,我爹也没问,而我娘,她说根本不记得。”沈存庚一直觉得娘是记得的,不过是习惯没有爹而已。 这时,沈小叶问夏护卫知道吗?他摇头说不知,但稍后又道:“我只知汪公子的兄长刚升任参将不久。” “边镇三品武将的家眷,应该全部迁居京城才对吧? 所以汪公子是进京打前战的,后边汪家会陆续迁入京城?”沈小叶有诸多疑问不好明着问他。 但沈存庚就问的很直接,“汪参将为何只送一部分进京?他不怕御史上弹章?” 沈小叶和夏护卫齐齐看向他,拖延懂不懂。 …… “太太,奴就不懂了,您是三少爷的亲娘,小公子丢了他居然第一个怀疑您。”戴妈妈不忿的很。 且道:“还有刚刚的两位,什么态度,只给您行了揖礼,一点也不把您当长辈。” “我不过是个妾,再是长辈又如何,人家正牌嫡女的孩子,还会给我行大礼不成。 还有,不许叫我太太。”戴氏自嘲一笑,她是不想继续住在汪府的。 恰好大少爷升官大少奶奶临产,她才主动提出护送孩子入京,不想路上出了意外。 “再者说,又看护不力丢了嫡公子。”她的孩子自打满月,就被老太太抱去养,和自己总隔了一层。 说到这个,戴妈妈就更气,“这不能怪您,是柴总兵家公子把几家的小主子邀走,才发生意外的。 事情一出,您马上就分派人手寻找,还因为亲自驾马出发而受伤。” “没有找别就是错。”戴氏咳了咳,她当时太着急了,没骑好马摔了一下。 在戴妈妈给她顺过气递来一杯热水时,又道:“你和小蔡说一声,准备些上好的官燕和补品,让他给二姑娘送去。” “太太……” “嗯?” “是,姨娘。” 沈小叶并不知这对主仆的对话,她这边走了没多远,就看见牵着驴等在城外桥下的沈长岁。 他道:“小叶,青溪道长暂时回去太虚观,他让我和你提醒一声,河水解冻之后,渡口的仓场会变的紧张。 之前放茜草的仓库,主家只给租到三月中旬。” “最近家里会再建个仓库的。”沈小叶已经和家人商议过,待校舍盖齐,他们就把东院的正房盖起来。 为此,大舅舅专门到县城找了镖局的常师傅,联系到一批青砖,大约二月下旬能到。 她心里还有事,所以借着查看货物的名义,交代表哥两句后下车,在离夏护卫远一些,和四舅舅徒步向仓场而行。 并道:“方长得到消息,恒溪道长他们做了汪公子的护卫出关。 舅舅能否告诉我,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 沈长岁沉吟片刻,道:“前有外邦朝贡,后有凉州兵变,但陛下拟二月初八日誓师离京。 太子奉命调派陕行都司兵马平叛,大嫂的大哥,正在其中。 当然,如果汪家真的是大嫂娘家的话,才能叫大哥。 几件事碰到一块儿,延途兵马管制甚严,汪公子在那边寻人几乎借不到什么力量。 但因为同时有好几个武将家的孩子莫名被掳,有人捅到陛下面前,马上就有一队人被派去搜寻。 其中就有我和陆观,不过线索太多,他是往西北方向,我是往京城这边。” “你接了任务能私自回家?”沈小叶一下担心起来,在古代这是大忌。 第一九二章 过场 沈长岁道:“陆观提了一嘴,陛下批准的。 而且有一个线索显示,是和阿如汗同一批进入大同的人有关。 所以,我和夏百户一起回来不仅仅是看看你们,还是要带你去见阿如汗,再撬一些他知道而又没交代的事。” “初八你就要出发?后天?”沈小叶以为会再晚一些,她顿住脚步,即然夏护卫什么都知道,自己为何要傻傻的避着。 她道:“舅舅,你认为我比夏护卫他们更能说动阿如汗?” 沈长岁慢条斯理的说:“夏百户是这么上报的,以往叛乱可能因故迟滞几天才能送达,往往会延误平叛时机。 他这次从阿如汗口中提前得知消息,让朝中有了及时调配的时间,这边调兵令刚发一天,凉州确切的军报才送抵。 夏百户因此得赞誉,他把他一组人,及你和庚哥儿功劳也报上了。” 他稍一停顿,又道:“据说,陛下当即就想起了你,又夸了一次,还提过你在通州府斥责书生的话。” “不带这么坑人的。”沈小叶揉揉脸,她可不想上达天听,频频被个古代皇帝夸奖。“舅舅,我不会被人上眼药吧?或者被某些人利用。” 沈长岁沉吟片刻,给她分析道:“上眼药不至于,我们不是公侯之家,会遭人猜忌。 但被人利用倒有可能,陛下那里倒不防事,他经常夸朝臣家的少年人,男女都有。 万一后宫有人动了什么心思,我们家无权无势最好拿捏。 所以我才会暗示陆观要回来一趟请他助我,而你,最好和我一起查到线索,并且亲自到宣大一趟,多多在外露脸,尽量展示你的武力。 去见阿如汗,不过是走个过场。” “好,我回家后和外公外婆说,要进京做一笔生意。 正好,家里还有几百匹布可以带走。”沈小叶迅速计算着,又道:“这边仓场的茜草,今天雇人拉回家里吧,我一出门不知多久归来。” 沈长岁点点头,并道:“正好我们都不在家,房间可以做为仓库使用。 我现在去找找辛大哥,让他帮忙把祁村的白布运回来。 如此,大哥不用操心外边,只顾好家就行。” “要不要和表哥说一声?还有潘先生那里,你不去见见吗?他老人家帮忙找的教书先生,应该到九梨村报到了。”沈小叶细细一数,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 沈长岁道:“不急,一件一件慢慢来。” 再慢,第二天还是如约而至,沈小叶瞒着实情,只告诉了大舅舅真正的原因,就押着雇来的两辆车马并五百匹布,和四舅舅一同前往京城。 只是她没有想到,同行的还有潘先生和他的好几个学生,其中也包括重新恢复课程的沈存庚,还有岳锦轩。 后者许久不见沈同窗,拉着他边走边谈话。 她颇为好奇,“先生,您要带大家去京效游远?” “非也,老夫是想让他们瞻仰一下我大周雄兵,士子不能只会死读书。”潘先生自己就是文武双全,在边镇做监察御史时,提刀杀敌也不在话下。 所以,他特别支持沈长岁在军中学些东西。 “您听说开拔日期了?”沈小叶不得不佩服他,紧紧把握朝中走向。 潘先生笑道:“县里应役的民夫几天前先走,稍一注意就能知道。” “可否请教先生的点兵技巧?”沈小叶看过兵书,但书里写的东西是战术战略,具体的点兵算口粮制作军粮之类,都是要有实践的人教,更好。 潘先生不藏私,开始给她从最简单的点人数教起,不一会儿,一群书生都下了车,围到先生的敞开的车门前认真听讲。 他教东西特别的直白,而且善用实例对比,沈小叶听得津津有味,连小玄猫都听得如痴如醉。 直到次日进入京城,她还意犹未尽。 不过,她有事要忙,把布匹卸下之后,就跟着舅舅匆匆离开,也不知夏护卫从哪借来辆车,很快就出了胡同。 追出来的沈存庚不明所以,和玄参道:“路上还和我说去看望袁娘子,转眼又和四叔离开。 你实话讲,她一个人呆在这时,是不是经常坐不住。” “倒没有,沈姑娘有时在家里一天不出门。”玄参道:“而且现在去找袁娘子家也找不到她。” 沈存庚:“为何?那个姓易不是已经当众签了合离书,难道还来找她麻烦。” “没有,他一个外地人到京城敢呲牙,就是找不自在了。 好歹袁娘子是我家四少爷罩着的。 她现在在隔壁朱太太店里帮忙,进货选货忙的很,不一定在店里。”玄参得到陆观的指示,要照顾点袁娘子。 而陆观,则是看到沈小叶写给沈长岁的信件,主动要帮个忙的,雇人他短期内是不雇了,但给人打声招呼不让人欺负袁氏母女,还是可以的。 但他此刻,完全不记得这件小事,正在一望无垠的草地上左顾右盼。 不多久,队员们汇合过来,纷纷上报没有结果。 直到最后一组的两人归队,才报:“四公子,和这边的夜不收打听到了,在西边五十里有座山,山里有伙落草的散兵游勇。 前几天,总兵府派人打上山去寻找丢失的孩子,却是发现已经人去山空。” “带路,我们再去一探。”陆观很快决定道。 下边的兵士们不解,有人就问:“他们故作迷阵?还是有人和他们这些贼勾结?” “看看才知道。”陆观不确定,但线索一出城不久断了,他们现在不仅不见孩子们,也不见所谓的汪公子和他找的帮手在哪里。 五十多里说远也不远,快马加鞭找到山贼窝,果然是没人在此。 陆观转了好几圈,希望能发现一点点线索,或许他的认真感染了手下的兵士们。 大家十分耐心的找了又找,终于有人大声喊道:“找到了。” 这一声,把一行五十人全部吸引过来,大家齐聚山贼的聚义厅,见到边贤翻转一个板凳举过来,“四公子看,这里有字迹。” “血划的。”陆观一眼就注意到此。 第一九三章 几息 “是个什么字?什么意思?”边贤看着歪歪斜斜挤一块的字,突然发现自己不识字了。 陆观仔细辩别,也只看明白第一个是子字,紧挨着的好像是个弓字,第三个只有半边字,像个三,也像个三点水偏旁。 其他人也相互传递板凳,相互讨论着。 片刻之后,有个兵士突然灵光一闪,“会不会是孙弥孙总旗?属下记得他被千户提前派出给我们打前站。” “着啊!孙总旗可能没有时间写全。”边贤一拍大腿,又想到孙弥还有另外的身份,于是把陆观推到一边,低声道:“四公子还记得我们在宣府见到的一队商队吗?” 陆观记得:“我们见过不止一个商队。”国初边关有开中法,许多商人参与给边军送粮,以换取朝廷发放的盐引。 发展到现在,部分商人选择在边地开荒输粮,然后再用获得的盐引与另一部贩卖日用之物的商人进行交换。 所以每年都有不少内地商人会来往边地给边商进行交易,比如苗东家,他就有一部分货物是这样卖掉的。 特别是现在大军将要开拔,内地商人也有很多愿意运粮布北上。 “我说的是在我们前几天出宣城时,紧跟着的那一队,当时熊甫还说这些人行止有几分兵阵的感觉。 他们最前边那辆骡车,我见孙总旗使用过。 而孙总旗……您知道的吧?”边贤提示道。 陆观回忆了下,是有这么个“等一等,你该不会说这些人是……” 他适止打住迷底的同时,边贤也点了点头。 “这样,你拿着这把凳子和熊甫再返宣府,不,他们很可能已经到达大同。 总之你们找上他们,让他们看看字迹上还有什么暗语没有。 我和其他人,就下山找个地方扎营。”陆观这队人都是全副武装,他并不担心会被偷袭。 特别是北虏现今还远在千里之外,大同还不是后世的九边,边界线至少向北推到东胜卫,北虏根本就不敢深入大周,偶有小股人马出现的,基本都是混着些达达人的山贼之类。 边贤领命而去之时,京城这边的沈小叶,则是见到了被拘在一处不起眼的四合院内的阿如汗父子。 他们除了不能走出这里,行动并不受约束,且阿如汗的伤口还在愈合中,也不会主动走出。 “阿古拉,这里是不是你以前住的地万?”沈小叶一看见人就打招呼。 阿古拉还没有原谅她,自然没有好脸色,特别是看到沈长岁,大大的“哼”一声送给他们。 但他父亲阿如汗则是平常以待,他道:“所有我知道的,已经告诉你们,别的再没有。” “甘凉之地确有反叛,但是已经平定。 小小部族不服王化,自有我天朝将军教他们做人。 待到明日大军开拔直逼漠北,兵锋所至螳臂尽为齑粉。”沈长岁意味深长的看着阿如汗,似在嘲笑他们撺掇叛乱也无法牵制皇帝亲征的法心。 阿如汗眉心一跳,沈长岁只是笑着盯了他几息,随即转身就走。 沈小叶自是毫不犹豫的跟上,把个夏护卫看的一愣,这甥舅俩就为说几句话吗? 结果,在他也抬脚要走时,阿如汗开口道:“稍等,如果我说出太师派的这队人会退到哪里,你们能否让我带阿古拉回去草原?” “打完之后我会将你的想法上报,一切皆有上裁。”夏护卫没有敷衍了事,而是选择实话实说。“目前放你走,怕没有出万全都司的范围,你们就已丧命。” 阿古拉送他到门口后就返回:“额祈葛,我们为什么不留住京城?难道你想打一辈子的仗?” “我们的部落和族人在漠北。 阿古拉,如果你不想离开,可以留下。”阿如汗是经过仔细考虑的,他习惯了草原上的生活。 阿古拉思忖良久,道:“我觉得,本雅汗在吹牛,而且他从帖木儿带回来的骑兵,号召回来的人,并没有和大周交过手。 更加可怕的是,他一直和太师的意见相左,不反永谢十王,下面部落对他很不喜欢。 额祈葛,你再回去草原,太师还会信任吗?还有族人们,他们有族长负责,不用你负责。” …… 已经离开的沈小叶,万没想到阿古拉还能分析出不少问题。 她在回到家,刚想和舅舅聊聊时,就有内侍送来赏赐。 沈长岁立刻吩咐摆香案,但是不论是玄参还是白大爷,都一脸的茫然。 唯有沈存庚和沈小叶立刻应下,他们准备把礼数做的足足的。 夏护卫不能干站着,嘴上也积极响应,但行动上却比两个少年人还慢。 那内侍一见他们真的要摆香案,连忙说:“沈公子稍待,咱家是代贵妃娘娘给沈姑娘赏赐。 以谢她去年救下贵妃侄女的情义,姑娘可随时进宫辞谢。” 正抱着香炉出正屋的沈小叶,闻言瞬间把冰冷的眼神射向内侍,在对方感应到看来时,她又迅速挂上一张笑脸。 “去年我们已经收到谢礼的,再收娘娘第二次的礼,就太不知好歹了。”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块金子,顺势给了四舅舅。 沈长岁转手就塞给了内侍,很客气的把人送出大门,还不忘把一堆赏赐说成是贵妃娘娘对即将出征将士的恩赏。 沈存庚有太多疑问,“四叔,这是和东宫划开界线了吗?” 沈长岁一拍他肩头:“不划,小叶就麻烦了。 你俩呆在家,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丢下两个小的离开,而且还把夏护卫也带走了。 沈存庚想了不多久,心里就明白了,“小叶,万一哪次大选让你进去,怎么办?” 他家又不是养不起,定不会报了小叶的名字, “凉办。”沈小叶揉揉眉心,收敛心神道:“表哥,我明天,或者今晚就会出发去找汪公子和恒溪道长他们。 因为大军出征的原故,会有个把月离开京城。 这一点,家里只有大舅舅知道。 关键时候,麻烦你配合大舅舅,劝外公外婆不要进京。” “不行,就你和四叔两个找去宣大,太过危险。”沈小存庚反对。 第一九四章 卡文删了,明日替过再订。。。。 月夜无风,整个山林都似乎沉睡下去。 树上鸟巢下方的树洞里,两只雏鹰也挤在一起安静了下来。 但它们身侧未远,一身草屑满脸青紫的沈多却悄然爬向洞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张爆破符。 洞口结界连带着树洞都“嘭”的一声炸开。 火光中,两只雏鹰满身血慌忙展翅,歪歪斜斜落到山崖下,发现它们的猎物和窝都没了。 啾啾啼叫中一只巨大鹰身遮天飞来,把它们带到不远的石台上,鹰目四射间挥出了万千风刃。 可惜崖石翻滚,巨木碎裂间也不见小修士的身影。 鹰妈妈很是生气的盘旋此间,势将毁了它家园伤它幼崽的小修士找到,连崖底浑水河都遭了它的风刃劈砍。 而沈多早在树洞炸开的瞬间,就扑入崖底的水中,此时已是随着湍急的水流涌向十多里外。 她仅有炼气三层的修为,早在被抓到时就被耗的干尽,又接连两个时辰被两个小雏鹰当沙包踢,还不曾正经恢复过灵力。 纳宝袋被那二阶银背鹰搜了去,幸好里面没什么宝贝,她一向会贴身藏些灵符,这才趁机逃出。 现下什么底牌都用尽了,连个灵气罩都撑不起来,硬是凭着炼体的体魄,抓住截断木抵抗水流的冲刷,还有心情想:散修果然不好混,遇到个二阶妖兽就差点歇菜。 幸好浑水河流经雾淞妖林的水又急又浑,向来没有妖兽存身其间。 “唳!” “没完没了还!”沈多听见这声熟悉的叫声追来,丢开断木将身体下沉。 无奈水太急她太弱,心里狂喊:空间空间,系统系统。 好嘛,一如继往没有金手指出现。 眼看鹰妈妈俯冲下来的利爪就要抓将下来,她也不能作以待毙。 小小的丹田急速运转,身周的水也被她搅得更加奔腾,灵力似一股旋风从她身上荡开。 鹰妈妈伸下的爪子登时缩回,她是有崽的娘,可不行搞同归于尽这一套。 于是不甘心的扇了道风刃,冲天离去。 沈多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任水流将她抛出老远,丹田好疼,自爆什么的一点儿也不好玩。 随波逐流中,她暗自检讨:自己大约是穿越界之耻。 胎穿十二年,还仅仅是个散修。 想她前生卷极猝死,再睁眼就胎穿成修士的女儿,还不及美梦御剑飞行逍遥云端时,传来今生父母于秘境中身亡的消息。 比之前世高中时父母离世还早十几年。 都说父母祭天法力无力,老天早早收走了她两世父母,也不见她厉害到哪儿去。 反倒不足三岁的她成了孤儿后,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立时走个精光,还好她是小孩的身大人的魂,半分不在意。 到五岁上没测出灵根,被沈家送到凡人界寄居。 2 沈多本来不想说话,但她人生三大事赶来了,“我要更衣。” “啊,你衣裳呢?”涂二丫没瞅见。 沈多不装了:“要去官房嘘嘘。” “娘……”涂二丫跑了出去,沈多跳下床跟着。 却被赶来的翟氏一把抓住,“妞妞你会说话。” “我要嘘嘘。”沈多抓狂。 翟氏满脸放光:“好好好,二丫提个新桶过来。” 沈多被推回房间,一场忙乱后她不也难为情,反正现在小屁孩儿一个。 洗漱后她毫不客气的跟这家四口人早餐,充分卖萌加引导,一顿饭下来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原来,这家男主人涂山曾被沈十五救过,昨夜恩人送来她说是家人受迫害遇难,需要送入农家养大。 夫妻两个老实人就同意了,且还收下了嫁妆答应儿子娶沈多当媳妇。 看着翟氏拿出的嫁妆,沈多无语至极,那一袋银钱分明是沈溪给自己零花的。 翟氏见她严肃起小脸,不确定的道:“给你拿着?” “不用,婶子放着给家里用就好。”财都露白了,她还要个鬼,且目前看这家人都很老实好相处,比那拿了钱还糟践人的强多了。 翟氏满心欢喜收下:“我给你放着,成亲时用。” 沈多小手搓脸,并不打算讨论这个问题,她道:“我想去城隍庙拜拜。” “不行不行,恩人说你有仇家,不能出村被发现。” “那去山上采些野菜行吧?我喜欢吃。” “让二丫和大树带你去。”可翟氏马上又为难了:“你这身衣……” “换。” “粗布的你穿不?” “穿。”沈多可算是把沈十五刻在骨子里记了, 3沈多迅速跑出抱起它,眨眼间又退回庙门处,城隍好歹是敕封的正神,她借借光:“敢问哪位前辈路过,晚辈这厢有礼了。” “此乃本官居所,何来路过之说?”庙门前,一把大伞慢慢显形,伞下逐渐现出一身官服的男子并左右随从。 沈多暗吁口气:“不知城隍归府,晚辈有礼了。” 茶茶则是不安分的冲那大伞啾啾,她拍拍它道:“城隍是有功德的好人。” 末了,还冲着伞下三个道:“它小不知事,别见怪。” 被发好人卡的城隍:你怕不是比它更小。 … 沈小叶劝他道:“和这个比,被哪个突发奇想的叫进宫去当宫女,才是最危险的。” “这,寻常宫里不大选,宫女太监什么的,也不轻易要进去的。”沈存庚试图安抚自己和表妹。 沈小叶又道:“你也说寻时常了,问题是还有不同寻常时。 表哥不用担心,我不过只在宣大出没,不出关的话,离京城又近,随时都能回来。” “说的轻巧,出门在外有时会身不由己。”沈存庚因为即将看到大军出征的兴奋,陡然被浇了一盆凉水。 沈小叶还想再说什么做通他的思想,却有客人登门,她只好先接待再说。 待她送走邻居带来的顾客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再想找表哥谈谈时,小玄猫说:“他都走一刻钟了,你才刚刚发现。” “他会去哪儿?” “找潘先生。” “那还好,先生是个有智慧的人,会给表哥讲明白的。”沈小叶此刻只能这样说。 第一九五章 武德 沈长岁拍拍他的肩头:“是小叶和我一起出发,再过几个时辰,我们启程。” “先生不是说回家即可?”沈存庚抓住他手臂。 沈长岁摇摇头,“一个时辰之前可以,现在不可以。” “为什么?”沈存庚看看脸色毫无变化的小叶,再看向潘先生,希望他们开口。 然而两人都没有说话,潘先生还叹了口气,和沈长岁无言的以眼神交流。 沈小叶则是把表哥拉出正房,来到厨房后,拍拍小玄猫让它给自己警戒。 然后才和紧锁眉头的沈存庚道:“表哥,阿古拉的父亲阿如汗已经把我牵扯其中,我必须出去一趟。” “他又供出了什么?”沈存庚还以为上次已经把他知道的东西都掏完了。 沈小叶表示:“不能告诉你。 家里的事,你和大舅舅多费费心吧,到时东院正房盖起来,再在院里多挖一个池子泡菘蓝,别辜负了大外公种的草。” 沈存庚没听进心里,他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沈小叶没有劝他,只是静静的换火烧水,沈存庚气的蹲在门口望天,厨房里安静的不得了。 片刻之后,小玄猫喵喵声传来,不久夏护卫从二门进来,直奔厨房放下一大筐东西道:“沈姑娘,这是你交代的水囊,我准备了十个。 还有各类药丸和外伤的药,糖和盐,统统在此。 另外,上次我们租的马匹已经还了,但因为没在约定时间还马,多交了些银钱。 这是剩下的,你点一点。”按说,出公差的话他可以向上面报帐的,奈何沈姑娘怪持她自己再准备一份。 沈小叶接下剩下的银钱,并道:“劳烦夏护卫了,我这边很快就准备好。” 夏护卫颔首退出,又找沈长岁去了。 正房里,交谈之中的师生俩听见脚步声,各自停了话头。 而厨房里,沈存庚终于叹了长长一口气,他情知这次不同上次,无论是四叔还是小叶,坚决不会让他去,他起来帮着表妹一起烧水,并道:“衣物什么的,你准备好了吗? 还有防身用的武器,以及什么毒粉之类,我再去找人给你买些?” “都准备好了。表哥,我身边有夏护卫他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沈小叶只有用苍白的话,让他不要担心。 她扫了眼窗外,在往盆里舀热水时,低声道:“而且,四舅舅和我讲,他私下里请青溪道长领一队道长们,悄悄的跟着我们。” 沈存庚闻言,眼前陡然一亮,“如此甚好。” 然而,到了出发时间,他还是十分的不舍,不住叮嘱最亲的两个亲人勿必小心。 潘先生也是等到现在,他拉着沈长岁到旁边,再次道:“我还是不放心,让十寸跟着你去吧。” 沈长岁不同意:“先生,我这一队明面上有二十个人,实际上还有一队在暗处。 您也看到了,这二十人个个矫健。 再者,宣大一线还有许多可以随时调动的卫所。” “不到危及性命,勿要请调卫所相助,且记。”潘先生看了看马车两侧,身着普通布衣也难掩气势的缇骑们,只能多多提醒他。 沈长岁自然知道自己一介白身,不可凭一时恩遇狂悖,他不好和先生讲,自己能指望的也就是夏护卫等人,没有王命旗牌,卫所兵将哪里是他可以借调的。 在先生和侄子的依依不舍中,他带着小叶登上了马车,其间有胡同的邻居经过,都好奇的看一眼。 特别是朱太太,还和车窗口的沈小叶挥了挥手,直到他们的车马离开胡同,她才快步来到陆宅门口。 “沈小公子,小叶姑娘这是要出远门吗?”两辆马车内看不到什么,但她可是看到了骑马的一二十人,个个都带着包袱的。 沈存庚反应很快,他道:“去宣府接我表弟,那小子还带了不少东西过来,传信说半路遇过强人,不雇些镖师,家里也不放心。” “应该的。”朱太太半信半疑的点头,然后才发现坐在轮椅上的潘先生。 她不好意思福了福了礼,又和来时一样,快快的离开。 沈存庚见十寸把骡车牵来,道:“先生,我们也回去吧。” 没了四叔和小叶在陆宅,对他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也不知道小叶究竟为何非得走这一趟,他有心问问先生可知,但想到小叶说的她在府城茶楼那番南北方之论,已经传到皇帝耳中,便歇了问的心思。 希望他们尽快回来,自家人关上门私下里说。 而此刻的沈小叶正在马车上和沈长岁说:“阿如汗口中的女孩儿,真的很重要吗?在北虏内部,女子也不过附庸。” “她不重要,但以她的身份,让我们进入北虏内部,很重要。 现在,只希望早与我们出发的人,能够控制住她。”沈长岁顺着小玄猫的毛。 今天他们见过阿如汗离开,不想此人为了回到草原,又找人上报,把凉州指挥使悄悄养在宣府的小女儿,给供了出来。 巧的是,小叶和那个女孩儿年龄相当,夏护卫提议由小叶代替她前往漠北。 他又道:“小叶,后面车上就是阿如汗,你注意不要去接近他。 这个人,杀自己的同伴毫不手软,他明知大军扫虏,还渴望回归部族,所图不小。 按他所说,他专门把自己的心腹留在宣府接应,这是什么行为?” “狡兔三窟?他倒舍得丢下阿古拉在大周。”沈小叶能够看的出,两父子是真的感情深厚。 沈长岁却有不同见解:“他正值壮年,将来手握一些权力之后,想要孩子多的是有年轻女子愿意。 你瞧,他把阿古拉留下,又说要给大军做向导,陛下当即就封他一个世袭百户。 待到扫虏之后,他完全可以借着天朝封官的名义,统御他自己的部落,甚至兼并其他小部落,不断壮大。” 沈小叶唉声叹气,“不怕北虏打草谷,就怕他们有更多这类人。” 偏偏中原每每王朝初朝武德充沛,日后旦有一丝疲弱,就会被北虏打上门。 沈长岁:“所以皇帝才会坚持亲征,有效歼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怎样保持武德的充沛?封建军队越往后,越无战力。”沈小叶不禁问道。 第一九六章 为什么 沈小叶请她稍等片刻,从外婆房间抱出粗细白棉布各一匹,并张口就报出价格:“四丈长的细布一匹四钱二分银,三丈二长的细布一匹三钱三分六厘,合到一尺布十个半铜板,比布庄定价少两文。 你看看这两匹布料,平整紧实的很,属实上等品质。 即是九太太的得力管事,细布染成后按十文一尺给你。 当然,你若是选择粗布的话每尺九文。”给她精确到厘,正好家里有收到的本地细布粗布。 方娘子手抚过两匹布,想也不想就道:“就要四丈长的细布,这匹就行。” 她谢过优惠之后,和沈小叶当面验看了布的长短,自然她带来的布匹也要点验才行。 事毕,沈小叶在她告辞之时,又顺势取来院内两块锁过边的布头当场扎出花型做为赠品。 方娘子坐在车内欣赏着,别看小小一朵花,却都是绢布呢,比之棉布贵了快一倍。 还有这花型,当真是新颖别致,她不由往发上比了比,不料马车骤然急停,手肘瞬间撞上了车板,绢花掉落,“老罗,你咋回事儿?” 掀开帘门的刹那,她看到好几匹马擦车而过,其中一人分明就是卢捕头,方娘子刷的放下帘:“县衙快班,是要抓谁吗? 快走,回去报与太太。”太太早就敲打过上下,他们府上是万不能沾染闲事的。 远去的快马,分明就是往九梨村去的。 不一刻,这些人闯入五姨姥家里,牌票一出对上姓名直接绑了钱庄和侯子,说一句两人与纵火有关就走。 “我庄儿向来不惹事的。”五姨姥丢下身边懵懂的大宝,当下猛追,一个不小心拌倒,幸亏几个妇人出手快,才没让她摔到石板地上。 众人按下她,凭她再说什么,也不让她再追。 里长拉着沈长岁最先跟了出来,一院子吃席的人都惊的不敢动弹,直到钱二大叫一声追出,众人才相互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门外,卢捕头只说:“他们与渡口失火案有关。” 话音未落,钱二就扑过来吼叫着:“庄叔,不过继了,大宝不过继了。” 然而不待他扑到钱庄面前,已有衙役抽刀拦下:“退后,否则一律按同犯处。” “报歉,他太激动了。”沈长岁眼疾手快的抓住钱二后衣领,在他又要吼出声之际,干脆利落一个手刀把人砍晕。 衙役们对视一眼收刀,另一边卢捕头已与里长交谈完毕,他们押着两人上马。 钱庄和侯子都未反抗挣扎,此刻拒捕最不利,他望向沈长岁说:“我冤枉,帮表叔找个有名气的讼师陈情,拜托。” 沈长岁点点头,他看出他被挂上铁链时的惊讶和意外,不确定他是否知情,但找个讼师还是可以做的,只不知有人敢接否。 他送刀那天看到先生画出的周向侧脸,告之几次碰见的经过后,也说过钱庄和侯子回来后没见有出村。 原以为官府很快会找来村里询问,不想过了两天县衙直接上门锁人。 “岁哥儿,庄子虽然常在运河上跑,但他是讲情义的,万不会在自己县城放火。 刚刚卢捕头说,是庄子身边的人指认的他,这怎么可能,渡口起火那天前后,他可一直在村里。 你看,要不咱俩现在就套车去找找人?”钱里长愁,怎的最近村里老有人被抓,还都是他本家人。 无声跟在他们后头的钱大,此刻开口道:“升大伯,我跟你们一起去。” 紧接着是老爷子沈善宥和里老们,他也说:“先把钱二送家,再着人看护着……” 他未说完,五姨姥已经趁人不备冲到大门口,她敛身一礼:“庄子啥人大伙都知道,他万不会干那放火的恶事,求大家帮忙做证他回来后就没再出过门,升子可否送我到县衙去寻人问问关节。 还有岁哥儿,老婆子求你帮帮忙忙,别让你表叔一进去就被打。” 她辈份长,众人连忙侧身躲开不受礼。 别人去不去,里长是应下要去的,沈长岁自然也不例外,一场挺高兴的席面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这边厢,沈小叶把浸过苏木水的布头,经过青矾染出紫色,“大舅母,颜色挺正吧?” “我的祖宗,你咋试出这个颜色来,寻常百姓不准着紫的。 你,还染了三四块。”黄氏一把夺过来扔进灶堂,转眼又点火烧掉。 沈小叶一阵无语:“可以做成荷包寄卖,自会有官家女眷买。” “可别,县里有品级的官统共就几个,还有一半没带家眷在身边。 紫色,明黄,以后都不许染,青矾我没收了。”黄氏还打算把手边的青矾水给倒了。 沈小叶急忙夺过:“就算一斤矾四五文,也不要浪费呀,这个可以和莲子壳一起,套染出方娘子要的藕褐色。” 她端着盆就往自己房间送,却是见大舅舅他们爷俩满脸凝重的回来,“外公外婆和四舅舅呢?” 沈存庚先开口:“别提了,县衙说庄爷爷跟渡口的火有关,被抓走了,外公外婆留在他家收拾残局,四叔他们陪五姨姥去县城找门路救人,今晚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家。 钱二伯两口也不知道咋想的,追着钱家的老人们说今天的过继不做数。” “啧,出门不许再说。”大舅舅沈长寿轻拍儿子一下,对沈小叶和探出厨房的妻子道:“我来烧水煮苏木,先把岳记的布给染了。” “上过族谱了吧?”沈小叶脑中闪过外婆曾说过的,钱二一定会后悔。 大舅舅沈长寿边拉儿子搬苏木,边道:“还没到县衙更换户帖,能改回来。” “折腾。”沈小叶放下盆来搭手,他们今天的工作量不小,得煮好几锅苏木水,浸染布料后再泡进明矾水里媒染,如此反复几次,一匹布才算染成。 好在昨天外婆拍板,给家里买了几口大缸,专门用来染布,分工协作之下速度倒能加快。 待到外公外婆回来,他们的进度又快了好些,原以为四舅舅今晚住县城,不想在晚饭前钱大伯匆匆赶来通知:“岁哥儿被收押了。” “啥?”全家震惊,沈小叶追问:“为什么?” 还是老爷子沈善宥镇定:“老大快套车,今晚进城。” 第一九七章 看情况 沈长岁和夏护卫异口同声:“不可能。” “那我先划了她的脸。”奶娘的簪子移到沈小叶的下颔。 “住手。”沈长岁伸手,他紧张的神情让奶娘心下更多几分胜算。 而夏护卫却道:“你带上一个受伤的人,走不了多远。” 奶娘冷笑道:“我自己押着这丫头走,怕是没有出城就被射成马蜂窝。” 说着她的手就用上几分力向下压,沈小叶的脖子又多个流血的口子。 因为她已经看见有人在高处张弓以待,随时准备射杀自己。 而被挟持的沈小叶,脑中闪过“有完没完”几个字,她现在都有好几分后悔,刚刚就不应该在奶娘扑来时故意被擒。 指望这女人出城把她带进他们的退路,是她太天真了。 于是,在奶娘又道:“快些放人。”时,她决定不用苦肉记了,垂下左手上也瞬间划出一根针,电光火石之际,她曲起右肘,猛击奶娘肋间的刹那,左手也快速抓向其手腕的穴位。 啪嗒,只眨眼间,这位奶娘手里簪子飞出,她忍着疼想再抓回沈小叶之际,一支利箭嗖的射来。 沈小叶就地一滚,十分利落的远离她。 接着又有不同方向几支箭飞射到她的肩和腿上,总之就是不射她的要害。 如此一来,这位奶娘引以为傲的武力,彻底没有发挥余地,人也被箭矢的冲击力打倒仰躺。 夏护卫等人十分迅速的围将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捆了。 另一边,沈小叶差点被沈长岁拎住耳朵骂,“谁让你以身涉险的,哪怕我们开始制定的诱供方法无法成功,也不需要你这样做。 你以为敌人都是没脑子的吗?她挟持你后不说快点离开,反而在故意拖延时间,说不定就是为了她真正的主子争取时间。” “沈公子,沈小姑娘也是好意。 她的伤口还需上些药。”夏护卫情知这后半段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他也不能再怪沈小叶。 “舅舅,我伤口疼。”沈小叶拿帕子捂住伤口止血,她也知道自己判断失误。 沈长岁冷哼一声,走到被缚的奶娘身边,且伸手转动她肩上还未拔下的剑矢,冷声道:“这吴家真正的姑娘,在哪儿?” “不知道。”奶娘忍痛冷笑着,她觉得自己这次做的很好。 不料沈长岁道:“马房下的地道通往后巷的小院。 那家人在三天前离城前往怀安方向,你放心,他们绝对到不了兴和。” 尽管奶娘力图镇静,但她闪烁的眼神,仿佛正在证明沈长岁的话。 夏护卫和沈长岁对视一眼后,他对着手下们道:“带走严加审问。” 然后两人反身回转后宅,他道:“沈公子,这女人不好审啊,你方才分明诈她,她却能因势利导,故意用慌乱的眼神误导我们。” 沈长岁微微颔首:“不知甘州那边如何了,吴家旦有一人逃脱投奔北虏,就算我们能找到他家女儿,小叶也无法假扮她进入漠北。” 他口中的吴家,就是内附大周而改为汉姓的达达人。 一部分达达投靠过来,会将自己的姓氏汉化,以期融入到汉民之中。 然而,这不是一鞠而就的事,两族都需要慢慢的适应,而当达达人适应不了又觉束缚时,他们之中就会有人放弃,从而反叛后再归草原。 而在草原生活不如意之后,他们会再次南下内附,以致降而复叛,叛而复降之事贯穿整个西北之地。 “只有陛下到达,我才能获知凉州实情,一旦吴家有人脱逃,沈姑娘还是留在宣府为宜。”夏护卫刚刚也被沈小叶的一番操作惊到,或许这位小姑娘并不适合以另外的身份打入北虏之中。 可是指挥使点名让沈姑娘参与进来,他人微言轻,也挡不住上面的决定。 “看情况吧。”沈长岁放缓脚步,他以为,在拱卫司上层制定出李代桃僵之计时,凉州吴家人就不可能会逃的掉。 说起来,说服皇帝把更多拱卫司精锐撒入达达部落的人,还是他自己。 但这无疑会将大周境内活跃的拱卫司现有人员削弱,所以他们的几个头目,才会借着阿如汗上报的消息,把小叶拖进其中。 唉,实际是自己连累了小丫头,又因为误判情形带她入京,掉进别人的套里。 这边厢,自己抹过药的沈小叶,走进方才的房间。 一片狼籍之中,那个被打昏的女孩还倒在地上。 她走近揉压几个穴位,片刻不到,女孩幽幽转醒,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是吴家人。” “我知道,还知道你家就住在吴家后边,你爹常给吴家做工。”沈小叶尽量以温和的语调交谈。 她道:“你可见过吴家的姑娘?” “远远见过。”女孩不敢抬眼看她。 沈小叶又道:“你是什么时侯进来住下的? 别害怕,我们是陛下派来抓坏人的,而吴姑娘的父亲,是个大贪官,他们全家都需过堂受审。” 女孩终于抬头,略带怯意的看她,然后问道:“吴姑娘的爹,不是阳和卫的百户吗?” 沈小叶肯定的说:“不是,他爹是比千户还大的官。 我们没有抓到她,还查到她雇了你爹娘送她离城。” 女孩摇头:“没有,我爹娘去给外祖帮忙,要好几天才能回家。” “什么时侯去的?你最后一次见他们又是何时?”沈小叶刚一问完,就听见外边的脚步声。她连忙大声道:“你原原本本讲出来,我想办法送你去外祖家。 嗯,这二两银子,也送你。” 女孩见塞入手中的银子,握紧,毫不犹豫的说:“三四天前爹娘带我去外祖家前,吴奶娘找来了。 她走后,我爹说吴家姑娘想找个同龄的伙伴,一起做做女工。 但我进来后,除了吴奶娘和几个丫环,别的人都没见过。 直到今天有人冲杀进来,我被吴奶娘搂着进了这间房,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位姐姐,我全都说了,能送我去外祖家吗?” 沈小叶不答反问:“你知道自己家的柴房和吴家厨房相连吗?” 第一九八章 不可能 女孩儿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在沈小叶又问她外祖家在哪,她报了个地址。 院内的脚步再度响起,却是越走越远。 沈小叶安抚着女孩儿和她聊天,许久后,门外有人喊她,她让女孩别出来坐着等她。 是沈长岁,他道:“方才夏护卫亲自去求证,这女孩儿父母的确早在她几天前在她外祖家。 但是女孩儿有个哥哥在军屯劳作,三天前请了病假,目前不在她外祖家,夏护卫正派人寻找。 而且,女孩的父亲是从她爷爷家搬出住在后巷的,房子是她哥哥租的。” “所以,她哥哥很可疑?”沈小叶回头看看房间,里面的女孩儿似乎坐在原地未动。 她道:“调查清楚后,可以送她到父母身边吗?或者,现在送去可以吗?” 沈长岁道:“目前不可以。小叶,她说的暂为孤证,不过我会让看守的人不为难她的。 而你,再从头说一下你们的对话。” 沈小叶快速复述一遍,刚一说完,看见夏护卫疾步行来。 他低声道:“查到了,后巷那家儿子在三天前赶着一辆驴车,往京城方向走了。” “不可能。”沈小叶和舅舅异口同声,身为吴家小女儿,绝对不会往京城跑。 她一拍额头,道:“阿如汗他们带的一队人里,还有不少留在大同城外。 吴家姑娘会不会中途转道,通过阳和卫和那队人会和,再北上草原去了。” “有可能,她刚刚还有问吴姑娘的爹是不是阳和卫的百户。”沈长岁想想有道理。 夏护卫道:“那我派人去阳和。” “不,我带小叶和阿如汗前去,你或你派个得力之人,留在此等待陛下大军到来。”主要是沈长岁需要知道,凉州平叛的进展。 夏护卫想也不也的,就把这边的事交给暗中随行的一队,他本人还是带着明面上的手下,和沈小叶甥舅前往阳和卫。 这两地间跟离说近不近,说远也有三百多里。 所以他们这次出发,除了夏护卫“护”着阿如汗押后外,沈家甥舅并十个人骑了军中好马,用时两天到达阳和卫。 而沈小叶的小伙伴小玄猫,并未与之随行,而是在她出了宣府之后,通知住在城外的青溪道长等人新的目的地。 到最后,道长这队人还比沈小叶他们提前一个时辰进城。 这座起自太祖时期的边城,素有京西之门户的美称,从最初的夯土城墙,不断进行完善,如今已是包砖结构,设南门出入,城周长九里三十步,高三丈五尺,池深三丈。 由于此城并未在皇帝出征路线上,城门处并未戒严。 沈小叶入城之后,看到里边的人还不少,且街两边的屋舍开商铺的很多。 她道:“舅舅,人一多从中找两个来,不容易。” “也不难,你回头看看。”沈长岁提示她道。 沈小叶回头细看,才注意到己方队员中,有人居然和守城的兵士在背风地聊到一块儿,并且也没人说那兵士擅离职守。 “他们,之前就认知,嗯,一伙的。”她猜测道。 沈长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带着这队人等在城门边上,不妨碍人进出。 不多会儿,城门外交谈的两人分开,兵士归位,而那个队友则是急忙来报:“沈公子,他是孙弥孙总旗手下,说是……” “等一下,我们找个住的地方再讲。”沈长岁打断他,还多看此队员两眼,他很怀疑对方在城门口说的话会不会被有心人听走。 还好刚刚这队员与兵士交谈时,位置在一排城门守卫之后,不然什么都保密不住。 这队员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报拳道:“沈公子见谅,是我第一次出外,方法有待改进。” 沈小叶在边上听的无语,亏她舅舅还能淡定以对。 一行人深入城池寻找住的地方,她则打头走过一家又一家店,终于在一个巷口看见抱着小玄猫的青溪道长时,和沈长岁一指巷口的幌子道:“四舅舅,我看那里有家店,应该是个闹中取静之地。” 沈长岁自然也看见了道长和小猫儿,他立刻接受意见,领大家来到巷口。 就在沈小叶随着舅舅一脚踏入巷子的瞬间,一道男声由远及近:“沈公子,你也来了。还有沈姑娘也在。” “边大哥!”沈小叶不禁转身,看见一身短袍戴着羊皮帽的边贤。 他高兴的跑来,“陆四公子刚刚离开没两天,我派人送你们找他去。” 沈长岁连忙推辞拒绝:“不用麻烦,我们还要在阳和呆上些时间。” “如此,就来我们租的大院子住如何?方便且宽敞,还有上好的草料。 而且,孙总旗留下的人也和我们住一块。”边贤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十匹马以及十个人。 沈长岁还在考虑,沈小叶已经在边贤给自己递来眼色时,笑道:“舅舅,盛情难却。” “那就有劳边兄引路了。”沈长岁也没多做纠结,答应和他同去。 他们这边转了方向,倒叫等在客栈的小玄猫白欢喜一场,它喵喵叫个不停,表示要和沈小叶断交,这人没有青溪道长善解猫意。 而沈小叶并不知道自己被单方面断交了,她这边没多久来到一座大两进宅子。 且第一眼就看见了恒溪道长,意外又惊喜。 “道长,您也在这儿?”这话一问出,她又向内张望,“不是说你被汪三公子请到了身边?” “对,但他病倒了,刚刚吃过药睡下。”恒溪道长两手一摊,“这一路上,他冲的太猛,我们追寻可疑踪迹时,遭遇了狼群。 汪公子也亲自上阵,胜后他虚脱摔落,半夜就起了高热。 还好有陆观追来,才帮忙把人送这儿来。” 沈长岁:“还没有找到丢失的人?” “没,陆观那边似有线索,他追去了。 我的师兄弟们,也加入其中,只我被留下救治病人。”恒溪道长也想趁着春色刚起,到草原上浪一回。 沈小叶看穿了他的心思,恭维了他的医术后,又问道:“这会不会耽误你的修行?需要专门修个什么殿呀庙呀的。” 第一九九章 遁走 “小丫头,倒打趣起我了。”恒溪道长嘿嘿一笑,“行了,不瞒你,我们闭完关后本就要到漠南漠北修行一遭,现在只不过是把顺序颠倒一下罢了。” 沈小叶也笑道:“这也算是一种道法自然啰。” “当然算是。”说笑之后,恒溪道长又正色道:“对了,你们是来支援陆观的吗? 他去的是河套方向,那边最不近可不安生。就是这阳和城内,也有些不平静。” “城里目前看着还好。”沈长岁边说边观察这院落,确定各种明哨暗哨都是自己人,才问身边的边贤道:“你觉得呢?” 边贤道:“外松内紧罢了,这边的商贾送过粮和布之后,绝对不允许再向北而行。 往兴和的边粮,已经换为辅兵运输。 但是我们不在这个限定范围之内,沈公子你看,要不要让我给陆公子传个信什么的?” 沈小叶闻听此言挑挑眉,看来边大哥不愿意留在城中。 恒溪道长戳穿他道:“陆观留你下来,不仅是让你照看汪公子这一众伤员,还因为你受了伤,需要休息些时日。” “道长,我这体格歇个两天就能缓过来。”边贤胸脯拍的咚咚作响。 然而恒溪道友仅抬手拍了下他的右肩膀,他嘶哈一声:“道长,不带这么戳我痛处的。” 沈小叶:“边大哥这是?” “唉,打狼群时被偷袭到,一不小心抓伤了。”边贤有点不好意思,他万没想到自己会在救人时,被所救之人的惊马给踢了一下。 沈长岁一路上看他右臂基本不动,问道:“伤到了骨头吗?不可大意。” “没伤到骨头,但他当天未着甲,抓伤的地方见了骨,陆观怕他伤口出现肿臃,才令他留城的。”恒溪道长松开手。 沈小叶劝道:“边大哥,养好伤不耽误你随军北方。 去救个把被掳的人,还用不到出动你们所有人。” “究竟是何人掳的人?”沈长岁问道。 边贤看看左右,宅院里不止有孙弥的几个手下,还有汪公子雇的人和五个失踪孩子的家丁在。 他打了个手势,沈长岁几人随他进了厅堂。 大家坐下后,他才道:“沈公子,几家的小公子身边都有一两个身手不错的亲兵在,按说在城外打个猎不该出事。 可偏偏他们不知为何,会跑到离城五六十里外的地方。” “有内贼。”沈小叶不禁道。 恒溪道长说:“何止有内贼,抓他们的一群人骑术特别的好,而且护卫的亲兵几乎被全灭。 之后逃出求救的人带着大同的边军赶到时,四处都有故意留下的痕迹。 他们分出好几处追,居然一队也没有追到人。 到后来汪公子赶来时,组织几家人一起寻找,才发现先前被派出的兵卒出工不出力。” 沈小叶:“为什么呀?几个孩子的父亲,可都是三品以上武职,不怕得罪人吗?” “呵呵,如果之前已经得罪过人,别人敷衍了事也能理解。 要不,为什么他们左也找见,右也没消息,陆观一到就从四处收罗的消息中,找到了踪迹。 从而判断为一伙长期未剿灭的山贼所为,不过这伙人马匹很好,叫马贼更好。”恒溪道长一言说破。 边贤看看门外,没有人靠近这边,他低声说:“之前甘凉柴副总兵和这边的副总兵不睦,偏这次几家小公子出城,是柴小公子发起的。 现在又有凉州叛乱传来,谁也不知道柴副总兵会有何结果。 而且,我们找到的这伙山贼也不简单,据查,他们常常向北虏走私货物,有好处藏身之地。 可惜的是,我们找上山时,他们已经遁走。” 沈小叶明白了,凉州叛乱无论平定与否,那位柴副总兵都是失职,他的孩子又撺掇别家孩子打猎被掳,找不回人,另几家的怒火多会集中在柴家。 她单指揉揉太阳穴,这种窝里斗的行径,可真让人头痛。 转念一想:“所以,这几个孩子会不会被山贼们带去北虏那边? 啊不对,首先他们为什么要抓走几个孩子,即然有内应,说明他们知道这些孩子的身份。” “这就不得而知了。”边贤分析不出来,“抓到他们肯定能知道一切,这次边军派出百人精锐协同,希望陆公子一行顺利。” “方向对了,总会找到人,只要孩子们没被杀,救下来的希望很大。 我们现在,有另外事要忙。”沈长岁心里有一种猜测,吴家的小女儿,该不会是出阳和至大同,准备找陆观追踪的山贼们吧? 无独有偶,沈小叶也在思考这种可能性,因为山贼掳走官家子弟,还是足以灭杀他们的武将子弟,太不寻常。 他们会不会只是要抓柴副总兵的孩子,最后搂草打兔子把另几个孩子也带走了呢? …… 茫茫戈壁中,一队服色各异的之人骑马慢行。 位于中间的两人低语着:“大当家,说好的在这片戈壁汇合交人,吴家会不会变卦?” “再等一天,吴家不来人,我们就离开。”大当家道,他现在还不知道吴家这批叛军打的异常艰难,暂时顾不上这边。 这人又道:“去哪儿?抓了当官儿的孩子,咱们还能在这片儿混吗? 总不能跑去漠北,跟一群达子讨生活吧?” 他拉了拉围在脸上的布巾,赫然是曾经在九梨村出现的侯子。 这家伙当初被流放到边军,半路上遇到两伙贼人火拼,他莫名其妙就成了胜利者一方的战利品。 因在大当家生病时,献了个药方救命,才慢慢被收为心腹。 “真到了绝路,也没什么不行。”大当家沉吟片刻,道:“几个小崽子看好了,说不定是我们的保命符。 至于冒充丰久爷和我们交易的人,杀了吧。” “诶。”侯子应声就走,不料刚调转马头,后边有快马疾驰而来,是后哨“报,大当家。” “近前来讲。”大当家倒也镇定,但当后哨在他耳边低语之几句后,他脸色变的凝重。“侯子,回来。” 侯子连忙退回:“大当家,有何吩咐?” 第二百章 杀 大当家道:“那个人先别杀,你再去问问他究竟是何底细。 问他究竟是达达还是瓦仂。” “是。”侯子领命而去后,大当家招来另几位当家商议,说:“咱们后边有瓦仂人出现。” 二当家惊讶道:“是零散南下,还是大部来犯?” 三当家:“他们不敢,不论皇帝老爷还是东边的达达太师,都会打他们。” “小股人马,但也有好几百人,咱们打不过。 我们不能再等吴家来接人了,必须马上决定北上还是继续再回去的路。”大当家问他们的意见,其实吧,他们现在联系不上凉州的人,全队已经调转回家的方向,只是走的很慢而已。 三当家想也不想道:“回去,俺不给达达人当奴隶。” “就咱们这百十多号人号,到了漠北也是个小部落,何来奴隶之说?”二当家不以为然。 三当家道:“这百十号人里有三成都是达子。 而且,他们都和凉州吴家有些不清不楚。 这次就不该答应接了吴家的活计,抓的几个小崽子全是武将子弟,害得咱们在大同那边呆不下去,来草原吃风。” 他指了指周围,“你们瞧唯,现在这一片哪还有特别丰美的水草,达子自己都不来。” “他们那是被太祖赶出了漠南。”二当家叹道,“早知今日为难,那天还真就不该应下。” 大当家道:“即然你们都不想北上,咱们就绕个圈子再回去。” 他一说完,就令全部人员快马行进。 这可苦了和孙弥关在一起的几个半大孩子,几天来,他们都是被人横放在马背跑路的,特别难受。 唯独孙弥好些,由一个又胖又壮的达达人押着共骑一马。 但在侯子找上他时,他反而得了优待,下马被解了绑。 可大当家命令下达后速度一上来,始终没从孙弥这里问出什么的侯子,不得不将之拉上马。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再也没有机会问孙弥的身份。 因为他们加快跑了七十里之后,以疲师与追踪的陆观相遇。 两队人马数量上相当,但是武器绝对不一样,陆观这边的人都穿着轻甲,武器亮的闪瞎人眼。 反观大当家这队,不仅服饰不统一,发型不一,且手上的武器也乱七八糟,说他们是有武装的商队,鬼都不信。 双方甫一照面,陆观就令手下列队持弓,并喊话:“何方人士,报上名来接受检查。” 大当家这边的人,顿时就有点儿乱,因为对付商旅和一般人,他们能快速上据优势。 可对上披甲的轻骑兵卒,哪怕只是简单的胸甲,他们很容被灭杀。 这些年来他只所以能够存活,不过是私下里给边军某些人孝敬的多。 现在对面的人马,看着可比以往“剿”他们的辅兵有气势的多,所以大当家有一点犹豫,是跑还是投降。 而后边的孙弥趁人马骚乱出手,夹着侯子的脖力就将人弄死了。 他也没把人推开,而是一直往前催马,直到快接近自己人时,手放嘴里口哨迅速吹响。 娘的,他这些天假装被缚,早憋了一肚子火气。 对面,陆观身边的人一喜道,“是孙总旗。” 这人是孙弥的手下,说完也吹了一个哨回复。 “杀!”陆观二话不说就下令,他本人也身先士卒冲杀而来。 只一个回合,大当家这队人马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三当家还憋着一股劲儿拼杀了几个回合,可一转头,大哥二哥拉着心腹,跑的比兔子都快,跑的慢的基本被官军祭了天。 他气的哇哇大叫,可失陷在兵卒之中,不到片刻他就被打落下马。 一边倒的追杀,陆观只冲了不远,就停止下来转头跑,因为他看见了侧面有几个被推下马的孩子。 孩子们倒也聪明,跌跌撞撞往马少的地方跑。 “救人!”陆观策马飞奔,还好他身边的几个是五军营出身,一声令下之后,迅速的奔到几个孩子摔下的地下。 险之又险的,为他们挡下了冲来的其他马匹,就这,五个孩子里三个还是被马匹踢伤。 随行的医疗小组以及快的上手治疗,保下他们的命来。 陆观皱了皱眉,问两个受伤较轻的孩子“报上你们的名姓。” 一个道:“柴隽。” 一个说“渭州汪迟。” “你俩倒运气。”陆观又问另三个半昏的名字,他俩替着回答。 这时,杀了个痛快的孙弥走来:“陆公子。” “孙兄好样的,我这一路都是借着你留的暗记追踪。 你这次立了大功,救下五个三品以上武将子弟。”陆观之前没有想到稳重的孙弥会是拱卫司缇骑。 孙弥笑道:“惭愧,我本来是追踪丰久那条线上的人,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倒是可惜,我们只留下了七八十个马贼,其他跑了。” 陆观挺满意的:“跑不了,总兵府的精锐可不会放过他们,只怕等我们追去,已经擒杀之。 怎样,凑个小热闹去不去?” “去。”孙弥当然愿意,多杀一个人,他就多攒一份功。 陆观仅留下少部分打扫战场照顾几个小伤员,他自己则是继续追击。 不料,追着追着发现,对面老远马蹄轰鸣,不久又看见旗帜张扬。 “瓦仂人?”孙弥小声的发出疑问,随即迅速问道:“陆公子,那批马贼和我们的人在哪?” “大约在打着。”陆观不希望这两队被瓦仂人都劫持了。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也对,因为当他骑马赶到瓦仂的人马之前不远,不论是自己人还是马贼,都在专心干架。 不是大当家不想跑,也不是二当家不想跑入草原找达达部落,委实是官军追的太快,而瓦仂刚好挡在他们必退的位置。 眼看着手下跑的跑,投的投,喊救命的喊救命,大当家大喝一声:“愿降。” 瓦仂人在近距离观战,他们还在讨论着大周人和大周人厮杀,忽然场上停止斗命。 而场下又看见陆观带着十多人飞骑而来。 这些人反应极快,派出一两个使者主动找上前来,直言道:“瓦仂三部特地来朝觐大周皇帝陛下。” 第二零一章 哄转 陆观看着远远下马对己方行礼的两个北虏,他和身侧的孙弥道:“这些人倒是能迅速分辩出我们的身份。” 孙弥道:“我们五军营的装束向来精良。”边军的精锐哪比的了陛下跟前的京营即五军营。 瓦仂人也是熟知大周的文武官制和着装的,能从头盔、顿项和腰带、背部饰物之颜色,以及鞋子,来判断官军级别,而大周下级军士不着靴,所以才会直接找穿靴的陆观交涉。 随他二人一起前来的,还有几个大周官军装束的人,他们不认识陆观,但看得出陆观这十几人穿的是对襟罩甲,明显属于皇帝直属京营骑兵的配备。 而且也认得出对战中的官兵首领是一百户身份,这位百户下令手下收拢扔下武器的马贼,向陆观这边策马而来。 然而,变故就在此时发生,投降的马贼中,有大半人没有按要求放下武器,且他们在官军放松警惕的瞬间,一个忽哨催马远扬。 速度之快,骑术之强,令官军们羞恼不已,有人自发率先追去。 那百户都来不及和陆观说话,立刻掉转马头就带出一部分手下追逐。 这边陆观也只对数步外的瓦仂使者和随行的大周官兵道:“依原路线入关。” 话音未落,已经和孙弥这帮人,拍马追马贼去了,剩下的人快速把大当家这些扔下武器的绑了。 独留瓦仂使者和随行几个官兵的头头道:“那一位小将,是何人?” “不知,我们还是按计划行进,莫在途中耽误。”官兵头头催促,他也看不出没有穿戴明显军级标志的陆观身份。 使者又道:“我们,要去帮忙吗? 刚刚逃走的几十骑,从骑木上看,像是从小生活在草原上的。 在这方面,我们瓦仂人敢认第一。” “不必。”官兵头头断然拒绝,瞟一眼看守大当家的兵卒们,确定他们属于大同边军左营中军前哨之后,立时上马。 瓦仂使者无奈,只好退回己方队伍和正使低声交谈,之后继续赶路。 不成想,他们行进十多里后,又见一队官军看押着贼子,其中几个不论衣着和发型,都是达达的样子。 使者们不禁用本族语言交流,引得听不懂他们话的随行官兵连连皱眉,并暗下决定要向上上报总兵治下官兵无能,抓些个贼人也不利索,丢人。 而陆观并不知还有这么一个插曲,他们极速追剿逃跑的马贼,个个都卯足了劲儿。 直到马匹跑的快白沫,才追上那些个人,这还是在马贼们的马也受不了的情况。 由于太近,陆观他们没有放箭,而是选择再次冲杀,不想这群逃贼比之先顽强许的,双方杀的是天昏地暗。 不过百来人,愣是打出了大战的架式,且各有伤亡。 陆观认清这群逃贼都是北虏人的打扮,且砍己方人员丝毫不手软,跟见好几个兵卒血光漫身,他可以说是每一刀都挥出十二分的力道,意图一刀结果一个。 至于后继审问之类,他现在哪还记得。 直到孙弥杀到他身边,与他背对背杀敌,又提示道:“四公子,这些人战力不低,方才他们藏拙,要不留几个悄悄追一追?” “你的人追。”陆观刹时又把锅甩出来。 …… 阳和城中,沈长岁已经在和守军做沟通,准备实行官军管制,清查一遍城中人员。 而沈小叶则是和恒溪道长一起,前往客栈寻找青溪道长他们。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陆观那边已经追到了人。 她一出现在客栈,小玄猫就送个屁股给她,沈小叶连番拿了糖果,又说给它买奶酪,才把它哄转回来。 双方分宾主而坐,交谈片刻后,青溪道长问:“沈小叶,如你前番所说,你认为吴家的幼女会被这么舍命保护,而且还能被安排个稳妥的撤离方式吗?” “什么意思?”沈小叶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青溪道长轻轻笑出声,“你自己不是已经悟出了几分?” “师兄,你别故弄玄虚了,当大家不知道你是指……”恒溪道长的话没说完,就被师兄给打断,两人都看向沈小叶。 她慬慎而又大胆的问:“所谓的吴家幼女,实际上是个男孩儿。 旦凉州有变,吴家消息中断后,他就得断尾求生似的离开,胜,他有努有利,败,他亦能投向达达。” “说不一定会投瓦仂。”恒溪顺口说了句。 青溪道长斜他一眼,“两部现在势同水火,他们要是自己打起来,就不用大周出兵了。” “非也,他们自己只分两方打,太容易出现一个枭雄人物,对我朝不利。”沈小叶现在有点理解,皇帝为何一定要亲征。 由大周消灭部分达达部生力军,就会让瓦仂一心压倒达达的心理更加强盛,从而忙中出错向达达进攻。 然后,再给大周理由再助达达打他们,从而消灭更多的北虏生力军,如果能在其中合纵连横,使各部分化的小部落。 她道:“这个最新消息,我得告诉舅舅去。” 她说到就要做到,抱起小玄猫就告辞。 恒溪也起身道:“师兄,要不你和我们住在同一处?” “不用,我在暗处可能看的更明白些。 沈小叶,你八成不用李代桃僵行险了,但到了阳和再抽身回京就晚了些。”青溪道长斟酌着怎么劝她继续留下。 沈小叶点点头,“所以,我更要与舅舅商量个对策。 有劳您在旁边给我们掌掌眼。” “好说。”青溪道长目送他们离开后,自己抿了口茶笑笑,峰回路转,沈小叶马上也要出塞了。 离开的沈小叶,一直都知道青溪道长想让她再入草原找什么东西。 她没有和恒溪道长再打听,多说无益,还是先抓到吴家失踪的幼女,让舅舅稍稍立个功的好。 于是,她走的就特别的快,还一不小心,和两个醉鬼差点撞上。 她还没说什么,两个醉鬼就被恒溪道长一脚一个踢倒在地。 沈小叶多少有些奇怪,就听小玄猫传音道:“他俩想撞你摸钱。” 话才落,就见恒溪道长从两个假酒鬼身上,摸出一块象牙制牌。 第二零二章 凌烈 勿订,明日更换。。。 叶暖看到一青衣修士凌空而立,不断斩落周围刀剑,爹娘躲过了一劫。 那人还掏出一个锈掉的钟,一掌拍向胸口,心头血渗进钟里。 “爹,娘。”叶暖看到那钟越来越大,刹那间将她和一众孩童罩进里面。 “姐姐。”叶暖身边一道童音响起,她听出来了,是那个最先自爆老修士的孙女,复姓子车。 叶暖顿时收敛心神,侧首问道:“怕吗?” 这座大钟,不仅护住了他们,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 女童抽咽两声,“不怕,我爷爷说,修士修真,大道勇往直行。 怕事,是成不了大修士的。” 叶暖摸索到她肩上,揽着她坐下时,裤角被人扯住。 她伸手一摸,是茶壶头,“刘家弟弟?” “嗯。”小男娃轻声回答,拉着她的手,摸他身边的人。 叶暖摸到了,头上有把扇形饰品,是受伤的美美,“谢谢。”她拍拍小男娃。 身边的小女童往她怀里钻了钻,“姐姐,我心里害怕了,是不是成不了爷爷口中的大修士了?” “想哭就哭吧。”叶暖抚摸她的后背,周围哭泣的小孩不少,不差她一个。 “呜呜……”小女童从放声抽泣,到痛哭流涕。 叶暖感觉到,腿上小男娃也在无声的流泪。 她也想哭,但是爹娘还外面拼命,她不能哭…… 不知过了多久,一群孩子或许哭累,三三两两依近身边的人。 有一直故作坚强没哭的,至始至终都沉默着。 还有人掏出了身上的月光石,钟内刹时亮了。 可是,没人说话,起码叶暖倚着钟壁不想开口。 三十多个孩子都在等…… 当,一声钟响,大钟开始倾斜,叶暖感觉身下软绵绵的触感消失,她可以脚踏实地了。 拽起身侧两个睡着的孩子,又去抓眼耳口鼻流血的美美时,大钟整个飞起。 叶暖抬头一看,到处是断瓦残砖和断肢残体,有修士正在用落雨术浇灭火苗。 “爹,娘!”她松开美美,丢下两个小娃跑出几步狂喊。 身后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各自喊着亲友。 前来救援的修士们,不由望向他们,整个罗井城,几万修士凡人,如今大小加起来,只有百多号活人…… “姐姐。”叶暖心下一凛,太大意了,没注意有人接近。 她睁双目,看向身侧的女孩儿,“子车骛?!”怎么一下长大了。 “是我,拜入万剑宗的刘渝师兄也来了。”子车骛示意她向寺门前看。 叶暖嚯一下起身,她看到美美正在拍门。 几个闪身,她也来到寺门前,身后子车骛和一众修士,都起身跟了上来。 “美美。”叶暖看着这个双目失明的少女,轻唤出声。 颜美美有大名,颜宥甜,但她更喜欢别人叫她小名。 “小暖。”颜宥甜伸手握住她的手,当年眼睛受伤看不见了,她修炼后有神识。 她大叶暖两岁,单水灵根,今年筑基。 “我们一起敲门,我可不想听到那个人,给我哥念经超渡。” “我也不想。”叶暖重重的点头。 子车骛和刘渝同时道:“我们也不想。” 其他修士更是道:“玉渊设下万鬼渡灵阵,为他道侣转世重修,杀了近十万人却只关在枯石崖受罚。 如今躲进佛宗,倒是成了慈悲善人不成?” “就因为他是阵法大师吗?” “更可气的是,说什么冰火灼神之际顿悟,竟然可以离开崖底,削发入佛宗。” “还要给我们的亲友超渡,我呸!” “他们多数连魂魄都被大阵炼化了,何来超渡之说?” 颜宥恬轻柔的嗓音传遍全场:“诸位道友,在下万剑宗刑堂弟子颜宥恬。 还请道友同心协力,我们只找罪人玉渊,与大佛寺与佛宗无涉。” 万剑宗乃是天南修仙界战力第一大宗,刑堂弟子更是第一中的第一。 “颜道友所言甚是。” “正是这个理。” “今日我们只寻玉渊,定要有个了断。” 群情奋起间,大门打开了,大佛寺方丈带领众佛修念佛一礼,道:“诸位,大佛寺只有知果,没有玉渊。” “呵!”众人齐齐冷呵一声。 一个身穿苍离宗内门弟子法衣的少年出列,“换个名字,就能掩下他曾经的恶事了吗?”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果他真心悔悟……”一个中年佛修开口。 子车骛拱手道:“大师,您当年与众位前辈帮忙收拢我们亲友的残魂,晚辈感激不尽。 然而,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叶暖与众人同时大声道。 这声音,暗带灵力直冲云宵。 佛修中,有半数人愣神在当场,方丈大师不停的默念经文。 叶暖看他们都立在门口不动,问道:“晚辈太乙宗叶念求教,何谓大修行者,不昧因果? 昨日玉渊今时知果,真的悟了吗?” 方丈及弟子们齐齐顿住。 “阿弥陀佛,纵是历百劫,所做业不空。 你们,还不悟吗?”众修士身后,一道空寂之声响起,有一灰衣佛修,眨眼来到门前。 “师叔。” “师伯。” “师祖。” 沈小叶上前细看,象牙牌并不是完整的,它应该还有一块可以合并到一起成为一个。 “这东西,是个信物。你看,上边有达达的字,可惜只是半个字。”恒溪道长略通达达文。 沈小叶只会简单说一些,她不认这些文字,但她会以凌烈的方法,把两个晕过去的假酒鬼弄醒。 好家伙,她转身跑去街口向店家借买了半桶水,拎来对着两酒鬼就是哗哗一阵倒。 边关的二月,春风比剪刀还利,冰凉的水倾泄而下,两个酒鬼被刺激的很快冷醒。 其中一个张口就骂,不料又波水扑面而下,又凉又呛,他马上消停了。 恒溪道长抱着小玄猫,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他道:“她这脾气,将来还是找个上门女婿更合适。” 巷子里偶然经过的人,见到沈小叶这番作为,有心上前来劝一二句,不料恒溪道长一句“他俩偷我的东西”,立刻没人求情,反而唾弃之。 道士和尚之流,在有些边地百姓眼中,都是有大智慧的。 两酒鬼见此,不敢再 第二零三章 尽量 恒溪道长笑看赛罕:“你倒不怕她骗你。” “那我也没什么损失。”赛罕很光棍的道:“当初带走那个汉人,我就知道阿古拉向往大周的心思压不住了。 而且能说出要好的长辈这句话的,只能是阿古拉自己,且与他不熟的人他也不会讲。” 恒溪道长挑挑眉,眼前这个达达人,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你告诉我们,不过是不想只有自己被俘罢了。 但吴家小子怕是发现不对,已经跑了。” 他说的没错,当沈小叶和小玄猫冲进叙对面的民房后,早不见这里住的人。 她当下一拍小玄猫:“能够捕捉到他残留的气息么?” 还好舅舅已经和守军卫指挥使沟通戒严之事,想来从今天再不能有人可以任意出城。 现在打草惊了蛇,且他们对其相貌只有一个笼统的印象,见过真人的阿如汗和一个吴家丫环,还没到达。 至于赛罕和范家小子,她其实并不太信任,接下来的大搜查难度无疑会增加。 所以沈小叶特别希望,吴家小子能在这房里留下些常用的物品之类。 “你把我当小狗和小花豹用了?”小玄猫虽然嘴里报怨着,但仍然在她的指挥下,找到卧房翻找。 可喜的是,房间床头还真的留有一些刚换下的衣物。 小玄猫嫌弃的嗅嗅:“我去追,你别脱队。” “我尽量。”沈小叶跟着它出门,正好与押着人的恒溪道长对上,她道:“我先找人,这里麻烦道长扫尾了。” “去吧,最好找守军通知你舅舅,人多力量大。”一人藏物百人难寻的道理,恒溪道长非常清楚,更何况还是个大活人。 赛罕冷笑一声:“那小子鬼点子多的很,他还会易容。” 沈小叶的脚步顿时止住,问道:“他易容之后,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吗?” “反正他变成个老太婆后,我认不出来。”认真讲,赛罕以后他到现在,都没记吴家那个忽男忽女的家伙,究竟长什么样。 她再把目光投向瑟瑟发抖的范家小子,后者慌乱的点头,“他穿上女装很好看,换上男装也好看。” “你是这次他找上门,才发现他是男儿身的吗?”沈小叶多问了一句,她现在想起来了,从宣府查到的信息中推论,吴家对后巷租住他家房子的几户人家,还是很照应的,但唯有范家能住在地道出口。 范家小子迟疑了两息,在道长拂尘扬在面前时,马上回道:“是也不是,有次给他赶车出城,看到他的候结,我怀疑过。” “喵!”你还追不追?小玄猫觉得留下没意义。 沈小叶闻声放下它,对道长略一点头,就迅速跟上了小玄猫。 猫儿从巷子飞奔而出,街上的行人不少,它忽的停下左瞅瞅,右嗅嗅。 不到片刻,就引来行人的注意,有人围上来指着它欣喜说着真好看的猫。 沈小叶追上来时,还有小孩子慢慢靠近小玄猫,想摸上一摸。 她一把抄起猫儿,冲大家笑道:“我家猫儿喜欢上街玩儿,诸位借光。” 行人们一看猫主人来了,纷纷散开,没摸到猫儿的小孩子还和大人哭闹。 沈小叶自然没时间留下哄孩子,她把卷在手上的外衫给小玄猫再闻闻,之后听它指挥一路向西而行。 阳和城,目前建有东西两门,和南门,所以这几个地方都分派了更多人手。 要搜城,卫所指挥使并不同意白天,他给安排到了入夜时分,有宵禁更利寻找。 而沈长岁和一个卫所的千户,被分在了西门,这里是通往大同的必经之路。 戒严令一出,这边出入的百姓就聚集了不少。 沈长岁看着长长的出城队伍,因被兵卒喝退而嘈乱纷杂,皱眉道:“齐千户,这里边很可能有我们要找的人,通通赶走前,能否稍稍查查。 但凡阳和本卫之人,可尽速归家,非本卫者,集中在一边。” “沈公子,晚上还是要查的,何必费两遍事。 不过,你若能提供画像,我们倒也可以按图索骥。”齐千户对突然冒出的他,并不多待见。 想他随皇帝征战多年才升为千户,而眼前的白面小书生,看着还不到十八岁,无官无职的就命令自己? 而沈长岁呢,他拿不出画像,别说自己没有见过吴家的孩子,就是见过,画人像也不是他专长。 凭空听描述画人,还得找陆观更靠谱一些。 他暗吁口气,“那就只能等夏百户带人来认人了。” “急个甚,但凡进了咱的城,只要指挥使说不放人出城,就连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齐千户得意的一笑。 而且还道:“我军务烦忙,留个百户在这儿陪你。 那谁,老邢过来,陪着沈公子守一守。” “得令。”被他喊来的百户领命,他甩手就准备走。 稍远处,边贤看着沈长岁没一点表情的送人,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自个儿只有小旗的虚衔,跟人家实职千户,差了好多级。 他正想着,等会儿和沈公子多聊聊,边军将领们最看重实力的事。 就听见有人喊:“边大哥。” “沈姑娘,怎就你一个,道长呢?”边贤立刻挤过人迎上,他左顾右看,没见过恒溪道长。 “这里是边城,你一个人行走,危险。”基本上,边镇的百姓多属粗广性子,有时街上喝个茶也能冲突起来。 沈小叶弯身抱起猫儿,远望一下和人寒喧着的舅舅,收回目光道:“有它在,我不是一个人。 边大哥,舅舅那边是哪个?我这里有重要发现。” “是阳和卫的一个千户,我现在马上去报。”边贤相信沈小叶,他迅速找来沈长岁这边时,千户已经上马离开。 沈长岁和沈小叶一会面,交流过信息之后,他拍拍小玄猫表示感情,又道:“这边聚了不少人,如果让小猫儿一个个分辩……” “喵!”不可能,气息太杂它非得累瘫不可,小玄猫连叫数声抗议。 沈小叶安慰道:“不会这么用你的,我们的人马上到。 四舅舅,夏护卫一行有传来消息什么时候到达吗?” 第二零四章 “大约傍晚到达。”沈长岁忽然道:“你说的赛罕,我有见过。 这样,去把他带过来,就说只要配合我们抓到吴家小子,可以送他去找阿古拉。” “你如果确定他不愿跟着阿如汗一起,我觉得,接下来不论做什么打算,由他代替阿如汗,更合适。 赛罕要比之直爽。”沈小叶认为阿如汗太滑头,只一个阿古拉并不能牵扯住他。 沈长岁沉吟片刻:“如此一来,便不能应承他见阿古拉。” 可下一刻,他又摇头道:“阿如汗有优势,他的职务对我们有帮助。” “好吧。”沈小叶把小玄猫给他,“这人定是在人群里,但一**被赶走,不好找了。” 说完,她就快步离去,后边还跟着受命保护她的边贤几个。 一路上,被赶走的人群里,有一双眼默默注视沈小叶离去的方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决定变个样子再说。 只是他回到自己早前备好的落脚点之后,心神总有些不安。 远望凉州方向,他万分希望父兄们无事,唉,为什么不肯听自己的劝,非要再和什么本雅大汗联系。 那就是个志大才疏的,自从帖木儿返回,除了借祖上荣光号召到不少部族外,根本没有半分为人君的智慧,要不然也不会做出斩杀大周使者的蠢事。 偏偏阿鲁太师又自以为是,不过因为和各大部落联姻就自大起来,一时反杀大周兵将的得意忘形。 这下好了,皇帝震怒御驾亲征,先后调集十多万人马扫虏。 自家父兄也不知哪根筋搭错,在这时候围攻凉州城,万一落败性命堪忧,说不定反让自己出手去救援。 吴家小子越想越心急,他必须尽快收拢父亲派给自己的小队伍,必须尽快想办法出城。 这边厢,沈小叶找见恒溪道长,如此这般一说,道长就把赛罕交给她。 “带我去哪?”赛罕下意识的跳开边贤和他的手下身侧,靠近着沈小叶。 后者正色道:“你想去京城找阿古拉,还是想再回去现在的家。” 赛罕反问:“你肯放我回胪朐河?” 沈小叶没有十分同意,但却说:“差不多,但你得先帮我们找出吴家的小子。” “没问题。”赛罕主要是牵挂太多,他的妻儿可都在漠北。 在这边住了些时日,他明显感觉到,大周人比他们舒服多了,不用放牧,不用挨饿。 几乎他刚答应,范家小子就道:“我也可以帮忙认人。” 沈小叶和恒溪道长对视,“看来,您不能再躲清闲了。” “唉,呵呵。走吧!”恒溪道长把另两个酒鬼丢给别人。 他本人用绳子结个结,能一头捆着这边,又能一头捆着那边,同时拽动两人走。 范家小子没觉如何,反而这个赛罕不满道:“这样牵着我们,像是挂在马匹后边的俘虏。” “难道你不是俘虏?”沈小叶反问他道:“难道你们以前掳走我大周百姓时,不是这样捆的?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有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位置发生了改变。” 她认可赛罕的直爽,却不代表认同其祖其族对待中原百姓的种种做为。 赛罕咕嚷两句,见所有人都不再理自己,只能乖乖跟上才不会被拽个趔趄。 待到他们一行来到西城门前,这里排队的已经被驱散大半。 赛罕迫不及待的想上前认出吴家小子,但他手腕扣着开不了,“你们,先解开我,不然他在暗处看见了,就跑了。” “跑也早跑了,剩下这些,基本都是来往边城多年的商人,你看他们有谁像个半大小子。”恒溪道长眼利的很,已经把剩下的几十人,扫看过两遍。 赛罕仔细观察后,也确实没有找到人,才会灰头土脸的退后,并踢了踢范家小子让他认去。 结果很明显,范家小子更加没有认出半个来,哪怕他不断提示看哪哪哪,他更懵。 这俩人基本没有派上用场,也在沈长岁的意料之中。 然后他让边贤和他带来的人,去东门等着夏护来。 而他则和沈小叶以恒溪道长守在西城门。 当然,小玄猫有时也是闲不住的,没从一**人群里找出目标,它不服气。 于是和沈小叶悄悄一通保证之后,它嗖的飞奔而去。 “它要是能提前找到,就太好了,我们可以继续找陆观去。”沈长岁除了顺藤摸瓜的任务外,还有事要和陆观一起完成。 沈小叶:“不知道他那边如何?舅舅,边大哥还没收到消息?” “暂时没有。”沈长岁十分怀念从前的通讯。 被他们念叨的陆观,此刻已经全胜,大家还在打扫战场。 新抓的俘虏还都是达达装束,但是个个汉话说的贼溜。 除了个别特殊长相的,其他和大周人长的很像。 陆观请孙弥帮忙,挑出几个来审问,不想这些活下的人已经没有心气儿,二两下把底给交了。 他道:“所以,你们和甘凉的吴家同出一个部落?” 俘虏“甘凉有很多改姓吴的部族,我们讲的是凉州吴。 他有一个儿子,常常会加入我们中间在草原上游荡。 我们能一直生存下来不被官军剿灭,完全是他儿子出谋划策。” “是四处送礼吧!”陆观毫不留情的戳穿。 又问:“这边距离凉州很远,他儿子每年来几次,一次呆多久?” “他没住在凉州,而是住宣府。”另一俘虏说。 陆观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看一直跟在身边的孙弥,对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道:“再派人把消息送去宣府,对了,找他们的大小头头印证下。” 孙弥不敢耽搁,马上行动,陆观又问了些许问题,都得到了还算满意的回答。 现在他已得知,这批马贼有四个窝点,而且刚一战,二当家已经死于马下。 收拾好一切,陆观带队一路返程,最后在最早对战的地方,他和柴、汪两家的小孩儿见了见面。 发现他们没有怎么害怕,不禁感叹边关长大的孩子,对打打杀杀已经习以为常。 比如孙弥在他们眼前杀了个人,他们连吭都不吭一声,还会配合的寻机逃跑。 汪家的孩子道:“你刚刚说见过我三叔,他在哪?” 第二零五章 噔噔噔 阳和城迎来了夜幕降临,城门早已在日落前闭上,西城门下,此刻除了守城官军之外,就只有沈小叶等人。 之前陪着他们的百户,已经带队回营休整,晚上的大搜索另有人接掌。 他们忙活了半天,始终没有找到吴家子,小玄猫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果然人太多嗅觉会被影响。 这一点上,它不如豹妈妈厉害。 沈小叶安抚的顺顺它的毛,随着舅舅他们回去住的宅子,走到半路,就有人迎来报信:“夏护卫他们已经到了。” “甚好。”沈长岁没有立刻回去,而是一拍沈小叶转向家羊汤馆。 边贤领着其他人也都下意识的跟着。 只见店家眉开眼笑的请大家进来,可惜他的店并不大,一二十个人进来一半就满了。 沈长岁和店家订下囊饼加羊肉,一听每个的报价,他道:“所有的熟肉,还有汤和饼我全买了,边兄,你找几个人帮忙送回去吧?” “沈公子,全买下可不少银钱。”羊肉这东西,向来精贵,特别是煮好的更贵,加上汤和饼得好几两,边贤不禁提醒他。 他笑道:“也不是每天都吃,算给夏护卫他们接风,一会儿我们还有的忙,兴许到后夜了。” 待到边贤应下,不论是身后跟来的众人,还是店家,都高兴。 可转眼,沈长岁就示意沈小叶跟自己出来。 店外恒溪道长有点好奇的伸长耳朵听这甥舅俩嘀咕什么。 “小叶,你身上的银两给我些,咱们这队人,还有夏护卫他们的肉饼钱。”沈长岁和她小声道。 沈小叶伸入包包里的手一顿,“舅舅,回去后给不给那些家丁分些?我怕一锅根本就不够。” “不分,他们与我们无关。”沈长岁接过银子道,“你再到隔壁买些水酒,晚上结束搜查后,给大家暖暖身子。” 沈小叶依言而行,她没有看到听了全场的恒溪道长摇头失笑,心说这俩还是经事少。 他们忽略了兵将们立功心切的想法,只怕今晚没他们这群人什么事儿。 而事情也果如恒溪道长所想,在大家在住宅汇和吃饱要向边军卫所报到时,对方却是先派来了亲兵传信。 见到沈长岁就说:“公子,我们千户已将城中三十二个可疑者,集中到衙门,特来请您去辩认。” “宵禁还没开始,就行动了?”沈长岁略显惊讶。 亲兵道:“边城开始管制后,戍时一到就不许在街上游走。 而且城中多是军户亲属居住,接一旗十户排列住宅。 管制后,每个小旗兼任甲长,对自己一甲人员熟悉的很。” 沈长岁点点头,他受教了,军管一启,这座边城迅速进入战时状态。 每条街巷分派住那里的小旗分管,能最快的排除陌生人。 但为保险起见,他还是带着夏护卫等十多个缇骑,并刚刚见面的阿如汗和赛罕去辩认。 到这一阶段,沈小叶就不便上去掺和,她无聊的撸毛之际,恒溪道长提意:“一起去看看汪三公子去?他晚上的药也该喝了。” “不去,不方便。”沈小叶果断拒绝,她不是表哥,没必要去。 恒溪道长笑笑走开,小玄猫问道:“探望一下病人又没啥。” 沈小叶:“男女有别。” 小玄猫喵的一声,它居然无言以对。 …… 另一边,沈长岁等人穿过街巷赶来衙门。 齐千户见他们来了一群人,略略皱眉,他生生受了礼之后,道:“夏百户,沈公子,你们二位随本千户来即可。” 官大一级压死人,两人都没对方官职高,沈长岁更是个白身,就算是奉旨办差,也得遵遁某些官场规矩。 但他们得把两个达达人带去,好能识出人。 齐千户不置可否,领他们到侧院,插满火把的院墙下,是一溜儿拴马石。 不过这会石上拴的不是马,而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且有三十多个。 这些人有的蹲在地上不敢抬头,有的满不在乎的靠着竖长的拴马石,还有人在瞄见赛罕时,努力把自己的脸隐入阴影位置。 但是用处并不大,因为阿如汗和赛罕分别从两头开始辩认,且他们身边还有专人举着火把。 在赛罕快要接近躲闪之人的位置时,那人一口咬牙,主动开口说:“齐千户,我是凉州吴宪之子。” 噔噔噔 数人几乎齐齐迫近他身前,沈长岁向阿如汗招手,“你来认认。” 只所以不选赛罕,是因为白天时,他就发现这个草原汗子认不大准人脸。 “他,看着像,但又有点不像。 我只见过他一面。”阿如汗走近,却有些不确定。 齐千户又皱起了眉头,“你呢?” 他指着赛罕,后者道:“眉毛不同,鼻子变高了。 但是他的个头没变。”这位还抬手比了比吴家小子的头。 沈长岁道:“他从前的眉毛都剃了画细,现在又画成双眼皮粗眉毛。 你倒是艺高人胆大,在阳和城不断换住处。” 最后一句,是和塌下肩膀的吴家小子说的。 而且,还向齐千户要一张湿布巾过,递出。 吴家小子叹口气,乖乖的擦去了粗粗的眉光,顺便把抹黑的脸也抹两遍,转眼之间在众人面前变成个唇红齿白的小子。 不断,沈长岁突然开口:“你抓柴副总兵的儿子作甚?另外几个也是你设计抓走的?” “嗯,拿他保命而已。”吴家小子在眼前几人的逼视之下,悠悠开口: “另外几个子弟,都是我盘算好的,然后里应外合,把所有人都带走。” “内应是谁家的?”齐千户特别擅于抓重点。 吴家小子说:“主要就是柴家家丁,往下排两人,一个是卢家一个是虞家。” “你们还在哪个都司和卫所,养了自己的人?”沈长岁走近,把他从拴马石上解开。 后边的夏护卫几人,也是紧张的盯着。 “不多,宣大和兴和所几个大卫所都有。”吴家小子一吐实话,夏护卫心道坏了,陛下还要从兴和出塞,那边定不止吴家一个探子。 他向齐千户抱拳道:“还麻烦您准备数匹战马,此事必须尽快解决。” 哪知沈长岁和齐千户,进行了同一个动作,摇头。 第二零六章 明日替换。。。。。 入定不久,就听到大门外有人说话。 “你这丫头,看不见怎知道认不认识。”一妇人抚了抚发钗,横了沈夏好几眼。“告诉你,我是你们五叔祖家的三儿媳,你得管我叫一声婶娘。” 沈夏站在门外,大姐和二哥去河边洗被单了,阿水也跟着一起,眼前这中年妇人,她还真不认识。 “阿夏,我是涂二嫂啊,这真的是你们本家长辈。 一听说你大哥受伤了,连夜赶来的。”涂二家一脸笑容,可惜沈夏看不到。 她淡淡的道:“从百溪村到我们云桃村,不过十里山路,涂二嫂,你们在山里过夜了? 这山里可是有虎有狼的,你们两位真有胆量。”沈夏竖起拇指。 跟她们一起来的徐锦成,手搭在小伙伴儿大牛肩上,笑出声来:“拉倒吧,你们昨天傍黑儿进的村,在二嫂子家过的夜。” 他追上送她们来的两人,那俩分明是去镇上医馆打听了。 沈大哥他们营,就驻扎在镇北十里外,日常缺药多往镇上抓,比京城近。 自己才是连夜回村的,今早起晚还没顾上通知恒哥儿。 那妇人扬声道:“要你多事,黎哥儿重伤,婳姐儿一个及笄的姑娘,哪能管得了几十亩地。 那些收果子的行商,也不是好相与的,没个长辈来帮趁,那能行吗?” “嘴上说的好听,不就是想来占便宜。”有端碗看热闹的村民笑言。 又有人笑道:“赶了一夜路两手空空来探望? 怕是想把几十亩田帮趁到自家手里吧?” “还不是想谋黎哥儿的家产。” 哈哈哈,一众村民放声嘲笑。 沈夏无比赞同,她懒得和这妇人多说,却听她尖声道:“哪个要来谋家产,就叫天打五雷劈。” 轰隆隆,咔嚓 大晴天突然响起了雷,众人面面相觑。 那妇人也吓了一跳,躲到涂二家的身后。 只见天空眨眼间变暗,咔嚓咔嚓的闪电如筛漏般布满其间。 轰隆雷声再起时,有人喊:“快收衣裳。” “哎呦我的豆子。” 看热闹的瞬间跑光,沈黎从门内出来。 暗下的空中刚好又起了闪电,那妇人刚好瞄见沈黎拿着一杆枪刃闪光的长枪,迈出门口扫视自己。 她大叫一声,咻的一下跑了,涂二家的抖了抖,也跟着跑走。 涂锦成和大牛立刻站直了身子,他们从前来找沈恒玩儿,没少被沈黎抓着练。 “沈大哥,我们去看着那家子。”说完,他俩就跑了。 沈夏扭头瞄见那杆爹传下的长枪,随即睁开眼道:“大哥,你怎么下床了?” 她移步扶住拄长枪的沈黎,要将人送回家。 沈黎拍拍她手,凭她扶着自己回家,刚进屋门坐下,空中又一次电闪雷鸣,紧接着就听到村里有狗叫声传来。 他们家鸡笼里的鸡也乱打鸣扑棱。 房子微微的晃动一下,摸出火折子的沈夏迅速抓住大哥往外拽,“地动了?” 沈黎反手抱住她出门时,又一阵轰隆声,紧接着一声巨大的轰鸣水声从远处山间传来。 “大哥,云溪河……”沈夏话音未落,沈婳和沈恒就抱着空盆跑回来: “云溪河水漫出来了,被单冲走了。” 阿水呜呜呜嗷嗷的附合狗叫声扑到沈夏身边打转,鸡还在扑棱。 “带些吃的,我们去晒谷场。”沈黎当即立断,抓紧妹妹往大门走。 沈夏也帮不上忙,任大姐二哥去收拾。 不消片刻,就听到里长的锣响了,村里四处传来喊声到打谷场去。 沈恒又从后院牵来了马,让大哥和沈夏坐到板车上,他和大姐一起推着两人往打谷场跑。 暗沉的天色下,差点儿和村民撞到一起。 来到嘈杂的打谷场,村里几十户人集中在此,恍恐的望着天边再次闪过的电弧。 他们不敢进旁边的临时仓房, 足足又半个时辰的电闪雷鸣,其间大地又晃动了两次,许多小孩子吓的哇哇哭。 角落里,沈家兄妹几个围坐在板旁,年老的大黑马不安 沈夏悄声问道:“大哥,光打雷没有下雨,不会有神仙渡劫吧?” 她这一声,引的大姐二哥都 ☆☆ 兄妹四人,婆田交人收租,被人谋取了。 因大哥与人冲突,人诈死,大哥出逃,妹妹主张全部和大哥走,二哥却不同意 … 夏护卫不禁要问:“为何不允?” 齐千户深吸一口气,“夏百户,还请让我们总兵先上报。” 变客气了?夏护卫想到什么,是边军想在皇帝面前挽尊。 看了看沈长岁,见他点头同意,当即耐心等待着。 然后又听齐千户问:“把名单写给我。 还有别的被安插进去的人,若是知道也一并写下,到时本官为你求情。” 而被放开的吴家小子并不以为意,“我只想知道父兄现下如何?” 沈长岁也很想知道,平叛大军到达没有。 齐千户稍作沉吟后,道:“前几天吴宪等一众率兵攻打总兵府,目前还未攻破。” 也就是最新的消息还没到,但吴家小子知道,他一个隐在千里外的小小人物都被抓住,那些在甘凉的人九成九,凶多吉少。 “这么说,你手底下一直有一群,甚至是几群山贼马贼可用?是吗?”沈长岁又在不经意间,抛出个大大的问题。 见吴家小子沉默不语,他心下一沉,“你们吴家有出钱供养多少散在外边的人?” “吴宪布置的挺全,把人安在我们附近,倒是好居心!”齐千户这话是反的。 吴家小子道:“大周将领向来鄙视我们的祖先” “我不知道,家里只给了我一支人马,有六七十个都是从我部族中挑出的人选。 齐千户,我能否在此等到父兄的消息,再被送走。”吴家小子深知自己不会留在此太久。 “看情况再说,拿纸笔来。”齐千户一想到自己身边安插了别家的探子,混身都不舒服。 但他却没有想到,好些事情已经被审问过几批俘虏的陆观获知,并且专门派给了兵士一人三马的配置,火速把最新情报报给皇帝。 他此时想的是,自己必须把吴家小子所写的人名,赶紧报给总兵。 第二零七章 冷静 这么一想,沈小叶布店也不逛了,返回住宅要找边贤去探听一二。 “沈姑娘何故慌张?”恰好,感觉身体好点的汪三公子,正被家丁抬到院里透气,他最主要的伤在腿上,此刻被夹板固定着。 离的近些,还能闻见淡淡的药膏味儿。 他坐在圈椅上,比过去憔悴许多,胡茬也冒了出来。 即然碰到了,沈小叶不再避开,大大方方的行个礼,道:“方才有见从西边入城的信使,马速特别快的驶向卫衙门。” “信使每次出现,速度都不慢,他们必须在规定送达的时辰到达,否则会挨罚。”汪三公子习以为常。 他道:“而且目前来说,不论是胪朐河边的达达,还是忽兰忽失温的瓦仂,与我们之前都相隔甚远。 若他们有大规模现身,位于最边界卫所的将领,都有临机决断迎敌还是固守之权。 等消息传到阳和城时,早就交战过一场了。” “原来如此。”沈小叶能不知道各驿军情都有时效性吗?因着大舅母弟弟这道光环,她只是不得不站在汪三公子面前听他说。 小玄猫最熟悉她的状态,见她这副表面受教,实则急于离开的样子,伸爪挠下她手心,喵喵传音道:“我听见沈长岁他们的脚步声了,马上就到。” 她正想找个借口离开,但汪三公子又开口道:“这两日我昏昏沉沉中,也没来的及向沈姑娘打听,我姨娘她还好吧?” “有您的小厮照应着,看起来挺好的。”沈小叶意思很明显,你们的家事,我们沈家人不知道不参与。 汪三公子蹙眉:“姨娘不曾派人去探望过二姐吗?” 沈小叶摇头不语,大舅母还没正式认亲,你已经叫上二姐了?不怕万一认错人吗? 毕竟,只有汪家单方面拿出了两块玉。哦对,好像大舅母收着并没有退还。 她不说话,汪三公子也没再追问,现场气氛变的有些尴尬,侍候的家丁看见自家公子紧锁的眉头,亦是大气都不敢喘。 幸而这时门外进来一群人,夏护卫面带笑容走近:“汪公子,好消息! 汪小公子他们,已经被全数救回。” “当真?!”汪三公子一激动,就用力要站起,可把椅后的家丁吓坏了。 连忙窜到前面半托住他:“少爷,您的腿不能动。” “太棒了,没有受伤吧?”沈小叶也替他高兴。 夏护卫轻轻颌首:“是真的,最迟明天就可以见到人。 汪、柴两位小公子只擦破了点皮,另三个伤有些重,不过养养也就好了。” “我,备车,我去接他。”汪三公子坐下,抓住家宁的胳膊吩咐,大哥膝下只这一个孩子立住了,绝不能再出什么闪失。 家丁连连点头,立刻就跑走去准备。 沈小叶不赞同的看一眼失态的汪三公子,“恒溪道长不会同意你现在移动。” “汪三公子,目今路上有瓦仂使者经过,您还是在此稍待些时候比较好。”夏护卫自然也不同意一个伤患乱蹦达。 他话刚说完,另几家在此的掌事人得到信儿,纷纷寻来打听,得到确切消息,他们居然都和汪三公子同样想法,要去大同接人。 汪三公子冲沈小叶抬抬下巴,瞧,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沈小叶对他摊手:“但城中实行管制,无军令不得出城。” 想来,汪家的小公子应该是个讨喜的孩子吧?嗯,她明天替大舅母先看一看。 而她想看的汪家小公子汪迟,此刻正被陆观带在马上,向着阳和城疾驰而来。 别看这小孩虚岁十二,实际才十岁,却是被他父亲抱在马背上长大的,如此快的马速和颠簸,他一点都不受影响。 在连续疾驰一段时间后,他们停在一条小河边让马儿休息片刻。 汪迟找向后边的柴隽,离大人们稍远两步,道:“已经确定吴宪反叛,你父亲那里定然会受到牵连。 能从别处调兵平叛,看来他们闹的动静不小,有什么想法吗?” “这个混蛋!我要去杀了他。”已经十三岁的柴隽,从昨天就想回去凉州帮父亲。 汪迟十分冷静:“我们这些要被送去京城的,无诏是不能回去的。” 他们父辈掌边军实权,自己就相当质子需得入京才行。 柴隽心里十分清楚这点,特别是现在不知父兄消息时,他能感觉到周围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 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汪迟扫过喂马的陆观,收回目光道:“昨晚,我听见了他们在讲借着马贼里达达人的身份,到北虏汗廷一游。” “可能吗?”柴隽问罢,立刻意识到机会,抓住他的肩问:“你是说我也一起去,好在将来与陛下的大军里应外合?” “不止你,还有我。”汪迟眼神坚毅。 柴隽一拽他,“傻了你,会死人的。”自己是为了立功好让父兄免罚,他凑什么热闹? 汪迟没有回答,仅慢慢扒下肩上的手。 他俩人这架式,从远处看来像是想打的意思,很快就引起了陆观的注意,“那边水深,你们两个过来。” 两小孩儿对视一眼,十分听话的走来,汪迟先道:“陆哥哥,你们去汗庭的话,我俩可以帮忙。” “你们两个小屁孩儿,能帮什么,老老实实的进京读书习武才是正事。”陆观哪里会同意。 柴隽抬眼细看他,“你也不比我们大多少。”嘴上的绒毛清晰可见,个头儿再高也是个面嫩的。 陆观捻着草叶道:“大一天也是大,何况比你们大几年。” “陆哥哥,我俩的达达话讲的很好,还会写他们的字。 而且,带着我们走,遇见不信你们的北虏,可以说出我俩身份,相信他们就不会怀疑你们了。”汪迟用达达语说了这一长串儿话,柴隽有些心虚的点头,因为他只会说不会写达达字。 陆观不禁伸手揉揉汪迟的头,“把你俩交给达达人取信于他们的事,只有笨蛋才干的出来。 别胡思乱想了,待再过三五年,你们可以在草原上恣意玩儿,杀的达达不敢越雷池半步,再说潜入其营的事。” 第二零八章 次日刷新订。。。。 老麦一愣,想起昨天早上,一连几天食欲不振的四爷想吃鳜鱼,却又嫌鱼市的不新鲜,在岸边垂钓时,遇一少年下水相助,终于吃上了鲜美的鳌花鱼。 想到四爷从昨天之后开始饮食正常,便又坐回角落。 胡五朝着沈若蕴憨憨一笑,跳着跑下酒楼。 远处那少年已经擦去伤者嘴边的血,大声说着话,好似这样就能驱散心慌,“爹,你醒醒!皇帝老爷都下旨了,明年起成丁的儿郎们永不加赋,大舅前几天送货回来说,说湖广一带去年开始交税就不用交粮,种地的不用再运粮到省府,直接交银子就行。” 他边说边在先前那中年人帮助下,用瘦瘦的肩膀背起他爹,“爹,好日子眼看就挨到咱家了,你可不能有事。” 旁人也帮不上再多的忙,耽误了这批税粮的入仓日期,他们都得受罚,倾家荡产也不够填。 那少年拖着人才行几丈,胡五就追了上来,强行接过伤者,抱到他叫来的滑竿上。 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迷。 沈若蕴看到胡五拍了一下少年,指着这边说着什么。 那少年,扑一下朝酒楼方向跪下磕个头,然后扭身随胡五一起向镇上疾步行去。 直到酉时二刻,胡五才回来,道是扎了针喂了药,大夫说伤者饿过头儿,又有点中暑,血是磕破了唇流的。 如今人已经醒来,将养几日就能下地了。 沈若蕴不再挂心,到了酉正依然乘船南下。 年初新帝改元,颁下好些条令。 其中先帝在两湖试行一年的清丈田亩,税役合一缴银,将在江南五省逐渐推行。 前段,接到大伯忠毅伯给他的信时,他正和龙虎山的师长们在婺源给山上选购石灰。 知道此事重大,当即辞别朝夕相处四年的师长,由屯溪乘船,经歙县前往湖州沈氏老家,去督促那群已经和伯府分支的族人,配合当地府衙差事。 此时,日落时分,两岸美景让人流连,船经过新安江界口码头不久,用过晚膳的沈若蕴,在甲板上溜达,看到江中漂浮一人。 待到胡五和船家儿子将人捞起,发现此人身着锦锻,背有刀伤。 “船家!这附近还有水匪?”老麦喝问时,眼晴死死盯着船家。 “不不不,”船家抖着身子道:“附近江面一向太平的,没听过有水,水匪……” “咳咳!咳咳!”那人被船家儿子控出积水,胡五将人抱至仓内上药。 沈若蕴总觉这人有些面善,随即道:“到达淳安还要多久?” “顺风一个时辰。”船家儿子倒是镇定,“客官,我们要报官吗?” 沈若蕴厉目扫去,那小船家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客官,刚小人失足落水,什么都没看到。” “嗯。”沈若蕴点头,示意他离开。 仓外老麦对父子俩个道:“命只有一条。”尔后就塞给船家一锭二十两的银子。 船速不停的增快,已经处理好那人伤势的胡五道:“四爷,总共两刀,还有一处箭伤。” …… 面对陆观的拒绝,两个孩子没打算就此放弃,可短暂的休息时间内,不足以让他们去说服他。 这个问题还被他们带进了阳和城,正式跟汪三公子提起。 只所以两人都来寻找汪三公子的支持,主要就是柴隽父兄尽被困在凉州,柴家的掌理人是他家的老管家,根本无法给予什么支持,口头上也没有。 他俩还在跟汪三公子进行各种劝说之际,汇集在正厅的沈长岁一方和陆观一方,算是又会师合成一队了。 就连在暗处随时观察的青溪道长也赫然在列。 现在虽然揪出了些内奸,但对于皇帝亲征的大军,似乎作用不大。 所以大家有志一同的提出,打入到北虏内部去,哪怕是边缘的小部落,也能在将来为大军追踪北虏有生力量,提供些许帮助。 “太祖时,征北大将军几次追击北虏,都被他们风一般的速度给甩掉,所以要想重创达达,就必须要时刻掌握他们的去向。”青溪道长十分赞同他们的想法。 可当大家把自己以什么身份才能有效潜入北虏的计划一讲,瞬间就变成了三派。 陆观的马贼说,沈长岁的溃兵说,以及夏护卫的只派缇骑前往,都经不起推论。 “你们是不是忘了把各自的建议,可以用奏疏直阵给陛下。 还有就是,齐千户是久经大战的武将,或者问问他也有助于我们合力完成此事。”不论采用谁的方法,沈小叶都希望自己可以参与进来。 但她的小玄猫兴趣不大,一再抓挠着想离开。 沈小叶趁大家讨论时一再顺毛安抚,小玄猫拱着她传音道:“你没有发现吗? 青溪总是在观察你,他最希望你去,然后帮他们找东西。” 沈小叶颔首“发现了,但可以公私两不误。” 只是可惜,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道长们究竟要寻什么东西。 “嘘,青溪又开始说话了。”小玄猫竖起耳朵听,也乖乖的窝在她膝头。 只听青溪道长不紧不慢的说:“首先,夏百户你们队人马太过严肃,又守规纪,不适合成批的,或者单独远涉千里去潜入北虏汗庭。” 简单点说就是这一队拱卫司的人马,太像是正经的官军,成批进入漠北很容易被揭穿,单个人去,又太容易被抓或被杀。 不待夏护卫表态,接着他又指出“长岁道友的方法可行,但却需要多等些时日,如此将会失去最佳时间。” 他是基于皇帝的行军速度而言,尽管受天时影响拖慢的大军,但十几万的兵将和三十万民夫每日消耗也是巨大的。 见众人沉思,他又指向了陆观:“你的方法最有效,但是速度必须要快,即然借吴家事败其子被抓后,马贼被追着剿灭的由头投奔达达,手里还得准备着谁扮这几个孩子? 我们大人不少,也能保持住做戏造假的状态,但孩子们呢?” 陆观提醒:“道长有所不知,几个孩子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也有十岁。 而且,有两个在得知我的打算后,主动要求参加。” 第二零九章 哎哟 “哎哟!小姑娘可别拿小老儿开玩笑。”布店老板很显然不相信她,如果不是因为沈小叶已经付过钱,他还以为她是用这种方法想让自己便宜卖她。 但沈小叶却道:“您就说有这么便宜的布,你敢不敢? 如果敢的话,夏天时就您送来。” “哈哈哈,有这么便宜我当然敢要,到时别说一千匹,就是两千匹我也进。”布店老板心说,真有这样的傻子送上门,他会多盘些送去怀安,送去天宁或阳原城。 沈小叶察颜观色,知他还是不信,于是又道:“其实您愿意去京城拿货的话,价格定不会高。” “那我去江南拿岂不是更便宜? 可你要知道,跑一趟我路上花的费用可不少。”布店老板倒想跟着行商们南下,可他一个坐地商,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坑了。 他道:“不瞒姑娘说,我们这些身处边城的百姓都苦,明知道人家行商送来的东西贵,可不要又能怎么办? 跑一趟京城进的货多,不可能很快卖完,进的少又赔不起。 托了城里的商户带货,可不得让人扒一层利。那些粮店还好些,人离不得米面,贵也要买。 但我店里的布,进一次能卖一年你信不信?” “狡猾,他说这么多,就不讲进价。”小玄猫喵喵的沈小叶吐槽。 她挠挠它,和老板道:“确实不容易。 即如此,我们就说好了,今年夏天给你送来三钱一匹的青布。” 说完,就请老板帮忙把布搬上车离开。 之后她让跟来的人把布送走,自己又接连在城中的主要商铺逛逛,这边的各类物价都比较高,除了某些皮货。 沈小叶就见到有人来卖羊皮时,价格比灵河县收购价低三分之一。 小玄猫见她不断在皮货店翻看,不禁问她是否要买。 她矢口否认,在店家不耐烦的眼神离开后,才道:“我是想着,将来从达达人那里弄来成千上万匹牛羊,在边城买卖不合适。 这边的军屯多多少少都养些羊?” “上万?你怎么弄回来?别走到半路就死一批。”小玄猫觉得她有点异想天开。 沈小叶不置可否,而是加紧脚步回去,院里好些人已经在整理行装。 好几架板车正被孙弥领人检查,一样样紧俏的盐包茶砖,被他们归置着。 青溪恒溪道长,则是带领太虚观弟子们在敞开的倒座房里,紧急制作成药。 汪、柴几家人不知这些是否要马上离上,也都派人来院内帮忙,顺便打听着。 孙弥边贤等人,自然不会说去哪儿,只道要往万全卫。 所以沈小叶一回来,就被汪三公子看见,他本想找沈长岁说一说,但对方忙的不见人影。 他拍拍侄子的手,让他把进去倒座房的沈小叶找过来。 汪迟看过三叔给家里写的信,其实对沈家人很好奇,他被接来时还不知道有沈家人在此。 但在三叔的讲解下,他知道了沈小叶就记在自己亲姑母名下。 因而一走到房门前,就很有礼貌的喊道:“沈表姐,我是汪迟,能和你聊聊吗?” 恒溪道长对着穿来逛去摸看药丸的沈小叶挥挥手,“别捣了,忙你的去。” 沈小叶只好“从善如流”,对着眉眼有几分像大舅母的汪迟摆摆手道:“你好啊。” 这个招呼,立刻让汪迟愣住了。 “喵喵。”小玄猫偷乐,大周人见面可没这样问侯的。 它的声音,瞬间让沈小叶回过神来,她轻咳一声,“汪小公子客气了,请。” 汪迟跟她出来,“沈表姐,你走慢些,三叔就在那边廊下坐,我不想他听见。” “汪小公子,那个我大舅母的身份,还没有完全确定的。”事实上,在第一次见汪迟时,沈小叶就已经明白了为什么汪三公子在远远看过大舅母后,不断出现。 她相信,如果当时出现在自家附近的是汪迟,大舅母就直接认亲了。 “三叔不会认错的。”汪迟对自家人就是这么自信,他道:“称呼不重要,我想问一下,你们不打算去汗庭要回京了么?” “为什么这么问?”沈小叶当然不可能说实情。 汪迟指了指院内忙碌的众人,示意她走远些又道:“但我觉得你们还是要去北虏汗庭,我想参加,可我三叔不同意。 一会他定是找你说此事,并提醒你们离开着重检查,别让我藏到车上。” 沈小叶想着,都住在一个宅子里,另外几家人估计也能看出他们这些人采买东西,不像是回京的样子。 嗯,是否大不小心了,还没出发就泄露了? 当然,她并不知道她想多,人家夏护卫早早就交代过手下们,怎样应答。 至于别人信不信,随便。因为这宅子里住的人,在他们离开之后,就会被卫所衙门接管,轻易不会让他们出门。 沈小叶仔细打量着汪迟,好一会儿才道:“我们要去别的卫所,北虏汗庭什么的,不是我们去的了的。” 这小孩神情十分认真,看来是真有打算做潜入敌营的尖刀,可是他太小了。 她并认为年龄小,就不能有雄心,特别是有些边地长大的武将子弟,耳濡目染之下对做英雄的向往之心更强烈。 “陆哥哥不是这样说的。”汪迟不信,他皱起的小眉毛,让沈小叶想起了蹙眉的大舅母。 而大舅母黄氏,此刻确也皱着眉盯紧儿子问:“你这次回来,带了几分心虚,是做了什么错事?” “没有。”沈存庚头摇的很快。 黄氏却不信,“这会儿你爹和爷奶都在东院忙着,他们不在,你可以放心告诉娘。 就算做错了,娘也会帮你改正。” “娘,我真的没事,主要想着家里忙,想和潘先生请假,但没通过。”沈存庚又道:“小叶说北祁村那些布,最好尽快拉回来。 我担心爹一个人忙不过来,想帮他。” “安心上学不用你帮,你现在有机会专心读书,不知比你四叔强了多少倍。 他现在营中,根本就没有时间读书,今年的道试也不知能否及时回来参考。”而参考后,又不知能否考中,黄氏说着,眉皱的更紧。 “不对呀,小叶在他离京之后,不应该继续留在京城。 庚哥儿,你去叫你爹过来,商量接回小叶的事。” 第二一零章 同去 零点三十分刷新。。。 沈存庚闻言,心更加虚,眼神微闪之间就被黄氏捕捉到,并提高声音道:“小叶做什么去了?” “没……没做。”他这一停顿,黄氏立刻拍桌,“老实说。” 沈存庚心下一凛,娘就是娘,套自己话一套套的,而他还不能不回答。 远在阳和城沈小叶,万万想不到表哥跟大舅母一个照面,就露了馅。 她被执着的汪迟缠住,非得要她在汪三公子那里帮他说好话,还讲了好一串儿达达语,“你听听,我达达话说的很好。” 沈小叶算是服了他,也情知瞒他不过,于是道::“你小小年纪,为何一定要去什么汗庭。 要知道朝中派人,也只会选青壮,以便抵过漠北漠东的风雪。” “我要给外公一家报仇,娘说正是因为达达人降而复叛,外公他们一个村子的人,都死了。 那些混蛋,连吃奶的小娃娃都不放过。”汪迟握紧拳头,小脸涨红:“我娘当时要不是住在亲戚家,也没了,那也就不会有我。” 沈小叶沉默片刻,拍拍他小小的肩膀,“走,找你三叔去。” “你答应帮我说情了。”汪迟的双目瞬间喷发出喜悦。 可结果是,他失望了,三叔根本没有提及他说的那些,仅仅问沈小叶,他们什么时候可以进京,什么时间去九梨村拜访更好。 并且,在第二天他醒来时,整个宅子里除了汪、柴几家人,其他的都不见了,包括那些马匹车辆。 跟着生气的他推开各个房门的柴隽偷偷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去北虏大营了。 …… 沈小叶坐在车板上,把自己的脸裹的严严实实,这草原上的风不仅利,在初春时节还带有风沙,行走其间刮的人眼睛睁不开。 他们这队一共五十二个人,自阳和城途经兴和出塞,已经有快一个月的时间。 十分神奇的是,居然没有遇见任何一支迁往达达汗庭的部落。 而赶着车的青溪道长的解释是,“从太祖时起,北虏就一直被我们往北赶,当今陛下未登基前,还曾俘虏过一大部达达,包括他们的前任太师。 之后,坚持不断的扫虏和烧荒,所以偏西这边的漠南境内,基木上不会有牧民来放牧。 从帖木儿、察合台汗国奔汗庭的达子,更愿意从更北位置进入色楞河再前往汗庭。” “师叔,我看中间这些地带一个人影也不见,还是他们听说了大军北上的事。”车上一位女冠说道: “而且您看眼见,本该丰茂的草原地带,到处是被啃掉根无草遮掩的地方,没有草根就不会有草。 达达和瓦仂的牧民不在此放牧也是他们先祖们作的。” “道长,从前达达砍伐和过分放牧几乎弄废了草原,现在再继续烧慌,只怕大家以后都要受这风沙之苦。”沈小叶说完,就觉得嘴里难受,那是露出的嘴巴里刮进了风沙。 她呸呸一阵后,有两匹马从远处返回,是舅舅和陆观,这俩人一路人尽是在分析捉摸敌人。 陆观最先来到沈小叶这架板前跟前,并道:“猜猜我们看到了什么?” 沈小叶和坐在车上的人都看向他:“瓦仂人?” “错,是汉人和达达人的集合。他们的勒勒坏了。 我觉得,是时侯发挥咱们助人为乐的天朝气度了。”陆观说完,就向后继续催马,他要找孙弥安排些人手。 沈长岁等他离开才说:“你们万万想不到,接触之后,我们发现前边那队人,是凉州叛军里有人提前送入汗庭的亲属。 我是想着,一会儿修车时,由你和两位女道长,同去。 尽量与他们多沟通,好让我们借力进入汗庭。” 和沈小叶同乘一辆车,是太虚观几位女冠。早在出发前,她们就已经换了行装,一身俗世之衣。 几个女冠欣然答应,这可比随同师父师叔们闭关修练,有意思。 她们四个还以猜拳的办法,选定两人。 沈小叶在旁边看的直嘀咕:果然道长们喜欢随性而为。 没多久,他们全部换上马匹,跟着一起来到目今为止,遇见的唯一活人队伍这边。 … 什么锦雀羽毛了,漂亮石子了,还有好看的小瓷瓶之类。 更主要的,是看她记下的前世她是谁谁谁,板板怎么得来的,交待自己不能让人知道她的秘密。 还有今生爹娘在她百日后闯秘境陨落,地点在哪儿,有机会要去找的。 开始她还能每天翻开看看再记点什么,时间久了课业增多,她就很少再翻开看。 但从小到大叔伯婶娘和兄妹们对她的呵护,不用写都能记住。 所以,她要不要再让板板给个提示,自己走出阵去? “七叔,是不是家里的阵法太旧了。 而且没灵石买新的,不然后面个角落为什么不防里面?”沈多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因为板板给她掉了个头儿表示不表演。 且把她记在小本本上,写着长大之前要守拙,没有实力别浪的话翻给她看。 沈多抓抓脸:“要不,把我的私房灵石给家里用?” “家里布阵的灵石还是有的。” 一双大掌揉揉她的头,复又抱起她道:“小四,你还小,出门怎可不找大人带? 想吃凉糕,待你和小二爬过登仙梯,大伯亲自给你送去。 但近些日,你不能再贪吃了。” “大伯,我不胖。”沈多委屈。 沈溪笑着捏捏她的小脸:“小四是婴儿肥,可爱的紧。 不独你吃青菜豆腐,你们兄妹八个都吃的一样,灵液药浴期间,少食凡界之物更易药物吸收。” 沈多一听就泄了气:“当了修士以后,就再不能吃凡人好吃的东西了吗?” “倒也未必。”沈溪待要给她讲修仙界淬体丹时,就有慌乱跑进来:“大哥,七哥,你快救救十二郎吧,不然他会被砍掉手的。 沈家,可就只剩下你们兄弟三个了。” “休要胡言,沈追他们八个,就不是沈家人了?”沈溪不由蹙眉。 而沈多主动从大伯怀里滑下,与二姐拉着手看十二婶丁九娘。 这边,沈池已经怒火起:“何人胆敢砍我沈家子弟的手?” 第二一一章 溜达 小玄猫觉着听他们的口水话很没有意思,就打算退回去找沈小叶。 不料它刚退了几步,又听见那女人道:“嫂子,你说我哥他们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只我们这些人去投靠汗王,会不会被人给吃了?” “来。”她嫂子拉着她离别人远远,借着给怀里儿子把尿蔽人耳目,“你看吴家的女眷们这两天都开始让减慢速度。 我正要和你说,一会你去找巴尔特,让他想办法使车队加快速度。 你哥曾和我说过,如果一个月时间他们还没有追来,我们就不能再听吴家人的投汗王,而是要投太师。” “汗王不是太师迎回来的吗?做汗王嫡系比太师更尊吧?” “傻子,汗王是外来的,太师才是一直带邻整个部落守住地盘的人。 你哥从来没有判断错过,我们布泰家不能跟着吴家冒险,你快去。” “现在?不,嫂子你的意思是我哥他们被大周反杀……” “嗯,这么久不到,凶多吉少,但你哥聪明,会活着的。 等一下,再让巴尔特探探帮忙修车的这些人,究竟什么来头,如果人少又不是去汗庭的,就解决掉。” “哥哥如果出事,我们去汗庭岂不是会被人吞并?然后像牛羊一样被送人。嫂子,我们不去了。” “由不得我们不去,跟来的护卫里有三十个,是汗庭的。” 小玄猫见这姑嫂俩苦着对视,不一刻,年轻那个就在嫂子的劝说下找什么巴尔特去了。 它不禁多看了那个嫂子两眼,居然要派护卫杀我们吗?你以为自己是谁。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沈小叶这里,她道:“要不你再追去看看巴尔特是谁?” “不去,有道长们在,他打不过我们。”别看对方人多,但小玄猫对自己这边的实力,十分的自信。 原因就在于他们一行在兴和那里进行了休整,同时上报给皇帝的奏疏得到了肯定。 并派出拱卫司的人员以及军中数十斥侯被拔调百人给沈长岁挑,才重新组成个尖刀小组。 她道:“我不是怕他,而是要你找出他,然后找舅舅拉拢他。” “什么意思?你们最后连那个赛罕和阿如汗都留在了兴和,为什么又要再找个外族人合作?”小玄猫搞不明白了。 沈小叶与它解释道:“那俩留下是因为皇帝要留他们打听漠东漠北更多实情。 我们找巴尔特,是因为要加入他们,壮大布泰家的人手。” “啊?”小玄猫有听没有懂,但它还是听话的找人去了。 好在以车马围起的圈圈并十分大,它很快在一架马车车厢后,找见了年轻女子,以及一个非常壮硕的巴尔特。 他在说:“……其其格,你告诉太太,巴尔特和勇士们绝对会誓死效忠小公子的。 但是怕怕追上帮助我们的人灭口,不仅不易做到,还可能会发生厮杀,降低我们在车队里人数。” “我会告诉她的。但是巴尔特,这个给你。 如果进入汗庭我们会被人抢,你能不能说是我的未婚夫婿?”其其格将自己最心爱的红宝石交给他,满脸都是担忧。 巴尔特收下,伸手抓她的手:“你答应做我的妻子了?” 其其格快退数步退出车厢范围,没有让他抓住,她在大周出生并长大,心里多少还是受了周朝女子女诫的影响。 可巴尔特转眼又把她拽到车厢后,柔软的情话不断冒出,听的小玄猫差点忘了传消息。 万幸两人很快分开,它总算记起沈小叶的交代,又跟着巴尔特找向一队达达人接着偷听。 而这边厢,三辆车轴已经修好,沈长岁一转身,才发现自家甥女满圈圈的溜达,正大光明的看人家的防御。 而跟来的两位女冠,居然也散在不同方向,一个正握着个妇人把脉,一个似在给个少女相面。 沈长岁特别想揉揉眼,不过到底理智压制住了。 他身边有两个人陪着,其中的达达人道:“沈兄弟,太感谢你们了。 否则走不到家,我们就得丢掉三辆大车。” 达达人的勒勒车比普通的马车更长,在不缺牲畜的北虏手中,三马拉一车的速度很快。 “沈公子,可否容我送你们回营地。”而陪同的穿着汉人衣饰者,开口就是陷阱。 沈长岁哈哈一笑,“我们这些在外讨生活的,只有些许的人有车辆,根本就不用搭帐篷浪费时间。 用张油布把板车一盖,严严实实之下,睡在车上不动也练成一片。” 顿了顿,他又道:“实际上我们一路向漠西而行,几不见人。 遇到你们,大家还能互通有无。” 正说着,他已经拽下荷包,按在达达人手上:“瞧瞧这个,要不?” 荷包打开后,里边有两个纸包的东西。 达达人凭经验一摸,就知是盐,但他笑笑推回去,“这个我们暂时不需要。” 开玩笑,离开凉州时他们带上好些茶盐出塞。 “可惜了,希望长生天和三清保佑,再遇到些人。”沈长岁也不再劝对方买,并假装没注意他们的外务卿:淡定的收起来。 “即然车修好了,咱们就后会有期。 不介意我把家人喊走吧?他们被你们的车队极为感兴趣。”他看向离自己这边很远的沈小叶三个,在对方点头同意之后,连忙摇着手挥舞着: “走了,该吃饭了。”就这简单一句,立刻传到沈小叶耳中。 她的年龄也太小,在这边跑来跑去基本没人说什么,呃,其实是他舅舅带来修车的人起作用了。 但听见舅舅的叫声,沈小叶转身就往这边跑,她内心呼喊着小玄猫在哪。 她又没有法术,小玄猫肯定是听不见她的心声。 这猫儿精的很,悄悄将巴尔特与人秘议的内容听了个遍。 万万没想到,前一到还向其其格求偶,下一刻就与人商议着,如果再有十天收不到凉州军情,他们就将护送的各家妇孺们,事先分配好。 巴尔特就要其其格,别人他不兴趣。 他做的这些,不多久远离这个车队的沈小叶就知道个七七八八,然后,沈长岁和陆观他们都知道了? 第二一二章 下一批 明日再订。。。。 而且又不久,道长们也都知道了。 “看来,凉州那边无溃兵追来,是已经成功平叛了。 那些所谓的达达勇士们,也是猜到了情况,把他们护送的女眷,做为投名状献给达达的阿鲁太师。”陆观有好久不知外界的消息。 沈小叶道:“重点,里边有吴家女眷,还好他家的小子暴露,否则我们甫一接触就会被抓包。 还有巴尔特那里,我们要不要去接触一些。” 沈长岁很肯定的道:“要接触。这样吧,陆观和夏护卫带三十人,在他们夜营时找到巴尔特谈话。 道长们,你们可再愿助一臂之力,帮忙压压镇” “当然。”青溪表示可以,然后大家预测了几种情况,也都制定出相应的应对方法。 一到夜幕降下,三十人组成的队伍并马而行,很快找到巴尔特执勤的队伍。 陆观直接找上他,以金叶子为开路先锋,两人在角落里交谈着。 巴尔特别也不差认差“做马贼还真是个挣钱买卖,你有何求?” “跟着你们去漠北不用迁居的城池。”陆观一本正经的说:“你们同意之后,我们只在后边缀着不加入你们。” “加入更方便。”巴尔特劝说的一点热情都没,他怀疑的道:“难不成,你们怕被我吃了?” 陆观:“不,原因是我们之中有部分周人,他们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冒险出塞的。” “可你们跟在后面,我也担心会被偷袭。”巴尔特眯着眼看他片刻,又道:“如果真的想跟着,再加一倍的金叶子。” “不可能,大不了我们继续往西找瓦仂人去。”陆观没被唬住。 巴尔特却道:“瓦仂与我们有仇,你确定去?” “我倒想找汗庭,但这条路行走一个月,还常走错道。 如果不是边军赶尽杀绝,我们更愿意呆在大周境内,他们的商队有钱,好抢。”陆观笑道: “你若不同意,我现在就离,等待下一批人来好搭个伴走。” “不会有下一批了,据说大周的皇帝要在兴和修整检阅兵士。 只要收到消息的部落,没人敢再单独几个人出行,一不小心就沾上了。”巴尔特有些得意的说。 陆观忙又说:“谁传的消息?好快呀!” … “出去说。” 门合上,沈多猜测沈十五早走了,因为她感觉不到那种被人盯着的视线了。 但她依然躺着,小心运转丹田修出的一点后天真气。 混蛋!沈十五把她丹田给封了,很好,仇怨结大了! 正思索该如何解开丹田之际,屋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岁的女孩儿进来床前,“你是谁?爹娘说你是亲戚家的孩子。” 沈多保持呆愣不动,女孩再问也不说,待她离开才缓口气打量房间。 房间极小,只有床和柜,她的背篓不在,兄姐送的荷包金银钱袋具不在身。 沈十五不当人子!什么仇什么怨这么挖空自己。 床侧窗户是关着的,她爬起来推开,外面凉风袭来,远望似有山。 正要爬出去,听见脚步声又钻回被子。 这次来的人多,有个穿道袍的老头儿替她把脉后道:“邪气入体伤神损脉。 若想治好,就送入观中养魂两年。” “???”沈多与他眼睛一触即离,她发现这是个修士!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问就是听见他神识传音了:“一个有灵根的小丫头,居然被人封了丹田在农家。” 他食指还在寸位轻击两下,尺位点一下。 沈多心惊却隐忍装不动,就听他继续忽悠那两夫妻,还说什么她命主破军带七杀养不住,不送走压压命妨家。 两夫妻没敢应下,只请老道士扎了针又抓药。 待他们都离开,沈多运转内功心法,丹田果然解开了。 勉强被人伺候一天,到入夜沈多房里有这家女儿陪着,她果断点住女孩儿睡穴,扒开窗户就走。 她并不知这里有多大,所以借着夜色和极佳的目力先把村子转了个遍。 三面绕山仅有一条出路的山村并不大,傍水而居共有三十九座房子,多是茅草的。 沈多略犹豫一息,就沿河出村,几步后忽有一道青光入怀,她大惊:“茶茶,你怎会找来?” “它一个五阶毕方后裔,当然是飞来的。”一个声音从天而降。 是白天的老道士。 拳头大的茶茶努力钻她怀里,沈多却不能视而不见,她速度一礼:“渔方城沈多见过前辈,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怎么谢?”求是道人很实际的,再萌的娃也不白助。 “呃。”沈多感觉眼前这人的气息虽和凡人一样,但绝对比她见过的金丹修士还厉害。 她再一礼,声音扬的高高起:“但凭前辈吩咐。” “看你领悟了暗示,那就给我做个端茶童子还吧。”话音未落,卷起人漫步云端离去。 这绝对是元婴真君,只有到了结婴以后才能做到御空飞行。 沈多抱紧茶茶满眼兴奋,她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寻寻这老道,毕竟他说她有灵根。 且他点自己寸关尺两下,就是要二更天出来相见的。 机缘就在眼前,不论好坏容不得她多作犹疑,大不了…大不了今生提前结业。 “前辈,不知您名号为何?”沈多诚心诚意问。 求是道人晲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儿,“我不收徒,以后你就称我求是道长即可。” “能在道长身边沾沾仙气是我的福份,您日后唤童子一声小四,随叫随到。”沈多没有听过求是的名号。 当初沈家学堂仅给未测灵的学童略讲点常识,且渔方城是玄剑宗所属,其门下元婴好几十,她也就知道沈荇拜了洗剑峰祈念真君为师。 求是道人捻须:“呵呵,小小年纪油嘴滑舌,磨磨性子再到我身边吧。” 一句话说完,他就从云端下落到山中的道观里,且再一挥手道:“明日午时之前来到,过时不侯。” 沈多只觉身体一轻,在夜空中打个转儿,就落到一口水井旁。 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如此经典的打更声传来,沈多哪里会不知自己落到城廓之中,且举目四望 第二一三章 消息 不会吧?要回去? 悄然靠近帐外的小玄猫,把耳朵凑的更近些。 只听帐内传来巴尔特的声音,“万万不可!皇帝陛下虽然大肚,但那是对于下层将兵,比如说我。 可像吴二公子这样的,定会受您父亲影响。” 另两人再度无声对视,这话说的可真够白的,就差说皇帝必诛吴家这个首恶了。 但吴二公子知道他此刻须得拉拢住眼前这三人,才是他以后生存之根本。 他点点头道:“已经走了一半,退不得。 所以,我们必须重新规划将来,当初与我们接触的几人中,那个杜尔特,是太师的心腹。 到了汗庭之后,我们最好直接找他。” “这……二公子,现在同我们一道的乌格木呢?他可是本雅汗的使者。”另两人之一提醒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吴公子眼中寒光一闪,道:“不能留,包括他的手下。 否则他在大汗那边递上些话,就够我们受的,到那时,我们想脱离就来不及了。” 这一段话,让帐内立刻陷入沉寂,久久没有声音。 小玄猫贴的更近些,它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啪,蜡烛的灯花爆了一下,帐内的沉寂被打被。 巴尔特首先点头道:“二公子,怎么做您吩咐。” 另两人也接连表态同意,委实是回到汗庭之后,乌格木会泄了大家的底。 当初大家抱回汗庭可以拉回去的人马至少八千,但实际上凉州城所有达达族人,还不到这个数。 现在各家的兵马已被平,尽管乌格木还不知道,但一直同行之下,他定会不断询问兵马为何还不到。 对他们这些人真正的达达人而言,为了保存自己而灭杀些许人,再正常不过。 至于什么大汗的使者,不在考虑之中了。 “好,即然大家意见都统一,我们就来商议一下何时何地如何做。”吴二公子暗松口气,好在这三人拎的清。 巴尔特道:“明日先停止前行,借休整之名,请他们喝酒,然后……” 然而另两人反对,“不行,不可在我们的营地行事。” “不能让妇孺们看到,他们保守不了秘密。” “骗他们到外边?一下全部骗出不好办?”巴尔特冷声道。 吴二公子说:“有个办法可以让他们全部出动。” “二公子请讲。”三人同时出声。 “后边那队人。”吴二公子把目光放在巴尔特身上。 帐外的小玄猫瞪圆了眼,姓吴的说的是我们? 帐内,巴尔特没有接茬儿,吴二公子道:“听说你和他们关系不错,不如通知一下你的朋友们,我们之中有人对他们的财物很感兴趣,准备这两日试试手。” “二公子,是想让他们互相攻杀,两败俱伤时,最后才由我们出面?”巴尔特不反对这个提议,但他有其他想法。 吴二公子颌首,“如此一来,哪怕乌格木的人活着一二,也更好处理。” “二公子这个计策好。”另两个再次捧场。 但巴尔特却说:“二公子有没有想过,后边那队活下的人愤恨之下会冲入我营地到处杀人? 更甚者,乌格木的人死伤殆尽,他们反而伤亡不大,以致对我们形成更大的威胁。” “我们这边二百兵,都是久经战事的悍卒,他们一群马贼,吊儿郎当的不是我们的对手。”吴二公子反问他道: “难道,你还真与才认识几天的人,交情深厚不成?” “倒也不是。”巴尔特可不会告诉别人,自己从陆观那里得了不少财物,那家伙每次找自己,都会有包宝贝和肉一起举上。 “那就由我找乌木格击杀后边图谋我们的马贼。 而你们,尽快挑自己的心腹准备,明天亥时行动。”吴二公子直接拍板。 其他人没有反对,各自告退。 小玄猫又听了会儿,帐内只有吴二公子与亲兵交待任务的话。 它觉得没有更多收获,又如来时一般悄悄退离。 待出了这片营过不过数百步,青溪道长从黑暗之中飞出,小玄猫急速转弯之下,也没有躲开他抓来的大掌。 不过一个眨眼间,青溪道长就拿住了它,并举起对视道:“给我说说什么消息?” 喵喵,小玄猫坚持使用本族猫语,并不在乎对方听不听的懂。 青溪道长并不放下它,而是笑道:“好吧,不强求你。” 他早知这猫儿有奇异,但也不强求它什么,只是在回去的路上道:“借着这次时机,还请你帮我们在草原上找找这个东西。” 小玄猫闻言从他怀里抬头,下一刻见到他手上多了一块拇指大小,似金非金又似玉非玉的石头。 上面隐隐散发出一股让它十分舒适的气息,喵的一声,猫儿抓到手中放在鼻端嗅。 香火愿为吗? 当它把这块石头放在沈小叶手中时,她还在奇怪给她个小石子作甚?而且她还在手里扔着试试重量。 然后就听见青溪道长说:“这个是太虚观的传家宝。” 沈小叶扔石子的动作一僵,连忙把传家宝还给道长,惹来小玄猫不高兴的喵喵。 传音道:“我还以为他要把这个送我。” 沈小叶抚抚它的头,“来,先对我说一说你听到了什么。” 小玄猫抛开不开心,喵长喵短的给她讲猫语。 汇集在此的陆观和沈长岁,早就知道它的底细,且神情平静。 但夏护卫和太虚观的几个弟子,见到一人一猫用各自的语言相互交流着,都有点惊奇。 片刻之后,沈小叶把消息提炼简洁,重点都告诉了大家。 陆观听的嘿嘿乐,“这帮达子,到底心无道义,即想借刀杀人,又想全部灭口。” 他旁边的沈长岁道:“你就准备好巴尔特找上门来吧。 配合是一定要配合一次的,但主动权得在咱们这儿。” 就在陆观一脸坏笑点头之际,他们这个简易帐篷外,传来了声音。 原来,巴尔特已经迅速找来,可在他见到陆观之后,居然把吴二公子要做的事,尽数告诉了他。 陆观听完,连连冷笑,道:“好一个吴二公子。 巴尔特,你是何意,我们最好直来直往更好。” 第二一四章 不用 天微微亮起,正是卯正时分,一辆标着福记字样的普通青布骡车,就从刚打开不久的京城东门排队驶出。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乍暖还寒之际,昨夜又一场小雨飘过,好多车夫裹紧衣衫挥鞭赶车。 老麦甩动马鞭,口中呼出一口寒气。 然而,穿着薄棉衣的他,手上却是戴着车中四姑娘亲手缝制的一副五指手套,并不感觉冷。 不一会儿,车内响起两声“咳咳”之后,一道急切的童音响起:“爹……”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咳声…… 老麦将车放慢速度,侧脸问道:“四爷?” 车内,被女儿喂了两口水的沈四爷,已经渐渐压下咳声,他白晰的脸上,稍带一丝红润,是刚才咳喘太急造成的。 “无妨。”四爷沈若蕴温润的嗓音安抚了老麦,他拉一下缰绳,继续赶路,但是速度明显比起初慢了下来。 车厢内,沈笑一面紧盯着沈四爷,一面拍着怀中已过周岁,有些紧张的弟弟,心中暗自后悔,前天应该听胡嬷嬷的话,留下胡五叔一齐出发,而不是着急使他们先去通州别院打扫安置。 归园本就仆役不多,娘亲虽然是宗室女,却也只是宗室旁枝,上无父兄支应,下无弟妹相扶,在婶子手下跌跌撞撞长大成人,一应家产都不受她支配。 成亲时只带了两房陪房,些许嫁妆,八百亩田,一间铺子。 而爹又常年病弱,娘过世这半年更是长久陷入沉眠,稍一受点凉风,就会咳上半天。他又不喜院舍人多,身边只有胡嬷嬷母子侍候起居。 老麦爷爷只负责爹的出行,平常就在外院书房驻守。 所以,归园在人手上略有些不足,好在两世为人的沈笑,并非真的只有九岁,又和爹娘一样,不大喜欢人跟前忙后。 她前世活到二十多岁,很会照顾自己。 “爹,”小弟沈七郎伸出白胖小手,给四爷沈若蕴轻抚胸口。 沈四爷对一双儿女笑笑,拍拍女儿的头,又抱过幼子,和他抵抵额头。父子两个很快发出欢快的笑声。 沈笑也放松了精神,紧绷的小圆脸慢慢扬起了笑容。 拿起奶姐姐阿谷一早备好的竹筒,很是喝了一大口温热的米油。 阿谷做饭很有天赋,今年十岁的她,只比沈俏大一岁,灶上的活计连大厨房的方大厨都夸过。 她爹娘在庄子上看着已逝沈四太太的陪嫁田庄,十五岁的哥哥跟在胡五叔身边学武。 出发的时候,沈笑嘱咐阿谷看好门户,特别是书房。 近日,伯祖父卧床不起,已请了好几次太医,大房二堂伯想要延续忠毅伯府已经三代的爵位,集府内众人之力搜集奇珍,以期能有人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求来一道袭爵恩旨。 … 陆观送走巴尔特之后,飞快的找来议事的小帐篷。 大家都还没有散去,在等他回来后,布置好整体的防御措施。 等到陆观如是这般一说,众人面面相觑。 沈小叶呼出一口气,道:“前朝时,达达不就是这么互扯后腿的?”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争夺某些东西。”恒溪道长也在列。 “这对我们有利,不是吗?”事实上,他们这队人马也有三方势力,沈长岁当初在兴和休整时,就和陆观决定只带五军营五个斥候。 没料到,皇帝的命令下来,是让他们的队伍里,斥侯和拱卫司缇绮各半。 再加上太虚观的十三个人,恰好形成稳定的等腰三角形。 “现在就问,大家有没有把握一举灭敌,需不需要恒溪道长的药草帮忙。”他扫过众人的脸庞。 夏护卫自然表示没有问题,另一边斥候的队长,也不弱,“敌来之,必尽灭之。” 太虚观的大师姐道:“刀剑无眼,稳妥起见,师叔的药草用些更快。” “什么药草能让人快速失去力量?而且还是在这矿野之中,首先需得保证我方不受影响。”斥候的队长虚心求教。 大师姐道:“是一种可以点燃的药,其烟可以在室外维持一个时辰不灭。 闻见的人在盏茶时间内,会出现眩晕和重影症状。 我们的人只要用湿帕捂好嘴鼻,没有影响。” 斥候们的队长闻言一喜:“这么简单?战场上……” “只在十步之内有效,药极难炼成。”恒溪道长一点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打仗打的是实力,取巧会误人生命。 沈小叶颇为好奇,开口说回头去看看。 “不用。”恒溪道长拿出一个竹简,倒了几下之后,数条黑色药条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沈小叶眨眨眼,这东西有点像以前的蚊香,真的有令人眼睛重影? 她不由想伸手拿近了看,却被两只手同时挡住,是舅舅和陆观。 恒溪道长用布帕快速收起,道:“直接手触不大妨事,但是不小心蹭到眼上短暂失明就不美了。” 大家闻言,唏嘘不已。不过还好是自己这边的武器。 随即,沈长岁让沈小叶拿来纸笔,当场画出营地布局,众人讨论过应对方法,很快散去安排。 第二天,巴尔特他们没有离开,沈小叶这边自然也不会拔营。 她和几位女冠借着难得的风和日丽,绕着营地踏青。 大师姐采到几枝碎花给大家看,“之前冰雪未化连风都带刀子,这两日天一暖和,雪化地松,立刻就有花花草草冒头。” “大师姐,插头上看看。”稍远处一个女冠给他们摆手,但最后咬重的两字,让沈小叶立时警觉。 她边跑向对方,边扫视四周,很快发现有一队人徒步行来,且距离他们已经很近。 小玄猫被舅舅借走了,否则它会早早给自己示警,并接近对方搞清楚来者何人。 不过没有关系,她们几个,就是故意出来吊人的。 大师姐故意追上沈小叶抓住她袖头,并对师妹喊道:“快回去,还有你,都回营地。” 她们五人,瞬间做惊慌状往营地里飞跑。 而走来的那队人,远远的用着达达话对这边指指点点,而且越走越近。 只是还剩十多丈时,有十个人挽弓出营,正正指向他们,“站住,再向前走格杀勿论。” 第二一五章 效果 乌木格甫一与他们交手,就发现自己的刀刺不穿对方,“内有甲衣?” 他迅速改变战略,吹起了哨子要令自己手下撤。 然而,哨声刚响,一道拂尘扫过他的头脸,转眼又缠住他脖子猛的一拽,哨子掉落。 乌木格瞬间瞪大眼睛,他的双手抓向拂尘之前,恒溪道长的力道加重,只见他高大的身形顿时倒地。 黑暗中,除了离他最近的达达兵看到,其他人没有看见这一幕。 恒溪道长丢下他的尸体,飞快跃向几个点燃他药条的入口,这群人根本没有选则拔暗哨。 他们直冲进来的速度太快,己方反杀的也快如闪电,那些扔在柴堆里药条白点了,他必须快点灭了还能捞出半截。 而不大的营地上,以双方还在持续交战,叮叮当当的兵器对杀声中,沈小叶几次想突近杀伤敌人。 然而每每她都会被四位女冠的某一个,及时的护到阵中。 那位大师姐还能在击杀敌人时,抽空和她道:“见识见识就行了,这次的打打杀杀用不到你。” “是不是不够你们杀啊?”沈小叶不禁吐槽出口。 另一女冠一刀斩断敌人的头,回她道:“是不大够,他们太弱了。” 学的一身武艺,平时只能和师兄弟们过招,委实不如这真刀真枪杀的过瘾。 被吴二公子派来的人,听见这对话不敢恋战,他打了个忽哨提醒自己人速退。 然而,但凡攻打进来的敌人,此刻都被大周这队人马围在了三个包围圈儿。 他们的生机越来越小,空间被挤压的都快施展不开。 而沈小叶彻底成了个闲人,被彻底隔在包围圈外,始终盯着她的青溪道长并未参与交战。 他已经领着二三弟子,把所有想突围出去的达达人,重新踢回战圈。 见到沈小叶拎着刀就是挤不进去,青溪道长很好心的把一个突到战圈外的达达人,一脚踢向沈小叶这边,“给你练手。” 刷,沈小叶闻声挥刀,当,那个达达人也反应极快,摔落的瞬间还能以最快速度横刀格当。 他的力气不小,为求生机发挥出了十二分力。 所以沈小叶被这一挡,手腕都有些麻,她嗷的一声再砍,绝对不给对方起身的机会。 简单的削耳动作,把达达人逼的不断就地退后,他的刀还不能抽刀,只能一个劲儿的挡挡挡。 别看沈小叶连继用砍脖劲和削耳的两个动作,但这是千百年的冷兵作战凝练出的杀招。 所谓的三板斧,用在近距离对战时,猛冲猛杀效果极佳。 加之这人先前已经打了不断时间,沈小叶算是捡了个漏,可她开局砍的再猛,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伤对方要害。 反使对方在蹭着地面一退再退之时,抓住一把土洒向她来。 沈小叶虽然有湿布巾蒙面,但眼睛可没镜片挡着,黑灯瞎火的,她没在第一时间看见。 还是小玄猫尖声传音她,她才就地一滚躲过。 而那个达达人,也趁机跳起,转个身就拼命的往外边跑。 可惜,太虚观弟子守的太严实,飞跑来一个拳风将人再度击回。 恰好沈小叶追将而来,她可没有什么公平对战的心思,趁那人跌坐滑地的机会,一提气冲上,刀身咻的横劈在对方后颈。 血色随着刀刃飞溅而出,沈小叶下意识的向后蹦。 太虚观弟子夜视很好,他走近问:“沈姑娘,你不要紧吧?” “没事。”沈小叶的心扑通扑通跳的急,她确实不像大师姐几个一样心理素质坚固。 青溪过来挥退弟子,“还要再练手吗?” “喵。”小玄猫在沈小叶点头之前,飞跃而来,它冲着道长咦嗷两声就扑到沈小叶怀里。 她单手揉揉它:“没事,我还能打。” 这里不是大周,随时都有遭遇外族攻击的可能,她得习惯。 “很好,跟我来。”青溪道长话落,拎着她几个飞落又截住个逃走的。 沈小叶一吸气,放开小玄猫拎刀就上,当当叮叮声中,她快速积累着实战经验。 然而,在她受了些伤又灭杀一敌之后,刚找出点决窍还想攒经验的她,发现营地战斗全部结束。 舅舅沈长岁举着火把,他身边是陆观以及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巴尔特。 一身染血的夏护卫扫视四周,命令所有人,“速度打扫,能收尽收。” “什么意思?”沈小叶轻声问道。 她身边的青溪道:“搜战利品,要学吗?” “学。”沈小叶觉得技多不压身,且看搜个尸有何学问。 青溪道长果然是高人,教她搜的时候,还讲这些人容易把财物或纸信藏在哪个位置。 同时横向对比,不同的人有不同习惯,人还活着时怎么一照面就看出对方身上有藏东西。 沈小叶一场听下来,获益匪浅。 陆观在另一边看着她跳入尸堆,和其他缇骑一同扒尸抬尸,不禁问沈长岁:“真让她一直学下去?当心噩梦不止。” “不会,她胆子大。”沈长岁顿了顿道“不大也得练大,以后向外地销售布匹,路途不会一帆风顺。” “行,你们高兴就好。”陆观也不干涉,队友越扛造对他越有利。 沈长岁:“我们去看伤兵,必须保证他们的生命。 巴尔特那边怎么说,是以后连着他们布泰的营帐,还是远远跟着。” “他说吴二不会让我们进营的。 而且今次我们反杀了五六十达达,其中三十个还十分有战力,却没打多久全部死了。 以吴家的老二性格,定然不敢跟我们同住一营。”陆观脑子不停的转动着。 他道:“你说,他回去会不会想杀了吴二吧?” “此刻不会,要杀他也会杀完除了布泰家以外的所有贵族。 那样一来,我们就更重要了。”沈长岁被他一提醒,决定赶紧给自己的上司写资料的事耽误不得,这事越详细越好。 陆观点点头,“上边不久会知道所有事。 你说,小叶这个灭敌,我要上报吗?” 沈长岁否定的更快。“我是不同意的,但愿夏护卫有精力跟着忙这点小事。” “雪化了,再往后的道路不会成为阻力,我们很快会到达汗庭。 也不知本雅汗长什么样?”陆观对此表示十分好奇。 第二一六章 嫡亲 “我也很想知道。”但沈长岁又道:“而且,对那位四处联姻以壮达达声威的阿鲁太师,亦心向往之。” “哈哈,整个大周官军,都心向往之。”不论生擒或杀,陆观都乐观其成,甚至积极参与其中。 他俩在这畅想擒贼擒王,已经返回自己营地帐篷的巴尔特,却是满脸黑。 且不说另外三家的派出人数的比例多少,他自己为给乌木格壮生势,填进去的七人,没有一个逃出陆观手下的围杀。 巴尔特踱来踱去,陆观这些人不是寻常马贼,他们的刀太利了,会不会是大周官军假扮? 不应该是,官军的行动队伍里不会带女子,也不会带数个武功高强的道士吧。 帐外有报声:“百户,吴二公子来访。” 他的手下,还是以大周的官职称呼自己上司。 “请。”巴尔特刚一吐口,又马上改口道:“我自去请。” 他三步并作两步,迎出帐外,就见他之前的领导者吴二公子,急步行来,“巴尔特,你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把我们自己人带回来,不必全部,有个七八成就行。” “因为那队人防守太厉害,我们的人跟着去的都死了。 二公子你看,就连我也挨了刀。”巴尔特抬起两边的手臂,衣衫上尽是被刀剑划开的口子。 “好在乌木格和他的人死了,而且那两家派去的也……” 他的未竞之语,让吴二公子自己思量。 “那队人呢?伤亡多少?”死都死了,吴二公子又能如何。 重伤两个,伤了一半但没有死亡,但巴尔特不会现在讲,他道:“伤定是伤不少的,现下我们能打的也就一百多点。 对于那队人,是否以招抚入营为主。待进了汗庭也算自己人。” “不妥。”吴二公子制止他讲下去,且道:“眼下需要尽快统一口径,并快些赶路,如果当中不下雨或不下雨,进入漠北不过几天的事。 而实际上,沈小叶他们并不介总 我们先通通气,到了汗庭换个名姓,只说咱们是个小部落,很方便。” 巴尔特皱眉:“布泰这个姓不能用吗?另两家什么态度。” “他们十分赞成隐藏身份。”这是一次十二分失败的反叛,而且自己父亲向来小心眼儿。 两人敲订这个之后,巴尔特果断不会再告他什么。 七八里外的营地内,有太虚观道长们在,兵卒的伤很快被处理好。 沈小叶饶有兴趣的参加了抗坑行,字面意义上的坑。 之后又再说运送尸体,却被生生拦走,找舅舅也没用。 她只好又跟着大师姐四人,把搜到的金子,五花八门各类信物,分门别类摆置好。 到了天一亮,营地恢复正常,看着完全和从前没有不同。 沈小叶打了一套拳,就看见舅舅来到,“舅舅,你找我?” “不,我找小玄猫,请它帮个忙。”沈长岁刚一说完,沈小叶就微微怔住。 她道:“上次你也这样说,但小猫儿跟道长一起。 舅舅,我可是你嫡亲的外甥女。” “什么亲也不行,今天还是道长请帮忙,他找的东西好像有眉目了。”沈长岁捞起装睡的小玄猫。 这小家伙挣扎着不想去,且道:“他们抠的很,不给我谢礼。 还有,青溪道长说过,他找的东西只是有点迹像,实际上我现在发功寻找,很伤身。” 沈小叶夺回它安抚道:“那就多休息几天,我找青溪道长说说,他不会强求。” 说找就找,她在营地外的几步,找见了青溪恒溪两人。 这二位,正手持罗盘在确定方位,青溪道长还步踏罡斗,仪式感十足。 但是沈小叶看的很清楚,罗盘已经完全乱了。 可就在她和小玄猫一靠近,罗盘骤然间定了方位。 恒溪和师兄对视良久,才与沈小叶说:“可愿帮个忙?” “当然帮,你们不说我也会主动来看稀罕了。”沈小叶见青溪道长住步,忙问:“可以中途停止吗?” “一套踏完,可以休息一二。 我现在教你,学会了好与猫儿一起帮忙,肯学吗?”青溪道长只所以一步步找沈长岁,就是为了让沈小叶自己寻来。 倒不是说直接找她不行,而是她偶尔会有抵触情绪,这点是道长们是很看重的,所以从侧面迂回,慢慢清除她的抵触。 沈小叶本着好学精神“学,听说行走罡步可以驱邪避凶。 不过,以后道长们再有事就直言,不必通过我四舅舅这边。” … “可以,但得按制度的人。” 青该 “爹,娘,赶紧走。” “守不住了?” “流民里夹杂着叛匪掘透老城墙一角,南城门也攻破了,县令……” “先背上孩子们跟我速往曹家巷,老大家的,和你娘带上紧要东西,老大你断后。” “跑啊,杀人了!”不远处一声尖叫传来。 喊杀声,奔逃声似远又近的不断传来耳边,沈小棠努力想睁开眼,可她睡前喝下的汤药有助眠作用,此刻,眼皮犹如千斤重。 感觉自己被谁背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她又被颠的胃疼,似乎听见谁说了声:“沈老哥,这里,快。” “周老弟,麻烦你带妇孺走,我去支援南城门。”是外公在说话。 周老弟则道:“沈老哥不必激将,俺也是从乱世趟过来的命,曲曲流匪不在话下。” “行,一起。”沈外公眼里有锐气陡现。 不知过了多久,沈小棠好容易睁开眼,却是一片黑暗中有大片灰土落在脸上和嘴里。 “噗!咳……”沈小棠刚发出一点声响,忽有一双大手捂住她:“小唐低声,这里是地道。” 这双手她熟,自七天前穿越来不久,大手的主人几乎每日里给她喂饭喂药,黑暗中,沈小棠伸手摸到两边墙体,抹下满手土。 地道窄得她细瘦的小人儿都伸不展两臂,最多容下两人错身并行。 注意到前后都有人低语,她趴在黄氏耳边:“大舅母,我舅舅呢?” “你四舅在前面,来,趴我怀里歇会儿。”黄氏喘匀气哑声道。 接着,一只瘦弱的手摸来,“小唐,醒了?” 第二一七章 声势 青溪道长轻轻颔首:“十几万官军和三十万民夫,铺设开来当然慢。 不然皇帝也不会二月初出京,直到三月才到边城兴和。 至于院试,你舅舅今年参加不了,但是可以请特旨入国子监,下次再考不急。” “希望皇帝陛下的大军早日来到漠北。”中原王朝出塞打仗,马匹不是第一要务,后勤才是关键,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冠军侯。 沈小叶说完,见青溪道长笑着踱步摇头,恒溪道长接茬儿道:“骑兵突进的话,速度不会太慢,关键问题是得能捕捉到北虏的大军,否则,他们藏起行踪超过二十天,得不到补济的骑兵自己就会撤退。” “所以我们最好尽快找到他们,并趁机打入溶入其中。”沈小叶就知,事情又转了回来。“现在,就看巴尔特他们何时再出发。” 她这话刚一说完,忽觉脚下大地有声音震动,小玄猫咻的跳下,仔细的听。 “从西而来。”青溪道长也同时趴在地上以耳贴地。 这时,木哨声由远及近,远处有两个哨骑快马奔来,他二人大声音警示:“有三百骑兵西来,似瓦仂人。” “走!”恒溪抓住沈小叶一提,几个起落他们回到营地入口,几乎与哨骑同时到达。 营地内,以夏护卫为首的人马,迅速组织起来,车辆不要,只单单上马搭弓以作防御。 另一头,巴尔特这边营地的哨骑也快马回营示警。 双方与瓦仂都没什么交情,且达达瓦仂两部之间矛盾重重,又夹杂差仇恨,所以两个相距七八里的营地有志一同互派人员协商,预备暂时合作。 由于巴尔特这边的妇孺多,出面协商的陆观也不再讲究形式,同意了己方队伍与之合到一处。 这时候,沈小叶又被安排到后方,和几位女冠以及队伍里另五个女扮另装女兵的一起,与其其格这些女眷相聚。 达达的妇孺们,尽管内附大周多年,但她们之中多数人并未丢了骑术,就这一会儿功夫,就有三十人组成队。 现下,一个个也是全副武装,列队御马。 其其格刚好位在最后一排,和同样位处后排的沈小叶,差不多是挨着。 她好奇的打量沈小叶,因为看着年龄相差不大,有主动打招呼的意思。 但她拉着马儿刚一动,大营以西就有震耳的马蹄声到达,荡起的尘土有初绿的草地帮忙,扬尘不是太厚。 沈小叶忍不住催马向西,但是大师姐武力将之压到后排,“我们合起来,也有三百多人。” “可您看一眼,还包含这群人。”沈小叶示意她看最后一排后面的后面,还有二三十个老少妇孺。“我只是想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从何而来?” “等会儿不交手再去。”大师姐并不会一味依她主意行事。 “照面不打,越往后越打不成。”沈小叶这点叛断还是很贴近生活的。 她的判断大体没有错,借不是有三百骑的“瓦仂”人主动不打的,委实是这一大群人,不仅自己穿的破,就是他们的马匹也极为瘦弱,有的似乎会被一场大风断命。 陆观和沈长岁都不介意代表己方另外有人,并且站在吴二公子身后加声势。 他们二人分过工,一个注意盯外,一个负责看内。 而吴二公子正用达达语和对方的头头在对话,不巧的陆观不大懂,但是沈长岁完全听的懂。 对方问吴二,“你们可是本雅汗的手下? 我们身后还有几百族人,也是投靠大汗和太师的。” 这一路西行,他们攒下的东西越散越多,有人生病得不见及时治疗,死在半路的。 更有大部分马匹得不到豆料,越来越没有力量。 本来他们想按照惯例在草原抢些小部落牛马合并,可奇怪的是他们沿途基本上遇不到。 只所以敢向对面亮明身份,是因为手下打战都很不错,对面的营地内外充其量二百号人,装束队列都不一,怎与我正兵为敌? 沈长岁若知道他现在的想法,那是坚决会气笑的。 但吴二公子不会,他只悄悄的松了口气,然后谎话张口就来,“我们是从沙州那边来的,也是听到大汗的召令,前往汗庭拜谒。 可惜开年之后北地又一场雪,给这边的路搞的也不不通畅,今天遇见了,我们可以一块儿走。” 但是对方想了想,拒绝他的提议,却是提出要用牛皮牛角牛筋,和他们再做生意,吴二公子自然愿意。 然而对方急需的是粮食和豆料,包括草原上紧俏的盐和糖。 “粮食,我们备的是军粮,换些给你们倒可以,但是盐糖就免了吧?太少。”吴二公子深入草原,可以说带足了吃食,实际上大米是那种十蒸十晒的军粮。 饼可以用绳子串起来,吃的同时,还可以当武器砸人,真砖头一样用。 对方一听有粮食换,忙不跌的答应下来。 未过多久,沈长岁几个看着一大包的牛筋换给了吴家,眼里都冒着光,不过他们又很默契的眨去这道光。 向来做弓弦的牛筋,首选的地方就在漠北的牛身上。 已经万分心动的沈长岁招手孙弥靠近,并道:“你帮忙小叶送个信儿,让她分些盐和布匹来。” “是。”可想而知,沈小叶接到信儿,半分也等不得,采买的东西总算可以脱手,不白买。 火速请太虚的众人帮忙,把方才己方留在七里外的临时营地众多物品,都搬来的。 沈小叶也瞬间有了不守在后方的借口,随着清溪道长亲护,她们分出一队人马,取用东西。 还好这小小的营地在巴尔特大营东北方位,离开后里边的一些东西还没被人闯进来拿走。 沈小叶把搬东西的事交给太虚弟子,她则是直奔自己原来住的小营帐,并以极快的速度,从空间移出一个坛罐出来。 小玄猫又一次咻咻的跳跃,“你突然抱个坛罐出来,他们能猜到里面有黄金。 不怕半夜谁来吓吓人,或者绑你要钱?” “盐,我要多换些牛筋牛角带回去。 也就是明面也租:” 第二一八章 明日替后再订吧。。。。 天微微亮起,正是卯正时分,一辆标着福记字样的普通青布骡车,就从刚打开不久的京城东门排队驶出。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乍暖还寒之际,昨夜又一场小雨飘过,好多车夫裹紧衣衫挥鞭赶车。 老麦甩动马鞭,口中呼出一口寒气。 然而,穿着薄棉衣的他,手上却是戴着车中四姑娘亲手缝制的一副五指手套,并不感觉冷。 不一会儿,车内响起两声“咳咳”之后,一道急切的童音响起:“爹……”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咳声…… 老麦将车放慢速度,侧脸问道:“四爷?” 车内,被女儿喂了两口水的沈四爷,已经渐渐压下咳声,他白晰的脸上,稍带一丝红润,是刚才咳喘太急造成的。 “无妨。”四爷沈若蕴温润的嗓音安抚了老麦,他拉一下缰绳,继续赶路,但是速度明显比起初慢了下来。 车厢内,沈笑一面紧盯着沈四爷,一面拍着怀中已过周岁,有些紧张的弟弟,心中暗自后悔,前天应该听胡嬷嬷的话,留下胡五叔一齐出发,而不是着急使他们先去通州别院打扫安置。 归园本就仆役不多,娘亲虽然是宗室女,却也只是宗室旁枝,上无父兄支应,下无弟妹相扶,在婶子手下跌跌撞撞长大成人,一应家产都不受她支配。 成亲时只带了两房陪房,些许嫁妆,八百亩田,一间铺子。 而爹又常年病弱,娘过世这半年更是长久陷入沉眠,稍一受点凉风,就会咳上半天。他又不喜院舍人多,身边只有胡嬷嬷母子侍候起居。 老麦爷爷只负责爹的出行,平常就在外院书房驻守。 所以,归园在人手上略有些不足,好在两世为人的沈笑,并非真的只有九岁,又和爹娘一样,不大喜欢人跟前忙后。 她前世活到二十多岁,很会照顾自己。 “爹,”小弟沈七郎伸出白胖小手,给四爷沈若蕴轻抚胸口。 沈四爷对一双儿女笑笑,拍拍女儿的头,又抱过幼子,和他抵抵额头。父子两个很快发出欢快的笑声。 沈笑也放松了精神,紧绷的小圆脸慢慢扬起了笑容。 拿起奶姐姐阿谷一早备好的竹筒,很是喝了一大口温热的米油。 阿谷做饭很有天赋,今年十岁的她,只比沈俏大一岁,灶上的活计连大厨房的方大厨都夸过。 她爹娘在庄子上看着已逝沈四太太的陪嫁田庄,十五岁的哥哥跟在胡五叔身边学武。 出发的时候,沈笑嘱咐阿谷看好门户,特别是书房。 近日,伯祖父卧床不起,已请了好几次太医,大房二堂伯想要延续忠毅伯府已经三代的爵位,集府内众人之力搜集奇珍,以期能有人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求来一道袭爵恩旨。 为此,二堂伯又求又抢的,借走了爹答应送人的颜贴真迹。 那原先求贴的鲁翰林最是难缠,若知字贴转给他人,必是要日日上门,好从爹书房再淘走点宝贝。 爹怕应付人,于是决定带他们姐弟暂回祖宅居住几日,顺便踏个青。 若伯祖父挺不过这一关,伯府爵位就会被收回。 依附伯府的祖父,又是个万事不过心的主儿,以后…… “七两?”沈若蕴好笑的看着闺女一会儿自得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担忧的表情,很怕她小小年纪出现抬头纹。“想什么呢?” “爹,二伯真的能舒通各处关节吗?”沈笑抱着棉裹竹筒,抬头问道。 沈若蕴拍着怀中已然睡着的儿子,轻声低语道:“很难,本朝立国至今,只有一个英国公和永靖侯可世袭罔替,其他都是三代袭爵。 平江伯那是例外,上一任平江伯因护驾先帝瘫倒。 他们府上的世子刚成年请封,就参加了宣德二年北征,更是为救圣上中箭身亡的,仅留下一条血脉,这才有了五世袭爵的恩旨。 你觉得咱们府上能比吗?” 沈笑摇摇头,虽然她家老祖宗的四子一女尽阵亡于立国前后的大战,可是唯一剩下的女儿,也被太祖恩封女爵,招夫传嗣了。 也是继第一代永靖侯后,本朝唯二位封爵的女子。 而大伯三伯在北征时阵亡,有军功,但那是武将的职责。 沈若蕴笑道:“我准备带你们回吴家坳住下。怕苦吗?” “不怕!”沈笑觉得,再苦她和弟弟也是有八百亩田庄私产的人,就是以后伯府收回爵位分家,三什抽一的税,也饿不着他们。 且她和弟弟不但有充足的粮食,还有一间开在通县的杂货铺子,爹帮娘很是运转了几年,即便离运河码头远一点,每年也百多两进帐。 “我又不用下田,又不用洗衣做饭,只是住在乡下,衣食不缺,又能受什苦。” “哈哈,为父却想体验一番稼墙之下,耕读之乐。”沈若蕴忍不住逗孩子。 “那您耕地时,我可以帮忙牵牛,种菜时,我可以帮着浇水。我力气大着呢!”沈笑也喜欢乡间,空气好呢,上辈子爸爸牺牲后妈妈车祸离世,小时她寄住姑姑家,也帮着做过农活,会浇地,种花生,摘棉花。 毕业后参加工作,也是下到基层山村去,唉,但愿前世姑姑姑父和表哥不会为她的骤然离世太神伤。 谁能想到去乡里开会的路上遇到了滑坡,让她又一次直接投胎做人。 沈若蕴呵呵乐道:“行嘛,爹等着你牵牛浇菜。” 车厢内,父女两个聊着要种什么的时候,骡车已经到了大通桥码头。 尽管天刚亮,但是码头附近却人声鼎沸,这里是漕运的终点,向来繁忙。 沈笑掀起车窗帘的一角,只见远处一派的湖光水色,四面芦苇丛中,间或水鸟飞戏,黄莺轻啼。 两岸茶馆林立,饭堂紧密,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路上车马不断,河上官船,民船,货船,岸上接货的,送人的,看景儿的,大清早就人来船往。 更远的河面上帆影点点,与陆上车马相映成趣。 虽然没有三月三庙会时的热闹,却也另有一番繁忙景像! 似猜到她的想法,沈若蕴道:“如今还不是漕粮入仓时节,到那时,人车马船,比之现在百倍不止。” 第二一九章 疑惑 “亲眼所见。”沈小叶拍拍正在品味烤羊肉的小玄猫。 陆观和沈长岁就知,这次又是小玄猫的功劳,它是行走的挂。 “这样的话,我现在就去找巴尔特聊聊,决计不能内部翻车。”陆观急急走了。 剩下沈长岁给肉上撒过孜然,说:“那两家不会那么蠢的勾结外灭自己人,他们两家的人数加起未,没有巴尔特和吴家多。 以此行险,待瓦仂人成功后,下一个灭的就是他们。 你的亲眼所见,是有漏洞的。” 沈小叶两手一伸,捞起他刚烤好的一块肉,“可是巴尔特和吴二相信就行,如此一来,我们这一队刚好可以成功替代另两家,以后的行程上不容易出现反复。 而且舅舅刚刚也看到了,就连陆观听到都对之起了疑心,更何况是吴二。” 在她咬下第一口羊肉的瞬间,陆观仿如一阵风刮过来,并且夺过肉狠狠咬下一口后,丝毫没有打算还给沈小叶的意思。 并边吃边口齿不清的道:“你这个挑拨办法不行,我只走了不到百步就想到,那两家在之前基本不会认识对面的瓦仂人。” 还好他很快反应过来退回,不然就要闹笑话了。 “沈小叶,此去还有半个多月行程,可以再琢磨琢磨其他阴谋鬼计。” “没有阴谋鬼计,这叫策略和在敌统区的斗争方法。”沈小叶又捞过来一块肉,她不在乎被抢走的,因为那本来就不是她的。 陆观斜她一眼,寻求沈长岁做盟友,然而对方却不看他。 他郁闷的道:“沈小叶,你的想法不过是让吴二与另外那两家产生分裂,然后我们后来者居上挤掉别人的决策权。 但吴二不同,他若是找到合适的时机,他定会下手灭杀之。 这实际上对于想要隐于他们之中的我们来说,是不太有利。” 沈长岁看着两人一猫三个吃货,淡淡的道:“最好的办法,是兵不血刃的让吴家和巴尔特掌握另两家的护卫。 恒溪道长的一些不物理毁灭对方的独家秘药,就显得很好用了。” 要知道,药倒两个人比药倒几十号人。容易又简单。” “我提议联欢时动食物的办法,也是想大规模的杀伤对方。”沈小叶道出心思。 沈长岁道:“下毒这种事,仅在对付一二人的小团队时,才有效。” 他家小外甥女有时太过想当然,“但是,让吴二和巴尔特掌握更多人手,对暂时合作的我们还是很不利。 哪怕那两家护卫前几天被我们教会做人之后,仍然有人脖子硬。” 陆观说她守势太重,还道:“这好办,等我们找到达达人的部落后,用最快的速度抽身遁离的同时,揭出更多那两家的黑料。 如此一来,吴二陷入争权,也就没有时间追堵我们。” 顿了顿,他又道:“很可能吴二和巴尔特忙得顾不上我们,最后他们没有分出胜负,又被我官军系虏了。” 陆观冷哼,“俘他们就多余,杀了都不夸张。 沈小叶,你可不要同情他们,这次凉州叛乱,他们的嫡支带头杀了半城的百姓。” “我没有同情他们。” “有,且不论你出的主意好坏,最后都是没杀死那俩。” “杀了他们不如半死不活的有用。” “???”陆观疑惑了,你真多变。 沈小叶并未多做准备,而是吃饱饱后主动找夏护卫分配她任务。 夏护卫半分迟疑都没有,再度把她和太虚观女弟子分一堆。 而陆观又一次找上巴尔特,交谈之中也寻找更利己方火上浇油之法。 入夜之后未久,沈小叶都没来得及练习怎么吐槽夏护卫,就得到命令,半个时辰之后全体离开。 她没奈何们只得与女冠们保持行动一致,而且搞得跟做贼一样,马蹄上还裹了东西减低音之外。 出营一里地,大家先后扯去马蹄上的皮子,紧接着上马催打,转眼之间跑出百十丈。 这寸,时刻回头看近处营地情况的沈小叶,居然看见自己人在四处点营地的帐篷。 隐隐约似乎看见一里地外的瓦仂人,急扑着入营。 沈小叶不禁心下一凉,不知哪有声 可惜自己不能再亲临一线给大家帮忙了。 “沈小叶!专心。”大师姐的马鞭快准狠的甩在她身上。 沈小叶立刻专心骑马,她身边有一匹同步的马,正在稍稍减速。 很快减速的骑手给她说:“原来你叫沈小叶,我是布泰:其其格。” “加速。”沈小叶回应了她,同时一打马屁股,速度瞬间就上来了。 她扫视左右,发现几家女眷骑术果然不凡,有的抱着幼崽儿也能在马上稳如泰山的不断加速。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群女眷之中,有些通过不断加速,几乎一开始就超过了沈小叶,她并不稀罕冲在第一,太累。 但不论她身前还是身后,主动希望远离此地的人,无不用自己的速度,裹挟着她也跑的更快些。 于是,到了次日天光大亮之后,一群跑出两百多里的人,出现数个跪地抱马痛哭的。 还有人盯着散架的车发呆,接下来再住或不住,都分不到车了,无车无马还怎么跑? 她们昨晚太拼,还有致使坐骑跑伤跑死,且在接下来的路途中,没有了马车可租借。 事实上,沈小叶对此乐观其成,省得这群女眷里有人看不清现实,每每用下巴看人。 脑中闪过这群人的狼狈,她不厚道的笑了,笑玩之后马上就找上恒溪道长,问道:“他们的位置在哪? 离我们能有多少里?对方骑兵冲入营地了吗?还有再追否?” “昨晚他们就慢慢怕了一步,被我们甩下近百里。 至于还会不会再追,取决于他的食物还多不多。”恒溪道长嘲讽的笑着:“但只要我们一直领先,他们是无力再作追赶的。” “呼,甚好。”一夜跑马两百里,沈小叶暗自心疼自己,颠的全身痛。 然而,沈长岁找到他们,却通知道:“稍作休息之后,一人配两匹马,下午拔营速走。” “那帮瓦仂追来了?”沈小叶很意外。 第二二零章 仍是明日订刷新。。。。 剑择凌璋,承诺无条助3件事。 那门前广场,老老少少早已聚集了上百人,除了树上的蝉鸣声,此处一片寂墨。 叶暖大约一看,心下就有了计较,她如这些修为最高不过筑基后期,最低才刚炼气一二层的修士一般,端坐下来。 她师父陪她进城后,就不知所踪,这群人里,拜入大宗门的弟子,应该也有师长跟来吧? 数了一下,人还没齐,她得再等一等。 夏日酷暑,佛修讲究入世修行,这里并未开启阵法,四季随天时变化。 有些修为低的小修士,已经开始抬袖擦汗了。 进阶炼气八层后,叶暖倒是不怕这热气。 只是,她虽然坐在此处,又没有其他外音干扰,心却静不下来。 闭目收心,回想几年前,测出灵根的她,经过几年锻体,随父母高高兴兴来到修仙界,准备搭乘罗井坊市的传送阵,到太乙宗参加收徒大会。 那传送阵所耗甚多,每次需得集齐百人,隔一月才能开启一次。 一家三口没有赶上十几天前的一趟传送,只好暂时租住罗井城内的民居。 修仙界每日所需都离不开灵石,爹娘预订了传送阵,身上灵石已经见底,好在他们一个会酿酒,一个善制符。 也能在坊市换些灵石。 这天,锻体后的自己和隔壁小姑娘颜美美,一起摸到坊市找各自的爹娘和兄长,只余两坛酒和少许符箓的爹娘,干脆收起摊,带自己到河边吃馄饨。 颜美美兄妹也收起了东西,大家一同前往。 “小暖,刘阿爷家的馄饨最好吃了,比仙客来的灵饺都好吃。” “嗯,我最爱刘阿爷炸的鹌鹑馉饳。”叶暖和美美手拉手在前头领路跑。 叶父在身后喊她们:“慢点跑。” 赶到河边,和刘阿爷夫妻报的五碗馄饨刚摆上桌,就听到远处的长啸和爆炸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五颜六色的遁光从远处飞来。 娘第一时间将几张金钟符贴到叶暖身上,“小暖,别怕。” “娘。”被娘搂得紧紧的叶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才将将引气入体,肉眼凡胎也看不远。 爹护着他们想进到最近的归元宗丹药店,那里有防护法阵。 可惜街上都乱套了,炼气小修们拼命的跑,筑基修士顾不得禁令御剑飞空。 却是飞不到十丈就被禁制打落。 坊市内极少数的金丹修士,破不开空中禁制,转眼间朝城门方向飞去。 叶暖一转头,看到美美摔倒,她兄长抱起她又被冲过来的修士撞翻。 做馄饨的刘阿爷夫妇,更是勉力将自家小孙孙推进了爹的怀里。 叶父抱住吓呆的小男娃,一串藤蔓飞起,将颜氏兄妹卷到身边。 几人挤着人群,眼看就要挤进丹药店,又是一声巨响,店铺炸开。 气浪涌动间,叶暖听到许多孩童的哭喊声。 紧抱她的娘又给她贴了几张金钟符,联合爹与颜大哥,把她和美美,刘家小男娃围到中间。 叶暖抱住昏迷的美美,抓紧小男娃的手,看到爹娘和颜大哥甩出长长的藤蔓,把炸开的店铺下,一群缩到一起的孩子卷到身边。 四处都是爆炸声尖叫声,以及刀枪剑矢的叮当声。 叶暖这才发现,他们周围有无数刀剑在向一切活物狂斩。 她看到一个修士被砍掉了脑袋,又一个女修和灵兽被剑光穿胸而过,…… 她爹娘,颜大哥,还有从店内逃出的些许修士,正围着他们一群孩子,与刀光剑影拼杀。 眼看着有一排剑要冲杀到身前,好几个修士连出土墙,木盾,水幕都抵挡不住,孩子们身上的金钟罩正在寸寸裂开。 一个老修士大喊:“帮老道子车氏护一护孙女。” 他飞身冲向那排剑光,嘭的一下自爆,那排剑光消逝,一个童音哭喊:“爷爷……” 越来越多的刀剑袭来时,还有风刃和带火的箭矢射来。 不断有修士围拢过来,还有人将哭哑的孩童,扔到叶暖他们中间。 “这样下去不行,没有金丹修士来援,我们护不住这些孩子。”此人想打退膛鼓,可他也不敢擅离人群。 法器,道法不断碰撞,叶暖耳边隆隆做响,她听到有人大声喊:“要是有法宝就好了,哪怕下品的也行。” “呵,归元宗丹房的防护阵都破了,法宝有个屁用。” “直娘贼,这罗井城发什么疯,不是说有元婴修士坐镇吗?” “玉渊真人正陪着他道侣呢。” “他道侣不是渡化神雷劫陨落了吗?” 叶暖不知为何,眼睛紧盯着父母在身前挥剑,耳朵里却能清晰听到周遭修士的言语。 “小暖,照顾好自己。”娘亲在爹的掩护下,塞给叶暖一个储物镯。 “小暖,爹娘都在,别怕。”爹也趁隙回望她一眼。 两人不敢让身前刀剑突防,全力运转灵力挥剑格挡,补灵丹一粒粒仿佛不要灵石似的吃。 颜大哥被击刀光砍中,一条手臂没了,爹娘也全身挂彩,又有修士自爆了。 无尽的刀光剑影,加上时而密集的火箭,让人心生绝望。 一团猛火利箭射来,眼看要击中父母,叶暖失口叫道:“爹,娘……” 她声嘶力竭时,一道无匹剑气飞来,火箭刀光被消融,咔嚓,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叶暖看到一青衣修士凌空而立,不断斩落周围刀剑,爹娘躲过了一劫。 那人还掏出一个锈掉的钟,一掌拍向胸口,心头血渗进钟里。 “爹,娘。”叶暖看到那钟越来越大,刹那间将她和一众孩童罩进里面。 她松开美美和小男娃,拍打着钟沿。 孩子们都惊呆了,黑暗中有哭爹喊娘的,还有找爷奶兄姐的。 可是,他们好像不在地上了,身下有弹性的地面让他们站立不稳。 “姐姐。”叶暖身边一道童音响起,她听出来了,是那个最先自爆老修士的孙女,复姓子车。 叶暖顿时收敛心神,侧首问道:“怕吗?” 这座大钟,不仅护住了他们,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 女童抽咽两声,“不怕,我爷爷说,修士修真,大道勇往直行。 怕事,是成不了大修士的。” 第二二一章 胆子大 这些妇人们瞬间向着四面八方奔跑,哪怕沈小叶配合着大师姐的狮子吼,把令旗挥的再高,也没用。 “回来,我们的人已经去截击。”大师姐气急,虽然现在天刚黑,但没有目标的奔逃远离人群之后,九成九会在大草原中迷失方向。 沈小叶见场面已不可控,心念一动催马追上好几个妇人的方向,四条腿的转眼就跑过了两条腿的。 然后就在大师姐的怒吼,其他人的挥鞭声中,沈小叶奋力挥动旗子,斜刺而出的杆子,刹那间地几个妇人打伤打翻。 “打翻她们!”大师姐被她的动作打开新的视角,立刻命令师弟师妹们。 于是乱跑的妇人们,不过片刻就被全部打翻在地,她们之中没有昏过去的,听着大地的震动心里怕的要命。 然而,瓦仂追兵可不会因为她们是女人,而放慢速度,他们眼中,哪怕有十几个后卫的抵挡,也在一接触的瞬间就被湮灭。 可惜的是,在他们冲杀过来之前,左右两翼实然飞奔而来两队骑兵,几乎在转眼之就截杀过来。 左翼直接打头,而右翼的一队冲击着瓦仂被拉长的中段,拦腰将其分为两段。 偏偏瓦仂的队伍还举着火把,相比埋伏的一方,一下成为显眼的靶子。 双方就在车队后不几里交战,喊杀声特别的近,沈小叶扔掉旗子,打马就要去看。 大师姐驱马截住她:“等着,你舅舅他们行险是因为在对方那里收买了内应,你一个人跑去看,黑洞洞的也看不到什么。” 实际上,草原上的夜空星光闪耀,又有上弦月的补充,哪怕没有点火把,沈小叶也是可以看清的。 她道:“我去找两位道长。” 直到白天见到两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道长挖坑,她才知道自己和大师姐利用一点可怜时间训练人,是个多蠢的办法。 大师姐也是知道了两位师叔和临时组成的队伍的安排,才觉得自己之前太武断,所以见到妇人又抵不过恐惧乱跑,她气的声音都吼劈叉了。 青溪、恒溪两位道长早早就选了个距离交战区很近的位置,不仅用来观战,最主要的是,他们在白天时一直和沈长岁等人在考察截杀的最好位置。 此时,两人面色平静的看着正在激战的两方,由于夜色的遮掩,他们看不太真切沈长岁和陆观。 “师兄,这种战术太过行险,万一瓦仂人在白天时就扑来,沈长岁他们根本就没办法藏。”天黑之前,恒溪道长一直捏着一把汗。 青溪道:“白天来,有白天的打法。” 他们的脚下,每隔尺许就有一个坑,陷马坑是后卫在赶走敌方哨骑之后,迅速挖出来的。 它能把全速奔跑的马匹,瞬间别倒。 白天的时侯,沈小叶他们经过这里时,都是绕行的。 “你要知道,对方的马匹的长期得不到豆料,看似声势浩大,但我方一直在前行,与他们的距离拉的越长,越有利。”青溪道长拍拍师弟的肩头。 又道:“恒溪,你要有信心,哪怕正面打我方也不会输。” 恒溪:“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担心,以吴家为首带领的两百护卫中,七八成的都是达达人。 就连我们这一队,也有半数是曾经的降将后代。 师兄,现在基本上是北虏两大部下的小股人员自己交战。 而且,皇帝的大军中,也有不少达达人。” “入华夏则为华夏,再有一两代之后,他们就是真正的大周人。”青溪道长并不担心,他还转身看向远远下马,举着火把小心走往这边的沈小叶。 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她手里的火把甩去个暗器。 沈小叶感到一股风飞来时,身体下意识的侧了下,在挥出的火把灭去的同时,又一道风疾驰而来。 她这次再度挥出没了火的火把,可在小玄猫说了“箭矢”二字之际,果断扔出火把迎箭,她本人则是立落扑在地下,还向右边滚了两圈。 青溪飞跃过来时,她刚好从地上起来,“道长,我终于知道大师姐为何不让观战了。” 实在是战场的上流矢,它就不讲道理,鬼知道是哪方人射来的。 “你倒是胆子大,敢这时候举着火把。”青溪道长简直不知道说她什么,不笨啊,但会犯些致命的小错误。 沈小叶不好意思挠挠头,接住跳到自己怀里的小玄猫,道:“大意了。” 另一边,紧跟来的恒溪道长在不远处找到了那杆箭。 他凭借良好的夜视能力,看清上面写大周年号,走来叹道:“自己人的。” “我留个纪念吧。”沈小叶接过来,差点被自己人误伤。 在箭到她手上时,远处交战的战场也发生的转变,瓦仂人不断吹响撤退的哨子。 杀疯了的陆观,则是追击着首先撤走的台吉。 而战圈内,沈长岁的刀都快杀的卷刃了,在他削翻一人驱马再杀时,身后有一道利箭破空而至。 “趴下!”离他不远的夏护卫还与人缠斗中,来不及援手。 好在沈长落身形利索门落马,在箭从马背上空穿过,他又敏捷的跳上马,再度进入厮杀行列。 夏护卫松了口气的同时被对手一刀划破左臂,他收心对敌的刹那,喊了一声:“甲三。”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时,离他不远杀死敌兵的一人,催马穿过对打的好几堆人,朝着刚刚射向沈长岁的落箭位置奔去。 这时,几乎灭杀对方三成的己方队友们,越打越有精神似的。 没用一刻钟时间,瓦仂人撤退的越来越快,转眼就变成己方反向追杀敌兵的态势。 所以沈小叶观战不多久,战场就已经转移,两位道长邀你道:“打扫战场去?” 她问:“补刀?”已经有数个留守后队友,出现在刚刚的战场。 这些人冲进去,个个都手持火把。 青溪点头:“是。” “救人。”但恒溪与他意见不同。 沈小叶只吐出一个:“好。” 她对自己现在手起刀落夺人命,已经适应了,所以拒绝和恒溪道长救人,而是跟着其他队友在给敌兵补刀。 第二二二章 哈哈哈 片刻后,凳上人没反应,招供那个嘶叫着不再回答问题。 谭县丞皱了皱眉,扭头看长随:“找仵作。” “不必,还有气。”门打开,潘先生转过轮椅看见自己学生在,扫过谭县丞的眼神微冷,他招手让沈长岁推他出来。 谭县丞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潘先生,您看供词?” 潘先生把手里面的纸给他,“出谋的放火的都已潜遁,此事事涉盐务,老夫不益深入,剩下的你自行判断。长岁,我们走。” “等一下。”谭县丞在沈长岁推动轮椅走时,俯身低语道:“潘先生,不止一人瞧见撞向两个鞑虏之人,遁走时看了沈长岁好几眼,并一致认为是见到认识的人那种惊讶的表情。 撞人者很可能也是纵火者,沈长岁或许认识他。” 沈长岁定定的看谭县丞,“我没看清他是何人。” “谭县丞,难不成沈长岁还能跟那人一伙?”潘先生斜睨过来,谭县丞果断摇头,“我相信先生的眼光。 但晚辈的意思是,由长岁描述借您丹青妙手画出那人模样。” 之前画手画出的人像,他愣是看不出和以前一些海捕文书上的有多大区别,“晚辈也是找不到线索了,您不知道,被烧的仓房是最边角的几间,专门辟给军械转运的。 但着火的两间,已查到是仓场小吏私下租借出去的,也因此卫所那些人要求赔新布时,晚辈才答应的。 且今日里面剩下的茶和盐还有大门以及墙体,似尽数被人泼了水之后才点燃的,实际上大部分货从开挖的地道运走了。 就连房顶也是提前揭开尺宽,否则不会刚着火里面的烟气就冲天,幸而未酿大祸没出人命。 旧仓库颇乱,正好借机全部推倒,再寻寻别处还有无这样的地道。” “地道?”沈长岁不禁稀奇,好有本事。 潘先生老于事故,问道:“出口连着哪儿?你弄好些人进进出出,还能找到出手之人的痕迹?” “先生啊,河边有风,天干物燥,万一还有个火星,或他们再烧哪里如何是好? 大张旗鼓起来,有贼心的才不敢再乱动。”且先惊走吧。 谭县令心累,临到快调任出了问题,他必须处理好,他太怕酿成人货俱焚的大惨案了, “对,出口在斜对角一个转租无数手的仓房。 这又出现故意叫破达达人身份者,似乎有人专门控制着节奏让鞑虏身份暴露。 白天放火,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晚辈恳请先生再帮帮忙。” “画可以帮,你再将见过撞人者的人叫来寅宾馆内,和长岁一起描述。 至于再审,还是不必了,你找专门的人来做最好。就这么决定了。”潘先生仍叫沈长岁推他出地牢。 谭县丞达到留人的目的,随即与刑房走出的师爷细看起供词。 他不知自己把人留在县衙后,使得沈小叶兄妹俩不断叨叨他。 原因无他,运完茶叶向老头买发霉茶叶不果后,他俩又被调去运送别的东西。 中午匆匆吃碗饭后,顶着大太阳干到下午酉初二刻,其间一次也没见到沈长岁回来的人影,反而岳锦轩给两人送饭送水。 这还没完,巡逻的官差说了,休息一刻钟之后,每辆车都要再将拆下的瓦片运到指定位置。 “一两银子听着可多,实际上每辆车过来,他都必让你配合两人干活。 除去草料、饭费,一人也就三百文,多乎哉?不多也。”沈小叶细细算来,其实也不少,一个成年壮劳力日薪也就三四十文。 不过运茶时,官差发现她的驴车只有两个少年,强行给塞来一个工友。 眼看挣到手的银子生生分别人,难受。 好在工友是个能干的,弥补了分银子的不足。 沈存庚说:“只能说一两银子的噱头太甜,没看后面有人想来挣,还不许进了。 我现在就想,好容易穿次新衣出门,半天不到满身灰黑,娘看见了定然骂人。” 沈小叶:“不会的,咱们好多铜钱带回家,又有一笔大买卖,她高兴都来不及。” 然而是这样么? 他们直被支使到夕阳西下,才在城外茶棚取回布匹迎到了沈长岁,两人和驴都累的不轻,碰见同村的还捎带两个走。 到家时天都已经黑透,黄氏拿着大大的火把在村口接人,一见两个小的满身的灰黑,立时就急了。 好说歹说今天打了零工,上交一块七钱重的银块,黄氏仍然生着气去给他们烧热水泡澡,她不是心疼衣裳,是心疼人。 还好外婆只说了早点休息。 沈小叶睡的特别沉,一下睡到第二天快日上三竿,她一开屋门,发现院里放了十几匹布。 “岳家把布送来了?”她抓抓脑袋。 小玄猫:“怎么可能,是二牛送来的,全染带花的。” “十八匹,了不起,哈哈哈,可以挣三两多。”想想就美,沈小叶一跳半尺高。 从东院检查染浆池过来的黄氏说,“自言自语乐什么呢?” “钱呀大舅母。”沈小叶拍拍布,说道:“你不高兴吗?” “高兴不能当饭吃,快洗脸吃饭,你几天前泡的马蓝够时候了。”黄氏已经把工具给准备好,“这一缸刚好给大家染鞋面布。” “没问题,外婆呢?”沈小叶挣钱了就会很大方,她简单绑住头发,进厨房洗脸。 黄氏:“去看你四舅教书了。” 她刚说起沈长岁,就看见人在墙外出现,且还有个白净的书生一起。 沈小叶出来倒水时,看见两人并排进院,“岳少东家,你的两匹布还没染。” 对方笑道:“我不来看布,是来送布的。 我爹觉得你提的在二十八水陆大会上低价卖布很可行,就让我把漂洗不了的两百八十匹布送来,尽数染成青布红布不印花。 长岁兄说此事你当家,你可要给我家优惠些。” “优惠优惠。”沈小叶顿时乐开了花,今天财神临门。 “两百八十匹?”黄氏一下没算出能挣多少,她扯扯小叶的手指。 沈小叶秒回:“标布,可四文,三十六两银。” 第二二三章 不必 陆观在追击过程中,身边的人不断与瓦仂台吉莫里赤的亲卫交手,以致到了最后追击的人只剩下他自己。 而莫里赤眼看着自己的坐喘着粗气都快跑吐血了,可身后的人还在追着不放,他几次返身射箭,如今已经没了箭矢,只能一个劲儿的逃。 陆观倒是还有箭,但是他的臂力拖了后腿,每次射人就是射不中,原因就是马速太快,而自己练习动态骑射的经验太少。 不能再追了,他判断自己脱离大部队太远,必须速战速决。 于是一狠心,拔出匕首往马屁股上一插,跨下坐骑疼痛之下,反射性的疾冲。 他则在两马将将并行之际,猛一下扑到莫里赤的身上,两人刹那之间跌下马。 但是,由于莫里赤的一只脚还卡在马蹬上,他们两个不可避免的被马儿拖行。 “割了它。”陆观当即立断翻身滚开,马上又追着马儿跑。 好在莫里赤常年骑射,马儿是自己养了多年的爱马,在他滚开之后,果断的吹起口哨叫停下自己马,同时挥刀斩断马蹬。 可在忍住腿痛爬上马背之际,陆观一个飞身而至,瞬间又把他扑倒在地。 莫里赤破口大破:“混蛋,该死的南人只会这一招吗?” “不止呢!”伴随着陆观回答的,是他一记铁拳,重重的打在莫力赤的头上。 好家伙,都没有打出第二拳,莫里赤已经鼻血窜飞,人也被打晕了。 陆观拍拍他的脸:“喂,醒醒。” 可惜身下的人莫得动静,他转头右拳脑子出现一秒的疑惑,“一个部落台吉,这么容易被打晕?” 他不会自大的以为,自己的拳头硬,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必须马上原路返回。 自己的马儿已经不知跑向何处,那血腥气定会引来草原上的野兽。 所以陆观快速的找东西把人绑住,再把莫里赤没有逃走的马儿征用,两人一骑返回。 刚走不远,他就听见了狼吼声,于是加速前行,然后在黑夜里,阴差阳错的跟第一批追来的己方队友完美错过了。 所以在派出第二队第三队人都还没有找到陆观的沈长岁,决定要亲自找。 可是夏护卫不让:“沈公子,此次交战,我们直接上战场的三十人中,阵亡两个,重伤三个,派出三批人十五人后,现在算上你我和第一批返回者,只有十五人在。 这十五人中,还有八个都负伤,我们已经无力再派人,车队那边才是根本。 而且,我也不会允许再走一个你,以免再找不见人。何况,你还受了伤。 我以为,陆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的马虽然流血而亡,但是伤口明显是他自己插的。 还有路上的断马蹬,相信他定是抢到了别的马匹,还在搜索的第二第三批人或许会与他遇上。” “那边,瓦仂人的死伤统计出来了吗?”沈长岁发热的大脑,被对方这一长段话及时降温。 夏护卫知他实际想问的是另四家的伤亡:“具体不详,但我方受伤人员不少。 听说,沈姑娘并道长们,都在救治,想来天亮后,数字就会出来。 目前那四家人业已返回,正在挖坑埋人。我们不能为一人把其他人都拖在茫茫原野上。” “先回去吧,留下暗记给另两批寻人的弟兄们,看到即回。”沈长岁衡量之后,终是认同他的观点,眼前的夏百户毕竟是七品官身,不比边贤等人会完全以自己的意见为主。 唉,边贤受伤没有一起来,委实少了个助力。 夏护卫暗暗松口气,给弟兄们一摆手,大家上马返回。 为安全起见,大家都点了火把,速度也不快,他与并行的沈长岁道:“沈公子,今天那道箭?” “最没有可能的,应该是巴尔特,他要借我们的力与吴二抗衡。”当时交战之中,沈长岁根本就没有看到是谁射他的。 夏护卫微微颌首:“如此,我会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三家身上。” 沈长岁道:“倒也不必,出手之人在接下来的行程之中,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出手。 我们的人接近他们,只找出个凶手没有用处,容易把表面的合作给拆了。” 他舒缓一口,甩去身上落汗之后的冷意道:“但愿陆观能抓到一个活着的台吉。” “嗯?”夏护卫有些不解,但沈长岁已经加速没有再细说的意思。 而他们担心的陆观,按着莫里赤跑了许久之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走茬儿路。 哪怕天上的星星指路,他还是被这匹马给带偏了。 此等情况之下,他迅速下马寻找马上有的东西,找了半天除都一个水囊几把小武器之外,堂堂一个部落的台吉,连个火折子都没有,穷的一批。 还好自己身上带了,所有队员每人一个,沈小叶采买时说,每支要价高达一两银子。 陆观边牵马走,边用心找些可以点燃之物,不过很可惜,这里除了草根就是草根。 在找了半天不见有可燃之物后,他叹气道:“就算有火折子,没柴也白搭。” 加之听见远处时隐时现的狼嚎,他果断选择上马,不料手下稍一用力按在莫力赤背上,从方才他脊背上的颤动和加重的呼吸上看,这家伙居然醒了。 “莫里赤台吉,聊聊?”不然空旷天地中只自己行走,感觉太过无聊,陆观用的是达达语,他从年前学到现在,已经很流利了。 莫里赤知瞒他不过,索兴道:“你们收买了我哪一路哨骑?” 陆观道:“从我们左右两边探查的。 你的人饿太久了,没有反而你投向别处,知足吧!” “就为了吃饱吗?”莫里赤还以为手下收了重金,但转念一想,有钱又如何,这鬼地方连一个放牧的牧民都没有。 陆观点点头:“他们缺盐太久,昨天交易时,我看到你带的女眷们,不少人有大脖子病。” 虽然这病不完全是缺盐引发的,但他拿来唬唬人也没啥。 “你加入我的队伍,立刻送盐,如何?”他试着抛出一个利益点。 莫里赤沉默不语。 第二二四章 何事 陆观并不催促他,今晚一场交战,这位台吉的兵卒差不多没了三成,伤的更多。 凭他苦巴巴的逃来此处,无法安置好活着的兵和家眷,台吉之位能不能保住也不好说。 他这边慢悠悠的走着等待回答时,另一边的沈长岁已经带领队伍回归。 一下马,他就找向在火堆边的伤员,在孙弥的指引下,见了见几位伤重动不了的弟兄。 一番安抚之离开后,他问道:“阵亡的两位弟兄呢?” “停在另一边,待天亮人寻到更多柴火,我们准备火葬。”孙弥早就安排好了,他道:“那四家人,只说把所有亡者,埋入一个大坑。” “协商一下尽量烧了吧,初春时节天越来越暖和,防御疾病也很重要。”沈长岁指的是把隐患消除,不使之后大周官军奔袭而至时,染上什么疾症。 孙弥不愧是斥侯加拱卫司暗桩,很快就一脸了然的道:“会的,再标上位置以供将来有亲人寻他们拜祭。” 两人转瞬间传递了各自的真实意图,沈长岁揉揉眉心,又道:“有见过小叶在哪里吗?算了,先报伤亡详数。” “己方伤亡高达五六十,其中阵亡有三十二个,其他都受了伤。 重者有七八人,两位道长已在尽力救治,或能救回一二。”孙弥报的数里不包含他们这个小队。 他道:“沈姑娘和布泰家的女眷,一起在熬药。” 沈长岁消化一下这个消息,点头道。“敌方呢?” “目前瓦仂人死了七十二人,伤者无数字,但他们原来近三百人的兵力,已经下降了。”这一打,双方实战的兵书,多的很。 孙弥之前想出去探消息,可上官令他守好自家的后方,并且与他一起受命的,还有那几个女扮男装的。 没错,他的上官就是夏护卫夏百户。 他又道:“我将陆公子未归队的事告诉过沈姑娘,她什么也没说。 然后,有条不斋的与大家一起或救人或补刀,一直忙到现在又去熬好吃的。” “趁年看,让她忙着。”沈长岁没打算把人叫走,刚一迈步,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这边有安排人到瓦仂的营地查吗?” 孙弥:“有,但他们距离稍远,我们的缇骑还未回信。” 沈长岁还是比较满意他的调配,“嗯,箭矢的事到此为止。” 他刚交代完,就听见小叶的声音,“舅舅,你回来了。” 沈小叶疾步奔来,笑着的脸庞在看清他被包扎的小手臂时,转眼化作担忧“伤在右臂。” “不要紧,不影响以后拿笔。”沈长岁抬起胳膊让她看。 沈小叶不客气的拆开,未见伤到骨头后,又迅速包扎好,并道:“明日换成恒溪道长的药吧,效果更好。” “好。”实际他现在用的就是恒溪道长从前给的,“你熬完药了吗?” “已经分发给伤员了。”沈小叶点点头,“我能私下和您商量个事儿么?” “我这边还要去与夏护卫交接,先告辞了。”孙弥立刻开口,并快速退离。 沈长岁等人走了老远,又带她往边上走走,才道:“何事?” 沈小叶稍稍压低声音:“布泰家的其其格和我讲,她哥哥曾经说过,他们家还有一支在阿鲁太师治下,常年守着阿嫩河道边的田地耕作。 她问我,能否请你找巴尔特商议,把她和嫂子侄子送往那里。” “她如此信任你,把底牌讲给你听,还找我帮忙?”言外之意就是,小丫头,你该不是被人骗了吧? 与他同样想法的小玄猫,又一次钻出包包,喵喵的跳入他怀里,小声道:“她肯定是被那个温柔爱笑的女人骗了。” “嘘。”沈长岁左右扫视,制止它再开口。 沈小叶道:“我觉得她不是骗,但让你找巴尔特商议定不能做。 送她去找亲族的事,可以由我们来,也正好有理由查看地型。” “如此,将来有机会倒可一试。 但前提是,巴尔特肯放她走。你可以点头答应帮忙,不保证一定能帮到。”沈长岁很快下了决定。 “之后,再问问巴尔特和她的关系究竟如何,我记得布泰家的嫡支姑娘到了婚嫁之龄。”即然要打入敌方内部,出发前他们已经得到所有凉州官员的信息。 不得不说,这个时期的拱卫司,有皇帝掌着,钱多粮足权重之下业务能力非常之强。 她重重点头,答应道:“我会见机行事的,陆观还没消息吗?” “没有。” …… 没有消息的陆观,终于找到些可以点燃取暖的东西,原因是他们到达了一处土夯却风化的土墙边。 “这里,是从前北虏朝廷的驿站吗?”陆观无心细看,快速归扰些已经成了朽木的一些物什。 他现在倒不怕莫里赤跑了,这位的脚受了伤,在被绊下马时,小腿不知是骨裂还是扭到筋,又被自己搭在马背许久后,现在伤腿已经肿的老高,走不成路更骑不得马。 莫里赤拿着陆观给的药涂抹,刚烧起来的火堆不大,他打个颤道:“是驿站,我在瓦仂那边边见过一些。 听老人们讲,曾经的都城和林,早年间也在大周挑起的战火中消逝。” 他看着陆观,这人手里有不少药,治外伤的,内服的,还有驱虫的,究竟是什么来历? 在他看来,此人不像是达达人,更不像瓦仂人,嗯…大周人? 莫里赤小心的警惕起来,收回目光继续擦药。 “噢,那个地方可不是大周毁的,反而是你们最早占据中原的那位大汗在争夺汗位时,毁的。”陆观加了柴,把背袋里的硬饼拿出来烤上。 莫里赤抬头:“老人们不会骗我。” 陆观笑他:“他们自己也被人骗了,因为你们没有记史书,但我中原王朝代代记史。” “你果然是大周人,又为何与我们达达的部落同行? 富饶的大周不呆,想不开跑到草原吃风沙吗?”莫里赤可以从吴二几家主事人脸上,看出点本族的长像。 陆观又笑:“我当然是大周人,但不富,所以才到这边试试运气。 万一不小心,在汗庭高官厚禄,也不枉我冒险一回。怎么样,要一起吗?”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二二五章 哈哈哈 “你,是邀我共事的意思?”莫里赤大感意外,他原以为这少年人要拿他去收降自己的部族之后,再杀自己的。 陆观翻过饼点点头,眼前这个台吉身上只有个皮甲,其部下更是几乎无一着甲,委实不像个台吉:“对,我们都不富足,前去投奔本雅汗的话,没有点实力也是被人奴役的份。 假如现在我们合成一伙,人数上……” “交战死伤不少,即便合一外人数上和我之前的人马差不多。”莫里赤很清楚,之前的人马损失两成,自己才兵败撤退的。 怪就怪他的部族投奔瓦仂时,被迫上缴了兵甲,又被不断索要东西,才使的部落供应不足,不得来投奔达达部。 他道:“你能保证合二为一之后,供应我部所需补济吗?” 陆观没被他影响,继续道:“你若不先起了心思,哪里会有这一战。 草原上胜者为王,乍一看你人数比我们多,但实际打过才知,你们的力量很薄弱。 补济定会分你们,但具体多少,需得到达汗庭之后再定。” 莫里赤心思几转,说道:“也就是说你做不了主,还得你部的台吉与我共商要务。” 陆观把烤焦的饼挑到他面前:“哈哈哈,莫里赤,你是败军之将,哪有资格用共商二字。 你信不信,只要明天归队之后,你还摆着一部台吉的架子,我们这边立刻就会找你手下另一个人商议,嗯,或者叫纳降。” 莫里赤盯着眼前的饼,忍耐着不伸手,但对方一个劲儿的往他鼻端推,肚子也很不争气的咕咕响。 陆观摇摇头,抓下饼子塞他手中“不吃,就是死。” 烫手的饼使莫里赤的一抖,落在草地上,但他只犹豫二息就抓了起来,忍着烫狠狠的咬下一口。 陆观挑挑眉,继续再烤第二张,同时有点可惜自己的马和上面挂的肉干和水。 不断翻转饼子的同时,他默默的盼望着沈长岁能与自己想法相同,劝动巴尔特连夜寻去莫里赤部招降。 而这边厢,沈长岁在收到放出去的塘骑回报后,让沈小叶从中牵线,他要找巴尔特去炸了营的莫里赤营地。 “你们一行动,吴二不就立刻发现了,矛盾一下就出来了。 还有,发生营啸的营地,恐怕很难收服吧?不如明早再去?”沈小叶是想着方才一战后,轻伤队员也不在少数,而且大家还没吃饭,体力上不知道能否应付一场兵乱。 沈长岁则道:“机不可失,吴二是被动防御的想法,如果不是得知后边有人紧追想吞掉这个队伍,他是不主张主动出击。 但是形成即定事实的事情,他也不会再强行阻止。 毕竟招降来的人,可以有效补充他的人手。” 沈小叶马上反对:“不能补充给他,包括另几家也不行。 否则占绝对人数优势的他们,一定会对我们不利。” “放心,我有分寸。快去帮我联络人。”沈长岁自然是会想办法让败兵自成一派,如此一来吴二的权力会被进一步稀释。 沈小叶拗不过舅舅,只好听命去办,没多久,其其格就把巴尔特悄悄的约出来。 结果真正见面的人,却变成了沈长岁,把个巴尔特气的想打人。 万幸沈长岁的功夫不弱,生生接下他好几招,而且还以敏捷的身速,胜了他半招。 巴尔特倒也是个心思灵巧,他顺势就与沈长岁和解,并在其摆出一串又一串的未来益处之后,同意带队寻向败军营地。 而且他还拉上了另两家人,巴拉巴拉劝说后,随着沈长岁一同出发。 那吴家二公子收到消息时,他们已经快马出了临时营地,这位二公子找来心腹,如此这般交代。 之后不久就有人来找沈小叶,是个年青的妇人,很有礼的向她自报家门之后道:“姑娘忙了许久辛苦了,我家二少奶奶专门做了吃食,请几家女眷赏光。 目前,只差您和其其格姑娘了。” “这么晚了,不大合适。要不明天中午我再亲自拜访吴二太太?”沈小叶推辞着,且拉住心神一恍的其其格。 后者没有忍住,还是开口问道:“我嫂子和侄儿已经在那边了?” “在的,小公子和我们家小少爷正玩在一起。”年青妇人含笑说道。 其其格看向沈小叶:“我侄儿太小爱困,能陪我去把他抱回去睡觉吗?” 但沈小叶紧紧拽住她,“人手不够用,我们还得照顾伤患,帮他们换药。 你要走,就必须跟玄月大师姐请假才行。” 说罢,不待其其格将疑问问出,转身就喊大师姐来。 大师姐早就注意到她们这边,她一喊立刻来。 并且不仅不准其其格的假,还与年青妇人道:“我与你去接其其格的侄子来这边睡。” ???年青妇人满眼问号,怎奈没有人给她解释,却被大师姐一用力推了下,她瞬间清醒转回身问::“你是什么人,我家二少奶奶只请嫡支去。” “什么嫡不嫡的,都是人。”大师姐哪容她拒绝,很强硬的把人送回村。 目送她们离开,其其格忙问:“大师姐礼不能把我嫂子也救回来。” 她不会天真的以前,吴二的妻子真心的宴请,特别是在这吃个热饭都没时间煮的草原上。 “会的,大师姐她武功很看。”沈小叶不吝夸大师姐。 其其格心想好奇怪的称呼,她压下担心又转移忧心,低声问:“为什么叫她大师姐,师父又是谁?我有听见她喊两位道长师叔。 玄月大师姐是道门的俗家弟子吗?” “呵呵,这么多问题都可以归为一个,大师姐是三清弟子里入世修行一派的。”沈小叶开始胡诹。 其其格半信半疑,独自找个地方住下不久,就听见小侄子喊姑姑的声盲。 她欢喜的迎上来接过小侄儿抱住,定睛一看却不见嫂子来。 大师姐道:“几家女眷正在吃饭,不好中途退场。 小叶,他俩就暂时跟你那边住,如何?” “欢迎,不过今夜没有小帐篷,我们都得聚在一起凑合凑合。”要不是身边人来来回回的,沈小叶自认她绝计要把留在旧营的帐篷收入空间。。 第二二六章 仰望星空 看着小男孩偷眼看自己,嗯好吧,是在看小玄猫,沈小叶伸手在包里摸一番,实际是从空间里摸出糖块,抓出来就递给孩子。 “拿着吧,要说谢谢。”其其格心疼的拍拍小侄儿。 小男孩奶声奶气说了声谢谢,却在沈小叶让小玄猫去探探时,啊啊的叫着“猫,猫。” 其其格哄着他,沈小叶和大师姐退至一边问:“会被吴二软禁起来吗?” 大师姐肯定的道:“之前会,现在已经被我闯了一次帐,他大约就不会了。” 稍微停顿之后,她又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脱离我们师门的视线,以防万一。” “我会的,大师姐受累了。”沈小叶摸出一片参片给她,炮制后的参片好放,她早在县城时就采买过,后来也没有用完一直在空间放着。 大师姐接过眨眨眼,拿在手里仔细翻看,才道:“你许久前就进山了?” “没有,是以前别人送的。”沈小叶果断转移话题:“刚还见过两位道长,可一眨眼两人又不见了。是去追我舅舅他们了吗?” “不知,两位师叔自有许多事要安排的。 而你,快去把人家姑侄安顿好,再跟我去看看伤员。”大师姐一下把参片含到口中,准备交待几个师妹师弟后,打个座。 沈小叶领着其其格安排她休息的地方,实际就是个板车,由于拆了车厢,现在用油布搭了蓬。 小孩子困的早,嘴里的糖刚嚼完就睡着了。 其其格与她退出油布篷,一起坐在车辕上,轻声道:“我一点儿都不想到漠北生活。 甘凉好歹有个固定的家,冬天有炕夏天有冰,可草原有什么? 逐水草而居受大雪之苦,而且各部落因草场打仗的事,多的不得了。” 沈小叶仰望星空,纯净的夜幕上挂满闪亮的星,可茫茫草原上却常常传送着带血的风,她道:“你想再回中原?” “想,但我哥哥与吴家牵扯过多,回去就会变成犯官家眷。 如果被罚做苦役,什么火炕和冰,点心肉食,通通不会有。”凉州有不少被流放的人,其其格太清楚那些人如何艰难了。 她更不想被罚为官奴,身不由己命不由她,“呵,再多想想这些,好像漠北也没甚可怕的。” “你在担心到了汗庭之后没有依仗,会被当做物件送人?”沈小叶收回目光看她。 她稍稍一怔,良久后轻轻颌首:“巴尔特已经是我家的实际掌控者,以前他看我脸色,以后我看他脸色。” 沈小叶问她:“达达部落里以女子掌权着,也有吧? 我见你的骑术可以,武力如何?” “有是有,但我打不过巴尔特,甚至打不过你,下边人不会服我。”其其格有自知之明。 沈小叶沉吟片刻道:“你知道我舅舅他们去做什么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其其格因不解思考时,忽听齐齐的跑步声响起。 她和沈小叶站起身来张望,看见不少吴家护卫,举着火把围向这边的临时伤兵营地。 “走,集合到一起去。”沈小叶拨开油布篷抱出小孩,领着其其格往大师姐这边汇聚。 附近板车上的妇人们,有好几个也都跟在她们身后。 伤兵们也都警醒,凡能动的都出帐看看发生何事。 大师姐中断打坐,带领师弟师妹以及仅剩的几个女兵,迅速列阵守在帐门口。 他们身后,还有另几家派来的几个照顾伤兵的轻伤者,自发结出防线。 来人里走出一人,先道:“我等奉命前来保护诸位安全。” “退后五十步,你们的动静打扰到伤员休息,我这药就算白熬了。”大师姐毫不客气的道。 然而对方几十人,没有动没人应,就那么举着火把扫视帐内外不断聚来的人。 很好,看清之后可以上报二公子领奖励。 而这对峙的气氛立时让在场的人,都不敢轻动一下。 快走近的沈小叶停住脚步,也同时叫住其其格,“我们退回,只当不知。” 她俩猛的转身往回走,跟着的妇人们在犹豫并交换想法后,又齐刷刷的跟着撤回。 这动静可不下,很快引得吴家护卫要来查看。 大师姐岂容他们得寸进尺,抬步拦住人道:“帐后住着各家偏枝的女眷,你们要在半夜闯去?” 她话音刚落,帐门口冲出一个伤兵,扑过来二话不说踢翻几个举火把的,“混帐,老子的婆娘在睡觉,你们敢借机偷看?” … 沈多本来不想说话,但她人生三大事赶来了,“我要更衣。” “啊,你衣裳呢?”涂二丫没瞅见。 沈多不装了:“要去官房嘘嘘。” “娘……”涂二丫跑了出去,沈多跳下床跟着。 却被赶来的翟氏一把抓住,“妞妞你会说话。” “我要嘘嘘。”沈多抓狂。 翟氏满脸放光:“好好好,二丫提个新桶过来。” 沈多被推回房间,一场忙乱后她不也难为情,反正现在小屁孩儿一个。 洗漱后她毫不客气的跟这家四口人早餐,充分卖萌加引导,一顿饭下来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原来,这家男主人涂山曾被沈十五救过,昨夜恩人送来她说是家人受迫害遇难,需要送入农家养大。 夫妻两个老实人就同意了,且还收下了嫁妆答应儿子娶沈多当媳妇。 看着翟氏拿出的嫁妆,沈多无语至极,那一袋银钱分明是沈溪给自己零花的。 翟氏见她严肃起小脸,不确定的道:“给你拿着?” “不用,婶子放着给家里用就好。”财都露白了,她还要个鬼,且目前看这家人都很老实好相处,比那拿了钱还糟践人的强多了。 翟氏满心欢喜收下:“我给你放着,成亲时用。” 沈多小手搓脸,并不打算讨论这个问题,她道:“我想去城隍庙拜拜。” “不行不行,恩人说你有仇家,不能出村被发现。” “那去山上采些野菜行吧?我喜欢吃。” “让二丫和大树带你去。”可翟氏马上又为难了:“你这身衣……” “换。” “粗布的你穿不?” “穿。”沈多可算是把沈十五刻在骨子里记了, 第二二七章 预感 其其格蹙起眉,仔细打量沈小叶,“为什么要丢开,到了汗庭之后我们就是天然的盟友。” “有些盟友只是暂时的。”沈小叶见她起疑,就不再多说,而是劝她道:“不坐了,抓紧时间早点睡,保持明天的体力。 你先睡,我们两个轮流给对方守夜。” “谢谢。”其其格把小侄儿放好,合拢了油布篷,她躺下后把腰上的刀放在手边并没睡,而是睁着眼睛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偶尔听见脚步声,她都不由自主的摸刀,几次之后还碰到一支箭。 其其格拿出来看,但黑乎乎的看不清又放回原位。 沈小叶坐在车辕,身后的动静自也瞒不过她,她轻轻一叹之后,按照恒溪道长所教凝神静气打起坐来。 夜,慢慢流淌…… 恒溪道长跟着师兄不断跟着罗盘走,时间一长他忍不住说:“师兄,用已经乱了方向的罗盘指路,你确定你是在修复它?” 青溪道长不断变换方位,眼睛不离罗盘的道:“我要试试看它都在哪个范围内乱,这里距离戈壁非常近,记录下来有助后人出行,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方才大队人马离开,营地里还需要有人护着点。” “有玄月他们在,不会有事。”恒溪对自家师侄们很有信心,高武力加上训练有素的兵卒在侧,如果还被欺负到就是他们学艺不精,得再练。 既然决定不走了,他倒不再影响师兄的行动,而是在想着营地里的人马会不会趁胜偷袭“瓦仂”人的营地。 但他推想的不大对,沈长岁他们赶到莫里赤的营地外,远远看着里面喊杀声连连,他们只守在外边以免从里面跑出人。 同时,还要截住那些从战场上逃出还未归营者。 然后,由夏护卫和巴尔特手下各领着几个人潜入进去。 巴尔特道:“与营啸的动静差的远呢,像是内部血洗一方人。” “等。”沈长岁半垂着眸,居然有心情默一篇先生给他的时文,唉,但愿这场帐可以赶在七月前结束。 众人默默的等待着,半个时辰之后营地里的喊杀声终于停止。 夏护卫等人也都逐渐回来上报:“内里防的挺严,我们收买的哨骑也无法送人进去。 仅潜入外圈儿那些普通妇人的住所,后来有不少兵卒来挑年青妇人带走。 从吵闹声中探知,有人清洗了台吉莫里赤一系的人。” 沈长岁轻轻颌首,又问向身旁:“巴尔特,呼德,满达,现在冲营如何?正好可以救下莫里赤的亲眷。” 巴尔特和另两家主事人对视交流,然后道:“他们刚刚杀红了眼,不如等些许时间,在他们亨受短暂胜利时再出手。” 沈长岁有自己的道理:“若如此,不利收败的一方为己用。 他们本身在战场上失利,现在哪怕内部清洗,不服新上位的也大有人在。 此时冲营,里边必不会齐心协力。 而且,咱们这边潜进去的还能在被发现前,与我们里应外合。” “你说的,得是莫里赤带人冲进去,才更有效果。 我不想再出现伤亡了,前边的路还有许多未知。”巴尔特坚持。 沈长岁沉吟片刻,道:“折中一下,一刻钟之后行动。太久,容易被恢复体力的他们发现。” “我看可以。”翁特·呼德也觉得一股作气最好。 于是他们数着时间准备,一刻钟之后点火万箭齐发,刹那使营地里火光四起。 又在内应的帮助下,很快冲入没有拒马防护的营时,在不少兵卒醉生梦死之际,斩杀进来。 所以一夜过去,在莫里赤和陆观接近这边营地,被沈长岁的塘骑接应到后,见到的就是莫里赤的兵又少了七八十个。 面对一地狼籍和亲信尽失的情势,莫里赤答应加入他们。 等到沈小叶再次见到舅舅和陆观,已经是傍晚时分。 两方人马合二为一,车队各系的头头聚在一起商议,终于分配好利益,又休息一日之后,在第三天启程。 接下来的行程是磨合期,沈小叶趁机在莫里赤的部落里,用食物和盐,租借来二十个稍强壮些的妇人。 她深谙能者多劳,把这些人交给大师姐玄月训练,自己在边上跟进和学习。 每天来看的其其格觉得十分有必要向她学,于是也出东西租借来妇人,统一交给大师姐集训。 短短十天时间,这些能吃饱的妇人们,还真就训的有些兵样。 这可引起吴二大大的警觉,在快要走出戈壁时,他要求陆观和巴尔特给个说法。 扯皮又一次开始,而沈小叶则被青溪道长叫到一边,说:“今天再与我们找找去,贫道有预感,就在这附近。” “喵。”小玄猫表示反对,它和沈小叶每天都要在训练后,陪着两个道长寻找不知位置的宝贝,而且它必须在地上跑,很累的好伐。 这时,青溪道长拿出再多的糖,它都不愿意动。 沈小叶抱紧它安抚,问道:“如果不是这里,我们是否要再后边的路上一直找?” 青溪给出了确切回答:“出了戈壁遇河遇山的话,才能寻找。” 顿了顿,他又道:“据我观察,附近的地形走向应该有矿。” “金矿?”沈小叶不禁脱口而出,舅舅对照过两个时空的地图,漠北矿多她是知道的。 但最让她感兴趣的,还是金银矿。 “金生丽水,这戈壁上你见哪里有一条流淌的河?”青溪翻了个白眼。 沈小叶稍有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和小玄猫商量,猫儿说不过她终究同意再跑一趟。 当然,她去,沈长岁和陆观商议过后也轮流跟着。 出发时,扯完皮的陆观乐颠颠的打马而来,“沈小叶,我为了让你舅舅多些时间学习,可不少替他。 等他考中了秀才之后,一定要想办法助我考进国子监。” 沈小叶道:“今年不成,六月院试舅舅大约赶不上。” “谁跟你说六月院试的?今年顺天府八月统一院试。 沈长岁没有和你们讲?”陆观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因为这是皇帝今年出征前才调整的。 第二二八章 问题 “咦,这么说我舅舅还有机会参考。”沈小叶大喜,骑马的速度放慢,再次跟陆观确认。 陆观一再保证之后,又道:“你也别高兴太早,到时候你舅舅比别人学习的时间短,很吃亏的。” “不怕,满顺天府里还能找不出几个能辅导的先生?到时拿银子砸我也得砸出几个来。”沈小叶有钱有底气。 结果恒溪道长直指核心:“顶尖的先生有,但能准确押题者,万里挑一。 你问问长岁小友,他若能接受,可以找我师兄帮忙牵线。” “必须接受。”又不是考场作弊买卖考题,有方向性的学习,舅舅才不会错过。 她连忙拍马追前边的青溪道长,后者告诉她,“我倒是认识一人,天生会归结重点,但他这招到考乡试就不灵了。 嗯,就是陶然居的陶道友的叔祖,年龄大了之后才不考了。 不过,他收价奇高,以百两起步,你可愿出?” “愿!”虽一面之缘,沈小叶自也知道陶家不缺钱。 可以说,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 “好,回去之后我介绍你认识他。”青溪道长有成人之意。 沈小叶一抱拳,道:“咱们加点速?今天或可找的更远些?” “只要你跟的上。”青溪道长没想到她这么好收买,立刻就加快速度。 一行四人穿梭在起起伏伏的戈壁上,速度快的让小玄猫发苦,它连连追了半个时辰,累得无论如何都不再下地。 好在罗盘和愿力时在它追上来时,反应特别的强烈。 于是沈小叶下马,一手抱着它替它走,另一手持着罗盘。 不久,在看见一片稍嫌发红的岩坡时,小玄猫提醒她有动静。 沈小叶一看罗盘的动静,速度喊查看地形的青溪道长,他飞身跃近。 陆观飞快上前,就见道长手里的愿力石闪闪发光,罗盘上的天池自然旋转不止。 勾头凑近看,上面密密麻麻的乙木戍土,看着让人眼晕,但他仍然不眨眼的观察着。 “师兄,找到了。”恒溪道长也顾不上马儿,丢下缰绳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青溪道长掩不住的喜色,力图镇静的道:“师弟,在兑位立坛。” “诺。”恒溪道长返身从马上拿来褡裢,几个飞跃跳去兑位。 他单腿一扫,把地上的杂石扫边去,并在师兄手指的位置,放下几块沉香木围出阵形,然后又寻找合适的大石块搬来。 待沈小叶和陆观找了地方拴好马走来,这师兄弟两个已经用清水净手,准备作法。 两人退后数步,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看着他们郑重的燃香稽首诵经文。 片刻之后,只见青溪道长抽出拂尘内的剑,两指划过之际血滴在上面,转眼又一张符纸在剑尖自燃。 陆观拍拍沈小叶,无声问她是真的自燃吗? 沈小叶一摊手,她也不知道,并示意他好生欣赏青溪道长步罡踏斗,恒溪道长有节奏的敲罄。 时间足足走过两刻钟,两位道长收了神通,青溪道长一句“后退”之后,手中利剑迅猛扎中沉香木立起的阵形内。 嘭的一声,很贵重的沉重木和它周围的石块,一起化个粉碎。 沈小叶和陆观目瞪口呆的样子如出一辙,下一刻就看见青溪道长手中的愿力晕出金光,并离开道长的手,自行飘向岩岥上一处不均匀的石层。 两人因这玄幻的一幕再次对视,然后错过了愿力石嗖的撞上石层一处。 他们回过神来时,那一块已经荡起一层又层的光蕴,几息不到就传出嗡嗡声。 他俩在恒溪道长的示意下,快步走近了看,然后明明白白看到眼前的石层变成不规则的石门。 青溪道长运转气力,使劲向里推,在愿力石从石门上脱落,门开口了。 沈小叶弯腰看去,洞口不浅,更里面很黑。 “用火把烧一烧门口,我们再进。”陆观一开口,洞里传出一声声回音。 “我去拿。”沈小叶返身就跑,实际是趁机问小玄猫:“对洞后有何感觉?” “没有,里边开凿了些,但是矿石还有好些,大概是凿不下来了。”小玄猫的确感觉不到危险。 但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与外边隔了一层似的。 不过你追紧青溪,他肯定能带你们出来。” “嗯。”沈小叶一下取了四个火把,一人一个,在洞口点开,风从里面传出吹的火焰似燃似灭。 片刻后,青溪道长率先走进去,第二个是沈小叶,再一个陆观,最后由恒溪道长殿后。 “铜矿,可惜地方狭窄无法大规模一下采完。”青溪道长在前边说着话,一边给大家提劲儿,一边又忍不住多说几个字。 陆观问他:“道长预估这里可以出多少矿石? 如果由一队大周官兵来采,多久能采个差不多?” 本质上大周是个金银铜先天不足的,且太祖时为保证库银够托底,曾令民间不许以银交易。 无奈,越缺什么,越受其制约,金银还是在私下流通着,甚至为给子孙遗惠,民间更有人把金银埋在地底。 而且铜钱不仅受大周百姓喜欢,更受外邦亲睐,通宝铜钱不断外流。 朝庭费了数倍之力在云之南采到一个银矿,才稍稍缓了缓钱慌,同时也让沈小叶收到了些银子。 青溪道长说:“一时难估,但看这上边的岩坡,起码可以采几千担。” 一担百千,十几万斤绝对够皇帝专派一队人马来采,哪怕只采了一两年,都是个不小的数目。 “如果能再遇上个银矿,就美了。”陆观算了算,铜矿石提炼后铸出的铜钱,一千枚才能抵一两银子。 沈小叶笑道:“知足吧,就这个戈壁无人区的矿,还得不少人力物力采,可能因为量小暂时不会被达达人影响。 但是银矿的话就不一样了,它值钱。我们能找到,达达人闻风而至,最后反而使最早找到的人,啥也得不到。” “现在的问题是,这里距边城太远。”恒溪道长摸着洞两边,细看之下都是矿石。 沈小叶再笑:“不怕,有钱能发足饷,官军嗷嗷的干。” 她话音刚落,最前边的青溪道长不知踢中了什么,咔嚓一声响在耳边。 第二二九章 眉笔 一行四人只觉身体一沉骤然下坠,四个火把顿失光亮,陆观第一反应就是托住沈小叶。 身形稍稳之际,他感觉现在已经不在原来的地点。 青溪道长在前边提醒道:“莫要移步,勿触周遭。” 接着恒溪道长则在后边安抚道:“我马上点火。” 然而,他取出火折子还未打开,小玄猫这边已经喵的一声,给沈小叶手里塞了颗夜明珠。 黑暗的所在被光茫照耀,陆观啧啧两声:“你居然敢把这好东西拿出来。” “不是我的。”沈小叶下意识说了一句,曾经小玄猫送她和舅舅的宝石和夜明珠,她一直扔在空间里未动。 不是不喜欢,而是太过珍贵拿出来容易招祸。 但话一脱口,她就觉得有漏洞,于是连忙道:“咳咳,我打扫战场无意中得的战利品。” “真好运。”陆观一脸羡慕伸手,沈小叶顺手让他拿着。 他们这时才发现,现在所处的位置居然可以直起了腰,且地方开阔许多。 本来位于最末位的恒溪道长也越过他们,和青溪道长盯着侧面一片被人为削平的岩层看。 “上面是什么?”沈小叶示意陆观把夜明珠举近看,她自己快速抽出火折子点起火把。 仅有半个耳房大小的地方,越来越亮堂。 那削平的岩层上,被凿出不少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的形状。 “舆图?!”她和陆观异口同声,两人还动作一致的伸手,但想到青溪道长先前的提醒,又就下手凑近细看。 “不,是漠北的矿脉图。 看,这里是金银矿,这里是铁矿。”青溪道长两眼闪闪发亮,拂尘一倒给几人点出画有山形的暗记,“师弟,你回去找找有无宣纸和好墨,得把这图拓走。” “我马上去,不过熬白芨水得费些时间。”恒溪道长没想到师叔祖还留下这宝贝。 可他刚一转身,又回头看图道:“愿力石?” “在这儿。”青溪道长指着图顶端,“拓完我们再拿出来。” “这么小一块儿?师叔祖敲开了它?”恒溪摸上去,抹去尘埃再看,还是比他们带来的大一点点。 他不禁道:“师叔祖该不会敲出很多块,放在不同的地方吧?” 青溪道长身形一僵,喜色逐渐褪去,有些不确定的道:“不会吧?” 那太虚观得找多少年,才能找全,而且使用过的愿力石,基本也就是废石一块。 师兄弟两个对视良久,都觉自家长辈能干出这种事。 沈小叶点点小玄猫,无声问它愿力石究竟是什么。 可惜小玄猫即不会读心也不会读唇语,但还是以直觉喵喵两声传音她:“他们说的愿力石,就是长期供奉在道观接受香火后,能在布阵时起到压阵角,不为邪物侵蚀的灵石。” 灵石?修仙吗?沈小叶忍住没有问。 小玄猫接着说:“灵石也是一种玉石,颜色各有不同,在玉矿中万年才蕴出一块,特别的少见。 他们这个颜色的,不认识的人,拿到了也会当块破石头扔掉。” 原来是这样,沈小叶听懂了,她还以为是什么修仙界流落下来的灵石。 她两个交流的时候,陆观举着夜明珠正在记忆图形,间或请教青溪道长某些记号是什么意思,而恒溪道长已经拿着观里的愿力石往出口走。 沈小叶收回心神,见陆观问的仔细,道长也没有瞒着的意思,略一想就明白了。 漠北的矿,太虚观终归不可能留在这儿采,但偶尔有弟子逛到这边,有机会拿到些也不过顺手的事。 她从包里摸了摸,实际又从空间里掏东西,准备好之后开口道:“我带有纸笔。” 话音一落,看图的两人齐刷刷看向她。 沈小叶拿出几张裁得仅有书本大小的宣纸,并一杆眉笔。 “这纸张过小,且无墨拓不了。”青溪道长还奇怪,她骑马出行还带笔墨,原来是眉笔。 陆观见他没有怀疑,悄悄横了沈小叶一眼,让她小心,“我可以临下来,不知道长允否?” 青溪道长:“交于皇帝么?不怕将你留在漠北主持采矿?” “由我们采,太过于费时费力也费钱,到时运回京城又有折损。 以后,还是由达达人采,大周出人炼,再买大周的物品更好。”陆观上交之前,还要跟大伯和沈长岁再商议。 沈小叶闻叶有不同意见:“铁矿的标记必须毁去,否则达达实力必涨。” “是了。”青溪道长点头,并抽出剑来要将铁矿印记毁去,哪怕这印记只有他们太虚观少数人懂。 “且慢。”沈小叶阻止道:“铁矿位置相连,完全可以不拓,为百年后子孙留着。 我们只找两三个小些的金银矿,酌情与达达或者瓦仂合采就够了。 且刚才陆观所言,得是以大周胜了为前提,但北虏反复,臣服也是短暂的。” 两人的话,让青溪道长的理智完全回归,北虏始终无法归心,有些东西还是继续不见天日的好,“是这个道理,即如此就不必恒溪再来拓印,由我和陆小友临下来就行。 这个位置,”他点向一处山脉道:“虽然无矿但是险地,师叔祖应该留了东西在此。 陆小友记得将这个位置及路线,也着重画一下。” 陆观给她伸大拇指点赞,有些图无须见天日。 他们说干就干,在沈小叶的辅助下,先后画出数张不同的图,每张上面仅有两个金银矿。 一根眉笔根本就不够他们用,然而沈小叶身上有的是,不过她仅仅有提供两杆就打住。 陆观还给她打掩护:“你这是一年用多少眉笔?” “便宜,京城一家胭脂铺多买多送。”她说的是实话,年前京城很多商铺都有优惠活动,古人也是很会抓商机的。 待到恒溪带着一堆东西过来时,岩层上的图已然被他们毁个干净。 且这三人还找了几处能撬的地方,弄下些矿石要带走。 恒溪道长长舒一口气:“早知如此,我也留下采矿了。” “以后有机会采金矿才最舒服。”陆观哈哈大笑,矿石不好撬,他的刀已经采断了。 一行四人检查过这边没有更多线索,于是原路返回。 沈小叶发现除了通过一处窄的只能侧身而过的地方,并不见他们下沉的地方,“好奇怪。” 第二三零章 逗一逗 “什么奇怪?”出来洞口,两位道长利落的封了此处,陆观正看他们布阵,听见沈小叶的话问她。 沈小叶道:“阵法呀,居然还能让我们不知不觉传送了距离。” 陆观听罢,忍不住揉向她的头:“你可真好骗,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沈小叶却把小玄猫举到他脸前:“怎么说?” 它还在太虚观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呢! “不一样。”魂魄和肉身不同,但要让陆观具体说出个一二三来。 沈小叶就知道会这样,返程途中也有问青溪道长,结果道长说的和陆观相近,“不过是借地利,以五行八卦之机巧行的障眼法。 你,要学么?”拜入太虚观,可以丹阵符器都学的哟。 沈小叶连忙摇头,“我没这个天份。” “不试试你怎知道?”小玄猫传音问她。 沈小叶但笑不语,自家不是天才,有限的精力还是将家里搞的富些好,待到钱财充足才有机会有时间学自已感兴趣的东西。 他们一行带了两个大麻袋回到营地,已经是夜幕降临之时,正好避开了被人窥测。 但就算没拿回太多又趁夜而归,这等异样也引来了吴二公子的猜疑。 所以在次日车队出发不久,他借机会往这边来探,可惜那些矿石,早早就被道长们混进一堆家当里了。 吴二无功而返,沈小叶这边因着不用再跟道长们外出,集中精力带领自己雇的妇人们,由着大师姐训练。 其其格也不甘示弱,不仅自己上马搭弓,还把嫂子也带入训练。 两队人马还时不时的进行对练,把个重组的车队男丁们,看的摇旗呐喊。 如此坚持多日,沈小叶的骑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 而且,妇人们分队猎野物时,刚好与巡逻到此的达达部哨骑相遇。 由于她们尽数达达装扮,又在草原上如同天鹰扑食般打到许多的猎物,居然一照面就被哨骑们放行了。 车队打着莫里赤部落的名义,倒是不用再费心加入别的部落,能一路向着汗庭所在前进。 之后向汗庭报到时,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虽然没有被大汗和太师接见,但从瓦仂来投大汗的名头太好用了。 很快,他们这个车队就被指定到一片草场畜牧。 吴二公子没有找见杜尔特,更没有找到仅见过一两面的阿拉汗,于是既松了口气,又有些不情不愿的跟着车队走。 可当他看到被分配的所谓草场,在一条狭窄的谷道,大为恼火。 他气呼呼的来找巴尔特和陆观等,却是除了莫里赤之外,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原来,巴尔特带着其其格寻访亲族去了,而呼德和满达两个被沈长岁读书人的光环闪到,现在正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组队,四队探查以后的生存之地。 那么沈小叶呢,自然是和太虚观诸人,寻找着师叔祖标记的山脉。 但是,这山脉没有名字,只能参考附近有名字的河流,逐一排除。 小玄猫再次徒途而行,可这一次它比较活泼,主要还是四月的天到处是一片欣欣向荣,又有蝴蝶和蜜蜂穿行在花端。 它跑累了,就会逗一逗蜂蝶,藏在野花丛里让沈小叶找它。 跑到有河流的地方,此刻还能看见有达达人在开出的田里劳作。 它聪明的紧,知道不论是两个道长,还是沈小叶,都愿意跟种田的达达人聊聊,它就可以趁机多休息。 可惜,很多时侯田里劳作的人是从大周抓来的俘虏,在这儿是农奴。 这不,正和沈小叶说话的人,是个年青的大周人,他一条手臂断了。 “姑娘的大周话,说的真好。”独臂青年话里带着试探,因为他看到这小姑娘身边,还有两个道士,北虏人现在更信佛。 像道士之类的,不大好见到。 沈小叶帮着他一起薅草,“我本就是大周人投过来的。” “你……”独臂青年瞪大眼睛,“叛贼。” 话音未落,他就趟过麦垄,要把沈小叶踢走。 然而随行的孙弥更快,冲过来一个肘击再拉住对方独臂,转眼把人撂翻在麦地,无可避免的,一片麦子被压倒。 这引来监工的达达人驱马前来问罪,一条马鞭二话不说打将过来。 沈小叶眉头一皱,待要抓鞭把人拉下马,却见一块石子打在马腿上,是另一边地头给人把脉的恒溪道长扔的石子。 骑马的达达人啪的被吃痛的马摔下来,掉到麦地也压倒一片麦子。 他蹭的跳起来,指着沈小叶三人大骂,可在见到沈小叶抓出一把铜钱,他瞬间止骂。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手,“赔偿吗?” “是。”沈小叶挥着手让他走出麦田,然后才把铜钱给他并问:“那人是谁?脾气不好。” “哈哈,我在去年买的奴仆,他当时快死了,才会被我买来。 其他去年被俘的大周兵卒,多在太师的田里劳作。”达达人一个一个铜钱着。 孙弥闻言,拎起独臂青年的动作,放轻许多。 沈小叶问道:“我今天买走他如何?” “士可杀不可辱!”独臂青年被孙弥反扭着胳膊大叫。 沈小叶扭头问他:“死不易,你去年定已体会过。” “我……”独臂青年一怔,他逃过,但是伤势带累了他,也带累了好友被杀。 他不能死,他还要回去替好友尽孝。 孙弥在他身后低语:“活下来,或能回去。死了,啥也不是。” 你们是谁?他听的混身一震,脑子里乱糟糟。 沈小叶没有再理他,而是回过头继续和达达说想买下这人,以便自己出气。 达达人还要拒绝,但见她抓出更多的铜钱,立刻就点头道:“一头羊,换成钱。” 沈小叶问:“银子要么?”银票之类在这儿是行不通的。 “不,只要铜钱。”这个达达人不认银子,没怎么见过也就不稀罕。 沈小叶问了价钱,然后走向太虚观诸弟子,请大家集一集铜钱。 “沉的很,只带一点。”大师姐等人聚在一起,也才凑出一百多文铜钱。 沈小叶不由暗叹:真穷啊! 但现在需要回去拿,于是就由大师姐带个师弟送他。 走到半路,就见有不少人骑马向汗庭方向飞奔。 大师姐:“打听下这些为何去?” 第二三一章 决定 “不可多生肢节。”沈小叶没有同意,“与其打听他们,不如等陆观的消息。” 从定下安居之地后,他们大家就分头行动起来。 沈长岁领着人借探看草场周围实况的名义,与一圈儿的邻居进行友好交流,互通有无,包括收集各种消息。 陆观和夏护卫他们则是留在汗庭,用阿拉汗提供的名单,逐一接触太师身边那些喜爱财货之辈。 要知道皇帝陛下,可不止送了一众拱卫司高手和边军斥侯给他们组队,还同时送了不少珍宝丝绸掩在他们的家当里,为的就是能够用这些打通汗庭的某些高层。 不需要多,有那么一二三个,就够用。 沈小叶和孙弥这一队,自然也不是纯粹陪着太虚观诸人寻前辈的东西。 道长们在实地堪察以便绘舆图,她要通过不断接触牧民或少数农人,寻一寻去年还活着的大周兵卒们。 很幸运的是,昨天她寻到一个快要被打死的兵卒,花重金买回去正在救治中。 也是从这个兵卒口中,知道这一带农田主,买到些残了的但懂农事的俘兵。 沈小叶所谓的银钱不够,根本就是做给农田主人看的,她主要目的还是通过返程,看看有人监视他们没有。 事实证明,他们这批才几百人的队伍投来,根本就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大师姐转转手里的马鞭,“随便你。不过……我劝你一句,买走一两个人没什么,但要你接连买走人,总会被有心看在眼里。 达达的牧民和农户或许想不到太多,可他们都是各部台吉的财产,经常会有人下来查帐。” “嗯,就吴二时刻盯着的劲头儿,我也不能多卖人回去。 现在多看看那些兵卒都在何处,有机会再暗中接触。”先自保的道理沈小叶非常清楚,她也就打个前站摸清地方,后边自有缇骑们暗中行事。 大师姐的师弟,这时道:“你们注意到没,这些快马疾行的人分两队,穿着都不一般。 而且他们虽然混在一起跑,却互相别着苗头,似乎在比谁更快些。” 他话音未落,身后就又马蹄声传来,三人互相打个眼色,轻轻一夹腿,让马慢慢往前走。 结果后边的马队刚一越过他们,前面有两人打马回转,扬着马鞭问他们是哪个部落的。 大师姐一个照面就甩出鞭子将那人的马鞭扫的差点落下,她用流利的达达语对着两就是一顿骂。 语速快的沈小叶听不大清,她暗自猜测大师姐该不会是达达人吧? 然后在那两人被骂走之后,她忍不住小声问太虚观弟子,可这位师弟急速给她摆手。 一直默不作声,藏在沈小叶新编的草袋里的小玄猫,传音道:“大师姐肯定听见了。” 果然,大师姐靠近过来道:“你直接问我就好。” 沈小叶打蛇随棍上:“大师姐有亲族是达达人?” “我父族几十年前被俘至漠南,后来太祖一路把北俘赶到漠北,他们被裹挟着逃。 生母是一部落台吉之女,她与我父私奔被抓回,父族尽死。 她生下我也死了,我长到几岁被打到捕鱼儿海的大周官军救走。”大师姐一脸平静的说完,拍马原路返回。 “大师姐。”师弟瞪了沈小叶一眼,“不让你问你还问。大师姐幼时在北虏没少吃苦。” “兴,百姓苦,衰,百姓苦。”沈小叶见她的马速越来越快,不禁叹道。 师弟“哼”她一声,打马追大师姐去了。 这时小玄猫钻出来道:“不是大师姐父亲的错吗?他不私奔也不会族灭。” 沈小叶:“是乱世打仗的错。” 小玄猫:“现在也打仗。” “但大周的百姓再苦,也比生活在异族统治下,朝不保夕的好些。 现在的皇帝打仗,是为了让更多百姓活着,不再被外族所欺。 能做太平犬,不为乱离人。”沈小叶说完,拍马追向前面两人。 这次她很顺利的买走了独臂青年,一路拿绳子捆着人走在马后,同时通过几位太虚观弟子观察这片农田里的人有何反应。 好几个伤残之人从农田里冲出来,但他们又很快被田主打回去。 沈小叶不忍,她有心把人全买走,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行。 身边的大师姐很满意她的自持,在远离农田之后,亲自给那年青人解绑。 独臂年青人机灵的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大师姐开门见山的说:“有机会带你回家的人,别废话,上马。” 说完就把人交给了自己师弟而不是孙弥几人带。 沈小叶很自然接到了孙弥的抗议,“沈姑娘,这人得给我们。” 她道:“都一样,回去再说。 现在给你,你还能继续和我们转下去吗?” “这……”自是要将人尽快送回住处,才更合适。 他正无奈退回之际,另一边的恒溪道长招手:“小叶,你过来。” “道长,何事?”沈小叶催马靠近。 恒溪道长说:“我和师兄打算往西边多走走,先与你们分开?” “不行。”沈小叶断然拒绝,“现在立足未稳,您二位不宜走太远。” “我俩会昼伏夜行,不给大家添乱。 往西走还有一因,贪道从达达农人口中得知,西去几百里外有一四塞之地,传说曾有金沙。”青溪道长最知如何打动沈小叶,他道: “陆观拿的财物很快就会用完,拉拢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在此开源节流是别想了,何不找到金矿为我先用。” 沈小叶听完半天不语,良久之后,她才道:“最好大家碰个头,交换一下消息再行动。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想来陆观他们也很快会有信传来。” 两位道长见她不同意,就知小玄猫也借不走,于是跟着队伍走。 沈小叶当下决定不再探查,直接返回住宿地。 他们现在的住处也简单的很,和从前的营地一样扎帐篷,唯一多出来的就是跟别的部落换来的小羊羔和小奶牛。 晚上,沈小叶等来了舅舅,却没有等来陆观。 沈长岁道:“我们注意到,附近至少两个部落的台吉,被汗庭召去。” 沈小叶:“大周官军到了?” 第二三二章 善财难舍 此刻,陆观正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他把夏护卫一队留在汗庭,自己压抑不住欢喜的催马前行。 哪怕是和他同样回来的缇骑们,也都压抑不住高兴,陛下大军已经快到达巴尔虎,距汗庭路程不远。 他们现在需要更多的财物打点,好知道汗庭的应对之策。 一夜疾驰,累坏三匹马后,他们一行回到驻地。 陆观几人一入篱笆扎起的围墙内,瞬间脱力滑下马来。 守在这边的人,一边扶住他们一边给沈长岁报信。 而时刻关注众人动向的吴二,是第一个跑来的,“陆观,发生了什么事?” “大事。”陆观喘着粗气,倚在自己人腿上,好几个人带他们擦汗按肩腿。 沈小叶跟着舅舅等人跑来吋,见到的就是吴二背着手,一脸怒意的围着地上几人转。 两位道长毫不迟疑的蹲下,给陆观几人把脉并推拿穴位。 “去,弄些小米粥给他们喝,放些参片。”恒溪道长直接开方。 吴二听的直皱眉,不过是骑了一夜马,有必要补参?不怕补过了头儿。 “诶。”沈小叶转身就去准备,和慢吞吞走来的台吉莫里赤擦身而过。 小米粥有现成的,只需大火再加些参片就行。 等她熬好送时,地点已经放在莫里赤的大帐。 陆观的状态稍微恢复,接过粥继续道:“目前,我只得到这一点消息,再多,就需要加把劲儿了。” “我们刚到,皇帝也到了?”吴二有些失神,“那什么巴尔虎距离这里有多远?” 呼德也着急,他可不想跑到漠北了,还被皇帝平叛掉“是啊陆观,我们对这边不熟悉,离的很近吗?” “我打听过,到这儿不足千里,距离汗庭更近。 不过听说是快到达而实际未到,主要是官军辎重多。”陆观没有给出具体数字,对几个叛将越模糊越好。 吴二脸色惨白,“三百里和九百里都是不足百里。 你们当知,陛下的骑兵速度有多快,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距我们七百多里,大周骑兵最快也得七天到达。 不过大家准备好搬迁吧,估计汗庭不论打还是退,都会令所有部落随行。”陆观是基于草原习俗叛定的,离了下级部落的供给,光杆汗庭啥也不是。 吴二的脑子这会儿特别灵光。“不不不,陛下最善于远距大迂回作战,七百里根本就不是距离。 我们不要等汗庭命令了,现在就走。”他马上提出要求。 但莫里赤说:“往哪走,向北数百里后,是绵绵雪原。 向西走,很可能会遇上瓦仂,他们时刻盯着达达部,旦有机会就上来咬下一大口。 就我们这点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那总不能等死吧!”吴二闻言,怒极大吼。 但是沈小叶觉得他是害怕,也不知道当初为啥有勇气要反。 大家静静的看着吴二,他咬牙道:“难道我说错了?信不信汗庭也不敢正面打。” “这个需要再探。”沈长岁很冷静,他和陆观道:“你该继续探听。” “我也想,但现在各大部落的台吉正在开会。 要得到最准确的消息,得加钱。”陆观问大家要钱,可几方人面面相觑,都不愿意出。 呼德说:“还是等汗庭命令吧!另外,得派人找回巴尔特。” 反正是打是跑,跟着汗庭就行。 吴二见众人居然不急,一口气压不下,起身就走。 “那就再等等消息。”莫里赤是几系人里最穷的,他没钱权也不大,所以劝大家先离开。 这个小会算是开了个寂寞,众人先后回自己帐内。 一坐下,陆观就问:“还有财物吗?都拿给我,必须要快。 道长们如果有,我给你们打借条。” 大师姐代替师叔们说:“只有百两银子。” 沈小叶这个管帐的刚要摇头,陆观马上道:“我记得你还买了名贵料子。 不行的话,先将夜明珠借我也行。” 沈小叶听懂他指的是空间里的锦缎,说实话她不想给,善财难舍,但舅舅拍拍她肩:“去准备,孙大哥,你跟去帮忙。” 他后边半句,使得想和沈小叶一起的大师姐,停住了脚步。 但沈小叶走向自己距此不远的帐篷时,孙弥疑惑道:“沈姑娘,你买了吗?” “买了,早前藏在车的暗格里。”还好与自己同住的其其格不在,沈小叶深吸一口气。 来到门口,孙弥也没孟浪的进帐,而是守在门外。 这给了沈小叶操作的空间,一匹匹妆花缎被她移出来,数了十匹之后她不再拿。 想了下,又把小玄猫送她的宝石拿出,“小猫儿,我可以给陆观送人吗?” “已经送你的,你做主。”大方的小玄猫转个眼又道:“买到消息后,会有奖赏吗? 奖赏会有宝石贵重么?有的话我再给他些。” “宝石大约不会有你的好,其他奖赏……得看买的消息值不值。”沈小叶据实相告。 小玄猫立刻没了兴趣,打架靠实力,争不来比自己宝石更好的宝贝,不用理会。 沈小叶用一块布包好妆花缎,搬给孙弥,他连看都没看里边是什么。 然后陆观拿到后,只休息了两个时辰,便又带人再返汗庭,这次,另外几系人都有派人跟他同去。 沈小叶十分好奇,“舅舅,他找了哪个,怪贪的。” 之前他们带的专项财物可不少。 沈长岁道:“他要买下几个太师侄子的亲兵名额,带夏护卫他们加入。” “亲兵名额还能买?”沈小叶大感意外。 大师姐笑道:“太师的侄子也爱财,不过一个名头就卖出不少钱,何乐而不为。” “玄月,你到门外守着。”青溪道长在沈长岁的床板上,摊开他画的图。 大师姐应声出去后,他和在场的人说:“十有**,汗庭会下令迁移。 达达习惯用这种办法,拖垮对手。 现在他们有且只有两条路走,看,就是这两个地方。” “这不就是您昨天打算去的地儿?”沈小叶凑近了看。 青溪道长轻轻颌首,“如果现在就退走,不会是这条路。” “嗯,本雅汗和太师的想法,很大程度上难以统一。 我们只要等两天,就知结果。”沈长岁同意。 沈小叶问:“所以道长两天后走?” 第二三三章 实用 “不,现在就走,不仅我, 毕竟是打是撤,往哪个方向还得看他们最后的选择,料敌从宽不会错。”青溪道长脸色沉静,面向南方道: “数十万人,皆是父亲,儿子,我们现在冒些险,他们就多了一分胜算。” “那道长寻物之事,要往后推了。”这就是我们的道门中人,沈小叶敬服。 但一刻,一直没有说话的恒溪道长,举起小玄猫道:“只要你把它借我们,两者未必不能兼做。” “不需要我去吗?”她也想在漠北浪一圈儿。 恒溪瞥了瞥沈长岁,和她道:“你愿意更好。”实际上,师兄后来和自己说过,越在空旷之地寻找,越显得猫儿才是关键。 虽然他本人没看出小玄猫关键在哪,但猜想师兄是在借猫儿的好运气,它似乎也知道的样子。 至于沈小叶嘛,前次铜矿已帮过忙,不用可着她一人用,当然,自愿的除外。 沈小叶刚要问舅舅的意见,帐外就传来了孙弥的声音,片刻后他难掩喜色的进来。 压住声音道:“去年的兵卒,还有千人活着。” “在哪?!”大家几乎异口同声问。 孙弥道:“独臂那个说,都分散在本雅汗帐下做军奴。 他是见到了这儿正在养伤的同袍后,才肯说的。 另外少部分残伤的被卖给牧民农户的约有百多人。” “这样,你去点选两人跟我出发前往汗庭,最好与那些俘兵里有认识人。 他们被分散着,需要有人将之串联起来。 小叶,这驻地里只能留你在此支撑,可以吗?”沈长岁也紧接着说走。 沈小叶点点头:“舅舅选几个愿意留下的跟我就行。” 沈长岁:“不,驻地里的人不宜离开太多,陆观带四个,我带两个,道长他们共十三人。 咱们五十个人里就去了二十一个,哪怕你再雇用莫里赤的掺沙子,也无法弥补。 孙大哥,你把剩下的人安排好,定不能让大家争功心切。 万一我和陆观还有夏护卫无法及时联系,接下来各种琐事,就需你和剩下的弟兄们担起。” 孙弥本想说同去,听他这意思,当即歇了心思。 沈长岁又扭头问:“道长,您看能否让玄月道长等几位女弟子留下。” 加上缇骑里五个女兵,小叶不至于在驻地感到不适。 “玄月和玄浠需要绘图,只能给你们留下三个。 但男弟子里,也有四个不擅此道可以留下的。 我建议师弟你也留下。”如此他只带走四人,队伍里少十三个,不打紧。青溪道长很快做出决断。 他在师弟反对前道:“你的长处在于医术,可以领着弟子们给周围部落的人看诊。 积累些善缘,总是有些用处的。谁也不知道我们队里的青壮,会不会在交战前被征辟上阵。” “此诚务实也。”沈长岁再没有更同意,他就是担心最后一点,如此小叶的安全又加了一层。 对她训练的女兵,除了帮她花钱壮声势外,委实不会和她出生入死。 恒溪道长则不然,他们是老交情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根本不需沈小叶再提什么,大家就散了。 待帐内只剩下甥舅两个,沈长岁道:“能给我些财物带走吗?” “几匹缎和数匹白棉布,还有就是些药丸药膏。”沈小叶刷刷的从她空间里取出,还让小玄猫把它装的一些银子也拿出。 沈长岁只选白布和柴胡颗粒药丸,但是外伤用的金疮药他只拿两瓶“我要找些低层兵士疏通,实用的东西更好。 把小猫儿送过去吧,我这里无需送行。” “舅舅,这些东西应该由我帮忙藏在你的必经之路上,你们才好更快离开而不引起注意。”沈小叶又把一堆东西收起。 小玄猫在边上:“就是就是,沈长岁变笨了。” “好,你聪明行了吧?”沈长岁想想也是,且马上把地点选择好,由沈小叶悄悄的去藏。 小玄猫有点不想走,但它和青溪走对沈小叶有利,这不就换来恒溪的保护了? 又说道:“沈小叶啥也不带出门,你却能扒出一堆东西,值得怀疑。” “那你出个主意先?”沈小叶禁不住捞起它,使劲揉几下。 “笨啊!你赶辆马车说去田里买菜呀。”小玄猫还真有主意。 甥舅俩对视一眼,同时夸道:“聪明。” 说做就做,沈小叶在把小玄猫交给青溪道长后,和舅舅赶车在外边逛了一圈儿把东西藏好。 菜没去买,但凭借舅舅的见识,她倒采了些野菜回来。 之后不久,沈长岁带着几人说去打猎,结果回来时少了他和另两人。 这让莫里赤台吉看得很迷糊,想找巴尔特人不在,另两家主事又跟陆观走了。 唯一剩下的吴二,他又懒得打交道。 于是最后来找恒溪道长打听,不料刚一照面,道长就说他气色有亏。 莫里赤不问了,转身就走,和沈小叶走了个面对面,他脑子清醒些,道:“小姑娘,这里是草原,你一个女孩子莫独个儿玩。” “台吉好意感激不尽。”沈小叶谢过,又道:“您这是来看诊吗? 午饭后,道长要出门给大家免费看诊的。” “免费?药呢?”莫里赤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手下里生病的人,没钱没甚药,看了白看。 最后还是他出了钱,道长才给的药。 沈小叶斟酌着道:“可以最低价,但不能免费,道长修道不修仙,也得吃饭。 而且,有不少药也是从药农手里买的。” 莫里赤问:“买?若是莫里部去采药,不论何种你们都买吗?我要铜钱或盐茶。” “买,只要你们有。”恒溪道长从自己专门的医帐里出来。 莫里赤笑了:“我们还真的有。等着。” 他大步流星的离开,沈小叶盯了会儿,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药材?” “你可以找你那些女兵问问。”恒溪道长建议道。 沈小叶轻咳两声,自打驻在这里后,临时的女兵队队员们,都忙着料理自家事,没空训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磨时间时,看见莫里赤牵了两头牛过来,“买不?” 第二三四章 心照不宣 明日刷新。。。。 不知过了多久,沈小棠好容易睁开眼,却是一片黑暗中有大片灰土落在脸上和嘴里。 “噗!咳……”沈小棠刚发出一点声响,忽有一双大手捂住她:“小唐低声,这里是地道。” 这双手她熟,自七天前穿越来不久,大手的主人几乎每日里给她喂饭喂药,黑暗中,沈小棠伸手摸到两边墙体,抹下满手土。 地道窄得她细瘦的小人儿都伸不展两臂,最多容下两人错身并行。 注意到前后都有人低语,她趴在黄氏耳边:“大舅母,我舅舅呢?” “你四舅在前面,来,趴我怀里歇会儿。”黄氏喘匀气哑声道。 接着,一只瘦弱的手摸来,“小唐,醒了?” “外婆。”沈小棠抓住外婆林氏的手,却发现身后多了一双手按来,“舅舅!” “嗯,没事就好。”沈长岁十分担心她,没有想到几天前自己带外甥女旅游途中发生地震,他跳下车去救助前面翻下护栏的大巴乘客时,小棠也冲了上去。 然而又一波轻微余震袭来,他再不是他,也不知幸还是不幸,小棠也一起穿越了过来。 这边,沈小棠刚想说什么,就有人传来“禁声,分开些透气”的声音。 沈长岁放开她们,“我跟周二哥探探路。”话落,弯腰快步离去。 “小心。”倚坐在外婆和大舅母中间位置,两手用力抓按双腿,感觉地道里的气流还可以。 嗯,就是多血腥味,看来大舅舅他们这些帮着巡防的,定受伤不少。 而地道大约是因为外公早几日就与人疏通过这里的缘故,也或许最前面的人打开了出口也不一定。 至于紧邻北城墙的曹家巷下是何时有的地道,出口在哪儿,穿没穿过护城河,她通通不知道。 沈小棠回忆着近日,打从原身体内醒来,她就发现自己手脚不大受控制,当时只能被人扶着坐起。 好在原身的亲人疼爱小辈,请大夫连续三天的扎针下药,才堪堪能下地。 可惜,她没有得到原身的记忆,完全借着伤病无力言法,才糊涂过几天关。 在受了人家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正恍惚不安之际,两人收到消息,第三天下午回唐家村奔丧去了。 而她,则由大舅母黄氏接手,外婆还得照顾另两个病号分摊家务,也只能抽空看她一眼。 在次日一早,忽有一少年跌跌撞撞寻来她房间,当时他两指比心,开口就道:“小棠?” “舅舅!”她当时就意识到,少年就是前世的亲舅。 两人当场相认后,她才知舅舅也没有他的原身记忆,且因他原身平日习武,仅用三天就能行走。 并且他从同住一屋,一起看诊的侄子那里慢慢问出了好些消息。 舅舅讲:“我现在叫沈长岁,老幺十二。沈家两老有四子一女,长子长女幼子成人,另两子夭折。 大哥沈长寿三十,妻黄氏,子 …… “买。”看着似有牛黄的牛,恒溪道长大手一挥就买下。 结果在解刨牛时,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沈小叶注意到,大师姐在人群后给自己打了个手势,是告别的。 等到午饭时,她就知青溪道长带队离开了。 虽然引得有心人连连侧目,但是大家谁不是偷偷派出几批人打听消息去,心照不宣罢了。 其其格更彻底,找到亲族之后就没有回来,且让巴尔特捎信,“训练好的妇人们,都给你用。” 沈小叶拒收,她自己则给恒溪道长打下手,帮驻地和附近的人治病。 道长医术好,有的人扎两针就好,也有人买到便宜的药,吃过三天基本上就痊愈了。 沈小叶听完她 而好人有时会有好报的。 几天后,附近一个稍大些部落的少年牧民,跑来找恒溪道长说:“道长,明日汗庭要征兵,我们台吉刚刚讲的。 说是,一会儿就有传令兵通知各个小部落。” “要打仗了?”沈小叶和几个太虚弟子齐刷刷看他。 少年回忆了下,道:“台吉没有说要打仗。” “多谢你。”沈小叶又拿糖送人,她存了好多。 少年接过一捧,欢快的离开。 沈小叶一拍手:“我得告诉莫里台吉去。 几位师兄不在五行中,还是莫要参加了。” “可我们的度牒,在这儿没有人认。”一位太虚弟子摊手,他敢拿出大周的度牒,分分钟被人追杀。 恒溪道长摆摆手,“征了就去,战场上反转的事太多。 你们找到机会,帮自己人打即可。” “嗯,我这里有做好的红胖袄,里面没填棉花。 回头你们可以带着,随时可在交战前穿在里边。”沈小叶知道孙弥那队斥侯,身边都藏有红胖袄。 不过,这些人说不定都会被征走,而舅舅和陆观好几天没传来消息,真到了自己顶在最前的时候了吗? 她见过莫里赤之后,才知自己想法天真了。 “我收到消息,大汗和太师一个要打打,一个能不打就不打。 只这个就议论了好几天。”莫里赤又道:“但他们都决定,各大小部落带上所有家资迁向呼伦湖北岸。 凡有十六岁以上男丁,择优送去了。” 刚刚报信儿的少年,说的可没这么详尽。 沈小叶定定看向他,莫里赤坦荡回望,道:“巴尔特说的,他给上边送了美人儿,提前得到了消息。 此事,为何不见陆观沈长岁传信?他们把你们丢下了。” “应该是有事被缠住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或者什么时候谁来挑人?”她得弄清楚好让缇骑有所准备才行。 结果莫里赤说他不知道,还说:“你们派个人来,大家商议向汗庭集合时,各家应负起的职责。 还有你租借的妇人,也,集合起来最好。” 好个鬼,到时你令他们回家保护各家,却由她来付钱。 沈小叶表面不动声色,“我那找个人来。” 她告辞离开,心想现在消息真真假假的,不知谁下的令,大小部落一起跑路。 坚避清野的策略,不是谁都能转的转。 她一路疾步走,驻地上诸人来去匆匆,但是紧迫起来打包走,似乎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第二三五章 听 “道长何出此言?那些麦子丢在田了也是便宜了虫兽,能有人愿买,两相便宜。 还是您觉得所有部落迁走之后,能及时赶回来收割?”沈小叶是真的这样认为,由于这边比中原冷,麦子成熟要晚一个月。 恒溪道长却指出:“田里还是青麦,买卖双方定会发生冲突。 特别是在这个举族突然迁移的当口,草原百姓们因恐慌惊疑,很容上火口角并最终械斗。” “我没想到这些。”沈小叶听他说的有点道理,但也不能把自己刚提的建议收回。 更何况她听见马蹄声开门,就看到留下的男丁们带领几十个壮妇出发了。 她未必不知后果,且道:“现在也拦不下了,最多我们不去。” 恒溪道长摇头,领弟子们收拾东西去了,只留一个最小的女冠在这陪她。 这女冠才将将十七岁,名为玄妙,她道:“械斗会死人,特别是草原上更甚。 若你不杀伯人伯人却因你而死,师叔担心伤你阴德。” “玄妙道友,你觉得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先祖侵我中原时,在乎过我族百姓吗?”沈小叶反问她,自己不过出了个主意买粮的主意。 顿了顿,又道:“与我同一想法者,附近部落里恐不在少数。 我何德何能,可以隔山催动他们起矛盾?” 玄妙叹声气,“也对,那咱们快些收拾东西?” “嗯。”事实上,自队员们分批离开,除了自己衣物棉毡,沈小叶倒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干粮什么的,早在几天前舅舅已采买回来过,且空间里还有两大麻袋大米,能供她和剩下的太虚观八人,吃个半月。 整个驻地到处在收拢东西,帐篷在一个一个拆去,天色在慢慢黑去。 接近傍晚时分,几家男丁终于带人带了一挑挑青麦回来,且每个人都灰头土脸,有人脸上带血,直寻到恒溪道长治疗。 沈小叶这才知道,他们找到农田时已经有不少部落的人在那割麦,农户们被挡在田外。 一问之下才知,别的部落是抢麦子来了,根本不出钱或物。 然后,吴家人就带着众人冲入田里抢一处割,结果后来争地盘和别的部落干了架。 因为带去的壮妇们曾跟沈小叶训练过,反击快准狠,倒没有死人,还都跑来谢她,且说明天还要去抢。 只是她们想的美好,次日农田里的青麦和还是青杆的大豆,尽数没了。 沈小叶拖延大家离开的计划,基本没成。 午后,她赶着马车,跟着本部的人汇合到望不到头的车队里。 如此走了好几天,仿佛根本就没有走出多少路,今天又被堵在了路上。 沈小叶很难想像,大草原上怎么会堵车翻车?但事情就是发生了。 她想下车去探探,却被玄妙按下:“师叔已经往前边探去了,他说不能把你丢了。” “我听见谁在叫我。”他们九个人,加上两个残了的伤员,因为人数少,自然位于莫里部落的尾部。沈小叶九人共计有两辆车,九匹马。 首辆上是食物和水还有俩男伤员,后一辆是杂物,两车由她和女冠们分别赶着,两侧有男弟子护卫。 玄妙与车边骑马的师兄对视,周围乱糟糟的声音,人仰马叫,哪哪都是人和牛羊。 间或有牧民的狗在汪汪大叫,把些个襁褓里的娃娃吵醒哇哇哭不停。 此时已经进入五月,升高的气温也让人管不住脾气,前后左右吵架的数不胜数。 他们仔细听了会儿,还真听见有人喊小叶,正顺着声音的大致方向找着。 沈小叶又听见了,她刷的站起两手作喇叭,大声应道:“在这儿!是其其格吗?” 然后抓起刀挂上块有色布料,用力挥舞。 “是我,挤不过去。”其其格在她侧后,隔了两个车队,看见沈小叶在打旗后,她也摸出颜色鲜色的汗巾,系在刀上回应。 沈小叶终于看见了回应自己的旗子,而其其格本人从高大的骑卒后逐渐露出脑袋。 两人相互打着旗语,准备晚上时再见面。 可不到中午,沈小叶感觉后边的各小部落正死命的往前挤,自己这边两辆车不由自主被后边的人顶着往前走。 “玄妙道友,还是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再走。”几乎她话音刚落,车后传来其其格有气无力的声音,“拉我一把,人快挤扁了。” 沈小叶几人伸手好几双手,使劲儿把她拉上车,再要拉陪她的人时,其其格不让。 她靠在车上喝了沈小叶给的所谓凉茶,就低声道:“说皇帝很快就追来。 可你看好些人不信这个,总以为天下就这么一丁点的大。他们天下无敌。 然而事实上,被大周扫虏快扫进老巢了。” “可知到哪儿?”沈小叶深吸一口气。 其其格不知,但她知另一点:“我们做个交易,帮忙弄些刀什么的来吧。 钱不是问题。”她十分迫切想要,亲族们也需要有足够自保能力才行。 沈小叶遗憾的道:“我这没有,莫里赤新娶的女子应该有。” 其其格苦笑道:“她都发给了莫里赤的好仆们,就算有她也不给我匀。 所以你出面买,再转送我,能算咱一同醒了。” “我试试吧……”沈小叶刚一应下,车子被后车撞上。 她蹭的跳下车,再要和玄妙再次抓住其其格之际,后边赶车的终于制住马不再动。 他一连串道歉让年轻的道长们不好意思要赔偿,于是纷纷退回车边护住车和人。 沈小叶注意到,后边状况不断,叫骂声越来越多,前边也是一样。 她支起耳朵细听,似有人在讲,大周皇帝追来了,本雅汗令大家日夜兼程。 其其格紧张的抓住她:“帮我找莫里赤的新妇,弄来三十或五十把刀,得快。 我的亲族不能没有自卫能力。”否则等待她一家的就是灭顶之灾。“等晚上,现在过不去。”沈小叶待要再安抚她,就见从侧后方挤来了恒溪道长。 众弟子立刻迎上被他止住,并道:“看好车马。” 说完,他靠近沈小叶道:“晚上休息后不走。” “为何?”沈小叶想问的话被其其格先问出。 第二三六章 次日刷。。。 月夜无风,整个山林都似乎沉睡下去。 树上鸟巢下方的树洞里,两只雏鹰也挤在一起安静了下来。 但它们身侧未远,一身草屑满脸青紫的沈多却悄然爬向洞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张爆破符。 洞口结界连带着树洞都“嘭”的一声炸开。 火光中,两只雏鹰满身血慌忙展翅,歪歪斜斜落到山崖下,发现它们的猎物和窝都没了。 啾啾啼叫中一只巨大鹰身遮天飞来,把它们带到不远的石台上,鹰目四射间挥出了万千风刃。 可惜崖石翻滚,巨木碎裂间也不见小修士的身影。 鹰妈妈很是生气的盘旋此间,势将毁了它家园伤它幼崽的小修士找到,连崖底浑水河都遭了它的风刃劈砍。 而沈多早在树洞炸开的瞬间,就扑入崖底的水中,此时已是随着湍急的水流涌向十多里外。 她仅有炼气三层的修为,早在被抓到时就被耗的干尽,又接连两个时辰被两个小雏鹰当沙包踢,还不曾正经恢复过灵力。 纳宝袋被那二阶银背鹰搜了去,幸好里面没什么宝贝,她一向会贴身藏些灵符,这才趁机逃出。 现下什么底牌都用尽了,连个灵气罩都撑不起来,硬是凭着炼体的体魄,抓住截断木抵抗水流的冲刷,还有心情想:散修果然不好混,遇到个二阶妖兽就差点歇菜。 幸好浑水河流经雾淞妖林的水又急又浑,向来没有妖兽存身其间。 “唳!” “没完没了还!”沈多听见这声熟悉的叫声追来,丢开断木将身体下沉。 无奈水太急她太弱,心里狂喊:空间空间,系统系统。 好嘛,一如继往没有金手指出现。 眼看鹰妈妈俯冲下来的利爪就要抓将下来,她也不能作以待毙。 小小的丹田急速运转,身周的水也被她搅得更加奔腾,灵力似一股旋风从她身上荡开。 鹰妈妈伸下的爪子登时缩回,她是有崽的娘,可不行搞同归于尽这一套。 于是不甘心的扇了道风刃,冲天离去。 沈多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任水流将她抛出老远,丹田好疼,自爆什么的一点儿也不好玩。 随波逐流中,她暗自检讨:自己大约是穿越界之耻。 胎穿十二年,还仅仅是个散修。 想她前生卷极猝死,再睁眼就胎穿成修士的女儿,还不及美梦御剑飞行逍遥云端时,传来今生父母于秘境中身亡的消息。 比之前世高中时父母离世还早十几年。 都说父母祭天法力无力,老天早早收走了她两世父母,也不见她厉害到哪儿去。 反倒不足三岁的她成了孤儿后,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立时走个精光,还好她是小孩的身大人的魂,半分不在意。 到五岁上没测出灵根,被沈家送到凡人界寄居。 沈多本来不想说话,但她人生三大事赶来了,“我要更衣。” “啊,你衣裳呢?”涂二丫没瞅见。 沈多不装了:“要去官房嘘嘘。” “娘……”涂二丫跑了出去,沈多跳下床跟着。 却被赶来的翟氏一把抓住,“妞妞你会说话。” “我要嘘嘘。”沈多抓狂。 翟氏满脸放光:“好好好,二丫提个新桶过来。” 沈多被推回房间,一场忙乱后她不也难为情,反正现在小屁孩儿一个。 洗漱后她毫不客气的跟这家四口人早餐,充分卖萌加引导,一顿饭下来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原来,这家男主人涂山曾被沈十五救过,昨夜恩人送来她说是家人受迫害遇难,需要送入农家养大。 夫妻两个老实人就同意了,且还收下了嫁妆答应儿子娶沈多当媳妇。 看着翟氏拿出的嫁妆,沈多无语至极,那一袋银钱分明是沈溪给自己零花的。 翟氏见她严肃起小脸,不确定的道:“给你拿着?” “不用,婶子放着给家里用就好。”财都露白了,她还要个鬼,且目前看这家人都很老实好相处,比那拿了钱还糟践人的强多了。 翟氏满心欢喜收下:“我给你放着,成亲时 …… “坐上车讲。”恒溪道长被挤的很累,待她俩又坐上板车, 他声不可见的对大家说:“我见到长岁了,他说现在两个主事的已经分开走。 我们这边被前边的车马引导着跟大汗。” “不可以跟他。”其其格马上发声,她从亲族那里得知,很多部落并不支持这个汗王。 “舅舅还说什么了吗?”沈小叶一听就知道舅舅要跟着汗王走的。 恒溪道长说:“就想办法别挤在一起,尽量不走。” “怪道我族叔让我借刀,他今天说现在走的方向不大对。 不行,我得通知他们晚上留下。”其其格无心再留,沈小叶担心她挤出问题,就央了一位太虚师弟护送。 人一走,她立刻问:“还要我们做什么?” “散布汗王要领大家穿越瓦仂部,目的是回去蒙兀儿国。”恒溪道长说完,发现她还在期盼。 于是道:“你舅舅只想你活着回家。” 沈小叶点点头:“我知道,玄妙道友,能陪我去见莫里赤的新妇。” 玄妙见师叔同意,也就陪她去,片刻后,太虚观弟子两两一组开始挤过一些部落车队,嘴里似真又假说着大汗和太师分家了,他们这些人分给了大汗。 然后,都不用说很全,到了晚上,不少部落都没有听话的赶路。 其其格干脆带族人扎营在沈小叶的车帐篷不远,十分方便她把买来的三十把刀取走。一夜无话,次日天明后,沈小叶陡然看见青溪道长带队归来,吓了一大跳。 十多天没有见到小玄猫,她心里记挂到不行,结果这家伙睡的死死的。 “道长,有这么多人选择不跟风迁走,是不是你和大师姐他们昨晚就开始行动了?”沈小叶只能这么想。 青溪微微颔首,“我们西线回来了,但玄月去往北线还未归。 不过已经约好过,最多月底,她就会见机返程。 今天还要追追前边的人,继续游说大家留下。 你和师弟多找些人,向后探探。”他拿出新绘的地图给她看。 沈小叶秒懂:“最好留下多种引路的标志?” 第二三七章 威武仁德 茫茫草原之间,夕阳余光中,点缀着绵延不绝的轻骑,他们坚定的朝着北方前行。 这队伍里,有一处最为精锐铁骑,拥护着一位身形健壮之人,只见此人甲衣利箭,兜。。下一双锐目精光内敛,样貌和长长的胡须,被面甲遮了个大半。 他身边只有令旗不见显示身份的大纛旗,但却是这里身份最高的。 此刻他策马远眺,问起左右:“今日塘骑最远放出多少?” “回陛下,定为五十到八十里,依拱卫司标记的一线,最远已达百里之外。 盖因陛下慧目如矩,那本雅果真朝这个方向逃。 昨晚这一线,发现不少部落迁徒的残痕。”左侧一位将军立时报上。 他是真的对陛下心服口服,当日抓到一个达达汗庭小吏,从其口中得知本雅汗和阿鲁闹翻了。 众将军们担心去年扫虏大军受骗故事再度上演,纷纷劝陛下谨慎。 然则,陛下从小吏复述汗庭各方每次议事后的言行中,判断出北虏确定闹意见了,且当即立断丢下中军,仅带两万骑兵先追有了踪影的本雅汗。 现在看来,快追到了。果然跟着陛下打仗就是捡军功。 这位将军发自内心的夸皇帝,虽然他的词句不华丽,但感情特别真挚。 皇帝早就对臣子的恭维免疫,沉吟片刻,道:“传赛罕过来。” “诺。”将军向下吩咐之际,一骑快马从北疾驰来。 并凭着令符很快来到皇帝跟前,行下军礼道:“陛下,有拱卫司缇骑带领四五部落首领来投。 其中,还有沈长岁沈公子之甥女,说有要事需面禀陛下。 目下诸人距此还在二十里外。” 皇帝:“传。” “诺。”塘骑迅速退走,换了马匹后,取了一瓣蒜嚼下,打起精神就再度向北飞驰。 还好他年青熬的住,没在陛下面前失仪,他们昨夜远探百里后有休整一两个时辰,否则今日又来回疾行近百里回来报信精神不振,必然惹陛下不喜。 二十里的距离相对于快马而言,在相对平坦的草原,不用太久就能到达。 更何况,沈小叶这一行人也没歇着,骑马南下的速度并不慢,所以双方在半路就遇上了。 几个部落的头头一听大周皇帝陛下准他们觐见,都恨不得飞身即到。 在他们被带到行进的官军面前,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着甲轻骑,和见每个兵士一人配三马,其中一匹马驮着的分明是重甲,万分庆幸自己早早投来。 待到拜见皇帝时,个个都紧张到不行,哪怕觉得见识过世面的其其格,也大气都不敢喘。 听着皇帝对族叔等人的抚慰,虽然未接受他们加入大军作战,但也令身边的将军招待他们休息。 待到他们退下,皇帝笑着道:“行军途中一切从简,官军昼夜追敌,你们就长话短说吧。” 缇骑先上报了近期汗庭的动向,“陛下容禀,沈长岁沈公子现在本雅汗所落之下,这位汗王眼见太师的盟友们未如约出现,索性在前往额尔古纳的半路折向西行。 其中能战之兵有……其本部眷属约为……尽数…… 经判,本雅汗主力日前大约已经距乌勒扎不远。 而阿鲁太师……分开……” 这里是空旷之地,别看已经入夜,但官军们还在行军,皇帝仅是找了个不影响行军的位置接见大家。 夜幕下,只有几个数兵士举了火把,在这一小片照明。 沈小叶站在青溪道长之侧,悄悄的偷瞄皇帝,不料,先是扫见一个熟人。 是赛罕,居然穿着和赵百户同样的装束,这是成了大周百户,那阿古拉父子呢? 她转念一想,能带在身边,看来,皇帝对性情直率的人更喜爱。 她目光移开前,赛罕还冲她笑笑,似乎在说,没有想到吧? 刚好皇帝听完缇骑的汇报,问了句:“你们认识?噢,俺想起来,赛罕是被你这小丫头和太虚观高功抓住的。” 皇帝真的跟传闻中一样接地气呀! 沈小叶不敢倨功,借机抬头瞄了眼皇帝,拱手道:“都是恒溪道长的功劳,我不过在外边守个门。” 她没看见赛罕苦下的的脸,而是继续道:“且恒溪道长现正在各部落间游走行医,以便传播我大周官军之威武,陛下之仁德。” “哈哈哈,是个会说话的。那就说说你的要事。”皇帝看着她年龄和自己女儿一般大小,却能远出塞外为国筹谋还不叫苦,于是语气不禁放柔和些。 沈小叶则道:“是太虚观前辈发现漠北铜矿金矿之事,详细还需得这位太虚观青溪道长来讲。” “金矿?!”皇帝眼睛微亮,对着青溪道:“高功可亲眼所见。” “回陛下,贫道已实地堪察过。”说着,青溪道长就将背着的地图打开。 沈小叶和缇骑帮忙展开,皇帝近前一看,上面不止标了矿位,还有漠北更北的地形。 青溪道长将新近找到的金矿指出,他当时从废弃的坑洞进去过,从里边找回了师叔祖留下的愿力石。 幸好没有再削去更多,看着还十分完整。 不料愿力石一取下,小玄猫好奇的挠了缺口下,愿力石上的光茫居然渡给它不少,还让那只小猫儿吃撑一睡不醒。 道长敛了敛心神,估出两矿大约可再采出的量。 皇帝听的很认真,但在道长指向另一银矿还在寻找时,皇帝打断他,并指着乌勒扎河的标记,“我们距此,不,是本雅距此还有多远。” 上次,赛罕说那条河谷是四塞之地,本雅西归的必经之路。 但是皇帝得考虑只带了二十日口粮的士卒们。 青溪道长报了个数字,并指出其人主力现在应该快到鄂难河。 赛罕也补充了几句,他的意见也都很大胆,但他知道皇帝不会因这个罚他,只会说:真心投奔大周的,他相信。 一如决定先追本雅汗时,他指出乌勒扎的重要时,皇帝也说了差不多同样的话。 而沈小叶看着图上两地的距离,她不知道比例多少,一时无法算出具体数据。 但这张临自铜矿的图,此时又补充了不少线条和地形。 皇帝盯着图良久,才令人把将军们都喊来,详细看看再说。 于是,不论沈小叶还是缇骑,包括赛罕都被请出老远。 第二三八章 暂勿订,明日替换刷新。。。。 “呜呜……”破旧的乡间小路上,一条银灰色的小狗连跑带跳着,冲进了村尾青砖小院。 沈夏听到它的叫声,忽地从厨房迎出,她蹲下摸着小狗的脖子,“是二哥他们回来了对吧?” “呜呜……”小灰狗不断的蹭着沈夏的腿,还咬住一处裤角,要带她去看。 “阿水,我们在家等着。”沈夏眼睛看向小狗,却是不聚焦的,“水盆里我换的新水,你先去喝。” 拍拍阿水的头,她摸索着回了厨房,继续烧着热水等待。 听着厨房门口阿水喝水的声音,沈夏有一刹那的失神。 她本来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父母兄长疼爱,毕业后在家里承包的山林工作之余,加入了山林搜救队,一次救援之际,她抓上了差点掉崖的队友,自己却滑落了下去。 当时,她拼命的想抓住石壁上的植被…… 再有意识时,她被一团温暖包裹,不久后就重新来到世间。 当时只隐约听到了吵闹声就睡了,几度饿醒身边都没人,还好被爹娘捡到才又拾回一命。 四年后,三位兄姐带着自己,从边关跟人跋涉回京,安葬爹娘骨灰后,归乡定居过活。 起初,她以为是小婴儿的原因,看什么都看不清,直到磕磕拌拌长到一岁,才发现她真的看不见。 爹娘也曾带自己找边关最好的大夫看诊,大夫们都说无能为力。 回京后大哥找大夫看,也是一无进展。 唉,沈夏长长叹息一声,这世生身父母未曾谋面,前生父母也不知如何了?亏的有哥哥,二老今后也有个依靠。 感觉阿水趴在脚边,她顺手抚顺它的毛,闭上眼睛用精神力看它。 只见阿水乖巧的依在自己脚边,一身的银灰毛色沾了许多土,是在路上沾到的。 沈夏帮它拍打身上的泥土,不由感慨起来,虽然她眼睛看不到,但是老天待她不薄。 她长到三岁时,被大姐背到边城外迎接爹娘大哥凯旋,睡意朦胧间居然能看见了。 尽管只有闭眼时集中精力,才能看的到,但她却很满足。 更何况,自己脑袋里还多了个小空间,似是前生落崖时,抓到的一株小树苗。 此树长的与花椒树很像,有倒刺长勾,只结了一个红色果子,形状颇似圆形茅草屋。 沈夏的空间就是这个茅草屋,她能在里面存放东西,还保质保鲜。 许是发现沈夏闭目看自己专注,阿水仰着头呜嗷嗷叫了两声。 沈夏点了点它脑门,心道:这哪里是狗狗,分明是只小狼崽。 在他们兄妹四人搬回乡下的当天,就发现有这么一个小家伙儿占着厨房当卧室。 现今,它也成为这家里的一员了,只是只长年龄不大长个儿。 耳边听到水开的响声,沈夏停止烧火,起身掀开旁边另一个灶,米粥也已经煮好了。 她盖上锅盖时,就听到院外的车马脚步声。 沈夏急忙闭目出屋,就见二哥牵着马车进大门,大姐从车里跳下,只来得急拍拍她的头,就慌忙去掀门帘。 二哥沈恒与同来的兵校,一起把大哥沈黎抬进房。 沈夏看到大哥衣衫被剪破,上面一片片干掉的血迹。 她趋步向前,手臂却被跟来的同村大婶抓住,“阿夏,你哥这是?怎么流这么多血? 他不是在京营刚升了总旗吗? 才太平几年,不会哪儿又要打仗吧?” 沈夏蹙眉,听着几位乡邻的窃窃私语。 “看着伤的不轻呀?” “这到底出啥事儿了?” “这黎哥儿,好不容易借他爹的名头,谋了个好差事,现下……” “听说前段时间,有皇子进山狩猎,会不会……” “混说什么?都回家做饭去,要么就下地薅草松土。”涂族长出声喝斥,把跟来的邻人赶走。 他转身看了一眼不做声的沈夏,叹着气抬步往正屋去,不一会儿就与沈恒和几位兵校出来了。 沈夏听到兵士们与二哥做别,她又重新闭上眼,伸手往屋里去,阿水跟着她跳进门槛。 “大姐,大哥怎么样了?”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大哥,沈夏抓住大姐问。 沈婳抹抹微红的眼角,扶她坐下道:“大夫说大哥伤了内腑,以后不能再在京营了。 你坐着别动,我去烧些热水熬些药。” 说着就曳曳薄被角轻步离开。 沈夏挨着床边,轻唤:“大哥……”她除了一些急救方法,没有医术的,只能眼睁睁干看着。 这时,沈恒推门进来,“阿夏,他们百总说大哥外伤恢复的快,只是大营里不如家里照顾的好,才通知咱们的。” “他们给大哥办了退籍文书?”沈夏想到大姐的话发问。 沈恒摇头,“没有,说是请了御医治疗,小皇子还专门送了药材和银两。 刚才,百总也留了银两,说有事去找他们。” 顿了顿,他伸手摸大哥的额头,“他说,没有大哥挺身护着,那头猛虎咬伤小皇子,他们都得赔命。” “恒哥儿,来提热水给大哥擦洗。”屋外传来沈婳的喊声。 沈恒默默的出去,沈夏闭目看着大哥,恍惚间,她看到大哥的眼皮掀动。 下一瞬,沈黎双目睁开,满眼赤红的他,一眼就看到床边的八九岁女孩儿。 是人?是妖? 他捏出法诀要出手时,却发现自己没有灵力,动用不了法力了。 在沈夏要张口的同时,他猛然坐起身,右手如鹰爪般抓住沈夏的脖子。 沈夏第一反应就是双手夹紧他的手臂,凳子被带翻时,阿水也在此时扑到床上挠人。 正在沈黎挥开阿水,右手紧箍时,沈恒提水进来了,“大哥,你作什么?” 一桶热水被他扔翻,沈恒扑来用力掰开沈黎的手。 沈夏大喘粗气,身下凳子差点拌倒她,她觉得不对劲儿,使力闭眼看到大哥二哥扭打到一起。 才十三岁的二哥,已经被大哥掀翻到床上掐住脖子了。 沈夏顾不得其他,冲上一个手刀砍向大哥的后颈。 只见沈黎一僵,随即软趴在沈恒边上。 “二哥。”沈夏伸手拉喘息不止的沈恒。 房里的响声,惊动了厨房的沈婳,她跑进来一看,满地的水气,翻掉的水桶凳子。 第二三九章 要务 皇帝当然没有把两位各有长才的道长,放到站场上。 他们两位早在敌我双方对战之前,就与五百铁骑找那金矿去了。 对此,跟在皇帝身边的人都不知道,更何况是身在敌营的孙弥。 不过,已经见到皇帝的沈长岁知道了,现在打掉本雅汗一部的有生力量,皇帝考虑再进攻阿鲁太师了。 “陛下,不等抓到本雅汗吗?”终于在战斗结束两天后,追上皇帝的文臣心有疑惑。 皇帝扫了眼几位风尘仆的学士,漫不经心的说:“败兵之将追之无益。 现在已经收到阿鲁一部的消息,我军士稍作休整之后,直捣达达本部才是要务。” 对这帮儒生学士们,他是不满意的,眼光只放在他们眼睛能看到的那一亩三分地,却不知那些地能年年出息,全赖兵士于边关用命,拒敌于家门之外。 文臣们面面觑后,有人已经猜到些缘由,有人却完全理解错了方向。 但皇帝没给他们多少时间,已经在分派诸人点验俘获,因这战,几乎所有跟随汗庭的部落,都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请降。 人太多了,皇帝一点也不想收下他们,让近臣们出去安抚并让其放下武器自散而去。 正忙着打扫战场的沈长岁,被人叫去收点达达人放下的刀兵。 而来叫他的人,居然是林大学士。 沈长岁挺意外的,“您怎么也在随行队伍里?”他记得随军文臣,尽是南方臣子,皇帝故意带他们上战场亲历战事的。 林大学士道:“我主动上书请求的。 闻听你在医帐帮忙,趁此机会找你聊聊。走,边去点物边说。” “您是要和我讲请开边市吗?”沈长岁已经猜到他的来意。 林大学士赞赏的颔首:“以我官军之锐气,寻到达达主力重创其部当不在话下。 以往出塞扫虏,很难寻找到达达本部,但这次阿鲁收拢所有部落迁徒,等于给他自己套上了枷索,找到并逼他一战不算难事。” “陛下布局在朝贡,边市……除非前朝皇裔尽灭,现今的太师被生擒。 而我方又能保持有连续几代优秀的智者,在草原行纵横之术。否则只杀几个北虏的重要人物,隔几年它还会再冒出一批。”沈长岁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但从前与瓦仂及兀良三卫的边市,并不尽人意。 且还因执行过程中的疏漏,让对方细作更加活跃,更甚者走私者日增,利被商贾所得,朝廷却未得其利。 林表叔,您能保证再开市之后,剪净这些弊端吗?” 林大学士笑道:“所以才来找人集思广议啊。 岁哥儿,开边市有利于我北方生民。 你在潘先生那儿求学,又常理实务,应知迁都之后京城人口日益聚增。 但北方地贫粮少,日常之口粮,已经有了依赖南方之像,常以往必受掣肘。 开边市可互通有无,不仅带动北方桑棉,那草原上的牛羊能以低价为我所用,若五成农户都能用上驯化过的牛耕地,粮食亦会多收。” 据说,这孩子不仅带队打入北虏的汗庭,且还将去年被俘的兵卒串联起,彻底扰乱了本雅汗仓促间组起的阵战。 而且还能功归与上,让千余兵卒把亲率大军来救他们的皇帝,感激敬服到了骨子里。 还未入仕即简在圣心,将来必不可限量。借上疏之事把他引见给诸友,想来也算美谈一桩。 顿了顿,他又道:“此事也不急在一时,待回京提不晚。 不过,补前边市的漏斗之法,我这边已有些想法,一会儿帮我参详一二可好?” “能效此劳是我的荣幸。”沈长岁并未拒绝,多学点东西很不错。 林大学士又道:“嗯,还有一事,一匹布或绢到达边关,所过关口花费几何,终得利多少,不知你那里有无实数?” “小叶的布有限,我家目前也没实力组车队贩货边关。”沈长岁心思一动,“不过院试之后,我倒可以走一趟一试。 但从灵河到宣大,或到蓟镇,经过的税关不知凡几,您是要我们尽数缴纳,还是学商贾们蒙混过关。” 林大学士道:“车马和些许人力由我帮你提供,两样所费结果,我都需要。” 没有实际的数目支撑,他的奏疏就如同水中捞月。“嗯,不过此事你还是勿要亲自操刀。 我看你大哥和甥女,也都善此道。且他们都读过书,到时每日将行止记录一下,也不成问题。” “我需与家里商议。”沈长岁虑的是两个亲人长途贩货的危险值。 林大学士并未要他马上答应,但在几天之后返回临时大营,他见到沈小叶也在此后,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沈小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当作实验的目标,但知道了也不会反对,归家后她是要开发些边地的生意。 此刻,她一看到两位道长出现,立刻就找青溪道长问:“小猫儿已经睡了好几天不醒,还请道长教我叫醒它的办法。” 她还想请恒溪道长帮着给小玄猫看诊,前两天找医帐的大夫问了句,老头一听是只猫,都气的把她赶走了。 “无事,再睡个几天自会醒来。”青溪道长给师弟使个眼色就溜走了。 当恒溪取一丹药喂给小玄猫时,沈小叶终是起疑:“它受了内伤?” “没伤,但不知是否中了师祖的符阵,怎么扎它针都不醒。 这瓶丹药留给你,每隔七天喂它一次,保持它生机。”恒溪道长也没办法。 沈小叶急道:“它会一直不醒吗?丹药吃完您还给吗?” 恒溪道长有一点点不确定,但小猫儿正常的呼吸和体征,都显示它没事,“不会,吃完后你上太虚观拿去。 我这边接了皇帝的任务,不能与你一路回灵河。” 沈小叶半信半疑,不禁问:“你们该不会去探矿吧?” 恒溪道长点点头,“看见了吗?皇帝带着一队百户官进帐议事。” 沈小叶:“没看见,议军情或发奖不是很正常吗?” “那些是新任的百户,且是你舅舅联络上,被皇帝救的人。”恒溪道长干脆挑明讲。 第二四零章 追 沈小叶懂了,这些人被皇帝安排去挖金矿了,怪道大军回来休整时没押俘虏回来,原来是弄去采矿了吧? 她没有再追问,而是找到舅舅打听有陆观的消息没有。 沈长岁道:“有了,但你不能跟我们去。 陛下已经着人,把伤兵和没有马的步卒,送回开平休养。 你跟他们一起走,回家替我看看外公外婆,再看看大嫂生的男孩儿女孩儿。” “不,我得弄些战利品走。”沈小叶可不是无欲无求的,她道:“别的不说,牛羊带回去卖掉,能换不少银子。” “不行,现在被兵卒们接收到的牛羊,都要制成军粮。 任何人,不得擅动。”沈长岁马上掐灭她的想法。 沈小叶却道:“听说达达本部的牛羊比本雅汗多许多倍,我可以等到官军打败阿鲁太师。 舅舅不必劝我,下次打扫战场我也要去。” 接着她又转移话题道:“对了,上次和莫里部交战时暗箭伤你的,是吴二的亲卫。 这两天其其格告诉我的,她见过那杆箭。” “我知道,而且吴二和他的人,已经死在战场上了。”沈长岁比她先查到。 “即然你要留,就在医帐搭把手,记得和玄妙及女兵一起去,有事可以去寻林学士。 这几天抓紧时间休息保持体力,接下来又是昼夜行军之时。” 沈小叶连连答应下来,到皇帝再度出发时,她终于明白舅舅的意思。 皇帝真的神速,又一次带着轻甲骑兵一人三马追击。 他们这些隶属后队的,基本就追不上最前边,从六月初二开始,每天行军时间九个时辰,三餐和休息喂马的时间,最多只有两三个时辰。 那些文臣们,更是有好几个支撑不住拉了队。 林大学士把沈小叶叫到身边以做照应,“受不住的话就留下。” 沈小叶正指这一波挣钱呢,“没事,近几个月我已经练出了昼夜行军的诀窍。 披星戴月可不止男子能做到,您看我身后的几位,都是女子,最大的不超过二十五。” 超过的大师姐,现在还没有回来。 被她念叨的玄月,此时枕在娥眉月下,呼呼大睡着,她连着绘图太累了。 “你们都是好孩子。”林学士年轻时也常下地劳作,有暇时央着村里的长辈教些拳脚,且他至今也没拉下。 所以七天过去,他还有精气神在。 但坚持到现在的另两位学士,就没这么轻松,其中一位刚道:“要不休息会儿。” 前边队伍里就传来兴奋的大叫,那些兵卒们举着火把疾行起来。 “发生了何事?”林学士和金学士齐声问道,但没人能回答的出来。 只有沈小叶说了句:“追上了达达的太师?” “不会,你们看,陛下中军那边的火把未动。”金学士遥望前方火光,其实他不确定自己看的见中军,“我们催马看看去?” 他这个记录皇帝北征日常的大学士,不能老被甩下好远见不到皇帝。 “我怀疑陛下没有在中军,又跑去前哨了。”林学士表示同意,他太了解皇帝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且一打仗就精神的不得了。 但另一位学士实在跑不动了,他看沈小叶一个半大姑娘都能追去,委实心酸的一批。 尽管官军队伍拉开的很长,但沈小叶等人只要再加一加马速,借着一路火把的光茫急行军,还是在天亮前追到中军。 果然如林学士所言,皇帝没有呆在中军,不过大家追的实在太累,只能等天明吃饭时稍事休息再追。 然而今日军令却是继续急行,天一亮所有人都在马上吃东西。 正值六月天,各种干粮几乎都放不住,唯有硬硬邦邦齁咸的肉干裹腹。 沈小叶用力嚼着,牙都累酸了,这东西在平常做个闲嘴儿倒还行,真当主食就着凉水连吃几顿,那滋味谁吃谁知道。 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好从空间取东西来吃。 玄妙递来一囊羊奶,“喝点这个?” 沈小叶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她不是她,从小喝羊奶长大,已经适应了。 行军之中最忌之一便是闹肚子,且她是女孩子,更家不方便。 玄妙道:“我看中军速度也不慢,实在累了就等后队的车子坐一下。” 沈小叶喝了些凉开水,为保险起见,她在伙夫们每次停下动灶时,都会煮上好几囊水放凉用,“没那么娇气,昨天晚上,后队抓住两个刺探军情的达达人,想必是阿鲁部距此不远了。 一场大决战呢,好不容易赶上了,我们得看一眼。” “呵呵,除非你在高处,否则除了冲杀声根本看不见对战双方实貌。”玄妙实话实说。 事实也正如玄妙所说,待到他们赶到大军前锋之时,众军士停留在一坐峭山之侧,那制高的位置,早有皇帝本人占据远望距此不远的达达本部。 听说这山原无名字,被陛下赐名为飞云山。 沈小叶总不能和陛下争位置,但她委实见证了一段奇异的历史。 达达那位以智谋着称的太师,居然没有趁机攻打劳师远来的大周官军,而是让他的侄子自缚来降。 皇帝接见时,沈小叶在阿鲁侄子的亲兵里,看见了陆观和夏护卫,真混进去了。 之后他俩和其他亲兵分开关押,沈小叶跟着舅舅悄悄找陆观来。 许久没好好吃饭的陆观,在这边也照样吃不上现成的,发给他的仍然是肉干。 见到沈小叶来他先要吃食,还好空间静止,原来新鲜的食物可以拿出来就吃。 陆观终于吃上了一口水果,他满足的说给块金子都不换。 沈小叶问:“阿鲁不会以为陛下看不出他侄子诈降吧?” “当然不会,但他犹豫不决的毛病又犯了,他不想打,现在能被追到完全是为部落老幼争取逃跑的时间。 可另外十部的王,没有一个不想打一仗的,他想拖一下时间就命侄子诈降了呗。”陆观吃了大半个梨,剩下的他吃的小心翼翼,唯恐一口吃完。 沈小叶叹了声气,又给他拿出一个:“最后一个了。”这次草原行,大家都受了锻炼。 沈长岁摇头失笑:“陛下也想拖拖时间,好让兵士们休整一下。” “总不能一直抓着阿鲁的侄子谈话。”沈小叶一摊手。 第二四一章 饭钱 沈长岁道:“当然不会,陛下已令金学士制招降诏书送去。” “最好是借双方都拖延的这个时间段,由当地向导指路,截断阿鲁可能逃跑的线路。”沈小叶虽然觉得抓住一个太师的作用不算很大,但最少能让达达低迷更久的时间。 她用水打湿两块布巾,分别给舅舅和陆观擦脸,这六月天呆在帐篷里,简直蒸死个人,还好此刻还未到中午。 陆观洗手换脸后,道:“不好截,而且现在不宜分兵。 达达本部加上永谢十部主力,现有四五万众,可我们这边有多少? 阿鲁猾诈之辈,自负,但做事又不能以一贯之,此刻怕已在探听我军虚实。” 皇帝要分兵防御左右两翼的粮道,又将伤兵步卒遣走,再分出几队或押运战利品,或看着一些投周的贵族,实际追来的兵力有三万就不得了。 只所以阿鲁不敢轻易对战,还有这三万士卒披甲者就两万,富裕的让各部首领眼红,嗷嗷叫的想把甲衣抢为己有。 他话音刚落,时刻注意外边的沈长岁,就使眼色让他俩不再说话,且移步门口伸手猛抓帐门。 可外边的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倒是警觉,开门,是俺。” 沈长岁连忙开门行礼:“陛下。” 沈小叶和陆观也立刻行礼,皇帝挥退护卫,只留了一个内待在身边。 那内待挑眉看了沈小叶一眼,她马上再向皇帝一礼:“民女告退。” 退出帐篷时,听见皇帝直指来意“给朕讲讲你见到的阿鲁和永谢十王。” 后面,陆观回答了什么,她就听不见了。 第一次发现,这个皇帝挺黑的,但看着像是长年征战被晒的。前次过呼伦湖,听说皇帝对这边的地理十分熟悉,还给林学士等文臣介绍都有哪七条河汇入湖中。 正晃神之间,看见了林学士向自己招手。 她走近问:“您没去……”制诏书?话刚出口,她就转了个方向,“去那边的山头,看看达达骑兵阵容吗?” “你想去看?”林学士今天没穿官服。 沈小叶犹豫一息,道:“不想。你今日是领了什么任务吗?” “嗯,要去和阿鲁的侄子见面,敢不敢和我一起去。”林学士问她。 她再辞:“不敢。”事涉皇帝布置军务,她凑的甚热闹。 林学士则道:“你以后从商,万一与达达互市交易,认识一个部落少主不就多条路。” “在他落迫时旁观,对我没有好处。”沈小叶坚决拒绝,并拱手道:“不打扰学士,小女告辞。” 林学士抚了抚须,这孩子主意坚定的很,不是个轻易会利益迷到眼的。 沈小叶并不知林学士突然找她并用话试探是何意,但不能入套。 她接下来的时间,还是守着自家小玄猫,和玄妙师姐他们等待大战后去拾些漏的好。 但当她快回到自己的那只撑个帐时,就见玄妙他们围在一起一惊一乍的。 “你们在看什么?”沈小叶可不想挤进去受热。 玄妙扭头并让开路,她立刻就看见狼吞虎咽吃鲜奶的小玄猫。 这猫儿可能饿坏,仅抬头扫了她一眼,就继续吃。 她道:“猫儿吃个东西,大家也稀罕吗?” “你知道它吃了多少,两斤肉干和一囊的羊奶。”玄妙啧啧称奇。 这下沈小叶装不了淡定了,她冲进去摸摸小玄猫的肚子,还道:“你可别吃坏肚子。” 小玄猫没空理她,委实睡了一个月还多,太饿了。 玄妙的师兄师姐们道:“我们轮流诊看过,它一点事也没。” 大家亲眼见它睡了那么久,突然醒来了,都好奇到不行。 沈小叶还来不及和七嘴八舌讲经过的众人说什么,就有一骑飞来,“无关人员速速退去中军。” “要开打了吗?”玄妙问来人,但对没有回答,策马向别处通知去了。 沈小叶一拍小玄猫:“收帐篷,走吧。” 她大约只能在战后见到舅舅他们了,事实也如她所想,当天上午双方就开战了。 小玄猫传音她道:“还以为你敢偷偷去看。” “我不敢。如果再大几岁,臂力练出来还行,现在这个身板,一个面突我就会被撞下马来。 而且不着甲,在达达游哨抛射时眨眼就变刺猬。”沈小叶并不觉得丢人,她为了躲太阳,此刻藏身在中军大帐旁边的车板下。 而是问:“现在玄妙他们都不在,讲讲你都遇见了什么呗?” “拿把伞挡一下呗。”小玄猫神秘的很。 在沈小叶左右探探无人,撑出大油伞后,猫儿的爪子在项圈上一抹,啪啪啪,一块块不规则的金色石头落地。 “道长们看见了没?”金矿石,看起来很纯的金块,沈小叶迅速观察左右,让它收起来。 小玄猫:“算我的饭饯。他们没看见我收这些,但那块愿力石有古怪,我触碰到上边刻的符纹后,看见个白胡子老道。 他说自己要借天地伟力回归他自己的世界,但一不小心把雷引偏到了另一个世界。” “所以我们才来到这里?”沈小叶见它不收,自己就先将金块收入空间,好几斤黄金,够小玄猫吃到老。 然后道:“有说怎么让我们回去吗?” 小玄猫切她一声道:“他一个会玩阵法的都搞不定,我们就别想了。 这一个月,反反复复就见他和我说这些,直到我醒来,再没有别的。 也可能还有别的交代,但愿力石不在这儿。” “回去后,找青溪道长借看。”沈小叶也好奇还有什么后续,原来道长的师叔祖也是穿的。 她不禁移开油伞望天,这方世界漏了吗? 漏倒是没漏,但不远处聚来一片片云,眼看就会下雨。 她看见中军大帐留守的文武臣工跑出来看天,大家都不希望现在下雨,因为会影响到战场的情势。 沈小叶抱着小玄猫,跟大家一起追向云下,紧紧的盯着。 这时,遥远的金戈铁马声渐次落下,片刻后,报捷的兵卒喊着:“大胜大胜!” 众臣工呼呼拉拉迎上:“抓住阿鲁了吗?” “陛下呢?” “歼敌几成?” 第二四二章 一阵响 得知皇帝又亲率前锋追击去了,不论文武都急到不行。 那位金学士甚至夺过报捷兵卒的马,转眼就往战场那边跑,反应迅速的卫兵,也抓马去追。 林大学士当然不肯落于人后,打着跑的找马,扫见沈小叶还招呼一声:“你也来。” “去吗?追皇帝就不能捡战利品了。”小玄猫也觉得皇帝没有财物香。 沈小叶稍一思量,就决定:“先去救伤兵。” 可去找自己的马时,玄妙也在找她:“快,和救护队救人去。” “来了。”沈小叶迅速上马,瞬间汇入救护队伍。 老军医看见她来,欣慰的点点头,但却看到她肩上的小玄猫后,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的。 沈小叶跑的快,没看见老头儿又生气,他们来到战场上,也没时间想别的,救己方伤兵才是最重要的。 还清醒着的伤兵里,不知谁大声唱起了民谣,不一刻迎来众多伤兵应合。 他们上个月打败了达达大汗,这个月又打败达达太师,畅快。 嘶吼的结果是,不少人的伤扯的更深,增加了沈小叶这些救护人员的工时。 以至于她忙一阵后再到战场上,已经有后队兵卒打扫的差不多了,而且天色已晚,再去摸战利品会有一定危险。 正叹息间,忽听好几个百夫吼着自己的兵点火把,且要求必须三人一组,防备敌兵里有人诈死伤人。 “可惜救护队走不开。”她不无遗憾的和玄妙说。 “谁说的?现在就跟老夫走进去。”老军医神出鬼没的出现,他身后十几个年轻队员跟着。 大家都认识她,且知她是沈长岁的甥女,很是照顾。 沈小叶也立刻响应,还追上老头儿问:“为什么可以去?” 老军医斜她一眼:“陛下最爱护士卒,凡有所获,都会紧着医帐挑选可以使用之物。 不论骑兵还是步卒,也不会与我等争。 而且,现在是来扒尸后将其火化埋葬,以防止瘟病,你以为捡钱吗?” “陛下圣明。”沈小叶发现了,老军医是当今皇帝的粉丝。 老军医无语,片刻后又道:“你是姑娘家,又不习医,呆会儿捡过东西,就退开些。” 尽管大周兵卒战场上处理敌方尸体,不会像达达人一样将其扒光,但方法粗暴总归有不雅观时。 对玄妙几位会医术的女冠,老军医倒未多说什么,他的脑子里,医者眼中无男女。 沈小叶从善如流答应了,但在摸了好半天之后,并没摸到什么珍贵之物。 小玄猫吐槽她道:“还不如去抢部落里的牛羊马匹。” 然后她又发现,老头儿可不止是来收敛的,他还借着不少被扒光敌兵,给救护队员讲致命伤在哪里。 忙到大半夜,沈小叶终于摸到一颗小小的珍珠,想来死者是哪个贵族。 但这一点也抚慰不了她忙活到半夜的幸苦,因为晚饭她吃不进了。 玄妙还说她见的少,以后得出来历练。 一夜无话,瘫在医帐边的车板上就睡着了,再忙一天之后,又听见皇帝追到人灭敌多少。 因为前方人手不够,她仍然得跟着医帐众人去救治另一批伤员。 可当他们在太阳下山之际赶到时,真的是惊呆了,交战地点前方不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车和毡子扔在路两边。 甚至还有各种生活物资,水桶、木床、火盆,等等等等。 尽管车辆有被损坏的,但还能找到完好无损的。 沈小叶和大家能尽情挑选车辆运伤员,她还遇到了点验数目的林大学士。 林学士也没问她前天为何没跟上来,而是道:“晚上在此休整,累了一天勿要再行夜路。 一会儿,和你的队友到前边的小灶去吃饭,伙夫专门用俘获的粟米煮的粥。” “嗯。”太好了,每天吃那些用蒸晒十次的干大米和盐粒泡饭,没滋没味儿的,沈小叶不知自己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对于兵士们常年行军吃这个,佩服的要命,她唯一可以想到的军粮就是炒面粉和炒米粉。 但那些在夏天也不大好放住,且不如干米饱腹。 沈小叶这次学聪明了,她要在打扫战场前,先吃饭。 …… 两日后,又又一次收到打胜的消息,沈小叶都有些麻木了,你倒是能报来个生擒或阵斩达达太师的喜讯。 在追上第三个战场后,没有见到皇帝,倒是看到了这个名为曲回津的狭长地带,挤着成群的牛羊还有牧民的猎犬。 如果之前长达百里的车辆让大家震惊,那这次几十里的牛羊,简直就是震憾了。 “得有百万牲畜吧?送到京城不知道换多少钱。”沈小叶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阵响。 她找到仍然在点检的数量的林大学士问:“分发时,有我的吗?” “当然都有,陛下让大家一次把肉吃到饱。”林大学士笑言。 沈小叶道:“吃了多可惜呀,羊无所谓,但是牛一定要留下些。 特别是小牛犊,多选出来些驯养它耕地,能压一压顺天府的牛价,让老百姓能买的起。 甚至于,还可以把别的牛也赶回京城当肉卖,也或送去南方卖。 如此一来,陛下的内帑定然充盈些。” “是个好办法,为何不是兵卒分了活牛羊,让他自己愿卖就卖?”林学士考虑着可行性。 沈小叶道:“我提了管用吗?离开陛下视线之后,活牛活羊还会如实到兵士手中吗? 即不能保证,由陛下组织人把牛羊卖了,换成奖赏发钱给普通兵卒多好。” 林学士道:“活羊到了兵卒手中。又怎么保证钱能到?” “皇帝崂军的赏钱,不是当场发吗?现在就有人敢贪这个了?”沈小叶反问,然后在对方沉思之际,她又一次抱拳离开。 小玄猫乐道:“是不是感觉和他说话很累?” “嗯。” “希望沈长当不要变成他这样。” “舅舅不会的。” “呵呵。” 沈小叶管不了太多,但她盼着快些抓住阿鲁,好能完成她心里的想法。 不知是否她的愿力太强大,当天稍晚些时候,潜伏在敌方的夏护卫和手下,在阿鲁逃跑途中生擒了他。 第二四三章 牛羊 沈小叶有心去救,但无奈对环境不熟,“不行,我得找舅舅去。” “军中自有人救,你这会儿找你舅舅也晚了,别忘了水是流动着的。”玄妙抱剑而出,不许她脱离救护队。 沈小叶的一拽僵绳,马儿刨着蹄子停下,“舅舅距此定不远。” “那也不行,抓到北虏太师之后,陛下行在定然守护更严,你没有令符擅自接近,信不信会被弓箭手射个对穿?”玄妙十分冷静,自己受两位师叔所托,得对她的安全负责。 “你不选小牛犊了?要我说尽快挑好有驯养可能的牛犊,才是要紧的。 至于陆小友落水,他会游水的话,不大容易有事。 而你舅舅收到消息比我们早,他定然已去寻,你去大概也就扑个空。” “你说的对。”这里不是灵河县,沈小叶自知有钱也请不起人帮忙寻人。 更何况现在败兵四散,不时就有达达部落率部来投,她一个人出来不定会遇到真投的还是诈降的。 而她相熟的莫里部落壮妇们,还在后方的巴尔虎大营,身边的玄妙等人并不是听令于她。 她滑下马背,再挑牛犊时,稍嫌一点心不在焉。 而落水的陆观,被冲出老远之后,很幸运的抓住河里的断木,小命才得保全。 趁着附近没人,他把自己的衣物脱下晒,并在河边洗个澡才离开。 沿河而上时,和几个太虚观弟子遇上,他颇为好奇的问:“道长北行这么远的吗?” 大师姐玄月无奈的道:“我们误入古墓,出来之后迷了路。” 迷路呀,在漠北可太常见了,就现在大周那些将领,如果没有皇帝那个进草原像进后园的领着指挥着,过了呼伦湖之后,还不知有多少走岔道。 “古墓!有黄金吗?”陆观立刻有了兴致。 边上的男弟子没好气的说:“鬼的黄金,我们都没见到主墓室,里面太久不进人,陪葬者又多,一不小还会染上病。 你可别打什么古墓的主意,小心得不偿失。” 陆观一听,就知道他们肯定挖了些什么,但回报不高。 他没再对此多说什么,而是和大家一起捡些柴煮热水喝,因为大师姐玄月已经就近在找草药。 一行几人没了马匹,步行沿河而上,和逃散的达达人遇上时,见他们老的拉着小的并没多少家当,玄月坚决不许大家抢马。 还好沈长岁带的一队人马找见他们,陆观才不用用脚丈量额尔古纳河谷。 回来的路上,沈长岁单独找他说:“夏护卫说你将阿鲁扑下马,被他反扑时落进了河。 这妥妥的功劳,擦间而过了。 但我怎么以为很可疑呢?这边的水流并不急,凭尔水性居然被冲走了。” “嘿,就这么巧脚抽筋了,幸好达达穷没给我披甲,否则你就见不到我了。”陆观也遗憾:“不过,就算我没落水,功劳也是大家的。 你可能不知道,阿鲁身边还潜藏一人,有他在我们才没追丢。” 但马上又将马挨近他,道:“我洗澡时,在河边捡到些好东西。” 他背着人亮给沈长岁看,后者眨眨眼:“原玉,这里有玉矿? 还是被逃走的达达人抛下的?” “不知道,在那里我摸到好几块,但这块黄玉挺纯的,可以做印石可以做玉饰。”陆观又收好道:“你说,送给皇帝他会给我封个官吗? 不要实职,只要能拿出来唬人,可以混吃混喝就行。” “以后不随军打仗了吗?”沈长岁听他言不由衷的胡说八道着,心道:抓了北虏的主心骨太师,达达要许久才能恢复士气了。 接下来,西边的瓦仂必趁势而起,不能让达达太弱了呀! 看来开边市有望能成,以后小叶的布匹生意可以趁趁东风吧! …… 没几天,沈小叶挑出一大批牛犊,正在和林学士商议怎么才能最大限度的把它们活着赶回大周时,听见小玄猫报喜:“陆观活着,和沈长岁回来了。” 她情不自禁高兴的跳起,林学士疑惑不语。 沈小叶自知失态,又不能说她听见刚跑来的猫儿报信,她只道:“您这个用口粮雇佣内附同归的达达人赶牛羊的方法,比专门用车运送,简便多了。 那个,我先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军医一声,让他边高兴高兴。” 但她走到半道就转了方向,在小玄猫的指挥下,终于找到舅舅和陆观。 活着就好! 当这次漠北扫虏的最后一仗打完,有多少兵士再也回不到家,有多少兵士因着连日追击,没有吃一顿好饭。 而且达达除了马牛羊,可以说穷的一批,皇帝犒劳兵士的方法,就是先给眼前打了胜仗的,烹肥羊和分食。 一路南下一路吃,饱食的官军,还顺道在路上灭了一部想截战利品和辎重的达达人。 被俘的人,皇帝一个也没放过,通通砍了。 这是沈小叶第一次见到皇帝下令杀掉请降的人,之前那些奔来投效的,尽数遣散没杀一个的,她有些不解。 陆观给她科普了一番:“这一批人并不是达达本部的,也不是永谢十部,而是邻着辽东的翁牛特三卫。” 沈小叶道:“两位道长口中,首鼠两端的达达部。” “嗯,他们的放牧之地,还是太祖拨给的,皇帝嫌他们对大周无有寸功,还常与阿鲁太师眉来眼去直到结亲。 这次躲在半道,也是想看达达本部与我方两败俱伤,好渔翁得利。”陆观提醒她道:“以后做生意,别搭理三卫人。 那谁家,对,武七爷家就是因为与他们说不清的关系,才被今上厌弃。 忠勤伯一家还被夺了爵,要被流放的。” “如果这样,就不在蓟镇开市就好。”沈小叶不会逆流而行,哪怕不开市,自家的布也尽量不卖给蓟镇的富户。 但她这次选的牛犊,可以散在蓟州卖,就看皇帝南下归程选开平,还是选大宁。 最终,大宁还是被选中,且一到地方,皇帝又一道旨:把所有俘获后牛羊宰杀,分给兵士们吃。 沈小叶立刻和舅舅说,请他去劝一劝,不能把牛羊全部分食了。 第二四四章 “得林大学士们劝,我不适合去,陆观也不合适。”沈长岁皱了皱眉,皇帝前些天还认同林学士的奏疏,今次是收到了本雅被瓦仂所杀的消息,太过高兴。 沈小叶被一点拨,转身就去寻陆观的大伯,沈长岁慢悠悠的跟上。 陆将军自去岁冬调来大宁,主管屯田和兵备,他从前宿卫宫中是皇帝的亲信。 待沈小叶要去马厩牵马,他才四处空旷处喊住人,扫视左右辅兵距此甚远,才阻止道:“要相信陛下,会把有用的牛犊留下。” “我相信陛下,但也相信下边执行的人刀快。 是不是先把那些牛犊分开另置。”费时近一个月,好容易赶到此的牛,杀了太可惜。 皇帝一高兴把话放了出去,损失的是大笔隐形收入。 但见舅舅面露难色,沈小叶这时才发觉有异,她深吸一口气,缓声道:“陆将军定知卫屯田所需牛马不少,虽说这次斩获不少马匹,但马到底不如牛耕地好用。 有些人会说草原上的牛不适合耕种,花大力气驯养不成,还得赔里不少草料。 但是,我们现在用的黄牛水牛,也是老祖宗们驯化出来的,北地草场里的牛也不都是这两类。 更何况在挑选时,我们找了御马监兵士里懂牲畜的人,专门挑有驯养可能的小牛犊。 但他一定会支持把牛留在卫所的。” “不可能,他在这个位置反而没办法直言。 你这是关系到自己的利益行为失据了,上边那位怎会不知有人私心重。”沈长岁拍拍她。 “上万头驯养好的牛放到北直隶不算多,但短时间内尽数充入顺天府各村县,势必会压下先前耕牛的价格。 这让那些南来北往贩牲口的商贾,还怎么挣高价钱。 再者,有人见到御马监的人分管小牛犊,就怕牛马被陛下拿了去呗。”没错,她说的就是跟在皇帝身边的某些文臣,一个个说的好听,还不是在为他们本乡人争取利益。 那些在北地圈养牧场养牛羊的,多数都是南方迁都时进京的豪佑士绅之家。 沈小叶道:“舅舅真的不去争取吗?” 沈长岁突然问:“小叶,我们现在是什么?俘获财物又是谁的?” “是……”沈小叶沉默良久,平头百姓尔,但怎么那么不甘心呢? 沈长岁劝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和林学士一番忙碌是很辛苦,但有那些兵卒们苦吗? 想做倒卖牲口的生意,完全可以去找其其格给你牵线,相信刚刚内附到此的部落,急需日常之物,买来卖他们一样是生意。 何况,入关之后林学士交割职责,你还能从御马监手里买到低价牛犊否?即便买到,几百头顶了天。” 沈小叶闻言,双手用力搓搓脸,她想的太简单了。 小玄猫挠一下她的肩,“陆观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陆观急步而来:“沈长岁,你们怎么逛到这儿了,可让我好找。 快快快,陛下对我们这批深入北虏的前哨队分赏了。” 小玄猫脱口而出:“赏什么?” “你最想要的牛,活牛。每人三头牛犊,刚刚大家都说托给你卖了。”陆观回答后,立觉不对,他指向小玄猫晃着食指。 同时迅速扫视周围,还好这个位置空旷没别的人。 沈小叶愣了几息,看向舅舅,后者笑着道:“一百多头也不少了,还不快去挑。” “诶。”她跑的飞快,向着城外的草场。 陆观都来不及喊她骑匹马去,“她这么着急作甚?牛又不会跑了。” “她怕被人取了杀掉。” “她一定不知道,陛下已经让我大伯先挑走了一批以备大宁到辽东卫的屯田。” “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一夜未归营。” “不往关内卖了?” “不卖。” 沈小叶并不知道那些牛犊都保了下来,但就算知道,也没她的份儿。 不过她现在也没空理这些,他们一队五十二个,尽管有牺牲者,但分赏下牛是按出发时的名额算。 像太虚观诸人,愿意赶牛回观里,但夏护卫这些缇骑和斥候还要随军行止,可没精力赶几头牛回去,这个任务就落到沈小叶手里。 她点完数记好帐,和大家约定好负责每头牛的驯养,每卖一头她分走一两。 如果出现伤病也由她负责,但牛犊水土不合死了,她可以帮忙卖给屠户并且不抽钱。 夏护卫等人觉得太麻烦,直接卖给了她,只把几个牺牲队友的牛让她养到京城。 沈小叶表示这几头牛,她免费养免费送,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了。 因着草场附近已经开始宰牛,一百多头牛犊被她迅速雇人赶离这边,玄妙在后边追来:“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们两伙的牛一起赶。” “求之不得。”沈小叶哪有不依的道理,她一转身,还看见另一队赶着牛离开的人。 双方走近,她认出为首之人:“武七爷?” “沈小姑娘!”武七爷满脸憔悴,他原来胖胖的体格也变的黑瘦。 他见沈小叶赶着牛,笑道:“哈哈哈,原来我们做了同样的事。” “德润的布,以后不愁卖了。”沈小叶挺佩服这位,敢为族里的生意冒生命危险。 武七爷道:“但眼下还需将库存清一清变成活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到河间取一批货。” 沈小叶重重点头:“价格合适的话,当然愿意。 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我请您饮酒。” “我们明天就启程,八月初五巳时,在府城北门的陶然居见面如何? 到时由我尽地主之谊。”武七爷定个一个时间。 沈小叶没有不同意的,她早就想去肃宁看看布料,两方谈妥之后分道扬镖。 玄妙在边上道:“这就算谈成生意了?” “只能算刚开始而已。”算是意外之喜,沈小叶不禁笑的更开心。 玄妙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要等你舅舅他们一起吗? 不如我们一起?”一连三问后,专注的看她。 沈小叶警觉:“有事直说,你这样绕我的心扑通通乱跳。” “心不跳人就没了。”玄妙被她逗笑了。 第二四五章 先回来 沈小叶白她一眼,正待说什么又见一队人赶着两三岁大的牛缓缓行来。 她轻拍玄妙的手臂,道:“跟你的师兄师姐说一声呗,咱们走的慢些。” 玄妙不解:“为甚?慢了就抢不到城内牛马市圈牛的好位置了。 大师姐说,我们最早后天才能走。” “我自有道理,你要想谈小玄猫入驻太虚观的事,就帮我这个忙。”沈小叶话音未落,卧在她背后竹篓里舔奶酪的小玄猫不依了。 它喵的窜上她肩头传音:“咋就把我卖了?” 玄妙听到它喵喵的叫,马上又拿出新薰制的肉干贿赂,“原来你猜到了。 那我现在去后边和师姐说一声,你记得答应我了。” “嗯,答应和你们谈谈。”沈小叶可没有说一定成。 小玄猫收了肉干,瞪沈小叶一眼又跳回竹篓,天热呆在竹器上比较舒服。 沈小叶送走玄妙,又和雇来的几个军户余丁说走慢些,且道让他们可以随时捡牛粪,几人马上就答应下来。 其中一个年龄大的老汉,还和她道:“姑娘,不知这牛可以作价给我们吗?” “可以呀!不过大宁的军屯屯田不足,能剩下的私田定也不多,您确定要买一头一岁小牛犊养着?”沈小叶以为他买头三四岁的更好。 老汉笑道:“可以养大之后,租给别人用。 待到秋天输送粮食的商贾到来,这城里和附近小屯热闹起来,还可以用它拉货捎人。” “您老想的周全。捡最好的挑吧,价格从优。”沈小叶大方挥手,陪着第一个顾客边赶边挑牛。 顺带的还仔细看旁边赶牛经过的人赶走多少头。 又磨蹭了半天,好家伙,除却她和武七爷,前前后后来了十几拨人,每次赶走牛犊都是二三百起步,最多的高达五百以上。 且这一拨拨的人,可不往城里进,而是统一向南而行。 她这下心里有数了,几千头牲口源源不断的被分赏给,明面上皇帝老爷也没食言。 大约来挑牛犊领赏的人,不止先行潜入漠北的。 沈小叶带着这个疑问回城,但不论舅舅还是陆观,都没在住的地方。 直到晚上皇帝在校场大开宴,她才见到了他们和己方的那些队员们。 这一夜肉管够,不论兵将还是民夫,都能吃到。 虽然酒水只能分一点,但兵卒们仍然吃着跳着到大半夜。 其间皇帝慷慨激昂说:“朕为啥放着高床大殿不住,锦衣玉食不享,带着你们奔袭数千里也要打的北虏抬不得头。 因为,俺想趁着还不算老,能张弓骑马时,和大伙把悍敌拒之国门之外,打的他们三五代不敢再南下劫掠我百姓。 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有个安乐的窝。” “陛下圣明!” “陛下,俺以后还跟您打仗。” “陛下万岁。” “万岁,万岁!” 几万人嗷嗷叫着,可把那些俘来的达达贵族们,惊的不清。 沈小叶对这皇帝的认识又加深一层,特别听到陆观说:“你知道吗?从最开始返程时,皇帝就安排御马监将俘获的物资牛马,分作三批南下。 其中最大一批会从辽东装船,直接运到南方售卖,他着眼的是天下。 所以即使这边的牛羊杀完,也还有好多。” 她道:“马上皇帝到底不一般。 诶,这事儿林学士应该知道,可他却在我登门打听时,避而不见。 还有,我舅舅知不知道?” 陆观:“我大伯这个北上接应的都不和我多说,更何况林学士。 沈长岁嘛,他应该猜到几分。” “所以我不能等你们一起走,得明天早早南下看行情。 别到最后,前面送走的牛价压下了顺天府的价位,我这百十头就挣不到钱了。 追上他们问问,如果愿意便宜卖,我还能再买更多。”沈小叶说行动就行动,没一会儿就找太虚观诸人议定提前一两天走。 加上其其格和巴尔特从中牵线买到的牛,还有被舅舅救了的莫里赤送的,她也赶上了三百多头。 再者,她和太虚弟子连编外人员都不算,不用陪着大部队走,可以迅速离开。 不成想,五个女扮男装的缇骑也要随行。 沈小叶起初还有疑惑,在知道这五人并非真的入职缇骑,而是外线人员的子女,偶尔会协助行动后,也就放下心来同行。 但她想到舅舅需要尽快回去参考,便催他一起走。 但沈长岁还有事情未做完,必须两天后才能走。 沈小叶一咬牙,狠心出高价要买两匹好马给他用。 但陆观道:“我二哥已经准备好马匹,耽误不了你舅舅。 说不定,他还比你还到灵河。” 沈长岁也保证七月底前必定到家,沈小叶这也稍稍安心些。 说来也是她追的快,大批的牛一入蓟镇,立刻吸引附近商贾目光,那些人倒是干脆来个价高者得。 如此一来她比那几拨人后出来,却先到达了灵河县。 因为大师姐留在了草原,太虚观弟子分出人把自家牛赶回山脚,就只有玄妙和另两个男弟子护送沈小叶。 “武七爷八成走的另一条线,一路上居然没碰着。”沈小叶将牛给玄妙几人看好,又和五个恢复女装的姑娘在渡口作别,小玄猫则是飞入城中找沈存庚。 她思量着三百多头牛县城吃不吃的完时,恰遇辛老九空车在岸边找活。 闻听她带了好些牛犊,辛老九拍拍胸脯道:“我帮你驯它们,别说三百,就是八百头在灵河县也卖的完。 而且,可以过河到宝河县城卖一批。” “辛老哥说的有理,您先来看看货,咱们才好接着安排。 有几头赶路时病了,您也帮着长长眼,看救还是不救。”救不了的,沈小叶只能忍痛卖牛肉。 两人离开渡口走向桥时,就见沈存庚抱着小玄猫飞奔而来,“可算回来了,我爹说去迎迎你,四叔看家里忙还不让。” “四舅舅先回来了?”看看舅舅的返程走的也不是蓟镇。 沈存庚招呼完辛老九,把她推上辛家骡车,“比你早好几天,潘先生拉着他拼命教授。 小猫儿找来时,四叔还在先生书房考着试。” 第二四六章 铜板 “家里都还好吧?大舅母生个男孩儿女孩儿?”沈小叶这会儿不能去打扰潘先生教学。 沈存庚:“都好,给我们生了个弟弟,现在正缠人的时候。 他白天时,除了吃奶只认我爹抱,离开一会儿就哇哇哭。 要不然四叔也不会反对他来。 爷奶每隔一天来县城等等你,昨天刚来过。” “下午,我今天得早早去府城,明天才能回家。”沈小叶一想,不能耽误事儿。 沈存庚则道:“不就是百头牛,咱们自己就能卖完。” 这年头,耕牛都是抢手货,就算还是牛犊,但放到老把式手里,照样驯的服服帖帖。 沈小叶不好当着外人说太多,她只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进府城,与青溪道长有关。” “那我跟你一起去,辛九叔,麻烦先把我送去务本斋。”沈存庚当即就决定下来,还把入城费,先给辛老九拿着,多倒是不多,一人一个铜板,骡车加倍。 沈小叶:“唉,以前谭县丞取消了徒手入城费用,现在又开始收了。” 如今这城门内外,进出的人少了许多。 辛老九缓慢速度,交了铜板入城门之后才说:“也是因为很多男劳力去服役给官军运送粮草,才显得人少。 听说打了大胜仗,人都回来就热闹了。” “辛九叔说的对。”两兄妹也着实认同。 “一个县令一个做法,大不了没事少进城。 爷爷和奶等你的时候,就没进去。”沈存庚把小玄猫放车厢内,省得遇见麻缠的门丁,多收铜板。 “租的房退了?” “退了。” 兄妹俩好似有说不完的无聊话,小玄猫听的直打哈欠,沈小叶说自己丢不了,但他可不依,妹妹跑一圈草原,虽然没晒太黑,可人瘦好多。 自己得看着点让她好好休息下,“这段时间,爷爷和爹将北祁村拉回来的布都染好了。 另外,林家表婶也收上来不少布。” 沈小叶算着不会超过三千匹,她道:“有人来找我们批布吗?” 沈存庚数了数:“有,岳家、十爷爷家、京城祝家,别的没有了。 府城粮店那里,爹有送过货,晖堂哥外公亲自来家里拿布,爷爷不好不给,但都是当场结的帐。 我想找找商家,但是家里不让。” “你找的商家,该不会是汪公子吧?”沈小叶灵机一动问他。 沈存庚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两声,然后道:“辛九叔,拐弯就到了。” 沈小叶不反对:“找他家也不是不行,到底西北那边他们更熟,不说去长安和汪家驻地,就是下边的县城也行。 如果汪公子愿意亲自带货,我们倒省了一趟路费。” “你这态度变了。”沈存庚凑近看她:“为啥?” “因为我这半年没挣多少钱,风餐露宿的太不好过。 然后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不相信汪小公子登门,大舅母不让他进。 你俩长的还有几分像。”沈小叶再了解她不过。 沈存庚只道:“我像爹,而那小子,忒会巴结我娘,还好他被送入京城进学堂去了,听说是国子监。” “那位姨娘也一起进京?”沈小叶问完,务本斋到了。 两兄妹下车让辛老九稍等片刻,沈存庚边走边说:“嗯,汪三公子也在京城。 他家还把租住的宅子买了下来,看样子还会来。” 因为潘先生对沈家叔侄的看重,沈小叶这次不用通报就能进大门,朗朗的读书声瞬间扑面而来。 她放轻脚步道:“我们村的学堂如何了?” “有赵先生和晖堂哥两个教课,完全没问题。 就是有人嫌收了几升粮食,私下里老念叨。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得来不易的读书机会,大部分人都很珍惜。 不珍惜的也多是父母,舍不得几升麦让孩子多学一两年。短视。”沈存庚庆幸自家人对读书的执着。 沈小叶却有不同想法,“半大孩子在村里已经算个劳力,哪怕再小点的也能扫扫地抱抱柴。 连温饱都不能保证的乡民,能够又敢于把希望压在孩子身上的,少之又少。 更多是因为见识少,不知道付出两年时间和粮食,就能让能写会算的孩子在城里找份工钱高的活计。 有时不是他们舍不得麦子,是真没有。” 现在的她,并没有能力负责太多孩子免费读书。 沈存庚顿住脚步,打量她数次才道:“你说的话长字多,就当你对。 我先找先生请个假,你站在凉荫下等着。” 他一离开,沈小叶小小吐一口气,也不知道舅舅考的怎么样? “外甥女!”西厢课舍的后门,勾出一颗脑,岳锦轩冲着她招招手。 但沈小叶仅仅摆手回应一下,就示意对方认真听夫子讲学。 务本斋里分好几个班,有潘先生请来的夫子轮流教导。 她记得岳锦轩今年也要参加院试,八成是学的太累偷看外边看见了自己。 是不是该离这间房远点,沈小叶稍一犹豫,岳锦轩已经和夫子告了会儿假找她来了。 他道:“外甥女,你离开也太久了。 怕是不知道县城又多了一家布庄。” 沈小叶“和原来武家开店时,一样的数量。 我家的布低廉实用,不影响什么的。” 岳锦轩急切的说,“关键他家的低价布很多。” “卖的多么?”沈小叶却淡定的很,做生意还能挡的住别人开店? 岳锦轩“不多,但那是因为近来生意都不好。 河道上的民船和商船,要么被征用运送粮草,要么得避让官府的船,渡口的脚夫都没甚活计干。 前几天传来大捷的消息,我爹狠狠松了口气。” “这次民夫们运送辎重的最终地点,距离达虏远,除了个别伤病之外,应该都能回到家。”不得不说皇帝安排的很好。 沈小叶见他欲言又止,想了想道:“只有我舅舅一个人在考试吗?” “嗯,我们都做过的题目,先生让他补上。”岳锦轩犹豫片刻,又道:“我听长岁兄说,你会带很多小牛回来。 能否优惠点匀给我们家十头。” “当然能。”妥妥的生意送上门,沈小叶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第二四七章 回来了 然而接下来,随着岳锦轩顾左右而言其他,沈小叶不得不选时机打断他,“岳少东家,你有何事不妨直言。” “没,没事。”岳锦轩缓了缓,又道:“那个,就是上次在你表弟满月时,有你京城的朋友到。 我问过庚哥儿,他说不认识。长岁兄回来后一直忙的很,还没找到机会向他打听。” “细说说。”沈小叶看见他脸上泛起可疑的红,这是少年慕艾了?那定然是个花季少女。 但京城,自己有这样的朋友吗?她接着道:“是哪家长辈带着的?” “跟那位合离的袁娘子同来,圆圆的脸,爱笑。 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我好请了父母托人去说合。”既然说出来了,岳锦轩也就不再扭捏。 沈小叶心说自家小表弟四月满月,你这患得患失的模样,不影响读书么? 她隐隐猜猜到是谁,但还需慬慎,“待我寻袁娘子一问再说。 下个月就院试了,你可得努力呀!” “多谢。”岳锦轩拱手就是一礼,沈小叶连忙避开。 沈存庚和十寸走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皱起了眉头快步而至,“岳兄,你有何事可以寻我或四叔。” 一桩心事眼看就能了,岳锦轩轻松的道:“庚哥儿,我和你四叔才是兄弟,你与外甥女都是小辈儿。” “各论各的。”沈存庚防备的眼神逐渐放下,随即又道:“看在我四叔的面子上,以后就不称呼你岳兄了。” “这才对嘛,我还得回去听夫子的课,有空再聊。”说完,岳锦轩冲着在场三人点头离去。 沈存庚捞起树叉上的小玄猫,再看看表妹,决定私下再问她刚刚的事。 而边上的十寸道:“沈姑娘,先生正忙,得知你回来,吩咐我带你去城外的田庄安置牛犊。 之前沈公子说起时,先生就令人重新扎过庄子上的牛羊圈。” “劳先生费心了。”沈小叶正好需要一个地方。 田庄离城不过三五里,就在松福村边上,葛老大夫家也在村上。 她这风尘仆仆的回来,也不好上门打扰,心里计划着改天再找老人家细细问外公的状况。 来到潘先生的田庄,在佃农的帮忙下牛都赶进了圈,辛老九告辞前表示,他明天多找几个懂行的朋友,尽快驯的小牛犊们按照田垄的直线行走。 沈小叶即然找他,自是放手让他施为。 “小叶,我思来想去,你还是先回家,然后我们再租船进府城,晚上宿在船上明天一早就到了。 爷奶爹娘,都想你想的紧。四叔现在是每天都回家。”返回的路上,沈存庚说明自己想法。 玄妙听见后,也道:“不如我在灵虚观等你。”两位师兄本就有事到城里的道观。 “也好。”沈小叶将舅舅的事放在第一位,本能的将其他亲人排在后边。 她用马和十寸换了驴车,一路风驰电挚般带着表哥疾冲在路上。 沈存庚几次想说慢点,都在小玄猫淡定而又轻蔑的眼神下,咽了回去。 两人到了村口时,潘先生家的驴差点没累跪下。 “小叶,你回来了?”壮壮扛着一包东西走来,他身后是一脸凶相的老杭氏,自打服刑完回家,她就没给过谁好脸色。 看见沈小叶,她就往后退一步,这丫头逼急了是个真上手的主儿,就连自家那假模假样的大嫂夏氏,也没沾上她便宜。 只见她把驴车交给沈存庚,说道:“是啊,你上哪儿去?” “我奶想去灵山寺拜几天佛。”壮壮现在读书上瘾,可不想去了,但家里别人都没空。 沈小叶看看累的不动的驴,也就没说让他用,大家分开之后,她又遇上好几拨村民。 所以,她还没进家门,外公外婆就收到信儿迎了出来。 大舅舅两口,哦,不,还抱着个光屁股娃娃,是三口人,也来接她。 沈小叶如同众星拱月般被拥进家门,四周凉晒的布匹随风摇曳,似在看她是谁。 简单洗把脸,一家人围在正屋说话,她看见外公头发全部变白,但他精气神儿还行,于是忍住了没问。 体己话是说不完的,沈小叶略吃了些大舅舅做的凉粉,就与家人说了尽快去府城,并道明原因。 外婆第一个赞同,“让你外公,”她想起什么顿了两息,道:“让外公帮你套车,现在就走。” 全家大力支持的情况下,沈小叶很快又骑着家里的毛驴离开,后边是骑着骡子的大舅舅沈长寿。 外公外婆终究是不同意大孙子跟去,专门拿了一包银钱交给好大儿随小叶进府城。 当然,他们注定无法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府城。 沈小叶在城外码头附近找客栈时,居然又一次遇见了武七爷,且他身边还有赵百户等拱卫司之人。 她看着几人一身平常百姓的穿着,正沿着各个商家在寻找什么。 而在她收回目光的刹那,还扫见了耿举人和几个士子缓缓行来,方向正是她租的客栈。 沈小叶一点换地方的想法都没有,径直进来。 “小叶,在看什么?”大舅舅沈长寿出门在外时,真个眼观六路耳听数方。 这客栈提供的酒菜看样子不错,大厅里坐了不少吃酒的客人。 沈小叶“没看什么,就是觉得码头在晚上也热闹,到处挂着灯笼,我看见有家小陶然居。” “是陶家的,上面的标记相同。”玄妙回的简单明了。 沈小叶也没再问更多,而是跟着伙计上二楼,不料上楼梯瞬间,从上面滚下一人,眼看就要砸她。 玄妙和大舅舅同时出手要拉开她。 沈小叶在一大片惊呼声中,不退反进,跃起身体险险躲过的刹那,顺脚踢在砸向她的人身上。 嘭 那人没了人形避难物,狠狠砸在地上。 沈长寿上去就拎住人并让掌柜找来巡检司的官员。 那人嘶哈半天,才叫道:“勿报官,是意外。” 沈小叶早认出了他:“杨公子,你不惜自身故意砸向我,让人佩服。” “都说了是意外。”杨公子心里也疑惑,他真的不想滚下楼梯,但偏偏不知哪个人撞到他,止都止不住的向下滚。 第二四八章 心心念念 次日刷新。。。。 沈小棠回忆着近日,打从原身体内醒来,她就发现自己手脚不大受控制,当时只能被人扶着坐起。 好在原身的亲人疼爱小辈,请大夫连续三天的扎针下药,才堪堪能下地。 可惜,她没有得到原身的记忆,完全借着伤病无力言法,才糊涂过几天关。 在受了人家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正恍惚不安之际,两人收到消息,第三天下午回唐家村奔丧去了。 而她,则由大舅母黄氏接手,外婆还得照顾另两个病号分摊家务,也只能抽空看她一眼。 在次日一早,忽有一少年跌跌撞撞寻来她房间,当时他两指比心,开口就道:“小棠?” “舅舅!”她当时就意识到,少年就是前世的亲舅。 两人当场相认后,她才知舅舅也没有他的原身记忆,且因他原身平日习武,仅用三天就能行走。 并且他从同住一屋,一起看诊的侄子那里慢慢问出了好些消息。 舅舅讲:“我现在叫沈长岁,老幺十二。沈家两老有四子一女,长子长女幼子成人,另两子夭折。 大哥沈长寿三十,妻黄氏,子沈兴北十岁,比你大五个月。 大姐沈长恬,夫唐烛已中秀才,女唐九章,说是排行九。 我,你,沈兴北三个,和认识的小伙伴们吃了霉变的米粥后,不同程度中毒。” “哪买的米?”沈小棠握拳,一份粥要了两个少年仔的命。 舅舅沉吟片刻,道:“大旱缺粮,他们在码头废仓房捡的。 还因为抢这点米,跟另一群孩子打架。” 沈小棠听的一阵发堵,“末代?” 舅舅摇头,“这里是大周朝齐州府的丘县,太祖长子继位,今元德二年。 自去年出现旱情到今春至夏无半滴雨水,齐鲁多地被大旱席卷,以致颗粒无收。 偏某些地方有那起子不做人的,克扣朝庭下发的赈灾粮,又加上有人截断仅剩的河流,引发大乱。 这不,昨晚就有流民聚集到有汶水流经的丘县城下,县令只能劝离不敢收留。因为源头也旱,河里几乎无水,全靠去年打出的井支撑着。” “这里的齐鲁没有大河经过?”沈小棠下意识的问了句。 舅舅说:“据说早几百年前已经改道。 好了,你安心养着尽快好起来,老爷子说随时准备离开。” “昨天九章父母出城,回来岂不是很危险?”沈小棠不禁担心。 “现在四座城门尽闭。”沈长岁也无可奈何。 如今,真到了逃命时刻,沈小棠担心着原身父母,她想,除了自己的愧疚情绪外,还有原身残留的情感意识在起作用。 万幸大夫医术好,她又积极复健,现在手脚能够听话,虽不能健步如飞,走些路应能撑下。 思绪纷乱间,手被人拉起,“小唐,走了。” 是大舅母,沈小棠道:“我能走。” “别逞强,让你舅母背一会儿。”外婆林氏心疼,然而舅舅沈长岁不同意,他现在已经能顺畅的称呼别人,“娘,地道窄。 还有,大哥也有伤,更需大嫂。” 说着,他就越过林氏撑住沈小棠走,而黄氏十分快速的挤过来撑着婆婆。 “黄氏,几个孩子挨一年苦,身体早已亏空。”林氏不是故意使唤儿媳,她把人推向身后不爱说话的大儿子那里。 黄氏错身时低声道:“娘,我知。”别看她的儿子不像另两个手脚失控,那内里早就受损,不然也不会连着七天药不停。 … 眼看杨公子趴在地上不起,掌柜的迅速吩咐伙计请大夫,他近前来低声问候,才知这位真的摔的动不了。 这时吃酒的人大都围了过来,你一嘴我一嘴的议论起来,倒是没有一个上前把杨公子扶起来。 毕竟,掌柜的蹲在边上,说:“已经去请大夫了,公子您再坚持坚持。” 刚说完,耿举人一伙走进门,他们七手八脚的想救人,却被掌柜死死拦下,并十分有条理的列出一二三条。 这下好了,士子们纷纷败退,背再多书又如何,救个人还不会正确的救法,反而可能把人救死。 耿举人一眼就看见立于侧边的沈小叶,只道:“又见面了沈姑娘。” 沈小叶没说话,引得耿举人同行的一二士子十分不满。 见她不仅旁观伤者而不伸援手,且连句话都不讲,忒不知礼。 还好他们之中不仅有年青人,还有三两个年长的约束,倒没有人出言讽刺个小姑娘。 沈长寿上前一步道:“这人方才从楼上滚下,差点砸到我家孩子。 她惊魂未定的,没见过这阵势。” 士子们再看沈小叶,果见她怔在当场还是不动,身侧一个女冠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玄妙说的是:“青溪师叔要你找的陶秀才,就在对面。 戴蓄着长须,个头中等,身着红色道袍者。” 沈小叶只顾打量陶秀才了,对于耿举人的话左耳听右耳出。 直到看到陶秀才迈上楼梯,又问掌柜的可看清全程,她才开了口和玄妙道:“他也没有很老,充其量四十岁。 这就不再继续考,有点可惜。” “考了五六七八次都没中,谁也办法?”玄妙特别同情陶秀才。 而后者哪怕知道楼上楼下尽是脚印,也在尽量寻找微弱的线索。 很可惜的是,找不到了。 这边厢大夫被请来,三下五除二一检查,说杨公子只有擦伤摔伤,别的无障。 “可他直到此刻,都动弹不了是何故?”耿举人问出了众人所想。 大夫还在思索后怎么说,沈小叶近前两步道:“许是杨公子自己以为伤的重,心心念念间就吓到自己动不起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杨公子还是趴着动不成,这几句话片刻间淹没在周围的交头接耳谈论中。 而众士子有志一同腹诽:神的心心念念?谁没事儿从楼上往下摔着玩儿。 沈小叶又听不到他们的心声,靠近大夫如是这般言语一番。 大夫心领神会,取出一根最长的银针,在杨公子眼见一晃了,道:“用它扎在公子百会穴,相信你很快能走。” 第二四九章 摆摆手 “还有一个月,岁哥儿还有时间学。”沈长寿很是高兴。 沈小叶道:“我得去京城一趟,这位学政一直在国子监任教。 别处找不来他的文章,国子监定然有。 大舅舅,分头行动,你回去把消息告诉潘先生。” “呵,府衙很快就会通知县衙,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进京。 小叶,出趟远门你的胆子更大了。”沈长寿不上她的当。 沈小叶能怎么办?当然是和大舅舅一同前往。 不过走之前,她还在府城的几家书肆寻了寻学政的文章,其间遇见不少学子也在寻找。 无奈这位薛学政十分神奇的没有文章流出,后来不知哪位神人扒出,学政是太祖年间晋地举人出身,没有参加贡试。 此言一经传开,晋地的乡试录卖的飞起。 沈小叶抢购到一本,离开府城时已经是巳时二刻。 京城距通州不过四十余里,租辆只带油布顶篷的骡车一两个时辰就到。 沈小叶在车上翻遍乡试录,居然没有学政的,“到京城再找找,这本录的不全。 而且二十年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喜好。” “那找出来岂不是没大用,差不多二十年时间,他就一直呆在国子监不升职?”沈长寿觉得不应该呀,能被皇帝点名的官,多少都该是个能人。 沈小叶道:“或许他就喜欢呆在国子监。” 她不欲当着车夫的面和大舅舅谈论太多,就问起家里目前还有多少匹布,分别染了什么颜色。 “去年家里余下的几百匹白布,我也都给染了。”对此沈长寿门儿清,几乎每匹进出都要过他的手,后来又有十叔家从津门收回来的白布,他在宝河县几个村散收的,零零总总加起来不少。 他一一道来后,沈小叶加加减减,差不多还有四千匹,“大舅舅,你们收到的布还不少呢。” “那是当然,乡下老百姓很多时候能不出村就不出村,因为穷啊,磨破鞋底还得再做一双,心疼。 我们把钱送到家里,而且价格公道,大家自然愿意卖。”沈长寿蛮喜欢在外走动。 他道:“小叶,今年收了大伯的菘蓝,村里人见到能挣钱,都在问明年我们还收吗? 你不知道,初夏开始染布时,因着需要用的人少,好几家为争名额,还打了起来。 为了不得罪人,再散收的布染色时,我只叫了大伯和林表哥一家来。” “大外公明年能种多少?如果还是两三亩的话,大舅舅和外公商议一下,找十家关系亲近的人一家种一亩即可。 每收一千斤最高给二两。”沈小叶肯定先紧着自家人,而且她相信大外公不会对外人讲给他的价。 沈长寿迟疑了,去年卖两万多匹布是有原因的,而且还是红布占半数,“大伯两亩地出了六七千斤,再种十亩的话三万斤用的完吗,不及时下池制靛可就沤地里了。” “干的也能卖药铺,实际上我还担心不够,想让外公把没租出去二亩坡地也种上。”沈小叶心里有数,她的布便宜好卖,只要收货时注意质量,印染上分摊出的成本不高。 瞄见车夫竖起耳朵听他们对话,她不禁笑着对大舅舅摆手,闲谈随即停止。 而在同一时刻,沈长岁揉揉发昏的脑壳,放下笔道:“先生,今天的两篇写完了。” 潘先生接过文章大约看了下,“长岁,今天写的还不如昨天。 我看小叶已经安全到家,你父母也不再来回跑,不如就专心搬来学舍住。” “先生,每天来回两趟也是庚哥儿帮我赶车,刚好是天气最凉爽时,我可以躺车上放松放松脑子和身体。”车轱辘话沈长岁说过好几次,自打正式进入达达区域,一直到大战完全结束,他的神经都绷的死紧,当时脑力体力耗费严重,睡的时间都少有。 又随皇帝先一批回程时急行军不止,这具还未完全成年的身体,到家后猛的一放松,就想躺平。 他近期属实状态不集中,强行学习适得其反。 早前说请名师,他还有点可有可无,但现在小叶要去寻找科举诀窍的猜题能人,他一百个同意。 如今看来,陆观选择留来留在他大伯身边,跟着操练一段时间再归队,反而更容易缓过来。 “唉……”潘先生自己也上过战场,回忆初次阵战后自己的情形,也知他如今模样不可再强逼。 是自己误判考试时间在八月初,太过心切,略做思忖之后,他道:“已经收到消息,道试时间在八月二十二,给你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如何? 灵河县风景不错的地方不少,可去散散心。 或者不嫌贵的话,到府城附近的温泉庄子住两天,好好解解乏。 嗯,七天时间够吗?”再多就不行了。 “谢先生体谅,五天足以。”沈长岁深深一揖,东西整理之后,什么东西都不带潇洒离去。 十寸在边上摇头失笑:“老爷,您对他太过体贴爱护。 换做另一个学生,早就找我要戒尺了。”也不知沈公子何时会想到要正式拜师入门。 潘先生道:“这孩子,某些地方像我曾经的袍泽们,对家国一片赤诚,愿意为之拼命的。” 两人的对话,甩下包袱离去的沈长岁自是不知,他走来沈存庚的课舍外,见夫子不在就趴在窗口找大侄子。 课舍里刚还在玩闹的几个半大小子,瞄见是他,连忙正襟危坐。 实在这位回来上课那天,走在学堂身上一股威压让少年们心慌,瞥眼看人时自带杀气。 据说,是在北征战场上和北虏真刀真枪厮杀过。 有同窗提醒正写字的沈存庚,他刚一抬头就听见四叔说:“支援点铜子儿,我没带钱。” 刚刚和书箱一起忘到夫子的书房,不想再回去拿。 “四叔,你要用什么东西,我给你买去。”沈存庚唯恐他四叔累着,丢下笔跑了出来。 沈长岁只要他装钱的荷包,“我放假几天,回家时记得到七错渡口接我。” 沈存庚愣愣的看四叔一步不回头的走出这进门洞,他才如梦初醒般跑去找夫子问个究竟。 完了,四叔该不会突然厌学?小叶和爹去请的名师怕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第二五零章 喜好 沈小叶赶到京城已是下午时分,车夫是个老把式,直接送他们到东城墙那儿常走的崇仁门。 因与自己刻板印象里的名字不一样,她常常只称其为东门。 她对这地儿熟的很,去年总在此瓮城内卖布,此刻顶着大太阳走过,倒不见几个摆摊的,想来要等稍凉时候才会人多。 穿过崇仁门内大街西行至第个大坊,就是国子监所在的崇教坊,不过离此还远,他们继续西向着灵椿坊而来。 沈长寿心疼孩子晒的厉害,拉着她在街边买了冷饮子喝,还道:“早前庚哥儿相中了居贤坊一座小院,我嫌它离一座兵营太近不同意买。 但以后岁哥儿考中会常住,改天还是买了它。 老借住在陆观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再看看,或有更好的。”京城的冷饮花样不少,各式茶、草、花、菊、梅、果、冰都有,用小小竹简盛着再贴心送根麦管,沈小叶喝着纯天然饮子,提前安慰大舅舅。 京城地界的房子不缺买家,现在再去买原来看中的,早住进去人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又给玄参和白大爷捎点吃的,半个时辰才走到陆观家门口。 白大爷一看他们来,热情的不得了,边说玄参回去乡下拿菜,边接了东西迎他们进门。 只是沈小叶刚一脚迈入门槛,胡同口走来两三人,其中一个叫道:“沈表姐,真的是你。” 汪迟走近了发现沈长寿也在门内,连忙行礼口称姑丈。 好在黄氏喜欢这个侄儿,从来没在他登门时不耐烦,沈长寿也就含糊的应下。 并道:“你今日没去学堂?” “休沐,来同窗家玩儿。”汪迟的两个朋友适时走近,他还热情的给大家介绍。 那俩的行止衣着,明显是官家子弟,只应付了两句。 沈小叶看的一清二楚,给大舅舅递个眼神,沈长寿很快催汪迟先访友。 可这家伙不依不饶:“你们住在这儿么?” “对,借住,一天里大半时间不在家。 汪小公子,你再耽搁下去,酥山可就化了。”沈小叶扫了眼他们提的缠枝瓷盒,凉气一个劲外散,这是一家很有名的茶铺制的古代冰点。 汪迟的朋友也催,他只好先和姑丈表妹作别。 不久之后,三人进到隔壁陆观大哥买的院子。 沈小叶大热天打了个激灵:“白大爷,隔璧住的是?” “陆大少奶奶的亲戚,边镇来的武官家眷。 平日里挺和善的,轻易不出门。”白大爷很尽职,总能搞到邻里的大致情况。 沈小叶微微颔首,边地武官的家眷,不低调些很容易引来弹劾。 尽管目前武将地位还略高于文臣,但架不住将军们镇守边关离皇帝远,被人多穿几次小鞋,圣心就难测了。 进到她常住的客房不久,沈舅舅在外敲门道:“换个房间住,东厢太热。” 沈小叶一想也是,随即移至西厢的一间,“大舅舅,汪迟在国子监读书,今天里边估计都没几个人。 不如,我去找找周文辰,他对那里的人都熟。” “我先去租借辆驴车,走路太慢。 还有,周家门严,我以陆观和岁哥儿的名义,给周小公子送些消暑的瓜果,这个交由白大爷采买。 而你留下看家,有了驴车再四处打听不晚。”沈长寿把她安排的明明白白后,与白大爷各去办正事。 沈小叶顿时闲了下来,但简单洗个澡后,一直干坐着很没意思。 于是她就敲响了左邻徐秀才家大门,佣仆开门告知徐家夫妻都不在家,只有徐姑娘在,她待要走却被人喊住。 徐姑娘也是个妙人儿,听见有客至,学母亲一样亲自出来招待,两人一照面,一个比从前更圆润粉嫩,另一个则黑瘦更进一步。 沈小叶更加确定了岳公子看到的就是徐姑娘,她并未多做停留,而是送上手里的柳条篮子。 里面装了一篮甜瓜,在进京的路边农田买的,她道:“谢谢你能去参加我小表弟的满月宴。” 大舅母说这姑娘当时还送了礼物,她今天谢的仅是一个。 “客气了,那次也算不请自来。”徐姑娘欣然接下一篮瓜,请她进门坐会儿。 然则沈小叶还得看好陆家门户,婉拒之后答应她改天有机会,两人再一起玩儿。 她俩交谈了不大会儿,沈小叶看到大舅舅赶了辆驴车回来,于是告辞后一个转身跳上车。 这轻巧的力道,直看的徐姑娘羡幕不已,无奈她娘不许她这么豪爽。 沈小叶自不知她所思,一等白大爷水果买来,即用极短的时间将之摆出个漂亮的果篮。 沈长寿不住摇头,多次提醒她,“不实用,收到的人会不会不喜欢。” “不会。”因为这水果有九成机会都不会放在周文辰面前,沈小叶不过是一刹的喜感上来,才做出个造型。 事实证明,她的果篮只被周家仆役在周文辰跟前提了一句,小朋友也知身边人不会让他随便吃外来的东西,就让下边人分了。 当然,沈长寿也顺利的见到周文辰,并和他打听薛学政。 周小朋友想了许久,才道:“他应该一直在国子监的书楼内任职,特别喜欢读书。 相传,平日里只见他看书看有名的传记,没见他自己写文章。 听说自他成为北直隶的学政,家里门槛都被人踩低了几分。 “可知他喜好哪些书?”沈长寿蹙眉。 周文辰:“都喜欢读?” 言罢,一大一小没再瞪着对方,而是周文辰那无处不在的车夫兼护卫,说道:“以前祝老爷在时,曾接济过薛老爷。 后来祝二娘子成亲,薛老爷知他女婿要科考,列了好些本书,并摘写下了不少重要点。” “薛学政,现在是一省之学政,多少学士盼见他,怕见他。”沈长寿念出了小叶给他准备的词儿。 “不知祝娘子目今暂居何处,好叫我家小叶去探望一二。”略显文邹邹的话语,他不太适应。 周文辰多聪明呀,已知他来意为何,将姨母住址报上后,又眼看他重重报拳谢过离开。 车夫道:“沈公子为国拼杀,倒叫学业受到了影响。” “嗯,不然也不会打听主考官。”周文辰马上又想到:“那份书信,该不会都被姓耿的挑走了吧?” 大门外,接到大舅舅的沈小叶,也有此预感。 第二五一章 收获 甥舅两人很快找到了搬回京城住的祝娘子,她没有在原来父母留下的宅子,而是住在内城东北角的明时坊。 这一次,拜访的是位娘子,换沈长寿在外守车。 沈小叶时隔半年再见到祝娘子,发现她眉间疏朗,脸色红润,且说话也不再高冷,变的和气起来。 真好。 互相客套过,她直陈来意,祝娘子沉吟片刻道:“我这里目前只有薛叔父与家父的书信。 里边有几封,是他们讨论文章诗词的,可以借你抄阅片段。 嬷嬷,你去书房帮我把书架上,画有马踏匈奴的酸枝梨木盒子取来。” “诶。”张奶娘走的飞快,但出了房门就放缓了脚步,家里几乎没有来过客人,她喜欢沈姑娘多与自家娘子说说话。 而沈小叶也如她所愿,和祝娘子聊起了天,不过说的都是生意。 她从草原回来,可并不是只赶了牛,还和皇帝收降的那些部落,用空间存的成品药换了不少的皮货。 什么狼皮、貂皮、狐狸皮、羊羔皮都有,她挑了毛色最好的放在空间,等回头给家里人用。 其他绑在牛身上的,存在潘先生的田庄,清理之后才能卖。 这些较为贵重皮货,在灵河县没大市场,正好找祝娘子的铺子能卖上价。 沈小叶身边没有实物,空间里的自是不能现在拿出来,只能凭着一张嘴尽可能描述皮货的成色。 “只要东西好,经由店里的老供奉掌眼后,我就收。”祝娘子如今对自己的产业都很上心,毕竟她后半后指着这些过日子。 沈小叶自是夸自己的货,然后道:“回头您店里随便挑。” 京城这么大,她也不可能只卖给一家。 两人一说起生意好,倒是多聊了一会儿,可久等张奶娘不来,祝娘子示意门外的小丫环去催。 她还不好意思的道:“盒子放的有点高,不大好取。” “不急不急,本就是您家的私人信件,能让我抄阅已经是帮了大忙。”既然对方把话题转到这儿,沈小叶就借机问道:“薛学政不喜出门吗?” “倒也不是,听先父说过,薛叔父好些封信件都不是一天写的,他是将读书时的感悟随手记下,然后一整理让人送给我父亲。 仅有的几次见面中,他常以风趣的话语,逗得我们两家人大笑不止。 而且他武艺好,还打过达子抓过盗匪。”祝娘子回忆从前,脸上不由泛起了笑。 不一会儿,她又叹道:“可惜天意弄人,薛家婶婶和弟弟回乡染病,接连离世。 薛叔父从此变的沉默寡言,与书为伴。” 但她知道薛叔父还跟从前一样,嫉恶如仇,去年年底他病好之后,得知自己被人害,很是教训过几次姓耿的。 以致于到现在,对方都躲在京外不敢回来。 沈小叶不知这后边的事,但在奶娘终于取来盒子后,看着上面画刻画的马踏匈奴图,不禁道:“这是令尊所做?” “非也,乃薛叔父亲手制成,送给先父做寿礼。”祝娘子打开了盒子,里面书信好多封。 她很熟悉每封的内容,快速捡出数封打开,浏览后给沈小叶,并道:“你在这儿抄,还是到书房?” “这儿吧。”书房要地,沈小叶就不去打扰了,反正祝家没有外人,客厅也很安静。 祝娘子命人准备好笔墨,但沈小叶更习惯用自家烧治的硬笔,且她字写的飞快。 陪在旁边看书的祝娘子,对硬笔什么的并不陌,古已有之的东西,她还见父亲烧制过。 但是偶尔抬头,看到沈小叶游笔的方向,让她一愣。 轻轻走近写文章,她看的好不习惯。 而沈小叶心无旁鹫一般抄写着,薛学政字很洒脱的样子,但是都有句读,很方便她断句。 不知不觉间,她抄到了日幕西沉,外边胡同里等着的沈长寿,几次想上前去问问,但又忍住。 好在天色渐暗之时,小叶终于被一位嬷嬷送出,只见她平日背的包鼓鼓的,且还捎带了油纸包的吃食。 沈长寿长吁一口气,赶车回去的路上问:“怎么坐了这么久?” “嘿嘿,大有收获。”沈小叶揉着发酸手腕偷笑,她觉得这趟京城来的太对了,几份手抄稿拿回去,好让舅舅仔细参详,最好能请潘先生过目指点。 嗯,潘先生不是死板的人,他讲究的济世实用,但文风上与薛学政的大为不同。 沈长寿侧头见她抱首背包,且笑着笑着就皱起了小脸,关心道:“有何难处?” “没有。大舅舅,我们明天再找些书给带回去吧!”沈小叶不再想着寻访什么能人,主意还在书肆上。 沈长寿则道:“小叶,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学问这东西我不懂,但世间道理总归相通。 那就是地基打的牢,房子就盖的稳。 你四舅舅从前读书刻苦,你爹和潘先生都夸他读的好,说明他地基打的稳。 临到考试,再给他一堆的书读,会不会分散他的精力?” “这……”沈小叶知道此四舅非彼四舅,能得潘先生夸奖还在书本以外的东西。 “也对,不过我想着到各个书铺转转,听听即将参考的学子们怎么说。” “马上要开考,还会有学子不在家苦读出来逛书铺?”沈长寿也没太过反对她,只是问出疑惑。 但他没想到,第二天找了个很有名的书铺,生。 他和沈小叶道:“他们是来买书还是……” “借读。”如果自家不挣家底,四舅舅今天也得和这些人一样,找书铺蹭书看。 沈小叶正待往那边小声讨论的几个书生旁边,不料蹲在书架下的店伙伴突然起身,举着手里一卷书册道:“找到一篇学政的殿试文章。” “快拿来看。” “我买,多少钱。” “别挤别挤。” 书生们哪个都想一堵为快,场面顿时有点混乱,小伙计被挤在架前欲哭无泪。 还好老板及时从楼上下到楼梯中间,承诺立刻找人抄录,务必让大家今天都买到。 不少书生争抢着当免费劳力。 而退到门边的沈长寿见小叶怔住,不禁急道:“吓到了?” 第二五二章 烤鱼 “不是,薛学政是进士?”沈小叶突然发现自己可能被人误导了。 刚好有人从门外走进,听见她这话不由侧目多看她两眼。 沈长寿挡挡那人视线,把她带出门说:“不管进士或举人,总之现在谁也见不着,考场上仍得考人家出的题。” “大舅舅说的对。”沈小叶收拾心神,是了,一省学政当然得要学问高。 怎么证明?考中进士入翰林呀! “要不大舅舅守在这儿等抄好的文章,我再去别处看看。”既然是进士,必定还有贡试的文章。 可沈长寿不同意,“小叶,你自己也说几十年过去,文风会变。 我觉得你走偏了,看看里边的人,激动之后又去看书了,还是得自己学问扎实才行。” 这已经是大舅舅第几次劝自己了?沈小叶摇摇头,笑道:“我晓得,闲着也是闲着。” 最主要的是,先前在府城被人家起哄买了本无用的乡试录,现在又见这边奇货可居,她深深感觉到古人套路之婉转曲长。 自己得多走几家店,学习学习,用在布匹生意上。 嗯,要不布料也搞个噱头?参加科举的富人可比寻常百姓多。 “我们一起去。”沈长寿去牵驴车,她倒不好拂了大舅舅的好意。 接下来连寻几家书铺,并不是每家都搞此类事物,她还在吃过早饭后,于街角一家小破旧的书铺,找了薛学政的乡试和贡试文章。 虽然印刷的纸张不大好,还有错序之处,但汉字嘛,颠倒两三字也不影响阅读。 这不,找文章找累的大舅舅正拿着一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守店铺的只有一中年人,应该是老板,并不招呼人,自顾自的在画着东西。 主要是这店里目前就她和大舅舅两个顾客。 沈小叶来结帐,看清他画的是奔马图,以她不多的书画眼光来看,很逼真。 于是她注意起,这家店还挂着些画作,且在老板柜台后的书架上,搁着些半新不旧的书稿。 这里,该不会是专门仿作的店吧? “客官还相中什么?”老板抬头见她盯着一张蟾宫折桂图在看。 沈小叶指向画道:“那幅画,咱们店里能在油纸上刻出么?” “用来做印花型板的?”老板很懂行,还找出以前刻的油纸样和画册给她看。 沈小叶很满意,轻轻颔首,“多少钱一副?” 老板报价后,她觉得和灵河县差不多,又议了议价,就定下了更多的画,比如鲤鱼跃龙门,一枝独秀,马到功成,喜鹊登枝等。 并将拿的书和大舅舅正在看的一起买下。 沈长寿不好看了不买,但对她定许多印花型板不解:“布上有花开富贵常见,你这印上一匹马还有一只癞蛤蟆,还会有人买吗?” “试试看呗,没人要我们自己裁了做衣裳穿。”沈小叶另有打算。 沈长寿不理解,但也不拦着她折腾,总归小外甥女不会乱花钱。 得知老板要三天后才能交货,他有些等不及,“你不着急把文章送回去了?” “今天就回家,再运些布在京城印。”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各类人口汇聚众多的情况下,有时接受新事物比县乡快,也极易成为风潮。 沈小叶确认道:“家里还有百匹白布吗?” “有,可能不到百匹。”沈长寿出了书铺,还不住回头,“小叶,这家店有些像话本里隐于大市之间的高手。” 瞧他家姑娘进来不久,银子刷刷的给人家挣,确定高手无疑。 沈小叶听懂了,被大舅舅逗的笑哈哈回家,其间绕路找到隔壁秀才娘子朱太太的店,和她一番商议离开。 退了租来的驴车,甥舅俩在当天傍晚到达府城。 这次没找到夜晚也行船的,就在码头附近找客栈歇息,待天明坐船回家。 七错渡口仍然繁忙着,少了官府运送辎重,河上的商船民船活跃起来。 沈小叶站在船头遥望,不禁希翼将来自己的货,也能独占一条大船横行运河。 “咦,小叶,你瞧岸边那个拎鱼篓的,是不是庚哥儿?”大舅舅沈长寿手搭凉棚远眺。 沈小叶极目看去,还真是,“估计给家里买的。” 结果等他们的船靠岸,早不见了沈存庚。 “臭小子,再晚一会儿走多好,现在找不见他,没了家里的驴和骡咱们还得雇车。”就这来回四五天,银钱刷刷的往外花,沈长寿每每都觉得家里挣钱还少。 沈小叶不急着走,提议道:“不如去潘先生的庄子住下,也好看看小牛犊们如何了。 明早,还能在务本斋见到四舅舅他俩。” “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老爷子说要看着牛,不定也住那儿。 走,我们看看去。”不过几里路,沈长寿也就不再雇车。 七月立完秋,傍晚的天是凉爽的,甥舅两个安步当车来到田庄外,没进门就听见一片欢声笑语。 沈小叶听着都挺耳熟,拍门被请进来一看,哟吼,外公、大外公、葛老大夫父子、田庄的佃户以及辛老九,都围坐在桌边吃着毛豆和烤鱼,看四舅舅和两个表哥烤肉。 小玄猫专心致志的吃鱼,即便知道沈小叶来了,也顾不上理她,香,新鲜的麻辣烤鱼真好吃。 表哥之一的沈存晖最先看见他们,他举着烤好的鱼道:“我叔和小叶回来了。” “小叶来帮忙刷酱。”沈长岁头也不抬的招呼。 “诶,就来。”沈小叶哪能不先和一桌子长辈见礼。 众人让她赶紧坐下喝口凉茶再说。 外公沈善宥呵呵笑道:“你咋知道我们在这儿?” 两人背着抱着东西,一看就是还没有回家。 “我会掐算,两指一捏知道今天有美食可享,驾着西边的彩云就飞来了。”沈小叶一碗凉茶进肚,俏皮的回话,引得大家又一阵哈哈大笑。 片刻后,她也吃上了烤鱼烤鸡肉,还听着大外公不住讲:“你赶回来的这些牛好啊,不几天,附近就有好些人来看热闹。 听说最壮的四两一头,蹭蹭蹭的卖去七八头。” 别看便宜,但在草原上一头牛做价还不到一两,更何况是小牛犊,沈小叶赚的不少。 “我也相中几头要买。”葛老大夫家在附近,“还有几个老友,托我来挑些最健壮的。” “欢迎啊!”沈小叶算了下,她有三百多头牛,卖完能收一千多两。 第二五三章 读书 聚餐这个事儿,往往都是做吃食的人吃到最后,好在烤串的手艺,沈小叶还行。 待陪长辈们吃饱喝足之后,她帮着舅舅和表哥们烤鱼烤肉后,还现摘了蔬菜,给烤韭菜,茄子。 沈存晖大为惊奇:“韭菜还能这么吃?真能吃?” 见他光举着不吃,沈存庚道:“尝个鲜而已,不乐意吃你就放一边。” 沈存晖闻言,反而以一种舍身取义的姿态,嗷的一口,咬了少许,但吃下后意外的味道还行。 于是他不由自由的吃完一根又一根,配着烤五花油,别有滋味。 坐在他对面的沈长岁善意的提醒,“它有补肾之效,但与油腻同食,贪多也会引起腹泻。” “啊……”沈存晖连忙放下新拿起的一签。 这惹得沈存庚在一旁偷笑不已,他还跑来和沈小叶学了一遍,末了道:“……晖堂哥就是在府城呆的太久,养娇气了。 之前这不吃那不吃的,被大爷爷拎到田里干了三天活,再不敢挑食。” 沈小叶认为大外公教的很好,“他现在一直住村里教孩子们,长顺舅舅愿意吗?” “开始不愿意,但伯娘发现他和请来的赵先生在学堂里吃的饭,比大爷爷家都丰盛,且每月还有八钱银子领,又愿意了。 他们夫妻回去府城时,也没再喊堂哥一起走,把二堂姐和小堂弟留下给大奶奶带。 哼,他们不知道,村里那个小学堂虽然有百十个学生,但是来来去去没定数,交八升麦粮的人连一半都没有。 蒙师的吃用和月钱,完全就是我们家掏的。”一月快一两,沈存庚自己都想教了。 沈小叶却听的直皱眉,通过潘先生请来的赵先生虽然只是个童生,但据说算学很好,人家做蒙师值一两月钱这个价,但没有功名的堂哥领八钱,就太高。 她手里翻烤着鱼,好大会儿没有说话。 沈存庚吃完一签肉,又道:“这八钱银子是奶和娘商议以后,按赵先生的月银给的,为的是堵上堂伯堂伯娘的嘴,好让大爷爷耳边安静。 反正娘说了,他也在村里教不了多久。 不过,四季衣裳过节糕点米肉之类,没给晖堂哥加。 唉,咱们挣钱多不容易呀,瞧你赶回来这些牛,变得比以前更瘦了,这才能挣回多少?” 他话音刚落,就见表妹抬眸似笑非笑的看自己,“咳咳,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一头牛买价高吗? 这钱是你自己挣的,我可不分的。爹娘,包括爷奶都说要你当私房钱。” “表哥是不是想有机会了也去换一批牛卖?”沈小叶猜到他的想法了。 沈存庚连连点头,“挣得多的话,很想。 你不知道,去年的分红,我娘说替我保管拿走了。 我明知道有去无回,可母上大人开口也得给呀。” 他拍了拍荷包道:“现在,身上都只有过年存的铜板。”其实不止,娘每隔五天给都他荷包里放几钱碎银和铜子儿。 “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送你条鱼吃。”沈小叶把烤好的鱼递给他,降低声音道:“我一共花了一百零几两。 其中,有十六头是不要钱送的。” 十头莫里赤台吉送的,六头是她和舅舅的奖赏。 还好她去年的分红一直放在空间里,买牛时才拿的出银子,至于巴尔特是给别人分和拿东西换,她就不管了。 沈存庚吃鱼的动作一滞,他掐指一算平均到每头才三钱四分银,“乖乖,几乎十倍利。怪不得常说往边市的商贾挣钱。” 沈小叶道:“你没算一路上的草料和人工食宿钱。 还有出入地方抽的关税钱,以及……” “那才花几个。”沈存庚十分的心动,无奈他现在既没本钱也没时间,最最关键的是,没有小叶支持他啥也干不成。 沈小叶白了他一眼,“加起来也不少,都是本钱。 表哥,你来说说,今天到这儿烤肉是不是四叔提的。” “是,还是他去请的两位葛大夫和里长,因为辛九叔说有人见这么多牛出现,很多议论。 还有人半夜来偷牛,被佃户们打跑了。”沈存庚不是万事不懂的孩子。 沈小叶颔首,她就知道县城太小,容不下几百头牛冲击市场,偷牛只是别人小小的警告,“四叔辛苦了。” 接着,两兄妹又嘀咕起四叔放假的闲趣上,另一头,沈存晖正向沈长岁请教学问。 可沈长岁现在只想安静的吃东西,他脑子里一点不愿想书本上的内容,于是道:“晖哥儿,学堂里的赵先生的学问很扎实。 你多和他请教请教,会获益匪浅。 至于我,说实话真论到制艺,可能还不如你。” “四叔,大家都说你读书好,定能考中。”沈存晖见他哂笑起身走开,不由有点慌。 近几日他是见到四叔常一个人出去晃当,根本不摸书本,刚刚一问不过话赶话说到了就试探一下。 事实上,爷爷和八爷爷他们老哥俩在家很担心,怕四叔从战场上回来不愿读书了,可又不敢这段时间问。 他跑来找两兄妹求救,沈小叶打眼看去了,说了句:“四舅舅没事儿,就是需要点儿时间恢复状态。 晖堂哥可以让机会说与两个爷爷听,别考试的不着急,咱们急出火来。” “真没事啊?”沈存晖还是有点不放心。 沈小叶很肯定的道:“没事,别提什么读书就行。 你看,他只是去摘根黄瓜吃而已。” 三兄妹视线对面,沈长岁果然从菜园里摘了几根黄瓜,慢悠悠拿到桶边洗过,还给长辈那一桌送去一起吃。 夏末星夜的凉风拂来,夹杂着丝丝凉意,秋天不远了。 没过两天,沈长岁主动向沈小叶索取她寻到的文章,并道:“大哥跟我说过了,怕找到猜题的人不牢靠。 辛苦你了,接下来舅舅一定加倍努力,明天起就住在学舍。” 小丫头一回来就脚不沾地儿的给自己找资料,这两天又变着法儿的和大嫂给自己改善伙食。 那批牛她压在先生的田庄不敢大肆向外出售,也是因为家里没有个功名在身的人顶着。 第二五四章 目瞪口呆 沈小叶抱着小表弟深吁一口气,对着舅舅挥舞小娃娃的拳头道:“乐在其中。” 沈长岁伸手揉她的头,对上小侄子好萌的大眼,另一只手不由去捏他的小鼻头。 结果小娃娃不识逗,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声音哄亮的穿破云霄,让数十丈外学堂里的赵先生,显险把正在剥的鸡蛋掉地上。 离的近的西边邻居一家的年青人,都想捂耳朵。 清晨的农家院里,顿时鸡飞猫跳人仰马翻,谁哄都不成,最终由大舅舅沈长寿,抱小娃娃出门玩儿,才结束了这魔音穿耳。 外婆林氏见小儿子歪头揉着耳朵,不禁笑着拍他道:“可别再惹那个小精怪。 赶紧吃饭,一会儿小叶要装车棉白布去京城,天凉了,我得给你爹送些衣物去。” “我不急,先把舅舅送去县城。”沈小叶真的不急,她的生意还仅是预想,成了更好。 沈存庚端来烙饼道:“先生急,他老人家已经连着两天问我四叔的状况。 听十寸哥说,有主考官和巡察御史的消失。” “那得快点儿。”沈小叶连忙入座。 沈长岁并不耽误时间,接过大嫂递来的粥就喝。 这次,陪沈小叶去京城的不再是大舅舅,而是她请的外援,钱壮壮和五梨村的林二牛母子两个。 一行人两辆车,沈小叶先把叔侄两个送入务本斋,还拜见了潘先生,交流下她得到的消息。 “这个手稿,比之薛学政过去的殿试文章,要好用的多。”潘先生打听的消息并不太多,实在是薛学政太过低调,比他早入仕却从无声名。 有了这些手稿,他能窥知对方之文辞喜好,对指导长岁写最后的五经文章,很有帮助。 “后来,我又从别处听说,薛学政孑然一身,已无亲人在侧。 尝自诗书为伴。”沈小叶也怕出现误导情况。 潘先生放下手稿道:“如果他一直呆在国子监,说明还未走出困境。 但他接了陛下的任命,就说明他对世间还有热情。 我们呀,好容易遇到一个知人善用的皇帝,舍不得丢下这个机会。” 他稍一沉吟又道:“你舅舅今年考中,正好可以参加明年的乡试。 我给你一份名单,你找人打听下他们的下落,如果能请到给长岁做一年的训练,乡试不成问题。 到会试,就不必急于参加,专心读几年书正好。” “先生您……”不自己教吗? 潘先生拿出一个信封给她,抚须笑道:“我如果教他,必需要打碎他原来所学和固有认识,一切从头再来太费时间。 像庚哥儿,还是璞玉,更好雕琢。 而长岁得趁现在陛下记得,赶紧连中,如此一来,入国子监后可以得到更多在各部学习实务的机会。 这都是履历,可以在将来任官后减少勘磨时间。” 沈小叶打开信封看,上面列有五个人名及其藉贯和经史所长,还有一年前在哪出现过,最主要的是其所好。 嘶,这薄薄的一张纸,很费银子,天南地北的找人,不光是张张嘴跑断腿。 知识,从来都是有价的。 她问:“都找来吗?” “哈哈哈,能请来两个都是你有本事。”潘先生自认自己请不到全部的。 沈小叶收好,道:“我尽力做到。” 她深深一揖:“多谢先生赐教,也谢您派了十寸小哥,帮忙给三百多头牛办理签押。” 牛,不论是奶牛肉牛还是耕地的牛,都要在衙门里登记备案,买卖后由县衙给办红契。 她一朝丢下所有跑去府城,善后事宜都是舅舅找人做的。 “去吧。”潘先生挺喜欢小姑娘认真做事敢做事的劲头儿。 沈小叶告退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找四舅舅问他拜师吗? 沈长岁一拍额头,“拜,回来时我就打算正式拜师的。” 但被先生按进厚厚的书卷里,又推迟了。 “八月十五吧,你正好可以赶回来。 帮我从京里捎些四丈宣,淘一方端砚,湖笔小狼毫,翕墨。 最好能找到卫国公的《兵铃新书》。”他定下来了日期和一些礼物。 沈小叶听的目瞪口呆,“舅舅,我还是个孩子。” 说完,她转身就走,都不带多看往日里敬爱的舅舅一眼。 小玄猫传音道:“沈长岁愣住了,他居然愣住了。” “别吵。”沈长叶拍下它脑袋,她敢肯定,自家舅舅躺平几天脑子也生锈了。 且不论那兵书能否有信儿,单就一张上等的四丈宣,贵到百多两银子,却也不是好买到的。 她一直出了务本斋,才缓过气来,牵着自家吃胖的驴,拐弯不久,刚好遇见和人并肩而行的苗东家。 后者主动打招呼,“沈姑娘,许久不见了。 我刚从闽地回来,就听说你有一批不错的牛犊,改日定要挑上几头。” “苗东家安好,随时恭侯。您忙着,改日有暇请您喝茶。”沈小叶看对方衣着讲究却没有锦绸加身,不像读书人,那就是商贾了。 她听出了苗东家的意思,近来没找她家买布,是不在北方。 做生意哪有指着一家独活的,沈小叶并不以为意。 小小的插曲影响不了她的脚步,次日下午,一行四人两辆车马到达灵椿坊的陆宅。 壮壮和二牛一路上看的是眼花瞭乱,十四五岁的少年,对京城的繁华目不暇接。 为了不露怯,进入城门后都不再向沈小叶问东问西。 而一进入陆宅,他们除了和小叶取了型版回来,再没有时间出去。 三天以后,沈小叶将第一批染好的印花布料,拿给朱太太缝制,不到一天功夫,红色带有马到功成等花样的象鼻裤就做出数件。 林家表婶有些发愁:“这东西总不能去叫卖吧?” … 壮壮和二牛一路上看的是眼花瞭乱,十四五岁的少年,对京城的繁华目不暇接。 为了不露怯,进入城门后都不再向沈小叶问东问西。 而一进入陆宅,他们除了和小叶取了型版回来,再没有时间出去。 三天以后,沈小叶将第一批染好的印花布料,拿给朱太太缝制,不到一天功夫,红色带有马到功成的 第二五五章 好几筐 “你识得很多衣布店?”也帮着缝制的徐小姑娘徐筠,对沈小叶的人脉叹为观止。 “呃……”沈小叶嘿嘿笑道:“没有几家,但可以去谈嘛,卖价六十六文。 每卖出一个泽衣,给店家抽三文钱。” “书生们都在苦读,哪里会去成衣店。 一般都是妇人买布料,自己在家做,你卖六十六文太高。”朱太太摆摆手,道:“京城的妇人们都很会精打细算。 你这布料说是粗布,但品相上算中等细布了,同类四丈的纯红色布料卖四百文一匹。 一件男子泽衣最多用布五尺,也就是五十文,妇人们是不愿多出十六文钱买成品的。” “那就按五十八文一件卖。”沈小叶是个识劝的,这类介与粗布和细布之间的料子,她从进货到染色再运输,一匹成本也就二百文,也就是说做出此衣物仅需二十五文。 给朱太太加个工钱,再给店里抽头,也不过每件三十三文成本,还挣二十五文。 幸亏陆观的宅子里有水井不需花钱买水,书铺老板刻的形板比县城更优,否则她还真不如在灵河县印好布再来。 诶!这么一算一尺布也就比自己零卖多挣了一文钱,太少了! 就算带来的二百匹布尽数卖完,也才挣四十两,还没有一二十头牛…… 打住打住不能想,沈小叶你飘了,四十两换成铜板也好几筐。 “可是,咱们做出的泽衣,如果不是有这马和蛤蟆还有鱼在背后,完全可以当短褐穿。”林家表婶算不清什么成本,但她希望卖的多些挣的多。 沈小叶点点头,“但是表婶会买么?” 林家表婶连忙摇头,她不会花几十文买个这衣衫,儿子穿上没得让村里人笑话。 拿来做泽衣更加不可能,白布做的多便宜呀! 沈小叶就知道,文化衫在这儿平民阶层卖不开。 她对朱太太道:“不知咱们这个坊有多少学子,您能给他们家人看看这些样式吗? 如果他们买过再介绍给别人来买,我照样一件给三文。” 徐筠听到她这个方法,眼前一亮,“如果我介绍自己的小姐妹们给兄弟们买了,也能一件抽三文吗?” 朱太太斜自己闺女一眼,但沈小叶已经点头连连应下,“当然能,你可以带她们直接来家里挑。” 徐筠“一言为定。”她向母亲挑挑眉,凭本事挣私房不寒颤。 朱太太干脆不再看她,而是和沈小叶继续说话:“坊里倒是有不少要参加院试的,两边的坊内我也识得些人,都给你问问去。 如果买的人多,就我们母女缝制,怕是人手不够。 你看,还找周围邻居家女子帮忙,可好?” “多多益善,我现在就回去把剩下的布印染完。”人越多越能替自己宣传,沈小叶拉着表婶告辞离去。 回家宅子后,白大爷和玄参居然看到这样式,都表示想拿去外城的学堂门口卖卖看。 你道他俩为何积极,完全是沈小叶原先赊给他们的三十匹布,卖完挣到钱了。 玄参还让二牛穿上看看,然后他道:“沈姑娘,我觉得完全可以找人拿到国子监内售卖。 这布看着好看而且吸汗,监生们学习骑射刀枪时,穿上最适用。” “玄参,晚饭给你加鸡腿。”沈小叶觉得是条路子。 于是拿着数件成衣先找相熟的布店摆样,看天色不晚,又上国子监门口找人。 她当然不是找周文辰,小朋友还不够进国子监的年龄,她是来找汪迟的。 结果门房守卫说她必须证明自己是某个监生的亲友,才矛以通报。 沈小叶气结,问玄参:“还有这规定?” “以前没有的。”玄参想了想道:“不如,我去找一下大少爷?” “可别,这点小事儿而已。后天就是休沐,明天下午来寻他。”沈小叶不甘心的离开。 她却不知自己刚走,汪三公子就坐车来找侄子。 路上,她与玄参讲道:“你们村有人想买牛犊吗?三四两一头。” “几岁的?两岁的话最好。”一般买个小牛犊都要五两,壮牛八两,玄参自家给陆将军种地不用掏钱买,但附近村民往往干几年都买不起。 沈小叶道:“差不多都是一两岁。”她有抽空在牛马市转过,发现武七爷等人赶的牛,并没有出现在京城市面上。 这时,第一声暮鼓响起,玄参赶车速度加快,他道:“三两多更好卖。 您要放心的话,交给我送去村里,保证当天卖掉。” “二十头。”沈小叶报出数,把玄参惊得马鞭打在了驴身上。 昂昂昂 走的好好的,作甚打我?驴的犟脾气上来,立马撂撅子不走了。 玄参赶紧的安抚顺毛,可驴脾气大就站那儿不动,生生堵住后边的车。 在后面车主急切的声音中,沈小叶下车,一揪驴耳朵,妥了! “你呀,欠收拾。”她也不再坐车,而是行在一边拍着驴背。 路过的行人见到方才一幕,不少啧啧称奇者,然而却没人停下看热闹。 因为幕鼓敲完后还滞留街上,九成九会被兵马司的兵卒抓走,一顿柳条笞刑就免不了,临走还得交罚银。 委实伤身又伤钱的典范。 但有一车却在另一侧车道停下喊她,:“沈小叶,等一下。” 她转身望去,“赛罕,你有事吗?” “有,陛下给我找了个大周媳妇,我正想着寻你拿布匹下聘呢!”赛罕丢下车跳了过来,他满脸的喜色。 还道:“成亲时,你要和你的朋友,来参加。” 沈小叶没有冒然答应“这个月还是下个月?” “都不是,要到十月二十四日。 你跟我说布在哪儿,明天我去拿。”赛罕对成亲时间不大满意,他希望多下聘礼后,女方愿意提前一个月嫁过来。 往年,十月他都会窝在帐篷里过冬。 沈小叶给他报了地址,并道:“花样不够,质地也不尽是最好的,明天我可以给你再调货。” 赛罕头摇的特别快,“不行不行,我要最好的。” “八月初七,我会带更好的进京。 不如,我明天先介绍一家绸缎莊,你挑些丝绸和锦缎。”沈小叶提议道。 第二五六章 很多吗 赛罕却得意的说:“我要用陛下赏踢的丝帛锦缎做聘礼。” “很多吗?”沈小叶听的心疼,她十多匹妆花缎投入进去,就得赐三头牛。 她道:“不用告诉我数目了,快回家,不然晚了会挨板子。” 赛罕耸耸肩离开,他又多炫耀一人的目的达到了。 沈小叶不知他的想法,否则绝对不会跟他说半天。 却不想,第二天一大早,赛罕就登门,一起来的还有阿古拉。 这孩子一看到壮壮拎的马到功成衣衫,就喜欢上了,他道:“赛罕,可以穿上这个到城外骑马射猎。” “喜欢就买,我也来一件。”赛罕现在有钱。 阿古拉则挑了三件,“还有我额其葛的。” “他不会愿意跟我们玩儿。”可怜的阿如汗,他最崇敬的太师阿鲁居然也被大皇帝陛下俘虏了。 而且过几天还要举行献俘仪式,哈哈,据说太师得领着那帮高高在上的贵族们,给皇帝献舞。 总拿鞭子抽打自己的王爷们,也有这一天。 赛罕每每想象那场景,都无比祈盼时间过的更快点。 但他还是选择给阿如汗买一件,留着摔跤时穿也行。 沈小叶也没想到这两位倒是接受度挺高,她也提醒两人,一般此类上衫,多穿在内里。 两人点头表示知道,至于知道多少就不知了。 不出意外的,赛罕觉得沈小叶拿出的布匹不柔软细腻。 “棉布织的很细的,卖价可比绸缎。 我还是送你们到绸缎莊再比。”买不买无所谓,但沈小叶给他变不出他形容的那种。 “不去不去,就找你买了。”赛罕自由在京城逛的这些时间,发现自己一旦脱下官服穿着自己的衣裳买东西,就会被有些人用仇恨的目光看着。 唯一在沈小叶这里,他还随意些。“我们是朋友,你要管饭。” “行!”沈小叶不介意多加两付碗筷,可却没料到,这俩大肚汗把表婶炸的油饼,吃的半块不剩。 饭后两人离开前,赛罕给她说了个好消息:“陛下似乎准许本部和永谢部朝贡了。 不久前刚问过我从漠北入关走哪条路更快,马市和会同馆哪个更受达达喜欢。” “表婶,把昨晚炸的芝麻焦叶,给装些。”沈小叶对这个消息表示喜欢。 如果会同馆可以开互市,她一定要拿到个名额参加,要知道马市都在关外,去一趟花费颇多。 嗯,她推测八月院试之前,会同馆不开市。 她热情的送上礼物将人送出大门,挥手和车上两人再见时,又一辆马车停在门前。 车帘一掀开,汪三公子道:“你知道我要来?” “不知。”沈小叶暗吸一口气,欢迎道:“汪舅舅家里请。” 汪三公子眉心一跳,看来她去国子监找迟儿,是有所求。 原来,他昨晚从门房那里得知一个女孩儿找侄子,并在其描述时猜到是沈小叶。 进到宅子后,沈小叶下意识的想请他进倒座客房,不料对方先一步迈进垂花门,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正房内,双方分宾主入座后,汪三公子也不绕圈子,“你答应和我们一起贩布到西北了?” “这个需要等我四舅院试之后再定,到时他主持。”沈小叶几经考虑,还是决定与汪家合作一次,既看双方能否磨合,又给自家生意扩大市场。 但是,说到天她也是个晚辈,很多时候交流起来不对等。 比方现在,自己不过稍一敬让,对方就装起了长辈样。 “你找迟哥儿不是说此事?”汪三公子折扇甩开,不知她究竟何故。 沈小叶向外招招手,大牛二牛两兄弟拎着几件泽衣进来。 她道:“想找汪小公子在监舍给监生们荐举这个。” 汪三公子看到衣背上各式的花样,觉得挺新奇,走近收扇再挑衣角,并笑道:“再给前边印个一样的,就变成了补子。 不过这样式的倒也别致,给我拿十套奔马图的来,蹴鞠时穿。” 闻言,两个牛表哥面露喜色,沈小叶却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两三天以后汪迟在国子监把泽衣卖的风声水起之际,学士们买的反而很少。 至此,沈小叶推论出,买有图样泽衣的人,多是买其回去在运功类比赛时做为队衣之类用的。 又因穿它的多是些勇武好斗之少年小公子,一时间这种印有图形的红色短褐在小范围内流行开来。 天知道,她做的是亵衣。 好吧,东边不亮西边亮也行,沈小叶见事情已经如此这般,就在所有布匹染完之后,由表婶负责后边的事。 市面上已经有人仿制这类泽衣,没有技术含量她阻止不了。 自己染好的布卖完,小小的薄利多销就算结束了。 她本人带着壮壮和二牛回去灵河县,中间停在府城暂未归家,要准备赴武七爷的约。 “小叶,下次再有出门的话计,随时来喊我。”尽管来去匆匆,壮壮只分出半天时间逛了下京城,但也是进过京的小子了。 这会儿,小叶又领着他俩在府城内逛完逛城外,零食买了一篮子的慢慢吃。 林二牛也跟着学,“还有我。总归考不中,我已经决定,不再去族学。 就跟着我娘四处收布收棉花。” “不试试考个童生?”沈小叶没有可劲儿劝他。 林二牛叹道:“考了没考过,今年再学半年后明年我也不参加县试。 唉,县试的题,感觉比染布都难。 干脆,直接回家来帮爹娘种田。” 他一边叹着气,还一遍抓取零食吃。 就在伸手再抓第二次时,他看见街角有几人闪过,向着码头疾步而行。 林二牛眼神好,一下认了出来,“小叶,快看谁和武七爷同行。” 沈小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武七爷、赵总旗,以及张虎。 她眼见着武七爷登船离去,心说初五的约定就算过了。 但在次日,她还是在巳时等到城外,足足有一刻钟之后,才有人来转告自己:“武七爷说有急事先去处理。 他将这个交给我,说要我亲自给你。” 沈小叶接过信封,迅速浏览一遍后,决定找找玄妙去。 第二五七章 完全一致 林二牛见送信之人走的没影儿了,才道:“现在回家吗?” “我得去趟武七爷的田庄。”居然和玄妙借住的道观相距不远,她正好可以去试试那里的温泉解解乏。 武七爷信中没说有何急事离开,只道归期不定,邀她去肃宁之事需要延期了。 又道有些价格低廉质地上等的织机,问她感不感兴趣。 她当有兴趣,当初里长爷爷家的廖嫂子多想要一张织机啊,可攒了许久也不够买一张新机。 然而,待沈小叶找去道观一问才知,玄妙昨天刚走。 她的温泉洗不成了,从小路上拐个弯就寻别了武七爷的田庄。 还没有走到,就看见好几辆大车,不停的从庄子里拉出一车车的布匹绸缎。 沈小叶跳下车道:“靠边等着我。” 她箭一般飞射向大门口,二牛一拍壮壮:“我得跟着去。” 两人走的太快,独留钱壮壮不明所以的给对向而来的大车让道。 这边厢,沈小叶凭借武七爷信里留的信件,得到田庄管事的亲自接待。 他把两人领到了一溜房舍的最后一间,进去掀开几个油布之后,十几张九成新的织机就出现在眼前。 管事的挑明道:“这些织机均由江南巧匠打制,因为布行去年关停不少,未曾卖出去。 后来有不少棉绒运送回来,七爷就雇了织娘用这些织机织布,所以它们只使用了一两个月。 即有七爷的亲笔信件在,姑娘可以随便挑,每张给您做价二两银。”武家以后的经商方法已经调整过,这些织机基本用不上。 可以提花的多综织机处理完了,剩下这些卖不上价就堆在此。 他偶尔会与人附近的农户提起半价且可赊帐半年,口口相传之下倒是卖出三十多张,但二月起徭役之后再也卖不动了。 “我能试一下吗?”出于好奇,二牛是有跟母亲学过织布的。 “请。”管事的并不在意,挑货人才是买货人。 二牛试机的时候,沈小叶道:“我可以全要了吗?” 总共十五张织机,市价买一张六两,她完全可以二两进三两出转卖给别的村里的妇人。 管事的微一怔,随即同意:“可以。 但是灵河县相距百里,第一我们不管送,第二我们不管上门拆装,原打制它们的匠工都已经返回了江南。” “我可以请本地工匠拆装,您能帮忙推荐一位吗?”事实上沈小叶认为,简单的织机多拆装几次,她可能也会组装了。 顺手而为之事,管事的答应下来。 林二牛这时已经试到第二张机,他道:“小叶,这机子比我家的轻便,就是不知上线之后的感觉。 我觉得,最好由我娘拿着棉线亲手试织,嘿嘿,便宜的话我就给娘买一张。” “织机肯定没有问题。”管事的对此有信心。 沈小叶相信武七爷之为人,她道:“二牛哥都试一遍,我这就找人拆装回家,到时挑一张给表婶用。” 一经议定,她很快行动起来,看过管事找来的工匠拆一过一张后,又马不停蹄的到渡口租船。 并在半下午装船起运,就由二牛和工匠押船,她本人和壮壮由陆路赶行。 骡车一夜不停之下,次日中午时分,沈小叶在七错渡口接到了船。 在租几辆车把织机送回村和暂放县城之间,她选择了在城门外组装起来。 并且还进城找到卢二郎,以两大篮各式零嘴的代价,请他领着一群小孩儿,在各个街市宣扬西城门外有便宜的织机买,一张只用三两银子。 别说,这方法是有效果的,半下午时间,她就卖出了十张,本钱妥妥的到手,还跟工匠学会了拆装调试。 礼送匠人乘船离开后,剩下的五张织机,三张暂时送去潘先生的庄子,两张拉回家。 外公沈善宥还住在田庄,他见天色已晚,不许三个孩子走夜路。 并道:“牛犊都已经驯的差不多,辛老九赶了十头回去卖,而咱们几个村里和唐家集有人订了。 明天,我和你们一道回家,剩下的二百多头牛,暂时不要再在县城附近卖了,惹眼。 我打算让你大舅和表叔赶去福山那边十几头,走远些卖。” 沈小叶都同意,“可以请十爷爷家的两位族叔,在津门贩布时问下谁要,由他们下次送过去。 不过距离远,不知他们愿不愿意,毕竟牛是活的更费心。 外公,是谁又找来做了什么?” 沈善宥颔首:“卢捕头来了一趟,提醒我们说都是乡里乡亲的,给别人留口饭吃。 他说,他可以做中人,把牛转给牛马市统一发卖。 据我所知,是县尊身边的易师爷,早前弄来一批水牛还没卖完。” “嗯,等四舅舅有了功名就不成问题了。 过两天我进京时,捎几头走。”沈小叶不急,多养一段时间牛犊而已。 而像庚表哥所说牛钱全归自己,根本不公平,大家都出力了。 这时,卸完车的壮壮来问:“八善爷爷,我爹定了小牛犊吗?” 沈善宥笑道:“定了,以后你就有牛车赶了。” “那我先去挑挑看可以吗?” “行,找庄里的佃户陪你。” “诶!” “这孩子心思单纯,又没有他爹的傻气。 你以后想用他,就多用些教教。”沈善宥喜欢开朗的孩子。 沈小叶道:“我是有这个想法,正好二牛哥和他做伴,他们都愿意出外涨见识。 不过壮壮还是再学些术数更好,他这一点不如钱妮儿有天赋。” “出门在外,身边有两三个顶事的少年,比有一个会算帐的女娃,安全。 你可别撺掇村里的女娃跟你在外做生意,她们和你不同。 如果真需要找个伴,外公给你务色个小丫头在身边照应。”沈善宥细看自家小孙女,心疼她比个小子还忙碌,但她喜欢在外行走,自己得支持。 沈小叶连连保证不用找个丫头陪着,她可受不了身边一直有人盯着。 爷孙俩各有想法,一时难以统一,但在次日回家前,给家里买肉买米的意见,完全一致。 意外之喜是,她带回村的那张织机太便宜,好几家抢着要,因为沈家愿意用麦子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