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攻拒绝火葬场[快穿]》 第1章 《清冷攻拒绝火葬场[快穿]》作者:不渡轻舟【完结】 文案 穿书受vs原书攻 “你惊羡于月亮的皎洁美丽,费尽心思将月亮拽下,又埋怨他的清冷。” “怎么先炽热的却先变冷了,先招惹的却先放弃了。” 书里有这样一些主角受,他们或阳光热烈或纯白无害,步步为营骗得天之骄子清冷攻走下神坛为其折腰后,再打碎他们的光环、践踏他们的骄傲,最后将他们狠狠抛弃。 沈筠被拽入快穿世界中,系统要求他拯救主角攻,阻止追妻火葬场,减少不必要的虐点,增加剧情可观性。 沈筠:与其拯救主角攻不如攻略主角受。 系统:宿主不可以! 沈筠:哦。 *世界一:《穿书后拯救黑化反派》 主角攻谢淮之曾是受尽欺辱的私生子,也曾是光风霁月的仙门楷模,最后却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主角受顾沉曾以师尊之名对谢淮之步步相助、极尽温柔,也曾弃他如敝履,一句“非为师所愿”,强势开启谢淮之的追妻火葬场之路,虐身虐心最终强行he。 系统:去救赎谢淮之。 沈筠:世人皆苦。 等等!穿成了战力天花板?那就勉强捞一手吧,收个乖乖小弟坐等回家ing。 好好的小弟怎么养着养着就养歪了呢?谢邀,直男不搞基。 系统哭断肠:宿主不可以! *世界二:《招惹高冷学神后》 主角攻江北声,天赋型学神,人狠话少爱打架,误打后妈带过来的便宜弟弟怎么破? 主角受林与歌,热热闹闹一个人,人怂且话多,和后爸家的便宜哥哥谈恋爱又如何?被逼分手就落跑,一句“且等世俗允许”害人痴等好多年,重逢后再拉拉扯扯火葬场,梅开二度,强行he。 系统:求你救江北声。 沈筠:心伤未愈,勿cue。 等等!这是什么天选替身?我可以(阴暗爬行ing)。 我拿主角当替身,主角想将我关押,难过想回家qaq。 系统欲哭无泪:都说了宿主不可以! *世界三:《奸臣作乱:忠犬将军轻点宠》 苦心孤诣的奸臣和一心为国的忠臣将军。 沈筠:他好像我初恋。 系统:你清高你随意。 *世界四:《高岭之花的私藏总裁》 不够成熟的理想主义者和满身铜臭的商人。 沈筠:他…… 系统:狗情侣,滚! tips: 1.切片攻但脸一样。 2.平常没事喜欢搞点纯爱。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系统 甜文 快穿 主角:沈筠,切片攻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事业脑和恋爱脑的碰撞 立意:远离不值得的人和事,拥抱美好生活 第1章 x.01 路遇小狐妖 “站住!” 谢淮之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忽然窜出来的小孩儿,或者说是——狐狸? 那妖目测身高不过二尺,粉白面皮包子脸,赤红色的耳朵藏在黑发里,眉眼间的矜贵不经意流露出来,一看就是在族里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人形都还没修好就跑出来,也不怕让捉妖师给逮了卖到黑市去。 小妖正正往路中间一站,撑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 谢淮之倒也不害怕,自百年前人妖魔签订和平契约后,三方守着各自的地界维持着表面上的相安无事。魔族近年来虽蠢蠢欲动,但妖族始终避世不出。且妖修炼本就十分不易,一旦修出人形,族里死命护着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放出来由着胡闹。 谢淮之在深宫高墙里困了十七年,不可能和他结识,更不可能和他结怨。 实在不知这小妖半路拦他是做什么。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那小妖脆生生开口道:“你要去仙门拜师学艺吗,可否带上我?” 沈筠衔着跟狗尾巴草在山坡上躺了一整天,好容易才蹲到主角谢淮之。远远看见人走过来,他立马吐了嘴里的草,拍拍身上的土,跳出来拦在路中央。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他几分钟前还在墓园里看望他母亲呢。母亲忌日,沈筠早早就捧着两束小雏菊赶去墓地,一束放在他母亲目前,一束给一旁的不知名老哥。 也挺惨,他墓碑上没名没姓,连张照片也没有,平常也没个人来看,沈筠每次来都顺手放一捧花。 和母亲遗照相对无言时忽然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风,吹起几张纸钱糊在他脸上。 奇怪,现在的墓园管理严格,哪里会有人烧纸呢? 等他手忙脚乱扯下来时,眼前的世界已然换了样。 他的眼前凭空浮起一块虚拟屏幕,有电子音传出来,男女莫辨,吓了他个措手不及。 “欢迎宿主进入虚无空间,系统0499为您服务。”屏幕同步出现一张由两条直线和一条曲线组成的略显僵硬的笑脸。 沈筠心想自己八成遇到灵异事件了,本着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他强行镇定下来:“服务?什么服务?我能拒绝吗?” 系统0499:“根据以往的大数据,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拒绝享受我们的服务、接受我们的任务呢,基于此奉劝宿主不要拒绝哦,宿主一旦完成任务即可回到原来的世界。” 强买强卖啊这是! 第2章 虽然心里这样想,沈筠可不敢表现出来,现在人为刀俎他为鱼肉,退一步海阔天空。 沈筠大剌剌往地上一坐,拄着脸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回去。”孤家寡人一个,哪里不能待。 然后沈筠就眼睁睁看着这个自称系统的东西中病毒似的开始闪雪花屏,伴随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不是吧,一句话就给干烧了,现在的人工智能都这样脆弱的吗?好在效果显著,他或许尚有一息生机。 岂料那系统很快满血复活,换了一种诱导方式。 系统0499:“你惊羡于月亮的皎洁美丽,费尽心思将月亮拽下,又埋怨他的清冷。书里有这样一些主角受,他们或阳光热烈或纯白无害,步步为营骗得天之骄子清冷攻走下神坛为其折腰后,再打碎他们的光环、践踏他们的骄傲,最后将他们狠狠抛弃。” 随着话音,一行行火柴人或聚在一起或分离开来,同步出一部粗制滥造的ppt式动画片。 “而你,我的宿主,根正苗红、大义凛然、表里如一、一片冰心。”系统如是说。 沈筠但笑不语。 系统0499:“所以你一定不会拒绝拯救这些可怜的清冷攻吧。” 沈筠:“你看我是什么很好骗的圣母吗?” 系统0499:“可是宿主你就在刚刚已经死了呀,如果你想复活的话。” 沈筠对此深信不疑,往坏了想,没准母亲旁边那个无名墓就是他自己的,合着花都是给自己买的啊? 沈筠:“fine,给我名单。” 闭眼再睁眼的功夫沈筠就被传送到了一个村庄,屋舍俨然,阡陌交通,世外桃源大抵如此,其中往来种作的是各种各样的妖。有化形完全和人类别无二致的,也有长着尾巴、耳朵、爪子的。 沈筠立马仔仔细细上下检查了一遍,看自己确实没多出来什么才松了口气。 沈筠倚靠着桃树,风一吹,桃花簌簌落了他一身。 既来之则安之,很快理了一下系统传送过来的资料——他接手的这壳子的主人是妖族的少主,本体是九尾赤狐,在书里没什么存在感,唯一的用处大概是主角打败魔族重签契约的时候代表妖族露了一面。 戏份少,只要他的身份不露馅,搞事的空间就会大很多。 原书剧情很俗套,书名《穿书后拯救黑化反派》就可以充分概括。穿书受和主角攻反复拉扯,虐恋情深,谈恋爱之余顺便再打打怪阻止一下魔族侵占人间。 主角攻谢淮之曾是受尽欺辱的私生子,也曾是光风霁月的仙门楷模,最后求爱不得反而黑化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穿书受顾沉曾以师尊之名对谢淮之步步相助、极尽温柔,也曾弃他如敝履,一句“非为师所愿”,致使谢淮之黑化,强势开启他的追妻火葬场之路。 二人你追我逃各自误会,虐身虐心最终he。 沈筠不禁发出灵魂之问:“人俩恩恩爱爱,乐意怎么着怎么着呗,我凑什么热闹?” 系统0499如是说:“大概为了让事业脑给恋爱脑一点小小的震撼吧。” 沈筠点点头,虽然还是觉得不是很靠谱,但也勉强赞同他的说法。 “最后一个问题,同为系统你能打过顾沉的系统吧?”沈筠不免有些怀疑这系统是否靠谱。 系统0499颇为自豪:“本系统百里挑一的厉害。” 为了能和主角攻早日相遇,沈筠吃尽苦头,现在就怕谢淮之不带他玩。 谢淮之赶了一天的路,也没个帽子遮阳,脸被太阳晒得通红,一身叠满布丁麻布衣服堪堪蔽体,整个人倒也干净利落,但看着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依傍。 他不懂这小妖为何找上他,想来也是个心智蠢笨的,眼神儿不好还学人搞离家出走这一套。 沈筠对此浑然不知,只听这人迟疑说道:“妖也能修仙吗?你连自己的狐狸耳朵都藏不住,还是不要胡闹了,早些回家,莫让家里长辈着急。” 妖能不能修仙沈筠不知道,反正他目的不在此。 “你就带我去嘛,我真的非常仰慕仙人,从小就听爷爷给我讲,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沈筠充分发挥自己的身高优势,扑过来抱住谢淮之的腿不撒手了,“你不带我去我就不下来了。” 谢淮之实在不知这狐狸小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料想他心智不成熟但未料到会如此不成熟,人话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但实在不世故,难缠得紧。听闻妖夜以继日修炼百年才得以化出人形,莫非小妖这百年只虚度光阴了不成。 他冷笑一声,不去管腿部的挂件,迈开腿就大步向前走。 那小妖还在喋喋不休:“爷爷每天净给我教一些佶屈聱牙的东西,烦都要烦死了,你就带我去仙门玩嘛。” “我保证,到地方后就立马离你远远儿的。” “再说了,你一个凡人要是路上遇到什么吃人猛兽了,我可以帮你教训他们啊。” 谢淮之不为所动:“我怕猛兽没遇上,先成了你的腹中餐。” “哈?你看我吃得下你这么大块头的吗?再说了,我们狐狸不吃人的。”沈筠反驳完又开始忙不迭说服他,“你路上吃不饱吧?我可以把我的食物分给你啊。” 谢淮之不知道这狐狸安的什么心,现在看来还是个鬼精的主,想去哪去不了?一个在族中地位不低的妖,能图他什么,他身上除了身家性命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招人惦记的东西。 第3章 他默然无语,继续往前走。 本来就从宫里逃出来,身无分文,饥餐露宿,食不饱又走了一天,带上这么个累赘走了没几步便气喘吁。 谢淮之停下步伐,正要揪住狐狸小妖的耳朵给他甩下去。 抬眼见金乌西落,天边唯余残霞,鸟雀也趁着天光还亮纷纷归林。一念之间,他又觉得带着小妖也没什么,若是之后遭遇什么叵测也都是他的命数,赖不得旁人。 “下来,有手有脚,能跟得住我便跟。”谢淮之冷冷道。 沈筠收了正欲击出的术法,将手藏在袖子里,乖乖从他腿上下来。 要是谢淮之刚刚敢拽他耳朵,他那只手可就不保了,不知道狐狸耳朵摸不得吗? “你愿意带我一起了!放心,不给你添麻烦,我肯定跟得上的。”沈筠双手背在身后,笑得明媚乖巧,脑袋上的毛绒耳朵摇晃得实在惹眼。 他有很多种方式强迫或是哄骗谢淮之,达到跟他一路同行的目的,但他一定会选择成本最小最能发挥自身优势的,其他的方法再直接有效,后续带来的麻烦也够他头疼了。 “你饿吗?我这里有食物和水。”沈筠伸开手,一个做工精致的储物袋出现在他手里,他快步赶上谢淮之,从里面掏出一块点心递给他。 还未凑近就能闻到香味了,花香扑面,沁人心脾,外形被做成了花瓣状,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块点心有多么剔透可口。 谢淮之从未吃过这样的珍馐,以前在深宫高墙里能有剩饭果腹已然算得上幸运,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己在那间漏风的破屋子里捱过一个又一个饥饿难耐的夜晚。 ——幸好,幸好那位仙人好心帮他脱离苦海,他也是第一次从别人那里感受到了温暖。 可是,仙人失约了…… 这样伪善的人他不愿意多想。 谢淮之张口想要拒绝,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叫得他面漏尴尬,紧紧闭上了嘴。 沈筠踮起脚将点心塞进他手里,低着头偷笑。 小可怜儿,没吃过这样好的东西吧。 第2章 x.02 心眼儿怪多的 夜里吹起微风,驱散一整天的炎热难耐。沈筠找了个土坡往上一躺,凑合着休息。 此处视野极佳,抬头星子低垂,明月皎洁,月光洒下,远处青山披上外罩。美则美矣,只是分外不近人情。 沈筠的目光轻轻掠过远远躺在一边的谢淮之,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看着睡熟了的样子,但沈筠知道他没有。 谢淮之一路磕绊着长大,警惕心必然极重,能这样安心的把后背留给自己就有鬼了——哪怕他现在的样貌看起来像个七八岁的稚子。 沈筠初从结界出来,不辨方向,使用术法瞬移,误入山谷再跌落寒潭,被里面不知名的生物咬了一口,当场就昏迷过去了,再睁眼就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了。 拖着自己被泡得发软的“尸体”上岸,向系统询问之后才知道自己这是被迷迭鱼给咬了。这里的鱼也忒凶残了,幸好他现在这幅身体是妖,否则当场就殒命了。 现在只是暂时退化成半人半妖的状态,等到月圆之夜就会恢复正常。 距离下个月圆之夜还有七日,沈筠心里计划着稍微拖一拖谢淮之的脚程,最起码等他变回人形再去仙门,否则真有可能会被抓起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道理人人都懂。 “你叫什么名字?”谢淮之忽然问他。 沈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姓狐?狐狸?”他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是啊,是狐狸。”沈筠倒没生气,反而乐呵呵的,“你呢,姓男?男人?” 谢淮之站起身,拿着自己的包袱,换了一个离沈筠更远的位置躺下。 “谢淮之。” “沈筠。” “知道了,闭嘴睡觉。” 走走停停,三日后终于抵达燕城。 看着不远处气派的城门以及上面笔法遒劲的那两个大字,沈筠都快忍不住泪流满面了。荒郊野外环境是好,但是几天下来他也有些撑不住了。 谢淮之脚步不停,就要径直走过去。沈筠用脚别住他的腿,两只手死死拽住他,不让他过去。 “你就这样过去啊?保准被赶出来,前面在戒严啊大哥。” 城门口没有出来的人,进城的人排成一列长队,身着盔甲的士兵挨个检查。连老人担上的菜筐都不放过,一寸寸用长剑刺过,好好的菜就这样被毁了,也卖不了了,只能打道回府。 老人心里不甘,还想争辩一二,被那士兵直接往胸口踹了一脚,吐了一口血,立马就没气了。 “都站好,挨个进城,进城后三日内不得出城,违者,死!” 燕城是必经之路,断然没有绕道的说法,谢淮之既不想在燕城浪费时间,又不能不进城,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大个儿,跟我过来,我有办法让你进去。”这几天沈筠就没有好好叫过谢淮之的名字,一天换八种叫法,谢淮之对此反抗无效后就不再反抗。 沈筠把他拽到灌木后面,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套衣服扔给他:“把你那身衣服脱了换上吧。” 衣服是上好的绸缎制成的,布料薄如蝉翼,托在手里几乎没什么重量。丝线钩织得漂亮,阳光一照,光芒流转,上面的图案活了似的。不用想就知道价值不菲。 第4章 谢淮之看着他不动弹。 “怎么了?衣服是新的。”沈筠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穿人就缩水了,不过也没差,沈筠身量如何那衣服穿他身上就如何,永远合身。 谢淮之这短短几天已经见识了他每天不重样的服饰,根本不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就算是旧的,他破布麻衣都能穿,介意的也不是这个,但他也没有再拒绝。 “你呢?” 沈筠不明所以:“我怎么了?我这身儿衣服挺好的啊。” “耳朵。” 他那对赤红色的狐狸耳朵实在惹眼,怎么就能忘到脑后呢? 沈筠已经和他多出来的耳朵和谐相处了好几天,要不是谢淮之提醒,丁点儿没想起来。提到耳朵,他不禁有些苦恼,还没到十五,他确实没有办法藏起来啊。 有了! 谢淮之换好衣服后就看见沈筠头上裹着白布,殷红的鲜血洇出来,染红了白布。 “你把耳朵割了?”谢淮之满脸不可置信。 “啊,吓到你了?”沈筠摸了摸脑袋,“没,血是假的,伪装一下。” 谢淮之颇为无语:“你不会术法吗?障眼法之类的。” 沈筠剔透的包子脸立马变得皱巴巴的,语气也委屈:“我学艺不精才想去修仙的嘛。” 事实上,障眼法他会,但是遮不住,他是中毒了形态退化了,又不是自己刻意变成这样的,不到月圆之夜他这耳朵他根本没招。 谢淮之不知道拿这蠢笨的狐狸小妖如何是好,他蹲下/身子,没好气道:“上来。” “不用,客气了老哥,我自己能走。”沈筠连忙拒绝,开玩笑,虽然顶着个奶瓶壳,但好歹一个啷当大小伙,哪用人背啊。 “你不是伤患吗?” “哦。” 沈筠又给谢淮之浑身上下的行头都换了,看不出异样后二人才去城门口排队。 前面站着个大婶,怀里也抱着个小孩儿。小女孩儿小脸红扑扑的躺在母亲肩窝,看见沈筠了就开始咯咯笑,还冲沈筠伸出了手,沈筠正想握回去,小女孩儿却被谢淮之的冷脸吓得缩回了手。 小女孩儿一动作,依稀可以看见领口下的皮肤密密麻麻爬满了红色的疹子,不知是什么病症,看着可怖。 大婶拍了拍小女孩儿,将她抱得更紧:“囡囡别闹。”又转过身颇为歉意地冲他们笑了笑。 沈筠看见她眼里的红血丝,几乎布满整个眼球,看起来疲惫极了,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妹妹生病了吗?”沈筠声音软软糯糯的问她。 大婶点点头,没有多言。 “婶婶进城后跟着我和哥哥走吧,带你们去找李大夫。”沈筠继续跟大婶说话,俨然一副热心模样,“李大夫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大夫,他能治好我,也一定能治好妹妹!” 谢淮之不知道这小妖是闹哪样,嘴巴喋喋不休,一刻也不安生,过分引人注目了些。为了止住他的话匣子,往他腿上拧了一下。 沈筠疼得差点没控制住面部表情。 大婶回过头看着见谢淮之依旧冷着脸,只当沈筠的话孩子气,并不放在心上,但还是对他笑了笑。 头上顶着大太阳,队伍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进着,沈筠被谢淮之抱在怀里,感觉自己快中暑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进城。 “哥哥,为什么我们还不能进城?前面那是在干什么啊。”沈筠声音小小的,正好让大婶可以听到,他委屈巴巴的抱着谢淮之的脖子,趁机狠狠咬了谢淮之一口,“哥哥我头疼了,这次怎么这样慢。” 谢淮之受下这一口,忍着没发作。他看出来了,这鬼精的小妖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等,正借机在打探消息。 “妖怪,城里……有妖怪!”小女孩儿语出惊人。 大婶急忙捂住她的嘴,不顾她呜呜的哭声,惊恐地环顾四周,见没有官兵注意到这边才松了一口气。 她这才松开手,大手抹去女儿脸上的泪:“囡囡乖,别胡说,你胡说会害死我们的。” 妖怪本妖的沈筠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他佯装好奇,压低声音:“婶婶,妹妹说得是真的吗,城里真的有妖怪吗?” 小孩天性使然,碰到有趣的,脑袋也不痛了。 大婶见谢淮之也盯着她看,索性知无不尽道出原委:“可不是嘛,这两天听说在举办什么会,那什么都来了,四周进不去,只能通过正东这个城门进。” “为何还有这么多人进城?”谢淮之有些疑惑。 “赚钱、看病,总归是为了生计,就算有妖怪,城主总不会不管百姓死活,城里那么多人呢。”大婶脸上满是无奈。 “你们兄弟从别处大老远过来?怎么也不坐车马,路上颠簸,小孩身体难免承受不住。” 谢淮之点点头,面无表情语气生硬道:“……路上碰上山匪劫道。” 沈筠都要给他的演技跪了,就分给他一趴都表现不好。 “人没事就好。”大婶说完才反应过来沈筠脑袋上的血迹实在不能用没事来形容,她讪讪的,见临近城门口检查处也不再多言。 “你怎么这样笨?自己一个人怎么走到这里来的?”沈筠趴在谢淮之耳边悄悄问他。 “会发现你吗?”谢淮之不回他,反问起别的。 见沈筠不回答,脸上表情懵懵的,眨巴着大眼睛,谢淮之靠近了他一些,几乎是用气音在说了:“城里查得很严,应该有别的法器,发现你怎么办?” 第5章 沈筠听懂了,他瘪瘪嘴,使劲推开谢淮之,挣扎着要要下去。 “放我下去,反正不会连累到你。” 语气委屈巴巴的,身体倒是一个劲儿挣扎,倔得厉害。 谢淮之双臂将他攥得更紧,脸上染上愠色:“你闹够了没有?” 沈筠作够了,见他发怒乖乖安静下来。他偷偷扯了下嘴角,知道自己大概算是前进了小小一步。 前面的大婶很快通过检查,她瞥了一眼沈筠和谢淮之,抱着孩子匆匆进去了。 轮到沈筠和谢淮之。 士兵上下打量了一眼二人的穿着气度,料想是哪家弟子,姿态不免恭敬了一些。 百年已过,修仙不再是为了保命,但修仙热潮却愈演愈烈。凡人求长生不老,求身负异秉,求凌驾于他人之上。 但修仙之路多有不易,凭一己之力很难修成大道,是以门派多有拥趸,也不乏家族宗门垄断资源。 现今第一大门派即仙门,各宗门会选择向仙门输送门内佼佼者,为取得庇佑也为拜师学艺。将来这些天之骄子们很有可能就是人界的中流砥柱。 “阁下可是要前往仙门拜师?” 守城士兵如何也看不出谢淮之的修为,料想对方早已筑基,修为高出自己出多,言辞之间更为小心谨慎。 谢淮之点点头:“正是。” “阁下是否来得过于迟了些?”仙门招收弟子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明日即将结束。 “家弟路上受伤,不得已慢了脚程。仙门的诸位仙尊光风霁月,想来也能体谅一二。”谢淮之顿了下,接着道,“何况行至此处,断无回头路可走。” 第3章 x.03 有仙人逆光而来救他于囹圄…… 沈筠算是看明白了,谢淮之搁这儿跟他玩儿聊斋呢,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装什么大小王。 领头士兵将一块手掌一般大的墨玉递给谢淮之:“既然如此,烦请阁下在这玉上验明身份。” 谢淮之不接,脸上隐有愠色:“这是何故?怕我混进你燕城不成?” 沈筠也察觉出来了,只要手在上面一按,自己八成得露馅,现在就看谢淮之的表演了。 “阁下不知吗?”士兵眼里闪过一道厉光,几乎已经判定他们来路不明,“城内今日正在举办拍卖会,以防妖魔混入只得如此。” 糟糕,露馅了! 无界拍卖会,燕城每三年举办一次,为期三天,拍卖会上有上品丹药和灵兽,也不乏高阶法宝和典籍孤本。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每届拍卖会的压轴向来都是一场地狱盛宴——凌迟大妖取内丹或是凌迟高阶魔修取心脏。竞得者亲手施刑,肆意宣泄暴力和嗜血,同时大妖的内丹和高阶魔修的心脏啖之可助修为跃升。 人、妖、魔齐聚在拍卖会,在这里他们可以平等拍卖,合法买卖奴隶或是口粮。 此番城门搜查真可谓是恶意满满,有邀请函的妖魔相当于有了出入通行证,自然一路畅通无阻,而企图浑水摸鱼的妖魔下场可见一斑。 脑海中的信息过于繁杂,沈筠竟然忽略了这个关键信息,真是玩着玩丢了心。 他急忙给谢淮之传密语入耳,告知他关键信息。 “阁下说的可是无界拍卖会?我竟不知现在修士没了邀请函也不得入城了,燕城真是好生气派。”谢淮之已然发怒,话里话外十足的攻击性。 看着气场两米八。 沈筠瞧个稀奇。 “仙友莫怪,特殊时期特殊规定,烦请仙友不要叫我为难。”领头士兵语气虽仍旧恭敬,但寸步不让。 旁边的士兵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耐心已然告罄:“大哥跟他们废话什么,磨磨蹭蹭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怀里这个头上还裹着布,怎么看怎么奇怪,直接逮了得了,后边儿这么多人等着呢。” “就是啊官爷,大家伙儿这可都急着进城呢,这眼看着太阳都快落山了。”后边排队的人跟着应和。 领头的士兵抓起谢淮之的手:“事已至此,请吧仙友,莫要再耽误大家的时间。” 谢淮之张开手,墨玉落在他手心,衬得他手心愈发白净,而墨玉自然是毫无反应。 沈筠心里暗自腹诽:真不愧是主角攻,苦活累活干了十八年,手心一个茧子都没磨出来,恢复能力真是彪悍啊。 “墨玉无异,仙友可顺利入城。” 谢淮之闻言迈开腿就要往前走,却被士兵们用长剑拦下。 “还有何事?”谢淮之回过身冷冷道。 “别急,你怀里这位小仙友可还没有测试。” 沈筠方才就一直窝在谢淮之怀里,小脸儿红的厉害,看起来一副进气无多的样子。 “家弟病情已然贻误,阁下为何咄咄相逼?家中父母教导我兄弟二人行事坦荡,我以为至少大部分修仙之人都该是个顶个的侠义之士。”谢淮之身体微微发抖,愤懑郁结,眼球都染上了血色。 “规矩就是规矩,把他怀里那个拖过来!” “住手!” “且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白衣仙人逆着光从城内走出来,身量颀长,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一举一动自有一番风骨。 ——赶来的人是顾沉。 如沈筠所料。 经过沈筠的不懈努力,谢淮之已然比原书中二人相遇的时间晚了许多抵达燕城,又一时半会没有进去,料想顾沉该找过来了,不然沈筠真得质疑他的业务能力。 第6章 此刻唯一对这场预谋的相遇不知情的谢淮之肉眼可见的欣喜一闪而过,又很快被他收敛,一张冷面毫无破绽,他生硬地喊了一声“仙君”。 顾沉对他略一点头。 士兵们急忙向顾沉见礼:“霜瑾仙尊。” 顾沉冷着脸不作声,他们就迟迟不能起来,此番已然得罪霜瑾仙尊。仙尊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 顾沉冷哼一声,带着谢淮之和沈筠离开:“我会如实告知城主。” 一句话宣判几人死刑。 尽显威风,沈筠心想,这个世界将实力为王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筠进城之后四处扫了一眼,耷拉着眼皮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窝在谢淮之怀里。 顾沉一挥袖,只听耳边有流水潺潺而过,像是在清冽的水中蹚过一遭,再睁开眼已然置身一座别苑。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园中青竹蓊预,假山环绕,池塘里莲花开得正妍丽。 想来是顾沉在燕城被安排的住处。 “说吧,哪儿拐来的小狐狸?”顾沉眸色淡淡的扫了一眼仍旧被谢淮之抱在怀里的沈筠。 “仙君你刚才好厉害啊,刚刚吓死我了,差点就要被发现了。”沈筠推开谢淮之的手从他怀里跳下来,拍着自己的胸脯不免有些庆幸。 顾沉依旧在打量着沈筠,凌厉的目光企图从他身上豁开一个洞,好一窥皮囊下的端倪。 理应如此,顾沉的书里可没有这段情节,更没有沈筠这个人。 沈筠面露惧色,他紧紧拽住谢淮之的衣袍,求救般望向他。 他不怕顾沉的打量,因为他根本不可能看出来什么。系统向他保证过,他的修为本就高于顾沉,好歹妖族少主呢,也就比顾沉多修炼了几百年。现在中了毒就更看不出来什么了,一个看起来没什么修为的半妖罢了。 谢淮之不负所望,侧身挡住了他。 顾沉见谢淮之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不悦,立马收起气场,整个人重新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既然是淮之的朋友那我就不多问了,小狐狸看着性情乖顺,为友也未尝不可。” 这话听着怪让沈筠不舒服的,他的人格在顾沉眼里被抹去,瞬间沦为宠物一类,既是宠物,自然性情乖顺就好。 “仙君,沈筠同我一样想在仙门拜师学艺。”谢淮之将沈筠的手从他身上扯下去,向顾沉如实禀明。他方才也同样不喜顾沉话里的意思,人妖本就平等,何来等级之分? “哦?是吗?”顾沉的视线重新放回沈筠身上。 “你这狐狸倒是有趣,”顾沉似是第一次听这样有趣的事,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也未尝不可,只是妖法和妖族的契合度更高,而若是修习仙法,万一出个岔子可是要走火入魔的,怕吗?” 沈筠声音颤抖着答道:“不……不怕。” 三分怕都要让他装出五分来,何况他根本不怕,修仙者不知妖法好啊。 “那便同我们一起回仙门吧。” 谢淮之忍不住出口问:“仙君,他真能修习仙法吗?两种术法不会相斥吗?” 此番看着真是对朋友情意绵绵,至于谢淮之心里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体内哪有什么妖法,内丹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拍了拍谢淮之的肩膀,又忍不住用手指戳一下他的额头,被他侧身躲开,半尴不尬放下手,“你啊,操心个没完了。” “人和妖殊途同归,皆为修道。修仙者感悟天地法则,引五行灵气入体,化为灵力,操纵五行术法。妖者以内丹为媒介,吸收、储存五行灵气,较之修仙者事半功倍,然天地自有其平衡机制,妖者惟有化形才可生出内丹,而化形又讲究机遇因缘,强求不得。” 顾沉瞥了沈筠一眼:“你这小狐狸倒运气好,看样子不日便可化为人形。” “是吗!仙君你说的是真的吗?太好了!”沈筠双手捧在一起,满脸激动,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其中的亮光有摄人之嫌,紧接着他又开始小声嘟囔,“爷爷之前还吓唬我,说我不努力只能一辈子做个半妖。” 谢淮之闻言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面部没什么表情,看着颇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仙君仙君,那魔呢?”沈筠追问,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魔着修心,讲究随心而为,引浊气、死气、怨气入体,虽前期修行速度极快,但若是压制不住,极易走火入魔,搞成失心疯事小,万一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真是得不偿失。不过,凡事总有例外。”顾沉最后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却戛然而止。 谢淮之忽然道:“魔既为修心,那无论结果如何自然问心无愧,何来得不偿失之说?” “淮之此番所求是仙而非魔,不宜过多思量其中关窍,多思则伤心。”顾沉教诲他,言语间不乏诚挚关切。 谢淮之作揖道谢:“多谢仙君教诲,淮之谨记。” “淮之是否还在怨我?”顾沉很轻的叹了口气,似悔似无奈。 谢淮之不言。 沈筠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按照剧情来讲,这是该陈情了吗?按理来说该在顾沉收谢淮之为徒之后?怎么会这样快。 想来许是因为谢淮之对顾沉的态度,而这其中的间接原因是沈筠。蝴蝶掀动翅膀引起这部分的变化。 第7章 沈筠暗自思衬,看来自己往后行事要更加谨慎,同时也不能完全依靠原书,自己还得再多做一手准备才是。 “我并非不信守诺言,只是被事情绊住了脚。”顾沉苦不堪言。 “仙君!”谢淮之止住他的话音,不欲听他多说,或者是单纯觉得谈话的时机不对。 此事说来也不怨顾沉,原主本就是个谪仙似的冷情人物,即便那时顺手搭救,助他从囹圄里脱身,但兹事体小,实在不必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也无可厚非,哪怕约定过翌日带他一起离开同样可以不作数。 后来“顾沉”才穿书接手原主这个烂摊子,但谢淮之走到这里却用了整整一年,其间艰辛不必多说,血肉被磋磨了一圈,自然很快成长起来,日后的黑化也不是没有端倪。 顾沉果然止了话题:“劳顿了一整天,想必也累了吧,你们先去休息吧。” 第4章 x.04 拿来救我舍得吗 入夜,沈筠从房间里偷偷溜出来。 夜已深,天空晴朗无云,别苑景物清晰可见,四周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沈筠环视一周,确认没什么异常后轻手轻脚地从墙上翻出去。 明月悬在头顶,他在屋顶跃行,很快到达一处荒废已久的宅子。 宅子东南北三面都有房屋,屋顶和墙壁塌陷了大半,只有东面的正屋还保留大半屋顶,要塌不塌的。西面只栽了一颗三人合抱粗的槐树,此时正值花期,树上密密麻麻缀满了白花,像是一盏巨大的招魂幡,在夜里格外阴森。 他从屋顶上跳下来,站在院子中央,朝身后说:“出来吧,藏头露尾做什么。”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身后出现一团黑雾,一点点凝实,浓稠得像墨,渐渐化作人形——赫然就是白天站在他们前面的大婶。 黑雾自她身体里由内而外往出逸散,一股一股争先恐后从七窍往出涌。 “妹妹这会儿进气无多了吧,猜你也该坐不住了。”沈筠仍旧是那副软糯童音,但是说出来的话完全不是那回事。 大婶脸色一僵,双手作抓朝他扑过去:“少废话,乖乖把内丹交出来饶你不死!” “这样啊可是没了内丹我只能做狐狸了呀,婶婶你也可怜可怜我吧。”沈筠一边躲避身形一边卖惨,的语气委屈巴巴的,石头做成的心也能教他给软化三分。 但那“大婶”丝毫不为所动,出招愈发变化多端,攻势愈发凌厉,每一次都堪堪擦着沈筠的衣袍而过。 她也不傻,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沈筠在搞鬼:“你不是没有修为的小妖?你在隐藏修为。” “是啊大婶,你背后的人没有告诉你吗?哎呀呀,我都同情你们母子了,背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呐。”沈筠运用轻功向后退,神态悠闲,步履从容,“不如你把他供出来,交给我来对付怎么样?” 大婶闻言一顿,攻势渐缓,神色挣扎犹豫之间沈筠已经绕至她身后,反手将她的双手拧在身后,咔擦一声废掉了她的双臂。沈筠一脚将她踹远,用术法将她结结实实捆住。 料理完之后,沈筠拍了拍双手,抬了下下巴示意她招供。 那大婶使劲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开,明白自己不是沈筠的对手,跪下地上一下一下向他磕头求饶:“大人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求大人放我一命,囡囡还在等我回去救她!” 提到女儿她开始嚎啕大哭,声音泣血,眼泪混着黑雾一起往外流。 “大人见过她的,很乖巧可爱对不对?求大人放我们母女一命,我们日后给您当牛做马。不不不大人,求您救救我的女儿,我把我的心脏献给您。”那魔物说话颠三倒四,话里话外全是祈求,父母对子女之心大抵如此,倾尽所有不求回报。 沈筠被她给逗乐了:“我要你的心脏做什么,婶婶你可不要为难我,您女儿病入膏肓,真仙下凡都未必救得了,何况我一个只会杀人的小小妖物呢。” “您何苦自欺欺人,谁告诉你妖丹可以救她的,你跟我说,我去杀了他,替囡囡报仇好不好。” 那魔物半晌没动静,头垂得低低的,沈筠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步步走近,伸手探上魔物的脉搏——还好,还有气。 “嗬嗬……嗬”那魔物喘息声逐渐加粗,喉咙里发出气声。 沈筠大骇,低呵一声“糟糕”,运起功法,步子快速往后退,同时撑起护盾屏障。 她在自爆! 几乎是同时,那魔物挣脱束缚直直向他冲过来速度奇快。 沈筠不免后悔自己的掉以轻心,为女儿夺丹治病根本就是个幌子,明显就是冲这着他本人来的。 沈筠被逼至西面,背后是槐树,已然退无可退,他掌心运气灵力准备迎接这一击。 魔物自爆以燃烧生命为代价,修为可瞬间跃升数十倍,且她背后主谋并未现身,后招是什么还未可知。 这是沈筠穿越以来第一次身陷险境,他不确定自己此番是否能全身而退。 随着魔物逼近,沈筠能明显感受到她带过来的热浪,攻势直指他胸口,沈筠凌空一跃,蓄力抬手迎上这一击。 忽然他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抬起的手放回身侧,任由这一击打中他,长钉刺穿他的肩膀,将他牢牢钉在槐树上。 魔物顷刻间灰飞烟灭。 “沈筠!”谢淮之姗姗来迟,大喊着狂奔过来。 第8章 衣袂翻飞间沈筠看见了他脸上的慌乱。 谢淮之扑过来,想要把他从树上弄下来,目之所及是他衣袍上的大片鲜血,怕自己莽撞行事反而加重伤势。 “你还好吗?除了肩膀还有没有伤到哪里?” 沈筠的小脸失了血色,煞白煞白的,他轻轻咳了一声:“我没事儿,淮之哥哥。” 谢淮之上下检查了一通,见他确实没有别的伤处,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仙君的眼皮子底下,你怎么被捉过来的?”谢淮之不理解他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的。 “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沈筠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声音愈发小了,“我晚上睡不着就出来散步嘛,没想到就被她抓到了。” 于是谢淮之心里便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察觉出了那个“大婶”的不对劲,这才半夜送上门来找虐。只是自己晚来一步。 那魔物太殷勤了,即使多有伪装,但在一队里不知道是什么的物种面前还乐意透露两句,她本身的目的就不单纯,而且那小孩儿的病看着也不是寻常病症,她对小孩的病症未免过于放心了一些。 谢淮之本打算夜里打探一番就回去,哪曾想自己歪打正着刚好找来这里,看见沈筠受伤那一幕。 沈筠受得伤本身不重,那魔物就算自爆也不是他的对手,他用护盾挡了大部分伤害,本来可以全部挡掉下的,奈何偏偏来个瘟神,为了做戏做全套,害他白白受伤。 更要命的是这棵树有古怪,正在不知不觉间蚕食他精气。 他发现之后就开始试图运起灵力抵挡,这怪树便转为吸收灵力,吸收速度大于他供给的速度,沈筠支撑不了多久。 “咳咳咳,”几句话的时间,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变得虚弱,脸色愈发透明,喉头一样忽然吐出一口血,他拭去嘴角的血,“淮之哥哥,还得麻烦你帮帮我。” “不是没什么大碍吗?”谢淮之脸色大变,他伸手按在长钉上,“是这颗钉子有问题对不对。” 长钉表面发黑,冰寒刺骨。 谢淮之收回手:“你坚持一下,我去找仙君。” 沈筠动作幅度很小的点点头,他已然反应过来自己定是中了某种阵法,妖族向来不擅此道,是以他没有防备。 他想支开谢淮之后喊系统帮他,他向来信奉求人不如求己。等谢淮之喊来顾沉,他早就歇菜了。 谢淮之转身狂奔,跑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那颗巨槐花瓣竟然由白色变为血红色,花瓣散发出淡红色的光芒,随着沈筠的呼吸明明暗暗,分外瘆人。 然后他对上了沈筠的那双眸子,无波无澜,平静异常。 谢淮之转身往回走,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摔在地上,玉佩顷刻碎成好几瓣,散发出淡绿色的光芒,照亮天际。 下一瞬,顾沉出现在院子里。 沈筠明白,谢淮之用了顾沉给他的保命物件。 黑沉沉的困意袭来,沈筠晕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再睁开眼,沈筠发现自己全须全尾的站在一个院子里。 院子是熟悉的格局,檐下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映得槐树上的白花半边粉半边白。屋前摆满了桌子,席间人声鼎沸,珍馐佳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显然,这家正在办喜宴。 沈筠正欲拉住一个人询问,岂料自己的手竟然从那人的手臂穿了过去,他不免惊疑,呐呐道:“是幻境吗?” 那他,还活着吗? 沈筠用手指掐了下掌心,刺痛感让他得以保持镇定,继续迈步往前走。 既然有人蓄意拉他进幻境,他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不过时间紧急,他身体还在外面搁树上挂着,若是他深陷幻境出不去,搞不好真得丧命于此。 等他行至正屋门前,热闹潮水般尽数退去,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沈筠推开门,屋内家具被砸坏的、被掀翻的,胡乱倒在地上,凌乱不堪。高堂上的红烛依旧在燃烧,明明暗暗,看着分外诡异。地面上布满黏稠的褐色污渍,腥气直冲脑门,不用多想都知道是血液。 沈筠抬脚走进屋内,不免有些犯恶心。这屋子俨然一个大型的命案现场。 他四处翻找了一下,屏风后面、被子底下、桌子底下、衣柜里都没有藏人或者尸体,他甚至摆弄屋里可移动的物件,也没有出现密室,应该有的尸体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推开第二间房,一眼望过去屋内干净整洁,唯有正中央摆放的那口大缸引人注目。沈筠凑过去看了一眼,缸里用清水浸泡着大大小小几十颗眼球,浮在水面,让他不由联想起小时候玩过的水宝宝,等吸饱了水就有眼珠那么大,柔软易破。 第三间房里桌子上的托盘里摆满了形状各异的耳朵,第四间房里摆放的是舌头,最后一间房里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尸块。 画面冲击性太强,沈筠身体涌上来的反胃感,他趴在地上吐的胆汁都快出来了才堪堪好受一些,但是仍旧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 很显然凶手有某种变态的收集癖,而这些器官同时具有一定的特殊性,或许怕这些器官的主人死后泄密,或许是对被泄密的泄愤。 这完全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第5章 x.05 诈变,止增笑耳 檐下的红灯笼被风吹得左摇右晃,没关上的窗户哐嘡作响,狂风呜咽着,大有鬼哭狼嚎的架势。 第9章 一树槐花被风吹落大半,白茫茫落了一地,只有零星几点留在枝头,迎风招展。 沈筠被风吹得一激灵,勉强蓄积起勇气。 沿着走廊走向北边的屋子,他伸一推,房门没推开,再使劲一推,门扇应声而开。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双腿,一双穿着红嫁衣的腿,血滴滴答答顺着她的脚尖往下流。她被白绫悬挂在房梁上,舌头伸得老长,眼球突出,正死死盯着沈筠。 沈筠吓得一哆嗦,后退一步,撞在一个人身上,他转过头,对上了一张青白的脸,五官大概复原了生前的模样,很是清秀。她身上穿着红嫁衣,双脚悬空,赫然是一只凶灵,冷不丁出现在人背后。 前有尸体后有凶灵,沈筠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浑身僵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前二十年的本能使然,在大脑高度紧张的状况下,沈筠下意识忘记自己现在有修为傍身,这只凶灵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恐惧源于未知,源于自身的渺小,也可能会因为忽然忘记自己其实很强大。 那凶灵伸手抓住沈筠的手腕,拉着他向前走。 手腕处阴冷直往骨头缝里钻,冻得他一个激灵,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想来她就是这幻境的主人了,她没有立马上来索命,沈筠也就没有发动攻击,顺从地跟着她。 步履缓慢且坚定,朝着西北角的一口井飘去。 奇怪,之前在外面的时候沈筠确实不曾见院子里有这口井。 沈筠思忖这凶灵似乎没有恶意,他小心翼翼询问:“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呢?” 那凶灵停顿了一下抬手指了下院子角落里的那口枯井。 沈筠注意到,越靠近井边她的速度越慢,每飘一步需要停顿休息片刻才能继续行进。她眉头挤在一起,面容扭曲,似在承受极大的苦痛,但仍旧抓着沈筠向前走。她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愈发单薄,等到了井边已经接近透明。 那凶灵将他牵至枯井边,他还在打量这口井,回头企图询问些什么,结果猛地被那凶灵给推进井里。 沈筠心里骂骂咧咧,嘴上想了想还是留情了。 算了,怪惨的。 经历了短暂的失重后他终于落地。 井内部宽一米有余,沈筠双臂尚不能完全展开,墙壁上面爬满了青苔。 他抬头望向井口,凶灵正趴在井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她那意思是想让自己在井里帮她找什么东西。 沈筠双手往旁边地上一撑正想坐起身,右手手侧忽然碰到了什么,触感像是一团丝线,他伸手提起那团丝线——赫然是一颗人头,一颗成年男子的头颅,双目紧闭,皮肤溃烂大半。 沈筠:“……” 今天晚上的经历刷新自己有史以来看过的所有恐怖片。 那凶灵在井边狂拍,神情激动。她越激动,身体透明化的越厉害,每一次都在自我献祭,眼里猝然流出血泪,落下来滴在沈筠的脸上,冰冷的触感。 沈筠抬手抹去,提着那颗头颅,蹬了一下井壁,借势一跃,跳出枯井。 他将那颗头颅递给凶灵,看着她将那颗头颅抱于怀中,用袖子轻轻拭去头颅脸上的血污,视若珍宝。 沈筠在一旁默默看着,不禁在想她是如何沦落至此等悲惨的境地。 眼前忽然升起大片浓雾,等雾气散去,眼前已然换了一副场景。沈筠以旁观者的视角观看。 “感谢诸位捧场参加吴某人的喜宴,诸位吃好喝好!”新郎官端着酒壶挨个敬酒招呼宾客。 “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旁人打趣吴生,满脸的羡慕,娶得心爱之人,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喜宴结束,宾客散尽,他站在门口一一送客,正准备关门时,发现门外有人不请自来。 “仙人怎么来了?”他开口的语气算不上好。 那仙人执一柄拂尘,推开半关而未关的门走进院里:“相识一场,妍妍要出嫁我自然该来的。” “这宅子格局不错,可惜了。”他背着双手,在院子里闲庭信步,向是刻意来闲聊的完全没有应有的自觉。 “仙人见多识广,自然看不上我这陋舍,吴某招待不周,还望自行离开。”吴生不满他已久,直接开口赶他。 那仙人脸色不变,抬手挥了下拂尘笑了笑:“一刻钟后我会过来,现在逃吧,不过妍妍要是乱跑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吴生脸色大骇,他哆哆嗦嗦地往回跑,连回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那仙人话里的杀意令他生寒。 人在恐惧面前大概确实能激发出潜能,在这种境地下他不敢想他能勉强维持住冷静骗崔妍妍藏进床底下的密室。 一刻钟眨眼便过,一场差距悬殊的屠宰拉开序幕,那“仙人”明明可以一击必杀,却拿着一把再寻常不过的匕首追逐。随意往猎物身上划一刀,给猎物留出机会逃跑,然后再把他们追回来,一遍又一遍的凌虐,就像猫玩弄老鼠一样,直至老鼠死亡这场游戏才会结束。但“仙人”不同,仙人会在他们濒死时给他们服下生肌长肉的仙药,刻意拉长这场游戏。 “出来吧妍妍,阻碍都被我清除了,你可以安心和我离开了。” 他话说得轻巧,吴家一十三口人命在他眼里实在微不足——挡路,就该杀。 第10章 于是沈筠便知晓,那些房间里的是十二对眼睛,十二对耳朵,十二具尸体,以及十四条无辜的人命。 修仙者杀凡人实在轻巧。 笃定崔妍妍会主动来找他,“仙人”一挥袖凭空拿出茶具和茶叶开始煮茶,此事最需要耐心,火候多一分少一分差距极大,都不能充分展现茶的口感。 他一边喝茶一边屈指敲着石桌,一下又一下,他渐渐失了耐心,等察觉不到崔妍妍的气息是他气急败坏地摔了茶杯甩袖离去,临走踢到吴生的头颅,一脚踹进井里又随手施下一个法诀,而对于曾经的求之不得连用神识扫一眼都欠奉。 新妇崔妍妍发现吴生的骗局时已经太晚了,吴家早已沦为人间炼狱,丈夫就倒在新房里,身体残破不堪。 此事皆因她而起,她愧对吴家上下,已无颜面在这世上活下去,一截白绫了却残生,权当以死谢罪。 再悔再怨再不甘心,在仙人面前凡人终究只是会哭会闹的禽/兽罢了。 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画面再一转,吴生牵着崔妍妍正在对沈筠挥手,他知道这个幻境要结束了。 视线最后,吴生和崔妍妍化作两只蝴蝶,煽动翅膀,相伴相携,自由飞向遥远的天际。 那天蓝得澄澈,正空太阳高悬,阳光普照之下阴翳不复存在。 “沈筠,沈筠你快醒醒!” 耳边传来谢淮之的声音,沈筠掀动眼皮,睁开了眼,对上了那双点漆似的眸子。 他正躺在谢淮之的怀里,顾沉在一旁施法替他疗伤,股股灵力如暖流,流过沈筠寸寸经脉,充盈空荡的身体。 倒在院子里的槐树实在扎眼,白色的花边铺了满地,混在泥土里。沈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幻境破是一方面,外面定是因为顾沉破了阵。 沈筠开口,声音沙哑:“多谢仙君和淮之哥哥的救命之恩。沈筠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之。” 后半句还没说完就被顾沉抬手打断了。 “小狐狸,你得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如实招来。”他的语气很是严肃。 他如何也猜不到一个刚刚入世的妖族会闹凭空招致如此祸端,而谢淮之又在这件事里参与了多少? 沈筠将之前给谢淮之的说辞又复述了一遍,崔妍妍和吴生的事按下不提,他总要去会会那个灭人满门的“仙人”的。 听他叙述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顾沉心下稍安。 “只是这样吗?”顾沉的眼神淡淡的掠过他,见他状态稍佳,停了灵力输送,“小狐狸胆子倒不小,你可知你今日为何会遭此一劫?” “我……我不知,还望仙君明示。”沈筠脸色还很苍白,挣扎着想起身,又被谢淮之给摁下了。 谢淮之语气不悦:“伤成这样,还闹什么。” 顾沉在他二人之间扫了一眼,忽然开口道:“那便等你身体好一些再说。” 说完眨眼间人就已经离开了,连半片衣袖都没留下,徒留他二人面面相觑。 沈筠:“……” 叫你惹他,这下气跑了吧,还不得你背我回去。 事实却和沈筠所想略有偏差,谢淮之任劳任怨抱起他,于浓重夜色中,穿过长街小巷将他送回房间。 沈筠躺在榻上,趁谢淮之起身欲离开之际抓住他衣袍一角轻轻扯了扯:“你不要生气了,我本来以为我能应付的过来的,谁想到她这样狡猾。” “你该同我商量一下的。”谢淮之冷着脸伸手将自己的衣袍扯回来。 沈筠:“我怕她找上你你应付不过来,我心系你安危。” 谢淮之被他几句话惹得更加恼怒了,不免絮叨起来:“你应付过来了吗?” “你不知方才情形多么危险,那宅子被人特意做成了阵法,关窍就在槐树上,一旦身陷阵中,灵力精气只能被吸干,到时回天乏术,你指望谁来救你。” “仙君不是救了我吗。”沈筠小声嘟囔。 心里不禁回想起幻境中“仙人”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害他的人当真和他没有干系吗?这个阵法是本就在此存有多年还是此次蓄意为之? 线索断在自曝的魔物身上,沈筠思忖着自己得找到这个人才能知晓了。 谢淮之哑然。 第6章 x.06 还不逃吗 顾沉见二人离开后重新出现在这座宅子。 他还是心下不安,事情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不过短短几日,谢淮之同那妖族竟已亲近至此,自己给他的保命符都能毫不犹豫的用了。他深知虽然那妖族肯定撼动不了自己在谢淮之心中的分量,但这阵法来势汹汹,难免令他多想。 莫非那妖族也是穿书者? 顾沉心里瞬间有了计较,日后总要找机会小心试探一二。 他抬手施诀,欲追踪布阵之人,放出的灵力绕着槐树转了一圈后消散了,和自己心下所料不差。 这阵法实在简单又诡谲,布局、阵眼都摆在明面上,旁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不会踏进去,但若不小心踏进去,轻易不得出法。他起先试图强行砍树破阵眼,使劲浑身解数不得其解,后来那树不知怎么自己就倒了。谢淮之不知以为是自己所为,可他自己心里却清楚并非如此。 世间竟有如此阵法大家,倒是他寡见少闻了。 若是沈筠知道顾沉所思所想,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阵法大家”被他堵在花楼的厢房里,袒胸露腹好不狼狈。 第11章 躺在他身旁的小倌猝然看见从窗户翻进来的狐妖吓得一哆嗦,连句惊呼都来不及出口人就晕了过去。 “大家”嫌他挡了路,一脚将他踹到床底下,他连衣襟都顾不得拢好迫不及待扑下床,连滚带爬行之沈筠身前。 “小友从何方来?可是迷了路?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语气虽极力抑制仍旧难掩其中的痴迷和狂热,他就差无所顾忌的扑过来了,但总要再打探一二,唯恐得罪了近日来城中参加拍卖会的贵人。 他实在喜欢各色的妖,尤其是生得这样美丽的半妖,亵玩一番再食了内丹滋补,岂不美哉。 沈筠趁谢淮之顾及他伤势无暇注意,偷偷根据阵法残留的气息追踪到布阵者,随后将那气息隐去,以免徒生事端。 好容易盼走了谢淮之他才得空追踪至此。 陡然对上这张和幻境中一模一样的脸只觉恶心,贼眉鼠眼哪有修仙者半分出尘模样,修仙者耽于世俗堕落至此实在骇人听闻。 “是啊仙人,我刚进城,碰上妹妹和婶婶,妹妹生病了好可怜,婶婶让我来这里找仙人救妹妹。”沈筠开口试探,短短一句话,将其中的忧思演绎得淋漓尽致。 听了他的话“仙人”心下了然,想必是那低贱魔物这次的进贡,算她识趣。 他迫不及待想要抱住眼前的半妖,只怪他长得实在明眸皓齿又顾盼生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摄人心魄。 沈筠纵身一跃,先一步跳出窗外,连一片衣角都不曾被他摸到。 贪念作祟,他想都没想跟上去,倒也不曾忘了搁在桌子上的拂尘。 沈筠施展轻功,在前面一路闲庭信步,走走停停不忘等他跟上。等到了吴家隔壁的那条巷子他才停下来。 “仙人”不觉有异,见小美人儿停在前面连忙加快速度跟上。 “小狐狸你可真是让我好追,怎么停在这里了?不去救你那妹妹吗?”他状似好心问道。 沈筠摇摇头,笑而不语。 他抬手施法,顷刻间周围笼罩上结界。淡红色的荧荧微光从结界上散发出来,除却沈筠外无人察觉。 他浮在空中居高临下,轻笑着说:“还不跑吗?我可给不了你一刻钟。” “小狐狸真有趣,说的什么孩子话,快下来,当心摔了。” “仙人”面露忧色,当真在担忧他的安慰。 看来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沈筠心想自己现在的皮囊这样具有欺骗性吗? 仔细思忖这几日和谢淮之的相处,似乎确实有些无往不利,进展快到他几乎不敢想。 下一刻一道红色的利芒自沈筠手中袭出,击中“仙人”右眼。 鲜血汩汩留下,“仙人”痛呼出声,死死捂住流血的眼睛。 “竖子尔敢!” 区区半妖竟敢伤他,先前生出的旖旎心思消失殆尽,他要他生不如死! 一挥拂尘满天箭雨落下,密不透风将沈筠困在其中。沈筠不动任凭万千箭矢袭来,却停在他身前不能再进分毫。 狂风猎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袍,他于箭矢包围之中面沉如水,宛如地狱里来索命的修罗。 沈筠冷笑:“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他催动灵力挣开箭矢围困,万千箭矢乍然消散,只余淡金色的粒子残余,在沈筠身侧落下。 不待“仙人”进行下次攻击,他体内沈筠上次攻击留下的灵力开始作用。灵力化作蛊虫,顺着皮肉、神经和组织侵入大脑,缓慢摧残他的脑部。 “仙人觉得如何?够让你开始逃命吗?”沈筠的语气既天真又残忍。 “仙人”怛然失色,已然明白此人诡异。他盘坐地上,为了忍住脑中剧痛面色狰狞,手势变换奇快开始结印。 金色五芒星阵法凭空出现浮在沈筠脚底,巨大的金色光束自阵法发出,直入云霄,一柄巨剑赫然立在沈筠头顶,剑身发出阵阵翁鸣,止不住嗜血之意。 巨剑随着指挥极速坠落。 “负隅顽抗,看来还是不够啊。” 沈筠看都不看头顶的凶器,徒手往头顶一抓,红色的灵力包裹住他的手,他轻轻一握,那柄巨剑咔嚓一声寸寸断裂。沈筠握着其中一块断剑,一捻,顷刻间化作齑粉从他手中流出。 巨剑是“仙人”全身灵力所化,陡然被人破开,他自身不可避免的收到反噬。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来,洇红了他身上的亵衣。他脸色惨白,又一咳嗽突出些内脏碎片。 于是终于知道逃了。 “仙人”撑起摇摇晃晃的身体在巷子中窜来窜去,每一个出口都被沈筠封锁了,唯一的出口在吴宅旧址。 慌不择路的老鼠看见哪里有出口就急不可耐地钻进去,企图逃出生天。 沈筠一步一步走过去。 “仙人”看见屋子里倾倒的槐树知晓阵法已然被破,他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你会找上门来。” “贱/人!死都死了还要害我,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根本没有人能破阵。” 他的面容已经被极度的恨意扭曲,若崔妍妍此时在定要被抽筋剥皮折磨一番。 他又开始咒骂:“愚蠢的魔妇,看看自己招惹的什么东西,蠢货!” 除了无能狂怒他还能做些什么呢,阵法非他所创,乃偶然习得,假天时地利人和才制成,不可能再有第二个。 沈筠倚靠着门框饶有兴趣地看他推卸责任。 第12章 愚昧至极,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沈筠一抬手,万千箭矢朝着“仙人”蓄势待发,密密麻麻,比方才多数十倍有余。 “你你你,你怎么能?你明明不是金系。” 他不禁觉得毛骨悚然,旁人五行灵力得以驾驭其一已然算得上是得法则垂怜,他却能模仿别人之所学,恐怖如斯。 “仙人”明白今日是逃不脱了。 “在我面前你也不过是蝼蚁,他日作恶多端犯下杀孽,今日你合该死于我手。” 沈筠轻易判下他的生死。 “哈哈哈哈哈,是了,今日我也是蝼蚁。”他狂笑不止,趴倒在地上,“你又凭什么自恃清高?今日你之所为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恃强凌弱的勾当!” 他说的自己慷慨激昂,竟撑起那副已是强弩之末的身躯站了起来。 “呵。”沈筠冷呵一声,明白这种人是永远不知悔改的,何须与他多言。 他轻轻一搓指尖,那箭矢上忽然爬满火焰,手指往下一按,万箭齐发。 皮肉烧焦的声音混着蝼蚁的惨叫声响彻云霄,被沈筠控制在结界里,丝毫不泄露出去。 渐渐各种声音偃旗息鼓,万籁归于沉寂。 沈筠轻轻关上门,离开了吴宅。 天际已然泛起鱼肚白,沈筠步履轻快,朝着休憩的别苑奔去。 “沈筠。” 清晨沈筠从睡梦中被人喊起。 打开门看见谢淮之那张面瘫脸,是在让人不快。 沈筠装模作样的揉揉眼睛,一副没睡够的样子:“淮之哥哥早啊,休息的可好?” “尚可。” 谢淮之见他虽困倦,但休息了一日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沈筠:“哥哥喊我有事吗?之前损耗厉害,我实在疲累。” 谢淮之:“仙君叫我来唤你。” “原是仙君唤我,那我们快走吧!”沈筠话是这样说,但仍然坚持洗漱整理好之后才过去。 他心里腹诽,不知顾沉搞哪门子的名堂。 绕过假山,穿过池塘,沿长长的走廊,沈筠一路摘花逗鱼好不逍遥。 谢淮之在后面看着他的憨态,忽然开口:“ 你不适合这里。” 他该回妖族去,在林间嬉闹,在山野里肆意奔跑,而不是在人界学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沈筠回过头看着他,满脸茫然:“淮之哥哥怎知我适不适合?若我执意留下呢。” 谢淮之抿着嘴不再多言,他加快脚步,率先前往。 沈筠在他身后忍俊不禁。 哈哈哈,太好笑了,说不过就逃跑,第二次了谢淮之。 他拿着刚刚摘下的带着露珠的荷花匆匆追上去。 “等等我呀,淮之哥哥!” 第7章 x.07 举止亲昵并无不可 “仙君唤我们?” 沈筠先到乖乖巧巧站在一旁,谢淮之紧随其后,手里拿着那朵被强塞入怀的荷花。 粉色的花朵含羞带怯,正是开得最艳丽的时候被采下相赠。 顾沉颇觉有趣,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打趣道:“淮之今日竟有这样的雅兴,总算有了副少年样。” “仙君,我……我不是。”谢淮之开口欲辩解又觉得显得过分在意,遂不再多说。 沈筠在一旁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嘴角的笑却难以压下去。 顾沉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我看淮之这样没什么不好,不要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谢淮之点点头应下了。 顾沉转而说起其他事来:“城主邀请我参加今日的拍卖会,你二人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去长一长见识,若是碰到自己喜欢的我便买下赠予你们。” “多谢仙君!” “多谢仙君。” 两道声音同时落下。 沈筠颇为苦恼道:“仙君,我还是不去了吧,我这耳朵实在碍事。” 都以为小狐狸经昨晚那一遭总算见识了几分人心险恶,死里逃生,今日便有些惧怕了。 沈筠虽道谢道得爽快,可是他私意是不愿意去的,今夜就是月圆之夜,关乎他能否成功恢复人形,他只想随便找个地儿偷偷晒月亮,实在不想多生事端。 书里拍卖会也算是个关键剧情,拍卖会上顾沉豪掷千金购买上品宝剑赠予谢淮之,这柄剑成为他的本命剑,随后许多年哪怕他不能使剑依旧被他贴身带着。而顾沉为博谢淮之一笑,救下即将被凌迟的大妖又是另一段佳话了。 不参与这段剧情可能会错失良机,但两相权衡孰轻孰重自然无需多想。 岂料顾沉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顶斗笠递给他:“戴上这顶斗笠无人能识破你的身份,小狐狸你且安心,我自会护着你二人。” 沈筠拿过来戴在头上,斗笠将他笼在其中,又有白纱遮挡面部,实在无可指摘。 他也知晓这顶斗笠自然不是物理遮挡这么简单,想来按顾沉所说应该是可以一并遮挡旁人神识的一类法器。 他再无法推脱,只得应下,还得装作心向往之的样子:“太好了,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了!” “淮之哥哥你快看看,是不是真的遮住我的耳朵了?” “嗯。” 很快城主派人来请。 前去的路上沈筠从储物袋中掏出点心分着和谢淮之吃了,这几日谢淮之已经习惯了他的投喂,再没有拒绝过。 修仙者大多早已辟谷,自然不会想到这些,顾沉也实在不是个心细的,大清早就来喊人就足以见得。 第13章 “琼果饮,我从家乡带过来的,淮之哥哥你尝尝。” 沈筠将水壶递给谢淮之,二人共饮一壶。 顾沉视线一直停留在二人身上,面色不虞。 沈筠不知他心中所想,他也没有洁癖,自然不觉得二人共饮有何不可。 而谢淮之打小就是在别人不曾想象过的艰苦条件下长大的,要是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岂不是早就饿死了。 一路上谢淮之话不多,但架不住他旁边的沈筠是个叽叽喳喳不肯停的主儿,都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鸟雀转生了。 沈筠:“淮之哥哥你之前来过燕城吗?” 谢淮之:“没有。” 沈筠:“燕城真是繁华啊,昨夜我还看到有人放河灯呢。” 沈筠:“淮之哥哥你放过河灯吗?下次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谢淮之:“没有,好。” 顾沉不曾参与他们的对话,他被城主府的仆从领着走在最前面,偶尔询问几句燕城近来的状况。 仆从领着几人很快抵达城主府。 城主府占地甚广,呈四方对称格局。府内设计构思实在巧妙,高轩临碧渚,飞檐迥架空,楼阁掩映,一步一景。园中植佳木良草,可见珍禽时时翻飞。再前行数十步,忽闻水声潺潺,溶溶荡荡,曲折萦迂。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极尽奢华。 若不是有人带领,非得在里面迷路不可。 沈筠不禁喟叹,燕城真是个富饶的好地方。 燕城城主江碧砚在堂前相迎,语气恭敬:“恭候霜瑾仙尊大驾,洒扫多日盼得仙尊光临寒舍江某喜不自胜。” 燕城因无界拍卖会的缘故盛名在外,料想城主理应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今日一见却只觉得的有些平凡了。 江碧砚五官平平,长相泯然于众,修为堪堪筑基,实在没什么出众之处。但沈筠知道这样的人越是瞧着平庸,越不可小瞧,否则他如何镇得住三族往来。 “江城主实在客气。”顾沉淡淡回应。 “江某被琐事绊住手脚未能及时上门请罪,万望仙尊海涵。”江碧砚朝顾沉作揖,而后转向他身侧的沈筠和谢淮之二人,“这二位便是日前进城的仙门翘楚吧,此前多有得罪,当日值守我已按规作出惩罚,还望二位小友多多包含。” 沈筠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士兵们尽职守责,我和哥哥才不会这样小气。” “当日情形实在危急,还望城主包涵才是。”谢淮之随后补充道。 江碧砚见这样小的孩子戴着防人窥视的法器,反而多打量了他几眼,又见他声音稚嫩行事与孩童无异便没有过多探究。 江碧砚:“小友所言极是,仙门子弟皆君子之性,高风亮节。” “城主,不若先请客人坐下再交谈。”旁边的幕僚提议。 “瞧我都忘记了,仙尊快请上座。” 江碧砚言辞恭敬举止恳切,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来。 侍者捧着酒壶纷纷上前来斟酒,待到沈筠这里就换成了旁的饮品,他眼巴巴看着杯子饮品被斟满,眼巴巴看着酒壶被拿走满脸郁色。 席上府上珍藏多年的佳酿喝过一轮,气氛越发舒张自在。 江碧砚替顾沉斟满酒,熟稔地揽过的肩膀:“江某实在同仙尊相见恨晚,改日我做东,定要再饮个痛快。” “江城主相邀,顾某定然赴约。” 那方在热火朝天地攀谈,这方沈筠眼巴巴看着杯中清酒,欲偷偷饮,却被谢淮之眼尖发现了,摆起兄长的架子管着他。 沈筠不乐意,怎么央求他也不松口。 “哥哥,我就浅浅抿一口,就一小口,不碍事的。” 谢淮之冷着脸拒绝:“不行。” 沈筠凑到他耳边,悄悄说:“可是淮之哥哥,你收下我的荷花就该对我好一些。” 谢淮之不理他的胡话,板着脸将他推开扶好坐正。 顾沉的视线不经意间一瞥,又看到他们这样亲昵,酒意上头愈发不悦。 江碧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禁失笑:“他们兄弟情谊这般要好,日后也是仙门的一段佳话了。” 顾沉瞥了他一眼,不予置评。 席上沈筠喝不了酒,面前的饮品味道更是比不上妖族产的,于是便兴致缺缺,没一会儿蔫耷耷趴在桌子上,连逗弄谢淮之的心思都没有了。 谢淮之眼皮一掀扫了他一眼。 沈筠立马乖乖坐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听顾沉和江碧砚寒暄。 酒过三巡,隐藏的心思也被抬到了桌面上。 江碧砚抚须长叹:“说来不怕仙尊笑话,我今日醒来就内心惴惴不安,恐今日的拍卖会出什么岔子,还望仙尊今日能替我照料一二,江某不胜感激。” 顾沉自然应下:“那是自然。” 话音刚落下,城主夫人匆匆闯进宴前。 她头发散乱,神色慌张,衣服和鞋子都没来及仔细穿好。 “老爷,不好了!” 江碧砚见她这幅样子闯进来,实在有失体统,沉声呵斥:“仙尊面前岂敢放肆!” 叶氏被吓得一哆嗦,急忙向顾沉见礼认错:“方才不知分寸冲撞了仙尊,万望仙尊恕罪。” 顾沉:“无碍,想必夫人定是有要事相禀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叶氏身上。 “老爷,”叶氏大恸,她拽着江碧砚的袖子大哭,“悦儿,悦儿她离家出走了!” 第14章 “什么?”江碧砚闻言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扶住叶氏,要她说明来龙去脉。 “悦儿留下书信辞行,说自己要出去闯荡,希望我们能成全。”叶氏面容憔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死死攥住那封信,“这不是将父母的心放在火上烤吗?她在城内娇生惯养长大,没出过城的,遇到歹人可怎么办啊!” “胡闹!她没有半分修为,又没有功夫傍身,简直胡闹!侍卫呢?干什么吃的?那么大个活人能让她溜出去了!”江碧砚气急又担心,,内心实在焦灼,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 江碧砚很快又重新冷静下来,他传来侍卫,吩咐下去:“派人去找,小姐一定还未出城。” 他又尝试施法追踪,无果,转向顾沉求助:“求仙尊救小女一命,仙尊大恩江某没齿难忘。” 叶氏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她忙不迭就要跪下求情。沈筠离得近,一把扶住了她,没让她跪下去。 沈筠:“夫人莫急,仙君定有办法找到令嫒。” 他刚才已经偷偷尝试过借书信上的气息追踪,也是无果。追踪术是最低阶的术法,并不以修士修为的高低而产生的结果不同。 顾沉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掠过沈筠,他心里升起几分怪异之感,但立刻又被他压下去不表。 顾沉从储物袋中掏出一面镜子执于掌中,他抬起另一只手施法,镜子上渐渐出现画面。 “尘缘镜。”江碧砚神情激动,“既然仙尊肯拿出如此珍宝帮江某找女儿,日后仙尊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第8章 x.08 人非生来就该为蝼蚁 沈筠倒是对这尘缘镜印象颇深,但拿来寻人实在大材小用。 传说尘缘镜是上古神仙陨落后遗留人间的法器,如其名,尘缘镜可窥他人尘缘,勘破一线天机。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修真者逆天而行,与法则想斗,为的就是寻一线生机。而尘缘镜可以模拟验算出万种结局,从而找到这一线生机。是以,人妖魔三界无不对此法器趋之若鹜。 原书中谢淮之黑化后和顾沉对峙于仙魔大战,顾沉事先借尘缘镜演算过,提前做好准备,让谢淮之亲手用他送的剑杀了他,他临死前一句“非为师所愿”逼得人痛彻心扉,幡然醒悟后千方百计将他复活,随后一路伏低做小,舔到大结局。 思及此,沈筠颇为同情地看向谢淮之。 谢淮之见他眼珠子转悠,只当他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尘缘镜上最先显现出的画面是城主府,仆从有条不紊地做事,远处仙鹤在树下梳理羽毛,唯独不见江翎悦。画面又转到城内大街小巷,零星几个路过的路人,步履匆匆的商贩,绕了燕城一整圈,最终画面归于沉寂。 顾沉面带疑惑,只是找人而已,哪里会有如此大的因果,尘缘镜竟无法轻易探得,实在奇怪。 “尘缘镜也无法找到令嫒,但画面始终在城内逡巡,江城主不妨再加派人手严密搜索一番。” 现在已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如此。 江碧砚着人送他们下去休息。 “劳仙尊费神,请仙尊和两位小友且暂在府中休息片刻,待拍卖会开始再邀诸位一同前往。” 仆从将他们领至厢房。 沈筠今日乏得厉害,不知是不是因为早晨起得过早又在酒席上磋磨了半天的缘故。他没有过多挣扎,顺利陷入梦乡。 “筠儿,醒醒,贪睡到外头来啦。” 沈筠被人喊醒,他睁开眼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前皓首苍颜有着浓髭密髯的老人。 周围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是世外桃源之境。 一朵桃花旋转着落在他的头上,老人轻轻替他拾去。 沈筠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骨瘦嶙峋的手上,只听他说:“累了就回去睡,那么大个屋子还不能让你消停睡一觉了?” 见他不动弹,老族长往他额头敲了一记板栗:“长能耐了啊,爷爷的话你也不听了。我回去告诉你奶奶去。” 爷爷又使这招,沈筠知道他准得抱着奶奶的妖丹絮叨,情到深处还得嚎上一嗓子。奶奶虽不能复生骂他,沈筠也只爷爷未必真是看起来这样伤心,但他真的怕这招。 “我这就回去了,爷爷您让奶奶的内丹少浸点儿您的眼泪吧,回头该发霉了。”沈筠边跑边回头喊。 “臭小子,整天胡说八道!” 老族长背手立于原地,喃喃道:“你能回来看看爷爷,爷爷就开心了。” 奇怪,明明已经离得远了,沈筠还能清楚地听到这句稀奇古怪的话,他就在这儿,也不知爷爷还让他回哪儿去。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亦没有回应爷爷,一股脑往前跑。 爷爷被他落在身后,连同不断倒退的风景一起。 谢淮之站在床边看着沉沉睡着的沈筠,他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这样能睡,他喊了好几声都没反应。犹豫了一下,谢淮之伸手推了推,还是没反应。 若不是沈筠呼吸均匀、睡相平静,几乎都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昏死过去了。 谢淮之端来一杯水,正在迟疑要不要往他脸上泼,猝不及防对上了沈筠睁得大大的眼睛。 沈筠疑惑道:“淮之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谢淮之嘴角微动,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时间到了,走吧。” 第15章 “等一下。”沈筠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杯子,一口气将里面的水全部喝完,冲他笑:“谢谢淮之哥哥。” 沈筠戴好斗笠,随谢淮之一道跟在顾沉后面前往拍卖会。 江碧砚事先给顾沉几人留了二楼的雅间,视野极佳。雅间之间用屏风隔开,又施以特殊阵法开辟出互相独立的空间,防止神识窥探,极大程度保护了客人的隐私性。 此时拍卖会还未正式开始,台上半遮面的舞者穿着薄如蝉翼的丝裙翩翩起舞,动作或轻盈或有力,合着时而平缓时而激昂的乐声,吸引台下客人们的视线停留。 最后一个音符起,舞者们纷纷张开手向前抛出,满天的红色花瓣飘落,音乐归于平静,舞者们悄然离开。 “好!此舞甚美。”台下有人拍手叫好。 花瓣落尽,也有人不禁叹惋:“美则美矣,可惜花期恐怕只有这一刻了。” “仙友此话怎讲?”旁边有人忍不住搭话。 “几位是头次来吧,难怪不知情。”那人将方才接到的一朵花凑进鼻端嗅,浓郁的花香喷薄而出,激得他打了个喷嚏,神色讪讪的,“诸位方才可仔细看了?台上的舞者有男有女,皆为凡人,而凡人在这里是进得来出不去的。” 拍卖会上妖魔能平等买卖而凡人在大多数人眼里更是不值一提了。 在上台前舞者们会喝下毒药,一舞毕,在观众看不见的暗处即刻毒发。或是被哄骗着服毒,或是为了免于落入妖魔之手不得全尸而甘愿服毒,总归结局只有唯一一种。 蜉蝣尚且朝生暮死,而他们的生命仅仅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仙君,人生来就该为蝼蚁吗。”谢淮之忽然开口,他掩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攥住,青筋暴起。 台下大厅依旧言笑晏晏,侍者端着茶水来去匆匆。 顾沉视线扫了他一眼,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淮之我认为你早就懂了,只有强者才能守护住想守护的东西。” 沈筠剥了颗坚果扔进嘴里,对他们谈话的内容不置可否。哪里都会有阶级,凭一己之力如何能颠覆整个世界。而他身为一个外来者,在这个世界里只能顺势而为。不过一个副本任务而已,早日完成任务早日回家。 场所里烛火通明,不分白昼。一下瞬,他的手一晃,到嘴边的坚果囫囵滚到地上。内心里忽然涌起无来由的焦灼,血液不断沸腾。亮斑在眼前缓缓扩大,白晃晃一片遮挡视线,眩晕感随之而来。 砰砰砰……心脏跳得一下比一下快。 沈筠知道现在恐怕已月上柳桥头,他该去外面晒月亮了。 他伸手扯了扯谢淮之的袖子,露出一个稍微有些勉强的笑,凑到他耳边悄悄说:“淮之哥哥,我肚子不太舒服可能要先离开一下。” 他虽然是压低了声音在说,但修仙之人感官远胜于常人,顾沉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沈筠也知道他听得清。 沈筠:“仙君莫怪,我先失陪一下。” 说完起身就要走。 “等等,”顾沉出声喊住他,示意谢淮之同他一起去,“小狐狸不识路可不要丢在这里了,淮之你陪他一起去吧。” 谢淮之点点头,正要应下,沈筠立马摇头婉绝:“不必如此,我和淮之哥哥理应陪侍仙君左右的,都离开了未免太不知礼数了。” 沈筠现在的脸色已然算得上难看了,他强行压下身体的不适,急于走,实在无心同他浪费时间。 顾沉自然没有再说什么,沈筠顺利离开。 雅间里顾沉轻笑一声:“这小狐狸说话做事这样周到,和别的妖族刚入世一副懵懂的样子实在是大相近庭。” 谢淮之闻言视线从沈筠离开的方向转回来,他答道:“可能在族里过得不舒坦吧。” 早慧则多智,如果一生无虞,背后始终有退路的话,谁又想比别人多生出一窍来,谢淮之心想这才是沈筠执意离开妖界来人界的原因吧。 顾沉不置可否,决意在此时多刷一下谢淮之的好感度。 “淮之,你不必多想,我既然可以助你从囹圄里脱身,日后自然会护你无虞。” 谢淮之起身谢过他:“多谢仙君,只是仙君说得对,只有自己变强才能守护住自己想守护的东西。我一定不负仙君所望。” 顾沉点点头,颇为赞许地看着他:“既然如此,可少不得一件趁手的法器,待会儿可要仔细些选。” 谢淮之欲出言谢绝,连带之前和这几日一起,他已经承了仙君太多恩情,恐来日不能尽数回报,一时之间颇觉惶恐。 “仙君不必如此,我还未入门……” 顾沉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所作所为不过点滴恩情,日后你若是有所建树,我少不得对你挟恩图报。” 顾沉的话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谢淮之便知后半句做不得真,于是不再多言。 楼下大厅座无虚席,一场舞将气氛调动起来,拍卖会很快开始。 “此次竞拍采取盲拍模式,拍品不可见,侍者会上台描述拍品信息,无起拍价,价高者得。” 台上正中央站着位蓄着黑色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人,他讲述完规则后退至侧方。 同凡间的拍卖会不同,拍品的价格不以金钱衡量,而是用灵石购买。灵石内储有灵力,可供提升灵力突破境界。灵石按品质不同可分为上中下三等,一万下品灵石相当于一中等灵石,以此类推。 第16章 第一件拍品被侍者放在台中央的汉白玉桌子上,装在正正方方的镶嵌着宝石的金丝楠木盒子里,不得窥其貌。 “盒子里装的乃是一枚碗口大小的的鲛珠,主家祖上曾在南海猎得鲛人,剖腹得此珠。现今鲛人已绝迹,鲛珠更是一珠难求。食之可保容颜不衰青春永驻。” 他话音落下堂下纷纷报价。 “一万中等灵石。” “一百上等灵石!” “二百上等灵石!老身要与你们这帮娃娃们抢一抢。” “成交。” 第9章 x.09 你自然与我不同 沈筠绕到后院,找了个无人经过的地方,匆匆跳上房顶。 此处位置算得上隐蔽,较高的房屋和较矮的并在一起,恰巧形成一个视野盲区。但也算不上安全,只是沈筠不能撑起结界,便只能最大限度利用地形优势。 他坐在瓦片上,背后靠着较高房屋的侧墙。 一打他出来,月光倾泻而下,顿觉清凉,身体的不适感纷纷偃旗息鼓。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挨过一个时辰漫长的生长痛。 像是有外力在强行拽着他的骨头和筋脉,寸寸拉长,皮肉也被抻着,酸痛不堪,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温柔的月光忽然变成了锋利的匕首,寸寸在他身体上凌迟。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砸在瓦片上,吧嗒发出一声响,在这静谧的夜晚格外明显。 沈筠咬紧牙关死死忍住,不泄露一丝一毫的闷哼和呼痛声。汗水从额头落在他的睫毛上,洇湿睫毛,密密匝匝粘在一起,他却只是倔强地抬起头望向月亮,沉默捱过这场无妄的酷刑。 一个时辰后,他从七八岁的稚子模样抽条长成青年,身高恢复如初,样貌经此一劫愈发摄人心魄,皮肤更加白皙细腻,眼里溺着一潭月色,瞧着温柔,却一眼望不到底,仔细辨别才发现神情流转间尽显清冷。 他着一身红衣立于月下,极尽艳丽却又高不可攀。良久之后于房顶一跃而下,衣袂翻飞。 谢淮之从廊下阴影里出来,一抬眼皮,恰巧撞见这一幕。他立在原地定定看着,莫名觉得这人很眼熟,轮廓和眉眼都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但气场又拒人千里之外,他实在不认识这样的人,但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很难忽略。 他不欲多想,转而想去别的地方寻找沈筠,人都出来一个多时辰了也不见回去,今日来拍卖会的人多又杂,总归让人不放心。他出来找了许久也不见踪影,内心愈发不安。 “淮之哥哥可是出来寻我的?”眼前那红衣青年忽然开口。 谢淮之满脸错愕,呆愣愣盯着他看,企图找出什么证据来,却又好像只是盯着他在看。 “你当真是沈筠吗?”他喃喃道,颇为怀疑地盯着他上下打量,企图找到证据来支持怀疑。 眼前的青年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实在和之前的沈筠大相近庭,一转眼一个小孩儿忽然就长大了,实在让人很难适应,仿佛一下子就疏离起来了,个中滋味实在难以同外人道也。 沈筠走上前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怎么了,不认识我了?还是说我这样很丑?” 谢淮之摇摇头:“你怎么忽然……” “忽然化形了是吗?我也不清楚,仙君之前不是说我快化形了吗,哪里料到这样快。”沈筠牵住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走吧淮之哥哥,回去了,我还不曾见过拍卖会呢。” 沈筠牵着他想往回走,谢淮之像是忽然间从愣怔中反应过来,猛地甩开他的手。 “淮之哥哥这是做什么,是因为我变成这样就不喜欢我了吗?”沈筠神情之间带着几分伤涩,看着谢淮之泫然欲泣。 谢淮之头一次觉得手忙脚乱,急切解释:“并非如此,我只是觉得你既已长大,方才的动作不太合适。” 沈筠闻言更委屈了,抽抽搭搭地说:“可是你明明一早就知道我同你们人不同,大你好多好多岁,怎么偏偏现在才反应过来,才觉得不行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谢淮之急忙抓住他的手重新牵回去,轻声细语安慰:“对不起,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此处虽鲜有人问津,但偶尔也会有一两个侍从经过,行色匆匆,对他们也不甚在意,或目不斜视,或扫过一眼就快步离开。 “好吧,那我原谅你了,快走了。”沈筠立马收起之前那副神色,态度转变之快无不让人瞠目结舌。 谢淮之向来知道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纯洁无害,但他并不以此为标准判断沈筠是好是坏。大概人性如此,向来不会对跟自己示弱的人抱有敌意,下意识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沈筠轻声啧了一声,自己都忍受不了自己方才那样,他不断在心底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他一垂眸视线扫到谢淮之腰间挂着的佩剑,明知故问:“淮之哥哥哪里得来的剑,瞧着不是凡品。” 谢淮之的眼里染上笑意,促狭道:“你又知道了。” 沈筠头次见他这样,不免有些稀奇,但又知晓他是因为得了宝剑开心,心里暗忖他这样容易就被人收买了,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要看看吗?”谢淮之见他还盯着那剑瞧,抬手就要解下递给他。 “不要,我见过的宝物数不胜数,一柄剑实在算不上什么。” 沈筠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剑穂抬手扔给谢淮之:“送你的,若是不喜欢就还给我。” 第17章 谢淮之见他依旧和从前一样时不时露出娇憨的一面,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他当着沈筠的面将剑穗挂在剑上。 “那就走吧。” “等,等一下!”一个身穿鹅黄衣衫的少女忽然冲出来,在前面挡住他们的路。她脸上蹭的脏兮兮的,衣服也粘了好几块污渍,是一个凡人女孩儿。 她手里攥着一小节玉哨,一闪一闪发出蓝色的光芒,映照在她清秀的脸庞上。她满手的鲜血,将玉哨都染红了,仔细看才发现她双手手心里的皮肤大片溃烂,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来。 “有什么事吗?你慢慢说,不要着急。”沈筠偏头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劝慰了一句,同时将一方素白的手帕递过去。他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剧情,实在不知哪里冒出来这个人。 “你是沈筠对不对?”鹅黄衫少女胡乱用手帕擦了擦玉哨,急切地询问他。 沈筠心里一惊,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认出来的,可他偏偏对此人毫无印象。 “隋遇被抓住了,你快跟我去救他!”少女神色慌张,急急忙忙就要过去拉他。 沈筠心脏狠狠一跳,脸上的表情堪称可怖:“他怎么来了!” 虽这样问,但他心里清楚估计少女也不知缘由。 明明时值夏天,夜里也无风,他偏偏觉得浑身发冷。隋遇是大妖,被捉到这里的下场是什么毋容置疑。 他转过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一时之间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淮之哥哥,可能得你自己先回去了。” 沈筠跟着少女一起走,他现在无暇估计谢淮之怎样想,任务可以后面再想办法,但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隋遇去死吧。 谢淮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解决。”沈筠甩开他的手。 谢淮之的脸色瞬间冷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沈筠。 沈筠故意将话说得难听,就是希望他能直接冷脸离开,哪想到他不走呢。他显然有些无措,再次开口尝试赶人:“淮之哥哥,我不想连累你。” 谢淮之再次开口脸色明显和缓了许多:“没关系。” 沈筠心里火急火燎,无暇跟他再拉扯,直接对鹅黄衫少女说:“烦请指个方向。” 待她说清大致方向后,沈筠施展术法直接带她和谢淮之瞬移过去。 谢淮之看着他神色复杂,想说些什么但碍于时机不对,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们此时正身处地牢,地下潮湿,烛火零星点了几盏,晦暗不明。地牢中间放着一个大铁笼,隋遇穿着囚服光脚蜷缩在中央,头低低埋在腿间。 沈筠见状一瞬红了眼,他快步跑过去蹲在笼子旁边轻轻喊他:“阿遇,醒醒,阿遇……” 隋遇听见他的声音忽然睁开了眼,他猛地扑过来一手抓住栏杆,一手在空隙出挥动摩挲,皮肉被灼烂发出滋滋的响声,他痛得眉头紧皱,嘴唇都在一个劲打颤。但他仍旧没有松手离开,睁着无神的双目四处张望。 沈筠大喊:“阿遇松手回中间去!” 鹅黄衫少女也同时哭出声:“你离铁笼远一点啊!” 铁笼被阵法层层覆盖,密密匝匝的紫色闪电缠绕其间,隐隐能听到电流声。 沈筠满脸看着他疼惜:“傻蛇,我不是在这儿吗,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他站起身,伸出手释放出灵力,试图和阵法中充斥的灵力融合,破开阵法。 谢淮之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他动作,他依然明白沈筠在自己面前全是欺骗,毫无半点真实可言,但脚步就像是生了根,不肯离开。有这样的实力为什么要隐瞒欺骗跟着他呢,他想不明白。 隋遇回到笼中央,仔细通过他的声音辨别他的方位,面向他,神色凄然:“阿筠你怎么不回家?在外面好不好,爷爷很担心你,我也是。” 隋遇喃喃道,并非责怪,只是不解和伤心。 于是沈筠自然而然想到白天那个梦,原来是爷爷在喊他回家。 他眼里满是愧色,但还是说:“我长大了呀,能照顾好自己,而且我也没有离开很久。” 他才离开了十天左右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思及爷爷爱孙之切他也不能说什么。 沈筠的灵力渐渐和铁笼上的阵法融为一体,红色的灵力很快就将阵法屏障融开了一个洞。洞口越扩越大,最终阵法完全消散。他双手虚空一撕,铁笼瞬时发生形变,被他扯出一个缺口来,他走进去将隋遇从里面扶出来。 隋遇依靠在他身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虚弱,他伸手摸了摸沈筠的脸,像是在确认身份,同时很认真地说:“那也要经常传信回来啊,不要让人担心。” 沈筠:“嗯。” 他伸出手源源不断向隋遇传输灵力,少女守在一旁,时不时替隋遇擦擦额角渗出的汗水。 “翎悦,谢谢你帮我找来阿筠。”隋遇开口向她道谢。 江翎悦脸上闪过羞涩,耳朵红彤彤的:“不碍事,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沈筠闻言朝鹅黄衫少女瞥了一眼,料想她手上的伤和隋遇不无关系,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她:“江姑娘将药涂在手心,伤口很快便会恢复如初。” 江翎悦:“那就谢过沈公子啦!” 沈筠虽一眼也没有看向谢淮之,但将隋遇救下后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就在思考这件事如何同谢淮之解释,但见人没有离开,他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在等,等合适的时机向谢淮之开口解释。 第18章 谢淮之也在等,等他言明欺瞒。 “阿筠,我之后跟着你行吗?爷爷不放心叫我替他看着你。”隋遇小心翼翼开口试探。 “你这笨蛇,跟着我做什么?怎么这样蠢,眼睛都弄成这样了。”沈筠没好气道,但他总归没拒绝。 江翎悦在一旁凑热闹:“还有我,我也要跟着你们!” 沈筠颇有些头疼,不免埋怨隋遇短短时间就惹了一身情债,少女的情思也就这笨蛇看不懂了。 谢淮之忽然凉凉开口道:“江城主正在找你。”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沈筠都要拍手叫好了。 江翎悦愤愤的:“好啊,原来你们是我爹派来的,麻烦告诉他我不回去了,我现在好得很。” “你爹娘肯定很担心你,翎悦你还是该回去的,外面不安全。”隋遇温声劝慰她。 江翎悦气呼呼的,转过头去不理会他。 隋遇像是这才发现一旁还有别人,开口问道:“阿筠,他是谁。” 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此人,但怕惹沈筠不快就没有问。 “他啊,是淮之哥哥,我在这儿认识的朋友。”沈筠如此答道。 谢淮之抿着嘴唇,默不作声。 第10章 x.10 若我执意来此是为了你呢 隋遇是原主爷爷从山石缝隙中救回来的,陪着原主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他母亲是蛇,父亲是修士,人和妖相恋不得善终。 他生下来就是半妖,母亲不喜将他抛弃,又被族人嫌弃赶出来,遭猛兽攻击不慎跌入山石间,遭遇实在坎坷,后幸得原主一家善待,才能平安长大。 因此他极度依赖原主和爷爷。 沈筠初来,时时担心在隋遇和爷爷面前露馅,系统又实在不靠谱,他每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但他后来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原主和他很像,小到生活习惯,大到性格及外貌,很难说这不是一比一私人订制。 唯一让他苦恼的是这条蛇实在黏牙又粘人,沈筠刚开始时每每和他相处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自己都目不忍睹。后来相处时日见长,发现这蛇实在单纯,有什么好的都先想到他,他也渐渐习惯了隋遇这样,也开始对他上了几分心。 一月过去,沈筠要离开家来人界找谢淮之,爷爷都还没说什么,倒是隋遇先不依了,非要跟他一起,爷爷又在一旁加油鼓劲。沈筠费劲心思在他二人之间斡旋,好说歹说被往储物袋里塞了一整个囊括衣食住行医方方面面的库房才能独自离开。 哪里想到没过几天又跟上来了呢。 现在见他受伤被抓,沈筠心里自然气愤,恨不得将害他之人亲手刃之。 地牢里风大,隋遇身上又穿的单薄,整个人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往沈筠怀里挤。被一个个儿比自己还高出半头的家伙硬往怀里蹭,实在别扭。沈筠眉头微皱,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他披上,推着他站好。 “药,吃了眼睛就能好。我现在替你将这岔讨回来?”沈筠询问他的意见。 隋遇眉头紧皱面容扭曲的将微苦的药丸嚼着吃了,又向沈筠伸手。 “没有,我又不爱吃甜的。”沈筠一把拍开他的手。 “噗嗤,”江翎悦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捂着嘴边笑边揶揄隋遇,“阿遇,没想到你还怕苦啊,还好我早有准备。” 她从荷包里掏出自己随身带的糖递给他,五颜六色的糖果她捧了一手心。 谢淮之在一旁融入不了这样的画面,好在他早就习惯了被忽略。他垂下眸子,视线落到了腰上的佩剑,以及上面的浅蓝色剑穗。 再抬眼,猝不及防对上了沈筠望过来的视线,他眼睛弯弯,嘴角噙着笑。 谢淮之目光像是被烫到了,猛地收回视线,睫毛后知后觉眨巴了两下,袖子里的手悄悄捏紧了袖口。 他今日穿的是沈筠赠他的衣服,华丽又柔软。 沈筠收回视线,不自觉松了口气,好像也还能再拯救一下? 隋遇吃了糖这才说:“我可以自己解决。” 沈筠料想也是,便没有再多劝,只说:“有需要只管找我。” 隋遇点点头,很快他的眼睛恢复清明,他一眼看向沈筠,抬手准确无误地捏到他的脸上忍不住惊诧:“阿筠!你怎么又变漂亮了?” “……”沈筠不明白他的脑回路是怎样长的,不想回答他。 “是啊是啊,我也想说来着,我觉得阿遇你身边的朋友都很好看,旁边那个虽然气质冷峻,但长相很温柔儒雅。”江翎悦在一旁凑热闹道。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来,满脸兴奋:“下次再投选三界第一美人我必须让你们榜上有名!” 还有这样的榜单? 沈筠内心独自凌乱,好像哪里都有这样的评比,大概只能归咎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了。 他这样想着,目光又落回谢淮之身上,不得不说,江翎悦所言非虚。眼见着目光就要和谢淮之的撞在一起了,他匆匆移开目光,轻轻咳了一声,强行将偏轨的话题拉回来。 “不要瞎说这些有的没有,后续你想怎么处理?” 隋遇若有所思,他径直重新走回笼中。沈筠明白他的意思,重新将铁笼复原。 “阿遇,现在你可以随意出入。” “那就谢过阿筠了,”隋遇眼中晦暗不明,他歪着头扯出一个残忍的笑来,“主意打到我头上,那就一个都别想离开了。” 第19章 沈筠蹙眉,看了眼旁边的江翎悦,怕他寻仇寻到人家父亲头上与朋友恩断义绝,更不会劝他放过江碧砚,这对隋遇不公平。但如何能两全呢,拍卖会的每一个决策都是由江碧砚做出,隋遇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由他一手造成,他实在算不上冤枉。 他叹了一口气,心中可怜江翎悦一片痴心错付。 “淮之哥哥,那我们就先回去吧,”他又转去问江翎悦,“江姑娘呢,同我们一起走吗?” 江翎悦脸色一瞬变得煞白,她咬着嘴唇沉默半晌,嘴唇都被她咬破了,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她又怎么会不明白隋遇的意思呢,但还是想再见问一句。 她抬手擦了唇角的血,执着地看向隋遇,问他:“你当真不愿意放过我父亲吗?” 江翎悦知道他被抓都是拜父亲所赐,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隋遇去杀他。她从小就淘气,父母没少为她费心,她也还记得小时候被父亲架在肩膀上,父亲的肩膀永远那样宽阔,可以为她挡去一切风霜。 但她也记得一条莽撞闯入她生活的小白蛇,也记得月下谈心,短暂相伴。 彼时隋遇说:“翎悦,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看看我们妖界的山水,无拘无束好不自在。” 她闭起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未来得及开口的心动就此陨落。 隋遇隔着笼子和她相望,冲她粲然一笑,一如初见:“翎悦,和你相识一场我很开心。只是我们立场有别,你不必因我而伤怀。我们,就此别过吧。” 隋遇转过身背对着她。 长久的缄默。 江翎悦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再开口已与平常无异:“好,就此别过。” 她转身走出地牢,步履沉稳,背影挺立。 沈筠走过去牵起谢淮之的手,带他离开。 重新回到后院偏僻处,树影婆娑,漏下疏疏月光。 沈筠现在内心反而极其平静,他抬眼望进谢淮之的眼睛里。 谢淮之不躲不闪任他看,漆黑的眸子似一潭水,站在湖边长久打量会让人生出一种毫无来由的一跃而入的冲动。 “我们立场不同,终有一日也会分道扬镳。” 沈筠不听他说,他抓住谢淮之的手腕急切剖白:“今早在荷花池旁我其实想说,若我执意来此是为了你呢。” 他所言无半句虚假,若是任由谢淮之搞分道扬镳这一套,他可真是彻底结束了。 “是吗?”谢淮之垂下眸子,喃喃道。 “你不必拿我寻开心,我也不愿被谎言蒙蔽。你修为这样厉害,想必和仙君不分上下吧,哪里去不得?不必再跟着我了。” 谢淮之抓起他的手放回他身侧,转身离开。 “站住!虽然立场不同,但我可以永远站在你这边。”沈筠移动身形挡在他前面,他一抬手撑出一片结界出来,困住谢淮之,挡住他所有退路。 谢淮之深深看了他一眼,拔剑出鞘,寒光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他挥臂劈向阵阵泛着红光的结界,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气,结界却坚不可摧,半分裂缝都没有。 他垂手握着剑,鲜血从他虎口被震破的伤口汩汩流出来,被衣袖盖住,吧嗒吧嗒落在地上。 谢淮之卸了力气,只觉满身疲累:“你到底想怎么样?” 都到这种地步了,沈筠心想索性坦白。 他走近,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抓过谢淮之的手擦去他手上的血,又从储物袋里掏出止血生肌的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口处。 见谢淮之偏着脸不看他,他轻轻拽了拽对方的袖子:“淮之哥哥,我什么都可以解释的,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他声音低哑,间或有几声没控制住的抽噎漏出来。 谢淮之转过头来,看见他微低着头,睫毛簌簌抖动,仿佛下一瞬就有晶莹的泪珠滚落。他不禁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回妖族去不好吗。不用刻意隐瞒,不用尔虞我诈,你会过得很快乐。” “我现在也很好淮之哥哥!”沈筠抬头看向他,眼圈红红的,手死死拽住他的袖子,咬着嘴唇半晌才嗫嚅道,“你,我能不能继续跟着你?” 他的外衣给了隋遇,整个人看起来分外单薄,捏着谢淮之衣袖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 谢淮之盯着他看了许久,似要将他看穿,最终才惜字如金的“嗯”了一声。 沈筠满脸诧异,因为震惊瞳孔都不自觉微微扩大了一些,随后缓缓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其实谢淮之这人也还挺好哄的? 谢淮之抬手按了一下他的眼角,一触即离:“走吧。” “嗯。” “淮之哥哥,我之前是中了毒才变成稚子模样的。你知道迷迭鱼吗?” 沈筠跟在他侧边,一只手捏住他袖子,另一只手单手比划:“就是那种通体透明,能清晰看到血管和心脏的鱼,你见过吗?” 谢淮之想了下才说:“抓来烤着吃过。” 沈筠瞠目结舌,满脸不可置信:“然后你没事?我被咬了一口都缩水了。” 谢淮之嘴角悄悄挂上笑 :“嗯。” 也没听说过人吃了迷迭鱼是不中毒的呀。 沈筠于是知道人和人是比不得的,尤其是配角和主角比。 “淮之哥哥,你得在仙君面前替我保密。” “好。” 第11章 x.11 所求为众生平等 第20章 雅间里顾沉靠在椅子上假寐,听到脚步声这才睁开眼:“怎么去这样久。” 随即他看到了谢淮之身后的人,用神识扫过一眼发现是和之前那只小狐狸气息一模一样的妖,见妖丹里依旧空荡荡,他顿时放下心来,明知故问:“淮之,这位是?” “仙君,你不认识我了吗?”沈筠俏皮一笑,乖乖巧巧坐到谢淮之旁边。 顾沉这时才好似认真开始打量,漫不经心道:“原来是小狐狸啊,今夜有此机缘化作人形,甚好。” 沈筠:“仙君料事如神。” 谢淮之默不作声,在一旁为三人续了一轮茶。 沈筠端过茶,跟他道谢:“谢谢淮之哥哥。” 谢淮之亲眼看见他微微一抬手指,自己被子里的茶水就变成了之前喝过的琼果饮,他端起来抿了一口。 沈筠看见他的动作后笑得狡黠,端起杯子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茶是好茶,只是口感微涩了一些。 “稍后会拍卖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按照惯例,诸位可以开始进行押注。”台上的拍卖师伸手点头,示意赌注正式开始。 一语毕,现场气氛瞬间被点燃。此次赌注赌最后一件拍品是妖还魔,胜率对半开,凡在场者皆可参与,最终赢得灵石数量按押注份额分出。即便有人在这三天没拍到心怡的东西,但只要运气好,也能平白赚得一笔。更有甚者,参加拍卖会不为法器、草药、秘籍,只为最后这场赌注以及最后那一场人尽皆知的盛宴。 “魔!我赌今年一定是魔,已经连着两年是妖了,总不会你们拍卖会弄不来高阶魔修吧,哈哈哈,我押了。”有个络腮胡的修士大着嗓门嚷嚷。 他无意之中招来周围其他魔族的窥伺,好几道视线定在他身上,他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怎么样,对此混不在意,大摇大摆走到前方下注,再大摇大摆走回自己的座位。 旁边有人嗤笑一声:“有命赢也要有命拿才行。” 黑斗篷遮挡住他的面容,但身上隐隐冒出的黑气不难忽略,有修为比他高的自然可以认出此人是魔修。 在拍卖会上来者是客不允许私自挑战寻仇,但出了这里可就不是这回事了。夺财夺宝的例子屡见不鲜,命丧此地者更是不在少数。因此大多数人都是尽量以一种不过分引人注目的方式走过去押注,行事尽可能低调。 尽管如此,他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今年押魔的人数和下的赌注明显多余另一方。 这是对不知情的人而言,对知情者来说胜率就是百分百的。 沈筠走到栏杆边,手撑在上面,俯视一楼的盛况。他转身对谢淮之说:“淮之哥哥,我们也玩一下怎么样?” 他想了一下,又提议:“我们分别押一百上等灵石如何?” 谢淮之正想开口拒绝,沈筠就摆摆手,重新走回他身边坐下:“就当我借给你的呀,待会儿赢了你再还我就好啦。” 谢淮之于是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同意了他的提议。 沈筠招手喊来侍者,将灵石交给他:“二百上等灵石,押妖,烦请帮忙记一下。” 他这才转向顾沉,问他:“仙君可要参与?” 如他所料,顾沉果真摆摆手:“修仙者视众生平等,不妄论他者生死。” 他自不会去怀疑沈筠如何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从他这几日的吃穿用度上就能窥得一二,也就谢淮之会觉得他是在族里过得不好才跑出来的。此妖身份存疑,化形时机也实在巧合,顾沉思量着回仙门之后定要详细查明。 沈筠点点头:“仙君深明大义。” 话是这样说,他半点没有撤回赌注的意思,挥手打发了侍者。 那侍者回到一楼,将一整袋灵石往台桌上一放,气势如虹地呵了一声:“二楼西南侧雅间,二百上等灵石。” 整个楼下大堂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移向沈筠他们所在的雅间——自然什么也看不见,阵法隔绝了一切神识窥探。 “里面的是何人,行事这样高调?”有人悄声询问同伴。 “想来也是位了不得的贵客,岂是咱们这些人能打探到的?” 又有人插嘴道:“说来奇怪,我这三日每日都来,前两日这间雅间还没有人。” “我听说,江城主今日请了霜瑾仙尊去府上,里边儿的会不会是霜瑾仙尊?”他旁边的人和他凑在一起附在他耳朵旁喃喃低语。 又有人笃定道:“断不可能是霜瑾仙尊,仙尊平素行事低调,即便他参加此次拍卖会,也绝不可能参与这种赌注。” “那我们要不要改注?” 这才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已经下注的惴惴不安,还未来得及下注的举棋不定。 沈筠吃着坚果,饶有趣味地听着大家的窃窃私语,时不时剥几个投喂谢淮之。 他看见顾沉仍旧一副闭目假寐的姿态,估摸着他应该是觉得楼下的议论声吵了,收回了一部分神识。 过了片刻,楼下稀稀拉拉完成下注,侍者很快记录统计好。 拍卖师重新走回台上,他看了一眼侍者递过来的记录单,眉头一挑,颇为意外。随即他将单子折好收起来,朗声宣布:“既然诸位已经下注完毕,那么即将公布答案!” 他拍拍手,退至侧方。拍卖台中央打开,一个围着白布的铁笼缓缓升上来。从台下走上来两个侍者,他们拽住一侧的布往下一拖,笼子完完整整呈现在大家面前。 第21章 虚弱的妖蜷缩在笼子中央,他披头散发,脸埋在头发里,让人不可窥其全貌,身下巨大的白色蛇尾一圈一圈盘起。 “蛇妖,是蛇妖啊!”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场上耀眼的灯火照在蛇妖的脸上,他猛地睁开眼,竖瞳死死盯着台下的人,眼里的怨恨如有实质,凝成又厚又重的一片,无差别铺盖下来。 沈筠视线直直落在台上的隋遇身上,尽管知道他可以随意出入笼子,仍不免有些担心。 反观隋遇,他又重新垂下头,一副放弃挣扎等死的模样,他头埋在臂间安安静静休息,仿佛刚才那副恶毒的样子只是众人的一个幻想。 赌注结果已出,拍卖会上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众人目前最大的关注点还在集中在最后一个环节。 “结果已经明了,想必诸位心中有数。接下来,让我们开始拍卖此次最后一件拍品——足有三百年修为的半人半蛇。”拍卖师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大妖的情况。 一语激起千层浪。 “什么,三百年修为?这可相当于人类修士元婴修为了啊。” “还是半人半蛇,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这样稀奇的都能给弄来。” 更有甚者垂涎欲滴:“这可是上等的补品啊,不说得内丹者修为增长几何,单单这妖肉要是能分得一片,往这铜锅里一涮,口感定是一绝。” “是啊是啊,听说妖肉有健体强魄、延年益寿之效,若哪位仁兄拍得了,在场诸位可都是见者有份。” “笑话,我还听说地里的田鼠食之可立即飞升成仙,怎么不见你们去抓?别给无耻贪欲找好听借口,谁不知你肚里那点九九。”在场有妖族立马出声反驳。 “我出去必然第一个先吃你!” 沈筠在楼上听得一清二楚,他死死咬住牙才堪堪压住不断翻涌的怒火。 一旁的谢淮之忽然起身,他拿着茶杯走到栏杆旁,随手一掷,茶杯砸到最先谈论此话题的人头上,茶杯应声而碎,砸得那人头破血流,他冷冷出声:“闭嘴。” 那人没看见茶杯飞来的方向还要张嘴嚷嚷,旁边的人扯住了他,努努嘴:“西南侧那个雅间传来的,你继续说。” 这场短暂的插曲就此平息。 “依旧延续之前的规则,无起拍价,价高者得,请诸位出价!” “我出一千上等灵石!” “我出一千五!倾家荡产老子也要定了。” “两千!” …… 楼下在不断报价,顾沉这才睁开眼,他扫了一眼谢淮之,问他:“你可是想救那妖物?” 谢淮之:“是。” “淮之,你要告诉我原因。”顾沉起身走到谢淮之身旁,和他一起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仙君不是说众生平等吗,难道在仙君眼里这算平等吗?”沈筠猛地起身,凳子被他推开,发出刺耳的响声,他转身朝楼下走去。 “这世道如此,非我一人之力可改变。”顾沉回答他,语气不喜不悲,没有半点波澜。 沈筠脚步不停,只当没有听见他的话。 谢淮之在这时开口:“仙君,若我想守护的就是众生平等呢?您或许会觉得我自不量力,但这世间并非只有一个谢淮之。” 他说完紧随沈筠之后下楼。 按照原书剧情,顾沉确实会出手救下台上的蛇妖,而谢淮之给出的答案是,为仙君信奉的众生平等,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顾沉深知沈筠的出现已经影响到了谢淮之身上,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及早将隐患扼杀在苗头。 他眯起眸子扯了扯嘴角。 第12章 x.12 很厉害 “十万上等灵石。” 最北侧雅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他的声音天生带着钩子,娇媚动人,轻易就将别人的三魂七魄钩了去。 “这小白蛇我实在喜欢得很,诸位还是不要夺人所爱了。” 他的话使了灵力扩散出去,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 “原来是如景公子,自然不会有人敢和他抢。” 堂下窃窃私语,再无人竞拍,也怪他出的价太高,没人能和他抗衡。 拍卖师一锤定音:“成交。”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从二楼一跃而下。 袍子上的大面积的红色羽毛中点缀着黄蓝二色羽毛,随着他的动作飘起又落下,显得十分灵动轻盈。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顺着背部倾泻而下,堪堪及腰。 他漫不经心地撩了一把头发,一举一动都风情万种。 此人正是陈如景,红腹锦鸡修成人形。 沈筠心里腹诽,哪里又来的讨债的冤家。 这锦鸡是隋遇前几年从山上捡的,本来就剩半条命了,隋遇琢磨着正好逮回去,半道上陈如景趁隋遇不备偷偷使诈逃走了。后来他伤势恢复,又去魔族傍上现任族长,一时间风光无两,便总来挑衅隋遇,二人打完一仗,常常弄得两败俱伤。隋遇从来不跟爷爷和原主说这上怎么来的,但原著里明确交代了二人的渊源,为后续情节发展埋下伏笔。 沈筠和谢淮之站在一侧准备伺机而动,不过他内心还是确定隋遇可以自己处理,随后顾沉也会出手助他,只是自己若是再这里暴露了,那可真是玩完了。 只见陈如景慢慢悠悠走到笼子跟前,朝里边的人奚落道:“呦,这不是隋遇吗,怎么弄得这样狼狈,他这么快就玩腻你了?” 第22章 “与你无关!”隋遇瞪了他一眼,冷冷回应。 “何必逞强,你现在可是落到我手里了,我想想待会儿该用什么刀来片你的皮肉呢,用你之前扎中我腿的那只怎么样?”陈如景眼里闪过一道暗芒,他伸出手边用大拇指摩挲指甲边漫不经心地说。 “呵,不自量力。”隋遇冲他翻了个白眼。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隋遇,看在我们是旧相识的份儿上,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陈如景狞笑着,后半句话被他故意加重了语气。 他一挥手,台下立马上来四个内部修士,他们分别居铁笼的四面,同时催动阵法。顷刻间铁笼表面爬满密密麻麻腕口粗的紫色闪电,光亮映得拍卖会场宛如白昼,看起来十分骇人。但仅此而已,并非出现预料中闪电劈中隋遇的场景。 几个修士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套阵法他们沿用多年,从未出过披露,几日不知怎么迟迟没有反应。他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齐齐施力,加大灵力灌输。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隋遇站起身,轻而易举打开笼子,从笼子里出来,安然无恙站在众人面前。 拍卖会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精彩,台上的几个人尤甚,陈如景嘴都气歪了,身上的羽毛立起来,当场表演了一番何为炸毛的公鸡。 “很厉害。”谢淮之忽然开口。 沈筠歪着头看他,眼里满是喜悦:“淮之哥哥是夸我吗,你这样我可是会骄傲的。” 谢淮之点点头“嗯”了一声。 台上隋遇收了蛇尾,懒洋洋地伸了下腰。随即他瞬移到拍卖师身后,伸手利索地拧了他的脑袋,出手速度惊人,完全不像受伤的样子。 堂下众人反应过来,都怕自己招来记恨,纷纷逃窜。 沈筠见状偷偷撑起结界,所有人都被堵在会场里,无一例外。 隋遇粲然一笑,侧身躲过四个修士合力祭过来的攻击。 很快更多拍卖会内部修士从后院赶来,他们纷纷掏出本命法器与隋遇对决。 五色的灵力光束汇成桶状,兜头朝隋遇劈下来,又有人持剑从他身后包围过来。 隋遇一挥手,堂内忽然起雾,雾气越聚越浓,严重阻碍视线。他在大雾中却不受影响,轻松将毒牙送入猎物劲动脉。 沈筠时不时偷偷出手,稍稍停滞某个敌人的动作,隋遇紧跟着一击必中,二人配合默契,旁人根本瞧不出异样。 忽然平地起风,大风轻而易举吹散了堂内的雾气。 是陈如景,他催动灵力召来风。会场内空气流速逐渐加快,一股龙卷风于场地中央形成,朝着隋遇,来势汹汹。 隋遇凌空跃起,伸手抵挡,他被龙卷风推着步步后撤,脚蹬着柱子才得以延缓趋势。 就在这时,数十把利剑从四面八方刺下。 沈筠看到这里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灵力蓄积,下一秒就要朝那些人祭过去。 谢淮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同一时间,顾沉从二楼跃下,飞至隋遇身侧,催动灵力将那些人冻在原地。他们手里的剑再不能移动分毫。 隋遇挡住陈如景的一击,稳稳落在地上。 沈筠见状松了一口气。 “霜瑾仙尊这是做什么?”总管不解道,明明城主吩咐过,仙尊是来帮他们的啊,怎么反而跟那蛇妖站在一起了。 顾沉足尖轻点落回地面,他衣袂翩跹,举止从容:“暴戾恣睢,以多欺少,诸位行事未免有失道义。” 总管试图说服顾沉:“仙尊行事光明磊落,何苦怜悯这妖物,蛇类冷血,今日仙尊放他一条生路,来日他就会反咬仙尊一口。何况他非人非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顾沉转过头看向隋遇,问他:“是这样吗?” 隋遇脸色苍白,神情倔强,他垂下眼皮,沉默不语。 霜瑾仙尊明摆着是要将这件事管到底了,陈如景见状轻笑一声:“仙尊消消火啊,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大家不妨坐下来慢慢聊。” 他刻意延长了话尾,三个字被他拐出来十八个弯,欲语还休的情态。 顾沉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厌恶,陈如景恶名在外,他不欲和陈如景多言,见隋遇那里暂时应该还算安全,迈步走向谢淮之和沈筠所在的方向。他边往过走身后被冻住的那些人身上逐渐解冻,等他走到他们面前,那群人行动已经完全无碍。 但也不会再有人朝隋遇动手了。 “方才可有受伤?”顾沉上下打量谢淮之,确认他无虞。 谢淮之摇摇头:“并未,仙君为何忽然会出手?” “既是你所希望的,为师定然尽力达到。”顾沉看了他一眼,有无奈也有纵容。 沈筠颇为好笑地看着顾沉表演,他在想顾沉现在的举动已然算得上明目张胆的示好了,哪里需要他做到这种地步?剧情还没有发展到这里,何况原书中顾沉永远高高在上,从来只有谢淮之辗转反侧揣摩他心思的时候,而没有顾沉“屈尊纡贵”朝谢淮之示好的时候,顾沉明显心急了。 他在想下一步顾沉或许就该对他下手了。 真是有意思极了。 沈筠悄悄勾起嘴角。 那方隋遇趁总管不备抬手利落地拧掉了他的头,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态扭曲着。隋遇在他身上的袍子上颇为嫌弃地蹭了蹭手上的血,随即满脸厌恶地一把将他的尸体推开。 第23章 其他隶属拍卖会的修士满脸惊恐,纷纷后退和他拉开距离,他们拔剑相向:“你这是做什么?” 在霜瑾仙尊出面调停的情况下隋遇再动手显然落了仙尊的面子,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会想到他还敢动手呢。 隋遇回头看向顾沉:“我观仙尊深明大义,最讲求公平。那么我受的伤我自己讨回来有何不可呢?仙尊可觉得我有错?” “你这是在混淆是非!你现在好好站在这里,可方才在你手底下已折十余条人命,这又怎么还?区区异种,你死不足惜!”有修士忿忿不平,在他的鼓动下再没有人想退缩,眼见同伴死伤,他们也想替同伴讨回公道。 “哦?是吗?那今日便看看你们能不能从我这异种手上逃脱。”隋遇笑得癫狂,他头发无风而自动,瞳孔转为赤色,整个人已然有种心智疯魔之感。 沈筠眼见他状态不对,急忙对他传音入耳:“阿遇,听我的,冷静下来。你是妖族的一员,你有家,就在山脚下的竹屋里,我们一直住在那里,记得吗?爷爷还在等我们回去,别犯傻。” 隋遇冲过去从人群里揪出之前喊着要烹妖肉的修士,扼住他的喉咙,任凭他在自己掌心里挣扎。 沈筠知道他被碰到逆鳞了,心里必然十分难受,可自己一时之间又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暴露身份安慰隋遇还是冷眼旁观? “阿遇,别冲动,行吗?”他的语气已然带上祈求,通过传音入耳清晰在隋遇耳边响起。 隋遇眼里闪过迟疑,手里的动作一顿。那修士感受到一线生机,挣扎的幅度愈发大,指甲狠狠挠了隋遇的手几道口子,鲜血淋漓,而隋遇就像感觉不到痛似的,静止不动。 沈筠深吸一口气,他心里已经作出决定,毅然决然打算朝隋遇走过去,却见隋遇忽然看向他,眼底一片清明,他又默默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一旁的谢淮之见状也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出什么更大的乱子。 “强者才有资格讲公平,弱者自然没有,蛇妖你是吗?”顾沉忽然开口,他一挥手,穿着拍卖会特有金色缠绕状八卦图腾服饰的一名修士当场死亡,他用实际行动说明了答案。 第13章 x.13 你会有家的 隋遇轻笑一声,杏眸微眯,手上稍一用力,垂死挣扎的修士嘴角涌出鲜血,喉咙里嗬嗬发出几声响,当下就咽了气。隋遇依然笑着,笑得明媚肆意,他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粘在手的血。那方洁白的手帕沾上污渍,被他随意扔弃。 “多谢仙尊相助,仙尊今日恩情,阿遇没齿难忘。”隋遇一步一步走向顾沉,站在他身后。 顾沉侧目扫过他一眼,对此不置可否。 “杀够了?” 隋遇懊恼地扯了扯粘在衣袖上的血迹,悄悄藏在身后。而后才抬起头乖巧应答:“仙尊说得不对。” 他眼睛不带任何情绪,缓缓扫过躺在地上的几十具尸体,然后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下巴:“我向来善良,剩下的人放过了就是。但只有一人,若不死,实在难以慰我近日所受欺辱和苦楚。” 在场围观的其他人看着满地横尸忍不住汗颜,实在不知他哪里和“善良”这两个字沾得上边。 “你自便。”顾沉转身离去,此事他无论出于何种缘由都不会再插手。 拍卖会场里的人见霜瑾仙尊离开,又见结界破除,片刻不敢停留,恐妖物发狂再开杀戒,纷纷四散离开。 陈如景今日本就是偶然碰上了,想顺手找隋遇的麻烦,见讨不上便宜就要离开。临走之前还要过来最少撩闲:“我竟不知你和人族也勾搭上了,还和霜瑾仙尊有这样的交情,实在让人羡慕。” 隋遇冷笑一声,不欲搭理他。 陈如景自讨没趣,就要悻悻离开,瞥见站在一旁的谢淮之,眼睛一亮,施施然走过去,开屏的公鸡大抵如此。他轻佻地摸了一把谢淮之的脸,被人冷着躲开。 谢淮之抬手蹭了下脸,看着给脸都蹭红了。他冷着脸站得离陈如景远远的:“希望阁下自重。” 陈如景闻言乐不可支:“哈哈哈,你叫我自重,天底下不会有比我再不自重的人了,你不知道吗?仙尊从哪里找来个这么稀罕的带在身边,纯解闷么,有缘再见了小正经。” 沈筠在一旁看热闹,不禁默默在心里为他日后的日子点了根蜡——果然,有些下属日子不好过是有原因的,被主角俩夹在中间折磨是他该受的。 他正垂着眸子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隋遇却见人离开凑回他身边,亲昵地牵起他的手,眉眼弯弯,满脸信任和依赖:“阿筠,你刚才帮我好大的忙,我差点就走火入魔了。” 沈筠轻轻将手从他那里挣脱,拍了拍他的头夸赞他:“是阿遇自己厉害。” 沈筠兢兢业业走自己的剧情,深藏功与名。他没有瞧见旁边的谢淮之看着他的目光夹带上了几分复杂意味。 “沈筠,回去了,明日该启程了。”谢淮之过来提醒他。 沈筠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明日要去仙门了。 “阿遇,那你呢,事了之后回家去好吗?”他转头询问隋遇。 隋遇抬手抓住他的袖子不松开,神情倔强,急于剖白:“阿筠,我想和你一起去仙门,你不回家我陪着你。” 沈筠并没有松口。 隋遇也还是不放弃:“我可以保护你,我永远都会保护你。” 第24章 “我不需要。”沈筠一口回绝,他利落甩开隋遇的手,转身离开。 隋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黯然神伤。他不懂,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从来形影不离,怎么这次就不行了,阿筠身边那个普通人类比爷爷和他都要重要吗? 一夜风波,沈筠走在街上只觉身心俱疲。长街望不到尽头,空荡荡,只他一人踽踽独行。他忽然觉得月下重新化形那段时间实在损耗厉害,让他蓄积不起力气来走完这段漫长又漫长的一段路。 只有想救的人救不了的时候,才会发现即使有一天自己有了“超能力”也还是足够渺小,不得不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按照既定的剧情向前。 但也还是要挣扎一下,最起码再努力一下。 谢淮之见他抬头痴痴望着天上的月亮,眼睛都不带眨的。他走到沈筠身旁和他一起仰望天空中的圆月,很久很久……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阳缓缓初升,淡淡的粉色晕染天际,月亮隐没在太阳的光辉之下。 “想家的话就回去看看吧。”他收回视线看着沈筠对他说,像是不经意间随意提了一嘴。 沈筠摇摇头,睫羽一撩,问他:“淮之哥哥,那你呢?” “我没有家。”谢淮之的语气丝毫没有波澜,似乎自己也并不在意。 沈筠知他坎坷,书上寥寥带过的几笔或许是人物命途多舛的根源,苦寻出路而不解的一生。而原书对谢淮之的童年着墨实在算不上少,沈筠一字一句读过。 谢淮之是贵妃和侍卫私通所生,被贵妇扔给身边的嬷嬷便不再过问。嬷嬷自然不会对他上心到哪里去,喂流浪狗似的,想起来给他一口饭吃,想不起来任他自生自灭。 尚不知事时一天一天也稀里糊涂过去了,等到年纪再大一些,才发现饥饿最是难捱,他啃过树皮、挖过草根、最饿的时候甚至吞过土,被噎住差点断了气。 再长大一些,被饥饿所困,学会避开看管,去下人吃饭的厨房往出摸一个馒头,不敢多拿,隔好几天才去一次。但也总有被发现的时候,被侍卫拖下去,差点活活打死,还是嬷嬷最后没敢真的让他死,留他一命。 基本生存尚且困难,受人欺辱更是不值一提。 宫里没有他这样的小孩儿,久住的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公主,也有其他皇亲国戚常住。嬷嬷说是贵妃娘娘替他求来的赏赐,而这“赏赐”想将他的一生都在深宫里吞噬殆尽。 那些金尊玉贵的小孩儿会在没有大人的时候化身成面目狰狞的怪物,肆意折磨他,无休无止。 “你怎么不说话呀,是哑巴吗?” “哈哈哈,本殿记得,你是个结巴!” “把他的头给本王摁进水缸里,看看结巴是不是比别人耐折腾一些。” …… “皇家的殊荣也是尔等贱民敢肖想的,母妃就是太心善了。” “三皇子您消消气,那些乱嚼舌根的奴才都给他们舌头拔了好不好?” …… 谢淮之从来不敢肖想,知晓身世前不敢,知晓身世后不敢。可这高高的红墙深深的宫苑任他如何费尽心思怎么都逃不出去,每次都落得个皮开肉绽的下场。却次次都不肯放弃。 “怨母妃吗?” “贵妃娘娘,淮之不敢。” …… 沈筠只是认真地看着他,对他说:“你会有的。”不是别人给你的,而是即使你只身一人,只要努力生活,认真经营,能让心安宁之处,就是家。 谢淮之愣了很久,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句话,最后只是问:“家,是什么样的。” “淮之哥哥,我告诉你的不算,你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好。” 世情百态,从来没有标准的答案,须得躬自体会。 沈筠歪头看着他,下意识说:“淮之哥哥,我走不动了,你可以背我回去吗?” 话说出来沈筠才后知后觉自己犯傻了,明明已经恢复了,挺高一个大人了,怎么能说出来这种话,他自己就挺尴尬又局促的。 谢淮之却没有说什么,看了他一眼,顺从地蹲下,等他趴上来。 沈筠内心挣扎着,迟迟下不了决定。 朋友之间互相背一下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上大学时室友喝醉酒,哪次不是他给拖回去的。而且,他才刚恢复,还算半个病患呢。 “上来。”谢淮之的催促起到了立竿见影似的效果。 最终他听从谢淮之的话,放弃抵抗,任由自己被谢淮之背着回去。 清晨的风清清爽爽,扬起谢淮之的发丝,拂在沈筠脸上,他偏头躲过,又恰巧让他二人的头发轻轻松松纠缠在了一起。 身侧的景物缓缓后退,又有新的街景闯入眼底,被人背着走省了不少力气,沈筠觉得这条街也不是特别长。 --------- 隋遇顺利进入城主府,一路畅通无阻,而城主府已然人去楼空。偌大个宅院,惟有草木和珍禽与隋遇相顾无言。 隋遇不过多停留,驾轻就熟走向江翎悦居住的院子。 门紧紧关着,门内鸦雀无声,而他却是第一次被拒之门外。 隋遇伸手推开门。 院内景物依旧,树影婆娑,花香沁人,他迈进门槛里的一只脚于是打算收回来。 没有期待也谈不上落空,大概只有惋惜。 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只可惜告别实在算不上体面。 第25章 “还没进来就要走吗?” 隋遇猛地转头,看见了坐在石桌前的江翎悦,她一袭淡紫色衣裙,与发间的香雪兰发簪相映,明媚而富有生命力。 隋遇几乎是有些恍惚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你……” 江翎悦给他倒了一杯茶,又拿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家都在这儿我能去哪里?” “还是你觉得你真能杀得了我爹?”江翎悦抬眼望向他。 隋遇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她嘴角结了痂的伤痕上,顿时生出些迟来的惭愧,促使他迅速移开视线。 “翎悦,你知道的我是蛇类,睚眦必报、冷血无情的蛇类。” “嗯,我知道。”江翎悦淡淡回应,她抬手取下头上的发簪,放在石桌上,缓缓推给隋遇,“但是你还欠我一个正式的告别。” “府里的人暂被我送走了,你找不到的,我爹也答应日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没必要今天为了报仇弄得两败俱伤。何况,我觉得你不会找我爹寻仇。” 当时在气头上未必想得清楚,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她觉得隋遇不是这样的人。不是因为她多相信隋遇,而是因为她足够相信自己。 隋遇半晌没吭声,默认了。 有些明知没结果的事不如让人趁早放弃的好,哪怕恨他。 他接过那只发簪,放进袖口。 “妖族的河山,你带它替我去看吧。” “好。” 江翎悦站在院子里目送隋遇离开。 第14章 x.14 潜藏的危急 翌日,燕城渡口。 天晴云阔,碧空万里如洗,海面风平浪静,宜乘船远行。 此处海域地势极险,暗礁潜藏,水流湍急,稍不注意就会被浪头卷入海底,白白葬送性命。 不光环境恶劣,还听闻海域深处有食人巨兽出没,可御雷召风,搅得整片海域不得安宁,凡人误入自是有去无回。 是以,燕城无人以捕鱼为生,百姓出行皆以陆路为首选,若陆路不能畅通直达,宁愿绕路也不愿渡海。 早些年有镖局不信邪,为了按时完成雇主所托,渡海西行,结果一行三百余人无一生还。 坊间传闻镖局三十五艘船所运送皆为蛮夷献给皇室的宝物,大批人前仆后继潜海搜寻沉船,这些人也都了无音讯又是后话了。 “诸位当真要渡海西行?” 说话的是燕城一位颇有能耐的船夫,人唤仇叔,年逾五十,真名不详。偌大燕城,现在敢接这渡海的只他一人。 如原书剧情,顾沉救完大妖后仙门急召,当夜丢给他一本入门心法和剑谱后匆匆离开,撇下谢淮之一个凡人,在路上渡劫。虽然他没有灵根,心法练不成,但幸好他领悟能力强,自己摸索着熟练用作剑招倒也能保命。 仙门位于幻海之心,非渡海不可抵达。仙人凭虚御风,不过须臾便可跨越茫茫大海,然凡人之力有限,少不得乘船颠簸月余。 以沈筠之能带谢淮之渡海去仙门轻而易举,奈何现在还是得老老实实走剧情。 若江城主肯派修士送他们一程那真是再好不过,可他们在拍卖会上闹的那一通算是双方将脸皮都给撕破了。江碧砚不趁机坑害他们一把已然算得上颇有格局。 “既以至此,断无回头路可走,有劳仇叔。”沈筠从袖口掏出一锭金子塞进他手里。 谢淮之看向他的眼神略带诧异,竟是不知这人何时从哪儿弄来的。 仇叔并未推拒,当着他们的面,随手将那锭金子扔进了水缸。只听哐镗一声响,金子沉底后就没了动静。且动静沉闷,与他扔进水缸的时间间隔极短,大抵这就是他的存钱箱了。 沈筠:“……”就挺有个性的。 燕城只有一个渡口,在城西,荒废已久。几只年久失修的破船停泊在渡口,随着水流起起伏伏。 仇叔的船停泊在角落,对比之下更显得完整、坚固。 几人上船后,仇叔坐在船尾摇船,船头拨开水浪开始缓缓向前行驶。 起初行船还算平稳,随着渐渐远离渡口,水流逐渐湍急,乌篷船也开始颠簸。 沈筠随手一挥,船身不再颠簸,行船速度也快了许多。 仇叔脸上闪过狐疑,他在这片海域行船多年,除过极为恶劣的天气,几乎算得上是风雨无阻了。他深谙行船的速度和船身的颠簸幅度,比之熟悉自身肌理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奇怪,但他并未多问。 沈筠刚开始还好好的,饶有趣味地眺望茫茫海面,看远处水天相接,海鸟在空中盘旋。渐渐觉得头晕目眩,开始反胃。 很明显,他晕船了。 只是不知妖也晕船,真是好稀奇好稀奇。 可惜现在没有现代那粒白色药丸帮他缓解。 “怎么了?”谢淮之见他脸色苍白,一个劲儿往外冒虚汗,关切问道。 仇叔闻言在外面询问:“小兄弟是不是晕船啦?桌上的小香炉里有药草,点燃了熏上一会儿就没事了。” 沈筠头靠在谢淮之肩膀上任由他动作利落地点燃香炉后,掏出手帕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 “怪我忘记说,这年纪大了脑子就不中用喽。”仇叔从怀里掏出烟斗,点燃后吸上一口再徐徐吐出,他看着飘渺的烟雾兀自愣神。 “仇叔,仇叔。” 沈筠休息了一会儿,现在已经重新恢复成了之前精力充沛的样子。他喊了仇叔几声,迟迟为得到回应。 第26章 “哎,怎么了小兄弟。”仇叔一个激灵,被他唤回神来。 沈筠从谢淮之肩头起身,坐正了回他:“我就是想谢谢仇叔,仇叔确实如旁人所说,做事细致周到,驾船本领高超。” “都是乡邻给我几分薄面,小兄弟谬赞了,哈哈。”仇叔摆摆手,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谢淮之见沈筠没有大碍,也不再和他一起窝在船篷里,起身站在船头,眺望远处。 沈筠随口又问仇叔:“仇叔日日都出海吗?捕鱼吗?仇叔当真艺高人胆大,我看渡口的船除了咱们这艘,其他的都是坏的。” 他本就奇怪,围着渡口寻了一圈,别人一听他们道明出海目的立马紧闭大门唯恐避之不及。他和谢淮之一连询问了几个都支支吾吾不肯多说,怎么寻到了仇叔这里就知无不言还答应得爽快呢?他并不觉得那锭金子有如此大的能耐。 仇叔沉默许久都没有回话,久到沈筠忍不住再次开口催促:“仇叔?” 仇叔将烟斗熄灭后重新揣回怀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声音泛上冷意:“那二位所求为何?凭二位的衣着气度总不至于是那几十艘沉船里的财宝吧。” 沈筠也不觉得恼,他理理衣襟,站起身走向船尾,蹲在仇叔面前,压低了声音询问:“仇叔可曾听闻幻海之心?” 仇叔抬头看向他,摇摇头语气缓和了一些:“不曾,大海广阔无垠,纵使我日日出海,所到之处也实在有限。” 大海茫茫,卷起一波又一波的浪花,拍在船身上,好在船身并未大幅度晃动,在仇叔的掌控下,顺利躲开一个又一个暗礁。溅起的海水落在他的脸上,打湿他的头发,加上岁月那浓墨重彩的一笔,看起来饱经风霜更显沧桑。 经过一处,两边礁石的距离极窄,仇叔侧身划桨,堪堪让船身擦着礁石驶过。 “你们看那儿!”谢淮之忽然出声。 沈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与海面上漂浮的一具尸体对上眼,那尸体脸被泡得发面馒头,眼珠子瞪得极大,漆黑的头发在海水里散开,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勾连在礁石上的水草。 沈筠:“……” 他平静地移开视线。 “想必是之前出海溺亡的人的尸体?” 谢淮之摇摇头,表情沉重:“不会,这具尸体看着是近日才死亡的,躯体几乎完整,只有表面发白溃散。” 仇叔打看见那尸体的第一眼就一个哆嗦,被吓得不轻,他随机立马镇定下来答道:“大概,大概三日前,我也曾途径这里,当时为了躲避那处礁石,险些翻船,但我并未看到浮尸,而渡口除了我再无其他人出海。” “这就奇了。” 谢淮之话音刚落,越来越多的尸体从海底浮出来,密密麻麻,严丝合缝将他们的乌篷船围起来。打眼望去,已经看不见海水原本呢度样子。 顷刻之间,黑压压的乌云聚拢过来,浓稠得像墨,海面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风声和雷声夹杂在一起,呜隆呜隆……化作猛兽的咆哮,令人胆战心惊。 众人都不自觉噤声,静静观察着这场诡异的巨变。 船身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几欲翻过去,尸体在船身上撞击,哐,哐,哐……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有谁在刻意控制着节奏。 沈筠挥手撑开结界,将整艘船笼罩在内。 那些尸体就开始往结界上撞,再被红色的光猛地弹开。前面的被弹开,后面的继续进攻,它们一波接着一波,不肯停息。 “是食人巨兽,是食人巨兽要来了!”仇叔忽然开始大喊大叫,动作之间,船摇晃得更加剧烈。 谢淮之走过去,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反手固定住。他冷声对仇叔说:“别动,再动给你丢出去。” 沈筠揉了揉被他吵着的耳朵,“啧”了一声。 “哪儿来这么多尸体,还没完没了了。” 眼见他要从结界里出去清理那些尸体,谢淮之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等等,食人兽还没出现,先静观其变。” 沈筠“哦”了一声,息了心思,乖乖在一旁站好。 结界之外由白昼转为黑夜,于凡人来说已不可视物,唯有结界上散发出的红光,一闪一闪,起到了些微的照明作用。 “阿大,阿大!”被谢淮之固定住的仇叔忽然开始剧烈挣扎,他直勾勾盯着渐渐逼近船尾的那具尸体。 “放开我,放开我!我求求你放开我,我要带我的阿大回家,求求你放开我……” 谢淮之死死拽住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人在特定情况下的潜力是无限的,仇叔这时候力气大得惊人,谢淮之艰难地控制住他。 沈筠指尖一搓,两束红光自他指尖飞出,缠绕在仇叔的手腕和脚踝上,将他结结实实地困住,躺倒在船上。 仇叔动弹不得,只能极力扭动身体,头往船尾方向探。他眼里蓄满泪水,瞳孔赤红,喉咙里发出嘶吼:“阿大,阿大!我要带我的阿大回家!” 沈筠于心不忍,想必仇叔是为了寻回儿子才不顾生命安危日日出海。 他正想将那具尸体捞上来,却见仇叔一个用力,竟硬生生扯断了自己的左臂,耷拉着垂在肩头。他疼得面容扭曲,脸上的肌肉直抽搐。眼见自己的孩子就在眼前却遥不可及,神情凄然,满眼绝望。 那一刻,沈筠清楚地听见了仇叔的世界坍塌破碎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耳边,令人沉湎于他的悲痛中。 第27章 第15章 x.15 不过是拙劣的把戏 黑夜冗长,沉沉压下来,连同滔天的巨浪一起,借着狂风和电闪雷鸣造出来的势,肆意叫嚣,几欲摧毁天地间一切存在的活物。 海面上的一叶扁舟实在渺小,实在微不足道。 “轰隆!”接二连三的巨响如利刃划破天际,大雨随着倾盆而下,乒乒乓乓砸在结界上。 沈筠没有隔绝声音,所以他们站在船上,对外面的骇人声响感受强烈。 即便如此,仇叔嘶哑的呜咽声也十分清晰。 沈筠使用灵力将仇叔口中的阿大捞上来。 许是结界隔绝了外界对于这具尸体的控制,他被捞上船后左腿一蹬,重新恢复成尸体该有的硬挺挺的状态,眼睛也重新闭上。 尸体身上湿漉漉的,就像个水龙头,水一股一股从他身下流开。 乌篷船上空间有限,尸体就在近处,水很快流到仇叔身下,他像是被刺激得一激灵,猛地睁大半阖着的双眼,直勾勾看着他的阿大。 沈筠解了对仇叔的束缚,他身似一道闪电,猛地扑了了过去,抱起尸体的头失声痛哭:“呜呜……阿大。” 沟壑纵横的脸上泣如雨下。 他伸手想抚摸阿大的脸,却只敢虚虚放在脸颊旁,黢黑的手颤抖得厉害,怕惊扰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又拽起袖角轻轻擦拭阿大头发上和衣服上的水,可他的衣裳本也算不上干,忙活半天也是做了无用功。 “儿啊,是爹不好,是我没有教好你,是我没有劝住你。都怪我,都怪我!”仇叔几乎要被愧疚、悔恨和自责淹没,他紧紧搂着阿大,将头埋在阿大的肩膀上,像是在极力寻找依靠的支柱。 沈筠和谢淮之相顾无言,只能轻声劝慰他一句:“节哀。” 结界外源源不断的尸体也并没有消停,前仆后继企图将他们撕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犹如恶犬护食。 “咔嚓!”下一道闪电点燃半边天,一瞬如白昼。 刹那间,那阿大的尸体睁开了眼,黑沉沉泛着死气。他眼中的恶意化作实质,汹涌袭来。 沈筠冷不丁和他视线对上,像是毒蛇盯准猎物的目光,黏腻又恶毒。 “仇叔,躲开!”沈筠大吼。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尸体发动攻击,头一偏,一口咬上仇叔的脖子,狠狠撕下一块血肉。 仇叔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那的咀嚼声。 谢淮之看准时机,趁怪物不备,拔剑贯穿了它的喉咙,黑色的血顺着他的长剑流下,伴随着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像是腐烂变质的肉混合着酸臭的泔水,堪称生化武器。 沈筠强忍住生理上的不适,抬掌将它击出结界。 臭味却久久不散,任他使出各种清洁术都无济于事。 耳边逐渐传来嗡鸣声,像是有数以万计的蚊子在他耳边鸣叫,又夹杂着无数人速度极快的念咒声,一个音接着一个音砸进脑袋里。 “闭气!” 未等沈筠提醒,仇叔已经倒在了血泊里。他脖子上的伤口实在骇人,拳头大小一个窟窿,气管已经被咬断了,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幸好谢淮之及时反应过来,没有吸入过多的臭气。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脑袋胀痛,浑身无力,踉踉跄跄走到沈筠旁边,“你没事吧?” 沈筠抬手在他身上几处穴位点了几下,随着注入灵气,如清清凉凉的流水,涤净他体内钻进去的污秽。 谢淮之正欲道谢,突然被远处以飞快速度靠近的黑影摄住了目光,“远处那是,食人巨兽!” 眨眼的功夫,远处海面上的巨大黑影已然逼近,于是他们得以清晰地看见黑影的原貌。只见那食人巨兽身子上长着七颗头颅,每一颗都称得上头大如斗,头上十四颗巨瞳发出摄人的绿光。 它巨大的利齿从嘴里呲出来,涎挂在牙齿上,尽显贪婪之欲。 “淮之哥哥,你待在船上不要动,我出去会会它。”沈筠叮嘱道。 他张开手,一节通体洁白的长鞭出现在他手中。 谢淮之:“好啊。” 沈筠并未仔细听清楚,回头看了他一眼,甩开长鞭,纵身一跃,飞出结界,凌空立于海面上。 红色的光芒覆盖在长鞭上,催动手柄处镂空的铃铛旋转。他挥鞭袭击七头怪最中间那颗头上的眼睛,出鞭速度极快,鞭鞭到肉。 但那七头怪浑身上下被鳞片覆盖,即便被击中也不痛不痒,而眼睛是他的要害部位,保护的很严密,沈筠也只堪堪打中了一下。 七头怪吃痛,仰天长啸,引来雷电在沈筠头顶聚集。 道道紫色闪电粗如巨蛇,随着七头怪一声怒吼,劈头盖脸朝沈筠砸下来。 沈筠移动身形,不慌不忙地躲避。大风猎猎吹乱他的衣袍,而他自始至终神情冷冽。 绕至七头怪身后,沈筠用手中鞭子缠住它一颗脑袋,死死固定住,另一只手快速撑盾丢出去抵挡袭来的闪电,与此同时召出长剑,手腕一转将七头怪的脑袋拽过来,自前方将长剑狠狠刺进七头怪的一只眼睛中,再一使力,贯穿整颗头颅。 那只头颅眼里的光瞬间就熄灭了,灭一剩六。 剩余六只头颅齐齐向后转了过来,一起向沈筠张开血盆大口。沈筠飞速往后撤,差一点点,浓稠黏腻的涎水就要滴到他衣袍上了。 沈筠嫌恶地皱眉,随手就掐了个清洁术,才觉得浑身上下不再难受。 第28章 只见那七头怪的六颗脑袋凑过去,一口接着一口将自己死掉的那颗脑袋给瓜分了。 沈筠瞠目结舌之余敏锐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他立刻进入高度警戒的备战状态。 随即,数十道闪电应声而来,呈包围之势将沈筠困住,避无可避。 海面上,狂风卷起巨浪,朝着沈筠快速推进。水里数以万计的尸体探出头颅,齐齐游过来。六头怪双臂蓄势待发,爪子上的指甲尖锐锋利,看起来削铁如泥,能轻易将人撕成碎片。 几乎断绝了沈筠所有生路。 “啧,是真想置我于死地啊。” 他召出一座通体翠绿的玉塔,托在手心。 玉塔瞧着玲珑,做工却十分精巧,上下三层,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层台累榭,内部更是别有洞天,桌椅摆件无不精美绝伦。 但用途却简单粗暴——以器主为中心,建立场,疯狂削弱对手攻击,低于削弱阈值的则会被直接吸收。 密密匝匝的闪电朝着沈筠落下,巨浪移至身前,海水的腥咸气息扑面而来,溅出的水打湿了他的衣角。 脚下尸体群累成人梯,剩下的依次攀爬上来,最上方的已经可以碰到沈筠了,它张嘴啃上沈筠的脚,被沈筠砍断脑袋一脚踹开。他挥剑凌空一劈,人梯顷刻坍塌,又扔出结界将所有尸体困在里面,点了一把火,算是送它们一程。 随后沈筠催动灵力,玉塔升至半空,开始发出莹莹绿光,随着塔身缓缓旋转,闪电、浪头被尽数吸收。 沈筠足下轻点,踩着海面上的人头借力,跳上六头怪的背部。它漆黑的背部比之嶙峋怪石有过之而无不及。沈筠“啧”了一声,嫌硌脚。 他提着长剑快速向上奔跑,时不时改变方向躲避袭来的血盆大口。长剑在六头怪背部的铠甲上划出火星,在靠近头部的位置他又是一跃,如法炮制用鞭子和长剑再灭一头。 受玉塔影响,六头怪速度被削弱,延迟几息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一颗脑袋丢了,现在是货真价实的五头怪。 眼见自己使劲浑身解数沈筠也分毫未伤,五头怪也不是个傻的,立马就想逃。它尾部是长长的鱼尾状,头往水里一扎,游弋速度极快,眨眼间已在几米开外。 沈筠哪肯轻易让它逃了,趁还在场的作用范围内,动作利落地甩鞭给它从水里拽出来,又灭一头才放过它。 四头怪逃走的背影实在狼狈,留下一连串哭哭啼啼的叫声,大概再也不想遇到像沈筠这样残暴的人了。 海面随即恢复风平浪静,黑夜褪去,白昼重临人间。 沈筠召回玉塔,飞回船上。 好久没这样活动活动了,他只当刚舒展完筋骨,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谢淮之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没受伤吧?” 还欲伸手翻面,被沈筠躲开了:“没事没事,淮之哥哥,我很厉害的你知道的啊。” 谢淮之嘴角一勾浅浅露出一个笑来,轻轻“嗯”了一声。 沈筠没瞧见,他蹲在船尾,轻轻叹了一声:“想必仇叔日日出海是为了找他儿子吧,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前行呢?”他颇为苦恼,“淮之哥哥,你会撑船吗?” 他正欲转头,背后谢淮之提剑朝他后心刺来。 剑尖堪堪碰到沈筠的衣服就被他转身用剑鞘挡住,一脚踢向“谢淮之”的手腕,他手里的剑脱落。 沈筠迅速起身,一脚踹到“谢淮之”胸口,将他踹倒。一推剑鞘,长剑出鞘,被他拿在手里,刺进“谢淮之”的喉咙里,尸体化作一缕白烟散去。 “拙劣的把戏。”沈筠将剑入鞘,随口出言嘲讽。 海风将他的话吹远,有少女声传来:“对不起嘛,大块头都被你揍哭了,我可不想跟你打。都是霜瑾仙尊强迫的,你找他去,后会无期喽!” 少女声清亮调皮,无影无踪出现又无影无踪离开。 沈筠回她:“海妖,我会讨回来的,后会有期。” “啊啊啊,可恶啊!” …… 第16章 x.16 躲开不会吗 下一瞬,沈筠已身处华丽的水晶宫殿中,穹顶、墙壁镶满了水晶,发出温润的白光,殿内空旷,一眼望不到尽头,唯有墙角一簇一簇的水晶棱柱做装饰。 沈筠扫过一眼,没有停留,往前走。 忽然,他隐隐约约听到前面好像有人正在说话,随着呜呜咽咽的风声一起。 偌大宫殿被肆意生长出来的水晶棱柱分割,又多次折射光线,使得殿内异常明亮,但遮遮掩掩不见人影。 一步一空间,沈筠循着声音往前。 等走到声源处他小心翼翼没有弄出动静,悄悄从柱子后探出头。 谢淮之正对着他,赤着上半身直挺挺跪在地上,他身后长着和沈筠一模一样脸的人正在挥鞭往他身上抽,使的正是沈筠的那根通体洁白的长鞭,一鞭连着一鞭挥打,每一鞭下去都皮开肉绽。 挥鞭带动风声,叠加上长鞭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响亮、刺耳。 沈筠看着都觉得疼,跪在地上的谢淮之却脸色都不变。大滴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头落下,滴在他蜜色的胸口,一路蜿蜒留下,隐入更深处。 沈筠不解,这是闹哪般? 如果是谢淮之的幻境,他贸然闯入恐有不妥,反噬自身不说万一促使谢淮之迷失其中那可真是彻底玩完了。 第29章 也不知这顾沉安得什么心。 谢淮之挨过一鞭,开口声音沙哑:“小筠,对不起,我……” 他身后的“沈筠”冷笑一声,“呵,现在才道歉吗?晚了,你怎么不去死啊!” “沈筠”说话的语气淬了毒,怨恨和憎恶满满溢出来,他下手更重,带动风声阵阵。下一鞭忽然改变方向,缠上谢淮之的脖子,脚踩在他的背上,狠狠往后拽,竟是想这样勒死他! 谢淮之被拽着被迫后仰着脖子,脖颈上布满青筋,脸涨得通红,嘴大张着,竭尽可能呼吸。他的双手下意识拽住脖子上的鞭子,想要拉开,最终却只是垂下双手,闭上了眼,任由肺部的空气逐渐抽离,逐渐耗竭。 “哎,不是,他有病吧!这都不反抗?” 沈筠简直要被谢淮之气死。眼下也顾不得别的了,他要是再不出手,谢淮之就命丧于此了。 他提剑瞬移过去,从背后刺进“沈筠”的心脏,一股白烟悄然散去,连同那节假冒伪劣鞭子一起。 没有了束缚,谢淮之跪坐在地上大口呼吸,边呼吸边咳嗽,内脏都差点让他咳出来。 期间沈筠一直没有吭声,默默站在他身后。 等谢淮之缓过来之后,他强撑着站起身,转身面对沈筠。 他垂下睫羽,轻轻开口:“不气了吗?” 抬手想要抓沈筠的手腕,却在半空卸了力气,任由手垂落回身侧。 沈筠知道他这是还没有从幻境里出来,虽然生气但还是配合他表演。他拍了拍谢淮之的肩膀,又露出惯常对着他时的笑容:“淮之哥哥,我不会真生你气的呀。后背的伤还痛吗?我帮你治好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像是在骗小朋友打针,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哄。 “你原谅我,小筠。”谢淮之竟然耍起小性子来了,大有沈筠不原谅他他就不治伤的架势。 “嗯,原谅你了淮之哥哥。”沈筠抓住他的手,让他在一旁坐下,自己坐在他身后,抬手施出灵力给他疗伤,“可能会有一点点疼,淮之哥哥你忍一下。” 谢淮之摇摇头。 暖暖的灵力流经四体百骸,熨帖又舒服,将人骨子里懒懒的睡意都快勾出来了,哪里会不舒服。 沈筠心想自己大概还是算得上正人君子的,他大可以说谢淮之没错,引导他说出幻境里发生的一切,由此他的任务或许会完成得更简单一些也说不定。但那不符合他的处事风格,有些原则是必须要遵守的。 生长的环境、过往的遭遇以及外物将他不断塑造、雕琢,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可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改变,但心里总有一些东西要坚守,而他也之所以是沈筠,不是谁和谁同质化的某某。 随着灵力慢慢抚平谢淮之身上的伤痕,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了,却也只是沉默不语。 “好了,淮之哥哥。”沈筠起身站在一旁回避,“淮之哥哥,等你把衣服穿好,我们看看怎么从这里出去。” 谢淮之手上动作着,心里在一遍遍打腹稿,不知该如何解释方才的一切,另一层大概是一种很微妙的尴尬以及没有认出沈筠突破幻境的愧疚。 他幻境中的“沈筠”战斗力远不及正主,甚至谢淮之可以轻松料理,而他迟迟为突破,纯粹就是自己不愿意。 这一点他和沈筠都心知肚明。 两人一路无话,水晶宫殿除了他二人也没有别人,更显得气氛尴尬。 沈筠倒还好,要说有什么,大概是方才看见的那一幕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力。 “我……” “仇叔……” 谢淮之和沈筠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沈筠重新捡起刚才没说完的话:“前面应该就能走出这座宫殿了,也不知道仇叔怎么样了。” 他把自己在幻境中的遭遇大致给谢淮之复述了一遍。 “幻境中发生的一切可以当真吗?”谢淮之不解问道,得益于沈筠的打岔,他现在顺利被带走,也不再纠结之前的事了。 沈筠自然接道:“半真半假吧,我觉得仇叔可能真是来找儿子的,只是不知现实中他能否如愿。” 海妖的幻境一般情况下极难突破,因为她会摄取幻境攻击对象以及他同伴的过往,组合成新的事件发展轨迹,再添加一部分幻境攻击对象内心深处最害怕发生的事,致使心神被扰乱而无法做出正确理智的判断。 海妖给沈筠设计的幻境完全就是夹带私货了,食人巨兽这样的大杀器都给弄进去了。虽然顾沉不知他的真实实力,但想搞死他的心思可半点不含糊。 这笔账沈筠记下了,等去仙门一定原原本本找他讨回来。 随着越来越逼近出口,前方越来越亮,白光占据整个视野,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隙。 凡人目力有限,不能窥见路尽头的全貌,在强光的刺激下只能闭着眼睛。 沈筠透过光看见了蔚蓝色一望无际的大海,和海面上的那一叶孤舟。 他牵起谢淮之的手,安抚他:“淮之哥哥,别担心,我带你过去,一定不让你撞着。” “嗯。” 谢淮之哪里不放心他,自然是极快答应下来。 许是刚刚经受了那样的蹂/躏,谢淮之的手很冰,比之三月的溪水也不为过,沈筠下意识攥紧了一些,将自己手心的温度慢慢传递给他。 第30章 感受着从沈筠那里传来的温度,谢淮之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手指,隐秘的不适从手交握的地方传来,渐渐蔓延至全身,但他也没舍得松开,又悄悄攥紧了一些。 短短几米,倏忽走完,快到思绪还没来得及飘远就只能被迫回来。 光亮近在眼前。 “淮之哥哥,我们出去了。”沈筠偏过头提醒谢淮之。 谢淮之:“好。” 不过眨眼间,沈筠带着谢淮之跨过光亮,奔向现实。 乌篷船在海面上飘摇,掌舵人躺在船底,生死不明。 重新回到船上,沈筠快速检查了一下仇叔的身体,发现没什么大碍,生命体征平稳,但人迟迟不醒,应该是迷失在幻境中了。 城西渡口。 小院门扉半开,透过空隙得以瞧见里面。 仇叔躺在木头躺椅上,惬意地晒着太阳摇着蒲扇喝茶。茶是自己家里烘烤制成的苦荞茶,夏天来上一杯,清热解火,最是适宜不过。 他笑眯眯看着儿子用刨子刨平木料偶尔用的力度和姿势不对,他还指导一下:“阿大啊,木料刨平讲究个一气呵成。刨子要放平,从头推到尾,这样木料表面才能平整,来你再试试我看看。” 男子脸上有一条贯穿整张脸的刀疤,长络腮胡,人看着很凶。他眉头一皱,将刨子随手扔开,闷声闷气道:“爹您就不能教我出船吗?做木匠有什么出头?” 仇叔将手里的蒲扇往他头上一拍:“说什么胡话呢?船是随便能出的吗?还找沉船,有谁见过?惜惜你的命吧,你要是没喽,让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活哦。” “知道了爹,我不想着那几艘沉船了,您也别瞎说了,怪晦气的。”青年虽然恶声恶气的,但还是老老实实拿起刨子重新刨木料,再不提出海的事。 “爹这门手艺传给你,你给它学会喽,糊口不愁。”仇叔将喝完的茶杯重新放回桌子上,顺手抹了把蓄着的花白胡子,“赶明儿再讨门媳妇,抱个大胖小子,把日子过好了,爹就放心喽。” 他又自说自话:“孙女儿也成,我每天给她扎小辫儿,年轻的时候给你娘梳头发,十里八村,没人不夸她齐整!” 青年闻言也笑了:“爹您就别胡说了,明明是我娘本来就齐整。” “是啊,讨到她,再有了你,是我这辈子的福气,旁的也没什么可求喽。”仇叔笑得见牙不见眼。 “爹,您一直在这里陪我好不好啊?”青年忽然转过头问他。 仇叔又用蒲扇拍了一下他的头,这次力道更重:“说什么胡话呢,爹就守着你,哪儿也不去,哪天活到头了就去和你娘团聚。” 苦夏漫漫,一眼望不到尽头,爷俩相伴,日子一天一天过,倒也不觉夏长。 第17章 x.17 看他如何长袖善舞 “仇叔还有救吗?”谢淮之见沈筠沉默半天,虽然已经猜到答案,但是还是忍不住再问一句。 沈筠似是轻叹了口气,无奈道:“可能对于仇叔来说这就是他最好的结局吧,我们也不必为他感伤,个人选择不同而已。” 燕城仍旧热闹非凡,每一天的太阳都照常升起,每一天的街道都熙熙攘攘,只是城西渡口再不会有人出海了,再不会有人每每寻不到孩子失落而归了。 …… “淮之哥哥。”沈筠忽然喊谢淮之。 谢淮之微顿,看向他:“嗯?” 沈筠从船蓬里拿出毯子盖在仇叔身上,走到他身旁站定,摇摇头,不再多说。 他方才想说,天下既然有很爱很爱孩子的父母,自然也有不那么爱孩子的,并非是谁家的小孩儿做的不够好,只是可能缺少了一点点运气。失去了一部分,可能又会在别的地方补回来,所以也不必过于介怀。 但他又觉得以谢淮之的早慧程度,这些话自是不必再说。 谢淮之也没有追问他方才想说什么,他只是眼眸温和,对沈筠笑了笑。 阳光明朗,微风和煦,吹皱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沈筠随手掐诀,小船继续稳稳西行。 沈筠盘腿坐在船头,他双手撑着脸,静静看向前方,目光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聚焦点,任由神识发散出去。他首先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小点,随后看着小点生出头发和四肢,渐渐连轮廓都清晰起来。 等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沈筠的心情立马就不那么明媚了。 ——来人是顾沉,冯虚御风而衣角不乱,连风都不敢沾染仙人分毫。 他轻轻落在船上,随即传来他清润的声线,说话语气不紧不慢:“淮之,可是路上出事了?我估摸着你们三日就该抵达,怎么等了七日还迟迟不见来?” 沈筠的注意力完全没在他的话上,反而被他手腕上那只银镯吸引去了目光。素白的镯子,上面什么花纹也没有,镯身从首到尾渐渐变细,绕过一圈首尾又重新相聚,只是并未连在一起。 如果只是只普通的镯子倒也没什么,偏偏沈筠知道这是什么。 好好好,隋遇压根就没把他的话放进耳朵里,他倒好,直接缠人手腕上去了。 如原书剧情,被顾沉救下的大妖对他一见钟情,此后就死心塌地的跟在顾沉身边,充分扮演一个知冷知热但不知进退的炮灰角色再被顾沉拿去当趁手的工具气气谢淮之让他吃吃醋,调和一下生活,又成了另一种情趣。 这倒也还好,最起码还有命,谁知这傻蛇最后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呢,被剥皮抽筋下场好不凄惨。 第31章 沈筠想,如果最后隋遇真的走向这种结局,那么自己也该有一份责任的,如果阻止他不让他寻仇呢?如果在自己不克制选择出手呢,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只是他了解隋遇,只是他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从来不是二选一,从来都是必选项,他也只是一个普通又自私的人。 “仙君。”谢淮之眼睫低垂,朝顾沉见礼,也不忘偷偷扯扯沈筠提醒他。 沈筠也装模作样学着谢淮之见礼。 顾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筠,又很快收回目光,快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谢淮之和沈筠都低着头不曾察觉到。他脸上又挂着温和的笑,像永远不会有裂痕的假面,分毫不差的和那些所谓的光风霁月、平易近人挂钩在一起,永远不知疲倦。 “可是路上遇到什么困难了?船里躺着的这位又是?”顾沉开口询问,是长辈对晚辈那种恰到好处的关心。 谢淮之神情恭谨,隐去一些细节后照实回答:“误入海妖幻境,侥幸脱险,多谢师尊挂念。只是和我们同行的船夫却没有逃脱。”说到这里他不免有些黯然。 顾沉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欣慰,他拍了拍谢淮之的肩膀,颇为赞赏:“海妖幻境唯有心性坚定之人可破,你二人既能破之,日后定大有可为。也不必为船夫挂怀,个人有个人的际遇,淮之可听明白了?” 谢淮之眼里闪过羞愧和挣扎,但他还是决定帮沈筠隐瞒下去,并没有过多解释,只说:“淮之谨记仙君教诲。” “仙君匆匆赶来,应当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吧?不如就借花献佛,请仙君品尝一下仇叔船上的苦荞茶。”沈筠躬身请顾沉进船蓬喝茶。 顾沉颔首,率先迈步进入船蓬,谢淮之和沈筠紧随其后。 沈筠在一旁默默烧水煮茶。 谢淮之则颇有些坐立不安,实在是路上耽搁的日子有些久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拜入仙门,恐到头来空欢喜一场。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向顾沉询问:“仙君……今年招新大会是否已结束?我们,我们还有机会吗?” 顾沉闻言一笑,无奈地看他自扰,又想逗逗他:“淮之担忧这做什么,掌门师兄总该给我几分薄面的,我要收他还不允了?” “仙君!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淮之即便想进仙门也要通过堂堂正正的方式,哪怕顾沉破格都不行,听他这样说不免有些急,一时之间又嘴拙,不知该怎么说,恰好如了顾沉的意。 这边言笑晏晏,那边沈筠也不是主动干费力不讨好的事,他偷偷给顾沉的茶里加了赤火草。这赤火草是在宝贵,对火系灵力来说乃是大补,且草药出生地有赤火蚁镇守,攻击力不强但蚁群极为难缠,因此这一株草药真是千金难求。 彼之蜜糖,汝之砒霜。顾沉使水系灵力,此物对他来说再致命不过。服用赤火草之后他只要稍稍动用灵力就会筋脉寸断,搞不好要伤及根本修为大跌,爆体而亡也是有可能的,主要是看顾沉的运气了。 强行搞死主角世界会不会坍塌,沈筠实在想知道这个问题,况且,如果顾沉死了的话,怎么不算拯救谢淮之了呢? 沈筠一点没含糊,使了个障眼法,将整整一株全部加进了顾沉的杯子。沈筠用手指悄悄擦去杯壁上溅出来的水渍,将这杯茶放在顾沉面前,又重新给自己和谢淮之倒了一杯。 顾沉逗够了谢淮之,怕人真的急了,才不紧不慢地补充:“不急,今日回去正好赶上最后一批。” 他笑盈盈端起茶杯,给茶水降过温后正准备喝,忽然手腕吃痛,脸色一变。茶杯自他手中脱落,滚在地上,茶水全洒了出去。 沈筠直勾勾看着这边,心里有苦说不出。 他分明看见是那蠢蛇咬了顾沉一口! 心里都快气炸了,他自知那蠢蛇绝对不可能发现端倪,而顾沉自然也不会,那么只能是世界法则庇护主角了。 但还是好气,好大一笔钱就没了。而且赤火草真的很好吃哎,他平时还可以用来解解馋。爷爷给他准备的就剩这一根了啊! 这笔账不管怎么样,他记到蠢蛇头上了。 “仙君?”谢淮之疑惑不解地看向顾沉。 顾沉暗自用手指弹了下手腕上的蛇,心里不喜,怨这蛇实在心眼比针小,凡人那套拈酸吃醋让他学了个十成。 “无碍,只是方才没有端稳茶杯,劳烦淮之再替我倒一杯吧。”顾沉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茶杯,随口和他解释。 沈筠实在不想留在这里看顾沉如何“长袖善舞”在两人之间斡旋,于是只好强行转移话题, “仙君,你可有什么办法将仇叔送回去?他实在过于可怜。”沈筠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顾沉来得太快,他还未来得及将仇叔送回去,眼下也只能假他人之手。 谢淮之重新将茶杯递给顾沉,也看着他,眼里有几分希冀。 “不是什么难事。”顾沉缓缓送出灵力,蓝色的粒子将仇叔全身包裹起来,眨眼间就已经消失在原地。 沈筠不放心,怕他将仇叔送给海妖,又暗自追加了自己的灵力。迷失在幻境中的人对海妖来说可是最好的口粮,只不过碍于打不过他才没过来抢。 他分出一丝神识,看着仇叔安然躺在院里的躺椅上又加了封禁才离开。海妖追不到岸上去,仇叔的身体百年不腐,他会一直维持这种状态,永远沉溺在自己的美梦里。 第32章 鉴于海妖幻境的这种特殊性,也会有人接受不了爱人或亲人的离去,选择以这种方式强行将他们留在身边。可若是爱人或亲人不愿,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杀害方式。 “既然事已了,那便随我回仙门吧。”顾沉拂袖起身。 沈筠和谢淮之自然没有什么异议。此番历经周折总算可以成功前往仙门,二人都不免松了口气。 乌篷船在顾沉的操纵下脱离海面,于云海之间平稳飞行。船避过云层,一不小惊扰了从船边掠过的飞鸟,留下阵阵啼叫,似在呼朋引伴瞧热闹,又或许仅仅只是在埋怨不速之客的惊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概骂得很难听。 脚下是海面,头顶阳光洒下粼粼波光。 不过须臾,幻海之心近在眼前。 第18章 x.18 总有人能抚平你过往所有伤痛…… 幻海之心如其名,是一座位于茫茫无际大海中央的岛屿,形状酷似立起来的心脏,从远处望过去,似乎还能看见绿色的心脏在一下一下地跳动,活过来似的。 船稳稳停泊在岸边,仙门近在眼前。长长的台阶向上延伸出去,再高处隐匿在云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旁就是仙门负责登记的弟子,看见顾沉都恭敬行礼:“霜瑾仙尊。” 顾沉微微颔首应下,吩咐那弟子给二人分发了传送玉简,遇险可主动捏碎玉简选择退出。 他在此处叮嘱谢淮之和沈筠:“后面的一千三百二十八级台阶是为入门试炼,须得你二人亲自闯过。” 等谢淮之和沈筠应下,他又免不得再多对谢淮之说一句:“切记,万事小心谨慎,什么都比不得你重要。” 谢淮之应下:“多谢仙君嘱托,淮之谨记。” 沈筠眼底蒙上一层讥诮,又被他很快垂眸掩盖。 说的这样好听,怎么还会为了杀自己而不惜拖谢淮之入局险些害死他呢? 他口中所谓的重要实在不值一提。 沈筠和谢淮之刚踏上第一层台阶,忽地刮起北风,气温骤降,鹅毛大雪连绵不绝落下。眼前不见台阶,身后也不见来路,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 冷,刺骨的冷。雪花落在头上,落在衣服上,粘在眉毛上,总也不化。 沈筠尚且可以用灵力抵挡寒冷,于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他只需保持体表温度正常,不会融化雪花,而谢淮之只能生生捱过。冷风堪比刮骨刀,一刀接着一刀,没有停顿的时间。疼痛是最真实的感受,捱过疼痛才会僵硬麻木,最后坏死。 如同记忆里每一个冬天。 “喂,结巴,本王令你把冰球扔过来!”穿着狐裘的小胖墩耀武扬威。 “没听见是不是!矫情什么,不就擦破点皮儿,还能砸傻了不成?” 鲜血顺着小谢淮之的额头流到睫毛上,遮挡住他的视线。很快,温热的血也逐渐冰冷,结冰,硬硬的。 奇怪,伤口一点也不痛了。 “你,给本王出出主意,要怎么惩罚这傻子才好。”小皇子随便指了个奴才。 那奴才毕恭毕敬谄媚道:“我看将他的身体按进水缸里冻上一个晚上,明儿保管就听话了。” 数九寒天小谢淮之被冻在外面,雪下得那样大,落在水缸里又匆匆融化。落在头发上落在身上刚开始化,贪婪汲取他身上的温度。后来雪花堆积,体温降低,雪花就不再化了。 水缸里的水刚开始只是在表面冻上薄薄一层冰,天冷,没人乐意盯着他,他就自己把冰层捏碎,一遍一遍,直到冰层冻得越来越厚,直到他失去意识。 真的太冷了啊,天怎么还不亮呢? …… 谢淮之只能任由寒冷侵袭他的身体,肆意在体内破坏,再不能像捏碎水缸里的冰层一样阻止冰刃霜剑 。 沈筠牵起谢淮之的手,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他,给他传音入耳:“淮之哥哥,你再仔细感受一下。别怕,冬天很快就会过去。” 随着沈筠的灵力流经他体内每一寸脉络,寒冷无处藏匿,只能退出体外。 谢淮之抬手摸着自己的头,喃喃道:“疼……怎么会疼呢?” 尖锐的疼痛源源不断通过神经传递给大脑,又像有锤子持续不断敲击,不肯停歇哪怕一息。那种痛苦折磨着他,疼到麻木又卷土重来,隔着十年的时光依旧让他痛不欲生。 沈筠见他状态不对,急忙掰开他的手检查,语气却轻柔地不可思议:“是头疼吗?我看看啊,很轻很轻地看。” 可是他头上分明好好的,什么问题都没有。沈筠估摸着他应该是被这雪景影响到了,勾连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他只能耐心安抚:“别怕啊,我给你治伤,马上就不疼了。” 他又将灵力缓缓送进谢淮之记忆里的伤口,温温热热的,像是在那处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带着珍爱和怜惜。 疼痛逐渐退去,谢淮之慢慢镇定下来。他的睫毛抖啊抖,像一只新生的试探着展翅欲飞的蝶,于清晨起飞,不小心碰落了花间的一滴露水,晶莹剔透的。仔细一瞧,原来是他藏在心里的一滴泪。 沈筠似乎是被那只五彩斑斓的蝶吸引,又或是沉迷于露水的润泽透明,被蛊惑似的,抬手轻轻拭去他睫毛上的那滴泪。 谢淮之愣愣的看着他,沈筠后知后觉将自己错了错事的那根指头蜷缩在手心,偷偷藏起来。 沈筠摸了下鼻子,轻轻咳了一声:“淮之哥哥,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第33章 越往前走风雪愈烈,一脚踩下去,鞋子整个被埋进雪里,只能从雪里蹚过去。天地之间白雪皑皑,除过雪以外再无他物。在这样的环境下极难辨别方向,就算在原地兜圈子也很难察觉。先前的脚印很快被风雪掩埋,和环境融为一体。 “这条路我们刚刚是不是走过了?”沈筠不是很确定,他观察着四周企图找出端倪。 谢淮之摇摇头:“没有,一直在前进,风吹过来的方向始终没有变,都是西北风。” 沈筠点点头若有所思,他将自己的灵力一丝一缕释放出去,循着风吹来的方向。他在这过程中非常的谨慎,怕控制不好力度被监督试炼之境的人察觉。 忽然,寂静被打破,远处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声,震的地面都在摇动。 轰隆轰隆…… 有什么东西正在朝这边靠近。 “快躲起来!”沈筠压低声音,拉着谢淮之往后撤。 可此处地势平坦,四周又根本没有障碍物,能往哪里躲? 沈筠松开谢淮之,通过散出去的神识,他已经看清楚了正在靠近的是什么东西——一只巨型雪怪,它浑身上下都是用雪堆出来的,赤红色的眼珠藏在雪里,看着分外骇人。随着它每走一步,身上的雪就会抖落一层,又会被新下的雪给填补上去,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它每一步都迈得极大,巨大的脚落在地上,引起地面震动发出声响。 眼见它越来越靠近他们,沈筠转头匆忙对谢淮之说:“我去引开它,你藏进雪里躲好。” 谢淮之不应,他拽住沈筠的手腕盯着他,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凝重:“我去吧,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情况危急,沈筠不欲和他掰扯浪费时间,他把谢淮之的手扯下来:“我去,它伤不了我。” 谢淮之摇摇头,率先冲了出去,他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雪怪来的方向迎面跑去。 沈筠被他气笑了不明白他这种时候逞什么强,自己只好往后退了退,从储物袋里掏出铁锹开始蹲下挖雪,越挖越气,要是谢淮之在跟前一定给他一铁锹敲晕过去。 他动作很快,挖出一个可容纳自己的洞,钻进去后将洞口掩藏住。 这边谢淮之冲到雪怪跟前就刹住了,他拔出佩剑挥舞着,吸引雪怪的注意。 那雪怪体型实在巨大,说句只一脚就能将人踩扁都不为过。发现面前这个胆敢挑衅它的人类,它一点都不会饶恕,抬起巨大的脚就往地上踩,企图以这种方式来结束谢淮之的性命。 但它体型过于庞大,行动起来难免笨重,速度极慢。谢淮之在它身侧绕来绕去,它怎么都踩不中,难免不耐,引得怒气上涌。 谢淮之见时机恰好,提剑朝反方向拔足狂奔,想将雪怪引得远一些。 雪怪此时恼怒于被人类戏弄,双瞳如硕大的红灯笼,摇摇晃晃,追着谢淮之跑过去。轰隆轰隆,地面重新开始快节奏震动。 它的脚巨大,迈出的步伐自然也极大,谢淮之跑出去好几丈远却被它一步追上。余光中白色的雪地不断掠过,连成没有断点的白线,谢淮之跑了许久,终于感觉体力不支,只好停下休息。他一边喘息一边艰难往旁边一扑,躲开雪怪又一次的袭击。 耗费这样久的功夫,雪怪的耐心已然告罄,它气的在地上狂跺脚,跺着跺着,接连数十下,它脚下那片地面被它踩塌了。又是轰隆一声响,雪怪脚下的地面裂开一个大坑,它掉进去了。 谢淮之:“……”头一次见这样蠢的。 很快他发现让他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 他撑起身子勉强挪过去查看雪怪的状况,结果掉进坑里的雪怪如烟花在天空绽放一样在他眼前散成了雪,红色的双瞳随之熄灭,雪怪就这样消失了。 谢淮之卸了力气躺平在地上,不禁松了口气。 他一抬眼,表情一顿,瞳孔微缩。远处大量雪被强风卷着随风运行,正在朝他这个方向飞速袭来。他没有过多思考,顺势滚进身旁被雪怪弄出来的大坑,又物尽其用将雪怪留下的雪盖在身上,抵御靠得越来越近的暴风雪。 此刻千军万马飞驰而来,在雪地里横冲直撞,企图将整个世界吞噬在这无穷无尽的白色之中。裹挟着难以计数的利刃,割破天地间的分割线,于混沌之中模糊。 视野之中惟余一片白,那白茫茫之后有一人步步走来,那人一袭红衣张扬肆意。谢淮之竭力想睁开眼看清来者何人,眼皮怎么都抬不起来,只隐约听见一声“淮之哥哥”,于是他安然任由眼皮下坠。 第19章 x.19 想要护你在身后 谢淮之再睁开眼,世界宁静,风雪停息。他被沈筠背着,走过很长的一段路。 旁边一行人有人发现他醒了,开口和他搭话:“哎,谢兄你醒了啊?身体可还好?” 谢淮之并不认识他,看样子应该是最后一批参与试炼的修士,一行十几个人,闻言目光纷纷投向他。 他拍了拍沈筠示意放他下来。 沈筠看见他醒过来,眼睛都亮了,正欲和他说话,又想起来什么,摆过头去不打算理他了。 骤然离开身体相抵的状态,冷气灌进来,竟然格外的刺骨,谢淮之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蜷缩了一下。 他迟疑地看向方才说话的人,目露疑惑。 那人颇为自来熟,上来自报家门:“谢兄,初次见面,在下青州人,姓洛,名梓枢。” 第34章 即使方才一行人已经认识过了,再听他到他的名字,人群中也还是有人忍俊不禁。 原因无他,只是有谐音嫌疑,连在一起可不就是落子输吗。 洛梓枢也不恼,他摆摆手:“各位仁兄,交友第一条,读名不念姓,念姓带上兄啊。” 谢淮之回他:“谢淮之。” 其余人不论心里怎么想也都免不得互相认识寒暄一番,且不说日后都是同门,若不幸落选也算是提前积累了一番人脉。 只有一人与众不同,他站得远远的,身着白色狐裘,头戴玉冠,面色冷然,气度骄矜,年纪瞧着不大,不过十五六,耳朵、鼻头被冻得通红。 “那是陆无忧,沧云少宗主。”见谢淮之打量那边,洛梓枢凑过来压低声音对他说。 谢淮之点点头,并未多想,大门大派里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倨傲一点再正常不过。他正欲收回目光,却不期然和陆无忧视线相对,后者冷哼一声,率先转过头去。 谢淮之一脸莫名,这不是才初见吗,也不知自己哪里招惹了人。 洛梓枢在一旁缓和气氛:“小公子挺有个性的,哈哈。” 只见挺有个性的陆无忧凑到了沈筠身边,对他嘘寒问暖,还掏出了袖子里的手帕踮起脚要替他擦汗:“筠哥哥你累不累啊,我帮你擦擦汗。” 沈筠摸了摸他的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啦,天这么冷怎么会出汗呢?” 陆无忧:“那哥哥你累不累?他看着就很重。” 沈筠被他逗笑了,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陆无忧并未气馁,他歪头询问:“哥哥,你可以牵着我走吗?路太滑了,我怕摔倒。” 沈筠点点头,应下了,他牵着陆无忧走在最前面。 谢淮之疑惑转向洛梓枢,眼里有询问。 洛梓枢猛摇头:“别问我,除了沈兄,那小子对大家都这样儿。可能因为沈兄救了他吧。” 进入雪境之后所有人都被两两一组分散开,各自想办法应对来袭的雪怪和暴风雪,顺利躲过后最后一批大队伍就会相逢。 躲过暴风雪后沈筠循着他偷偷在谢淮之身上留下的一丝神识找了过去,一路上还要装模作样一番,顺手就给陆无忧从雪地里挖出来了。等他找到谢淮之时,谢淮之体力耗尽,晕了过去,脸被冻得青紫,一副进气无多的样子。灌过热汤又渡了灵力,背了半路行至此处。 “别的不说,沈兄对你那可真的没得说,说句掏心掏肺都不为过。”洛梓枢将自己知道的说给谢淮之。 谢淮之跟他并肩往前走,速度分毫不慢,只是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听到这里忽然掀起睫羽,洛梓枢不经意间窥进他眼底,被里面翻涌着的巨大涡旋吓得心惊,骤然聚起又悄然消散,酝酿着暴风雨前的宁静。等他想仔细瞧一瞧的时候又发现什么都没有,方才仿佛只是他看花了眼。 洛梓枢于是继续说:“我估摸着我们走了得有两个时辰了,大伙儿都是精疲力尽的,他还背着你。雪地不好走,那会儿我看沈兄差点滑倒了,还寻思我来背你呢,结果沈兄愣是没让人帮。” 他又看了一眼走在最前方牵着陆无忧的沈筠,随口说:“也不怪那小公子对他亲近一些。” 谢淮之沉默者,迟迟没有说一句话。他抬手拨下发丝上一片尚未融化的雪花,飘飘摇摇落在他手心,被他悄悄攥紧了,最终融化成一滴水。 大雪初霁,太阳探出头,地上的雪开始融化。 “筠哥哥你看前面!”陆无忧指着远处。 那里树木蓊郁,百花齐放,五颜六色连缀在一起,一派生机盎然。 沈筠神识早已探明了前方的状况,要前往对面必须越过两地间的万丈高空,这又是一道试炼了。 他没有事先声张,只是顺着陆无忧的话头继续说:“是,大家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走出雪地了。” 众人欣喜,眼见希望就在眼前,竟重新蓄积起体力开始往前狂奔,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生怕屈居人后,方才还整体团结的队伍这会儿已然各顾各拉开距离。 陆无忧却始终跟着沈筠保持原速行进,不慌不忙的,由此也可将其心性窥得一二。 谢淮之这时加快速度走到沈筠身旁,他拉过人另一只手,见没有被甩开才继续说:“对不起,我……” 谢淮之有好多话想说,临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他没有想逞能,他也知道沈筠的能力。只是他想,虽然沈筠强大到无所不能,但他也希望涉险的时候他能冲在最前面。他以前没有想要保护什么人的念头,但他现在将沈筠看作自己的朋友甚至亲人,也想尽可能将他护在身后。 虽然这看起来似乎有些滑稽。 沈筠这会儿也不气了,换个角度来想这何尝不是谢淮之放下心防朝仙门楷模迈进的表现呢。总之,这意味着自己的任务又进了一步。 原书中谢淮之是先感受到了温暖,学会爱人,再去爱众生。 但随着自己成为局中人,以不同的视角去感受的时候,他发现即使谢淮之之前的世界多么晦暗无光,他始终没有丢失掉淳朴善良的心,仍然愿意对他人施以援手,或者说他本就爱众生。 他在想,或许这一次谢淮之黑化不是必然结局,而促成这种结局他的任务大概就可以完成了。最起码在这一刻,笼统的“拯救”具象化了一些。 第35章 但沈筠还是摆出了一副煞有其事的严肃表情:“淮之哥哥,下次不要那么冲动。” 谢淮之听他这样说,知道他这是消气了,嘴角挂上浅笑,应下:“嗯。” 陆无忧看得不耐烦了,他晃晃沈筠的手:“筠哥哥,我们快走吧,不然要被落下了。” 他拽着沈筠往前走,谢淮之只好松开手,随后也跟了上去。 洛梓枢还没追上来就见几人又加速了,在后面大喊:“哎你们等等我啊,把我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害怕啊!” 等众人走近才发现中间的万丈深渊,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万一掉下去恐怕就只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但只要摔碎进入试炼前仙门发放的玉牌,里面的传送阵法即可就可以将人传出去,也意味着自动放弃拜入仙门的资格。 对面的春意阑珊实在吸引人,明媚的阳光,和煦的微风,甚至可以闻到扑面而来的花香,而且比杏雨梨云更吸引人的是成为仙门弟子。 但这些都被眼前的断崖阻挡,一行人中大都是练气修为,只有陆无忧堪堪筑基,已然算得上天之骄子。修士结丹后方可御剑飞行,化神后可冯虚御风,对于他们来说如何能跨越眼前的天堑? 是以眼下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但迟迟没有选择放弃,打算观望一下其他人怎么做。 陆无忧拉着沈筠过来之后并没有停下,自己冲在最前面直直朝崖边走。众人屏息凝神等着看他坠落,哪知他竟稳稳当当仿若走在平地上。 眼前的天堑竟然只是障眼法! 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出一段路了。 回过神的人纷纷效仿,小心翼翼凌空一踏,眼见没有掉下去才放心。 很快有人尝试闭着眼睛往前跑,企图最先到对岸,下一刻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他掉入了深渊。 其他人见状唏嘘之余不免庆幸,再也不敢求快,都静下心来一步一步往前走。 陆无忧回过身看了一眼,留下一个轻蔑的笑,但在沈筠看过来时又收起表情坦然叮嘱他:“筠哥哥,我们慢慢走。” 沈筠对于他的变脸之快视若无睹,他停下步伐,看着在崖边迟迟未行动的谢淮之。连落在最后面的洛梓枢都跟了上来,迈出了几步。 沈筠松开陆无忧的手想要返回去看看谢淮之那里发生了什么状况,岂料陆无忧拽着他的手不松开:“筠哥哥你别回去,万一过不来了怎么办?他那么大个人了总不至于要你牵着才敢踏上这座桥。” 沈筠见谢淮之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再想什么,愈发肯定是他那里发生了什么状况。挣脱陆无忧的手正要返回,下一刻他就望进了谢淮之的眼底。 谢淮之看见他眼里立刻漾出笑意,随即神色之间染上几分淡淡的无奈和苦涩,对他说:“小筠,我可能有点恐高。你别回头,我缓一下就过去。” 第20章 x.20 敢和我一起赌一线生机吗…… “师兄,崖边那位就是你心怡的弟子?” 来人一袭水蓝衣袍,翩然落于顾沉身侧,长身玉立,衣不沾尘。下一秒他抬手搭上顾沉的肩膀,半倚在他身旁,埋怨道:“这可还没入门,你就天天只顾得上你的亲亲乖乖好徒弟了,等入门了还得了?我这团宠怕是要让位喽。” 顾沉推开他,让他站好,又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莫要整天胡说八道,有空多去藏书阁看看书,陶冶情操,好好改改你这毛躁性子。” 俞霜“哦”了一声,和顾沉一起望向面前悬浮的浮云镜,镜面上正清晰地映照出试炼之境的场景。 俞霜又仔细瞧了瞧,当下大惊:“连灵根都没有!师兄你看上他什么了?” 凡人被天地滋养而生灵根,五灵根的大街一抓一大把,但正因灵根驳杂互相干扰而无法入道修炼。像谢淮之这样生不出灵根来的,实在十之无一。 顾沉目光轻飘飘掠过他,说了句“聒噪。” “本来就是,我又没有说错,”俞霜撇撇嘴,颇为不服气,“师兄你十六筑基,十八结丹,放眼整个修真界谁不称一句天纵奇才,怎么,怎么能收个毫无灵根的凡人当弟子呢?” 俞霜语气不免带上急切,言辞激烈之处手上也加了动作。顾沉笑着看向他:“你怎么比我还急?我做事向来从心,合眼缘就收了。况且人生际遇瞬息万变,你怎知他不是气运加身的天道宠儿呢?” 俞霜说不过他,举双手告饶:“成成成,师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瞅着他旁边那小子还不错,瞧着是火灵根,等他出来可要测一测,单灵根的话我要了!比起养成系,我更喜欢赢在起跑线上。” 俞霜冲他仰着下巴,语气颇为神气。 顾沉似笑非笑:“你自己整天都没个正形,还需我和师尊在后边念叨,这就想着祸害别人了?可别,再教出第二个混世魔王仙门可容不下了。” “何况我看此人天资平平,即便过了入门试炼,想必日后也难成大器。师弟要想收徒可再斟酌一二。” 俞霜做事向来随心,不理他这茬,眼睛一转悠迅速转移话题:“现在悬桥承载人数已达极限,依你看你这好徒儿还过的去吗?” 顾沉没有一刻迟疑,笃定道:“我信他。” 桥上。 沈筠拨开陆无忧的手,毅然决然转身往回走,桥在他脚下一步一现。 谢淮之见状立马制止他:“沈筠,往前走,别回来!” 第36章 沈筠瞪了他一眼:“别吵。” 其他人停步回望片刻又纷纷继续前行,很快就有人抵达对岸,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这边……不冷!” “这里灵气竟然这样充沛,我能感到灵气往我体内钻!” 沈筠仿若没有听见,他踏上最后一步回到崖边。 谢淮之满脸复杂,张口欲言,又觑着沈筠的神色不敢多言。 “从实说,为什么不过去?” 谢淮之指着被障眼法掩盖的悬桥,说:“有限重,你们都上去之后才显现出来。” 沈筠方才严肃的表情有所和缓,他点点头若有所思,随即大喇喇往地下一坐,下巴一扬:“那你过去吧,我退出。” 谢淮之闻言半跪在他身前,捧起他的脸,让他的视线对上自己的:“不是很想进仙门吗?我不接受你的赠让。” 沈筠眼神不躲不闪对上他的视线,眨眨眼,表情无奈:“记得吗,我说过的,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你。你不信吗。” 他睫羽下垂,尽数将失落的情绪掩去,最后一句话也分明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像是清楚一个既定的事实,真切到无法让人辩驳。 谢淮之张嘴想极力辩驳,可这又是无从说起的,即使他信了九分,哪怕只有一分的不信掺杂在里面都不能算得上坦诚。 所以他只是摸了摸沈筠的头,开始思考别的法子。 沈筠既已选择回头,断不可能自己独自过去,谢淮之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身后是料峭寒意,拂面而来的是融融春光。 忽的,地面开始震动,又是熟悉的轰隆声,较之前扩大的好几倍有余,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次来袭雪怪移动速度之快。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远的能看见一个巨型雪堆在朝这边移动,体积庞大,似乎是数量众多的雪怪凝聚而成的,足有顶天立地之效,实在骇人。 它的旁边、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雪怪,数以万计的红色眼球远看就像是空心漂浮,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沈筠免不得惊叹一句:“这东西还带量产的吗?” 情形危急,急促的轰隆声一下一下不间断砸在鼓膜上, “敢赌一把吗?”谢淮之忽然开口问他,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谢淮之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那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自信。 沈筠闻言来了兴趣:“哦?赌什么?” 他向谢淮之伸出手,任由对方将他拉起来。 谢淮之没有松开他的手,牵着他步步接近崖边,他转头询问沈筠:“和我一起跳下去,怕吗?我们赌一线生机。” 沈筠自然不怕,他摇摇头,回望谢淮之,二人极具默契,同时一跃而下。 身体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一片羽毛,顺着风起起伏伏,无所倚仗亦无处安放。但他们始终没有放开彼此牵在一起手,直到身体被潭水完全浸没。 “师兄!”一瞬不停盯着浮云镜的俞霜此刻忍不住出声,面容之间染上恼怒,眉毛都快飞起来了,“你是不是偷偷给你徒弟开后门了?我怎么不知道跳下悬崖还能活?” 顾沉瞪他一眼:“胡说八道,当初你参与试炼时率先过桥,入门后又吊儿郎当,对门内事宜不甚上心,从何知晓?反倒怀疑起我来了,等师尊出关定要向他禀明,好好惩罚你。” 俞霜委屈巴巴闭上了嘴,再不敢多言,生恐自己“恶毒”的师兄残忍将他送入虎口——师兄已经很恐怖了好吗,要是再被师尊逮住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默默站得离顾沉远了一些。 此时顾沉却并未关心他的举动,他盯着镜面内的二人若有所思。 虽然主角攻谢淮之现在并未按照原书中的剧情,和那群人一起踏上悬桥,进入森林,获得木灵根,但主角自有世界法则庇佑,即便跳下悬崖想必也另有一番机遇,虽然他拭目以待,但这种剧情脱离掌控的感觉着实有点让人不爽啊。 潭水冷冽,蓦地浸入潭中,知觉瞬间被剥夺。沈筠体内灵力自发运转,让他在水下可以正常呼吸,并不会出现缺氧的症状。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身体似乎更轻盈了,思绪也懒洋洋露出头,此刻他仿佛身处寂静的林间,看见清晨薄雾在森林中缓缓飘散开来,又仿佛触摸到了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上的一滴露水,轻轻柔柔,从未有过的畅快。 所有的忧愁烦扰在这一瞬消散,谢淮之连带着任务都可以抛诸脑后,在这一刻他只是他,无来处无归途无名无姓的一个他。 沈筠几乎被哄骗过去,如果不是他看见自己被谢淮之抬起的胳膊鲜血淋漓。 血液迅速在水里散开,从鲜红色渐渐变浅,不知何时他的两只胳膊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伤口,红丝线似的小虫子还贪婪地往伤口里钻,啃食他的血肉。不只胳膊,他的双腿上也爬满了虫子,从四肢开始,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恐怖的是他丝毫没有感觉到! 沈筠立即尝试运转灵力,企图消灭这些虫子。然而他的丹田空荡荡,他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仿佛一息之间全部蒸发。 他伸手胡乱扯下大把虫子,连带着扯下自己大块皮肉,有些地方已经可以看见皮肉下的骨头。他还是感觉不到疼,周围虫子又源源不断扑上来,根本无法阻止。 莫大的恐慌从心里升起,心脏跳得极快,砰砰砰撞击着胸膛,让沈筠知道他还活着。但最大的依仗消失,他来这个世界后构建起来的安全感轰然崩塌,身体颤抖得厉害,这是他穿书以来最害怕的一次。 第37章 谢淮之见他有了反应立马拽着他往上游,他从沈筠惊恐的神色和方才的情形中已然猜出了缘由。权衡利弊后,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从水里脱身,如果不将身上的虫子扯下来尚且可以延缓血肉被啃食的速度,等到上岸后再想办法处理。 沈筠此时感官丧失,他为了有效安抚沈筠,游到他身前极力做出“别怕”二字的口型。在这过程中他不免吞进去一些水,随之咕嘟咕嘟冒出一连串水泡。 沈筠点点头,由他拽着,自己也跟着他的节奏努力往上游。 随着时间推移,体力消耗事小,但是谢淮之屏息的时间几乎已达极限,他堪堪强撑着一口气,四肢机械系动作着。 他本就无灵根,体内也没有灵力波动,自然不会落入陷阱中,招致浑身感官丧失,被虫子啃食,但同时因为无法使用灵力他也不能在水下如常呼吸。 同时沈筠也在尽力保持神智清醒,避免再次迷失。他视线始终停留在前方谢淮之的身上,将他当作生存信仰的具象化。但灵魂深处生出的无限的倦意却在一波接着一波冲击他的理智,企图将他拽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们咬牙坚持着,终于,头顶的亮光逐渐扩大,几乎近在眼前,水面也触手可及。 谢淮之肺部的空气却在这最后一刻消耗殆尽,在大脑自主操纵下他张开嘴,大量水灌进他的嘴中,他拽着沈筠的手卸了力,身体开始下坠,意识也缓缓消散,最终心脏的跳动也归于沉寂。 “谢淮之!” 第21章 x.21 身世浮沉以及一个出乎意料的…… 沈筠眼睁睁看着他下沉,剧情发展实在始料未及,纵使知道谢淮之不会轻易死亡,可结局又将会导向哪里?实在无从知晓。 他在水中已经待了许久,那些虫子渐渐爬上他的脖子,扭动着愈发肥硕的身体。很快就会爬到脸上,将他整个人啃食干净。 张开自己只剩下白骨的双手,只需一步,他就可以离开危险的境地,甚至可以自己上岸后再返回来救谢淮之。 一念之间,沈筠加速朝谢淮之坠落的地方游过去。 红色虫子一拥而上,啃光他的脖子,开始啃食他的脸,大量鲜血在他身后扩散,像是一朵妖冶的血色曼陀罗绽开。 “师兄,你快想想办法呀,我看你那徒弟已经没气了!”俞霜透过浮云镜将二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不免有些着急,旁人遇险第一时间选择捏碎随身携带的那枚传送玉简,即可离开试炼之境,可这二人迟迟没有放弃的迹象,让人为其捏一把汗。 再者闹出人命来,影响仙门的声誉事小,但师兄这么多年可就只看上这么一个徒弟,就算资质再平庸哪能真让死了呢,师兄一伤心不得偷偷掉眼泪。 顾沉脸色蓦地变冷,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语气毫无波澜:“规则你不是也知道吗?选择权在他们自己手上,他们随时可以选择放弃。”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他藏在袖中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全然不似面上表现得那样不在乎。 “潭水里怎么会有玄幽虫?师兄,我要去探查一下。”俞霜见他不为所动,身形一闪,改变样貌,径自步入试炼之境。 玄幽虫生于幽冥,盘踞之处尽是尸山血海,修仙者遇之,死于无声无息中。修为越高越是拿这群虫子没办法,最终只能成为对方的腹中餐,是极为恐怖的存在。但仙门早在百余年前就举各宗门之力尽数铲除,还被谱入历史,放进藏书阁供门内弟子查阅。此番无故出现事关重大,确实该查。 但他哪里是去查玄幽虫,分明是去救人,搞不好自己命都得搭进去。 顾沉眼皮跳了跳,在他身后呵斥:“俞霜,回来!” 俞霜充耳不闻,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潭边。 潭中。 谢淮之的身体已经不再下沉了,静静漂浮在水中,眼睛紧闭着,睡着了似的。沈筠靠近他,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但颤抖得实在厉害,指骨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他猛地收回手,呆呆望着那道口子发愣,大脑迟迟反应不过来。 主角怎么会死呢? 主角不是不会死吗? 那谢淮之怎么还不醒过来?不是要拯救他的吗?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沈筠又猛地扑过去抱着谢淮之摇晃他的身体,企图叫醒他,可是根本没用,任由他使多大力气也叫不醒。他垂下头,紧紧将谢淮之的身体抱在怀里。 远远看去,一具只剩下内脏的骷髅抱着一具尸体,在这片区域,万籁俱寂,水流从他们之间悄悄穿过,黑暗倾轧着。 于是沈筠便知道虫子已经啃食到他的眼睛了,接下来会是内脏、骨髓,最后奔赴生命的尽头。 这时,许久不见的系统忽然在他脑海中发出声音:“检测到宿主生命受到威胁,嗞啦……将于一分钟……嗞啦……后死亡,是否现在开始嗞啦……传送?” “传送?”沈筠不解,传送去哪里?他不是任务失败了吗? 脑海中却只剩下接连不断的电流声,再无清晰的词句传来。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接受传送。谢淮之已死,他留在这里生命也只剩下不到一分钟了。 只是难免悲痛,虽然他和谢淮之相识时间短暂,但也承他恩情,受他真心以待,又于不经意中窥得他的惨痛过往,人心非石,岂能不伤情,况且他此番殒命沈筠实在不能说和自己毫无干系。 第38章 明明他们都可以丢下对方脱身,又何以至此境地。 “我……”沈筠刚在脑海中作答出一个字就止住。 方才他乍然感受到了一丝疼痛,像被针扎了一下指头。随后痛感似一尾鱼,匆匆从他企图抓住的手心逃离。紧接着浑身上下传来密密匝匝的痛,凌迟想必大抵如此。 好容易习惯了身体的疼痛,他的思绪得以运转,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感知恢复了。 怎么会这样呢? 他心里有些发苦,难不成临死还要再疼一回不成。 随之恢复的是神识,恐生异变,沈筠立即放出神识屏蔽了外界的窥探。疼痛接连折磨着他,叫他无暇多想,但敏锐的洞察力还是让他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借由神识,他看见自己全身血肉正在极速恢复,丹田充盈依旧。与此同时,大量气疯狂涌入谢淮之的身体,确切来说是涌入他的心脏。那气浓稠得像墨,黑漆漆浇灌进心脏又很快在周身游走,异常诡谲。 这场景沈筠怎会看不懂,分明是魔修在引魔气入体修炼。 显而易见,谢淮之入魔的情节提前了。按照原书剧情,他和顾沉被群魔围困须臾山,为助顾沉脱身,他以肉身抵挡群魔,遭千刀万剐之刑。 沈筠还清楚记得原书中关于这部分描写。 [人已死透,也无甚乐趣。又发现藏在角落里的妇人怀中抱着三岁稚子,他们眼底冒着瘆人的绿光,涎水挂在嘴角,人皮下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撕开碍事的皮囊钻出来。他们随意踢开谢淮之的尸体,转而扑向妇人,夺过稚子,群而分之。欢呼呐喊,啖肉喝酒,那一夜长的得没有尽头。 …… 狂风猎猎,裹挟着无数人的滔天怨气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又遇瓢泼大雨,落在地上、落在堆积成山的尸体上,融进血里,汇成触目惊心的血河,向低处流去。 谢淮之在大雨中睁开了眼。] 得益于其生父剖给他的一颗魔心,谢淮之才能从尸山血海中爬回顾沉身边。 谢淮之生父非普通魔修,乃是天魔,被众魔修联合夺位追杀,受伤后逃遁藏匿至皇宫扮作侍卫,和贵妃日久生情,贵妃偷偷生下谢淮之。然而众魔修很快追至皇宫,天魔临死之际偷偷剖心换给了自己的儿子。 天魔之心众魔修无不觊觎,盖因身怀此物后引死气、浊气、怨气入体修炼的速度堪比一日千里。 正因如此,啃食沈筠身体的玄幽虫化作死气,连带着此地尸山血海的怨气一齐被谢淮之吸入。沈筠的灵力也不再被压制,是以他全身血肉可以极快恢复。 此时,谢淮之双眼依旧紧闭着,但脸色红润,之前被他划伤的口子也愈合,一呼一吸,胸口有规律的起伏,这次像是真正睡着了一样。 沈筠仔细检查过谢淮之周身状况,见他体内魔气在经脉中运转正常才放下心来。只是他着浑身的魔气未免过于棘手,只要一出去就的被人识破,免不得要提前走上原书中顾沉亲手弑徒的剧情。 谢淮之是半人半魔体质,可兼修仙魔两道之法,鉴于他在同原书中一样有木灵根的前提下。木主生机,恰好可以中和他体内的魔气。 眼下别无他法,沈筠只能暂时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他,暂时起到模拟木系灵力的作用。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得等他醒过来再一起去找木灵根的机遇。 沈筠将手指搭在谢淮之腕部的脉搏处,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红色的灵力起初很快就被魔气包裹吞噬,很快随着注入的灵力变多,汇成一小股他体的魔气又开始推拒,两方对立,魔气不管不顾在体内冲撞,灵力却要护着经脉不让谢淮之受伤,由此很快败下阵来。 未免过于横行霸道! 沈筠冷笑一声,气不打一处来。 不必多想,外面顾沉一定时时关注着这边,他也不能用神识屏蔽太久,一时半会儿可以糊弄过去,时间长了说不得顾沉就得亲自进来查探。他不敢过多耽搁,当下选择了一种最为便捷快速的办法。 沈筠抬起谢淮之的下巴,侧头吻了过去,灵力从他的口中渡给谢淮之。随着大量灵力涌入,魔气退居一方,两方互相制衡,魔气不再外溢,再不可能被人瞧出端倪。 灵气输送完毕,沈筠打算做好事不留名悄悄退开,刚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了谢淮之的眼睛。 他看着沈筠,眼睛里盛着一眼泉,浮动着柔和的波光,平静而深邃。 尴尬的氛围忽然开始弥漫,沈筠的脸和耳朵一下子染上红晕,事情愈发往诡异的方向发展。他立即举起双手解释:“我,淮之哥哥,我只是想给你,给你渡一些灵力,对,就是这样。 在水里无法说话,他传音入耳,语气也磕磕巴巴,好在万事开头难,后面再解释起一系列事情的经过就简单很多。 “这潭水之前想必是个乱葬岗,怨气、死气、浊气长期盘桓不散。你濒死之际,趁虚而入,也算救了我们一命。我将自己一部分灵力渡给你,可以暂时帮你压制住魔气,后续需得拥有木灵根才行。” 谢淮之沉默着盯着自己的手看,企图透过皮肉看见其下隐藏的端倪。此时他修为大涨,无师自通运用神识,却什么也没看见。又翻来覆去观察,亦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沈筠适时解释道:“淮之哥哥,你现在虽然修为大涨,但需得逐步练习才能适配驾驭体内的力量,你试着气沉丹田,用心感受体内的气息流动。” 第39章 谢淮之闻言握住手掌,不欲再探究。 沈筠没得到他的回应只当他在消化,他抓着谢淮之:“我们先上去吧。” 第22章 x.22 想关心他却怕弄疼他 俞霜解下挂在腰间的小葫芦,蹲在潭边往里面盛满水,等盖好盖子又忍不住扯着袖子擦了擦瓶身沾上的乌漆麻黑也不知道是不是水藻的东西,才重新将小葫芦挂回腰间:“啧,这水可真够脏的,养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紧接着他又变戏法似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特大号葫芦,双手抱在怀里才堪堪拿住。此葫芦宝物特点在大,也确实能装——拿水里的玄幽虫没办法还不能给它们的快乐老家一起打包了吗? 他随手一掷,特大号葫芦浮在空中,自发开始吸水。青绿色的潭水升起数丈高,源源不断涌入葫芦中。很快,水位就下降了几寸。 俞霜正探身往水里瞧,忽然什么东西从水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来,兜头盖脸溅了他一身水。不巧的很,他的间歇性相对洁癖此时正好发作,人自然炸毛了,手里加了料的雷火珠接二连三往出扔。 砰砰砰……一连串爆炸声响破天际,惊走林间的飞鸟,留下一连串凄厉的叫声,好一番声势浩大的阵仗。 反观俞霜,早就抬袖挡住口鼻躲在冲击范围以外,等到烟雾散尽才好整以暇缓步走向方才玩阴招搞偷袭的小人。 只是这两个躲在树后的着实眼熟,一个红衣如血,一个白衣胜雪,不过此时的形状实在惨烈,浑身湿漉漉不说,还个个灰头土脸,正抱着树笑得喘不上气来,可不就是刚从水底逃出的沈筠和谢淮之。 “哈哈哈……你是何人,偷,偷袭我们,哈哈哈,有,有什么目的!”沈筠勉强撑着树干站起身,本来是放狠话给人下马威结果笑意根本止不住,半分震慑的作用都没有起到。那人丢过来的弹丸里不知加了什么,无法靠灵力压制住,只能没完没了的笑,招数实在歹毒。 一旁的谢淮之许是因为面部神经不够发达的缘故,倒也能忍得下来,只偶而控制不足才溢出几声闷哼。他侧身半挡住沈筠,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 俞霜脸色变了又变,嘴角还接连抽搐了几下,最终扯出一个难看无比的笑来:“二位仙友误会,实在是误会,主要是二位出现的方式太过清奇,哈哈。方才在外面见二位有性命之忧,师门特命我前来相助。此番实属我派监管不力才让邪祟之物混入试炼之境,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彻查清楚给二位仙友一个交代。若二位选择退出试炼,我们也一定会尽可能补偿。二位仙友可有受伤?方才是怎么从水里脱身的?” 他一连串的话砸下来,丝毫不给人插话头进去的机会。于是在他说话的同时,沈筠没有一刻停歇的笑声和谢淮之偶尔溢出的几声闷笑成了特殊的背景音,和水流被吸入的咕噜声混合在一起。他在这里场面话啰嗦个没完,那边沈筠都快笑撅过去了,等他终于说完咬牙切齿道:“解,解药。”几乎是用平生最大的克制力来阻止短短几个字笑出声来。 “不好意思,我这就给你们解药。”他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玉瓶,并不走过去,隔着老远打开后往空气中一洒,将玉瓶重新揣回去,在一旁笑眯眯看着沈筠和谢淮之互相搀扶着走近。 粉末沾到皮肤上融进身体里,很快发挥作用,不再自发地想笑,只是笑得久了难免留下些许后遗症。沈筠现在脸部肌肉发酸,他抬起双手揉着自己的脸,没好气道:“仙门弟子各个身怀绝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仙友此言差矣,”话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俞霜抬手制止二人走近:“我们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好,以免误伤。”他脸上是明晃晃的嫌弃,鼻子眉头皱作一团,恨不得再离远一些。 此番可是彻底惹恼了沈筠,救个人姗姗来迟就算了还嫌这嫌那的,他们身上明明没有从水里带出来的臭味,他用过清洁术了! 于是说出口的话便愈发不客气了:“仙人金尊玉贵,哪里敢劳驾,再晚一些直接来替我们收尸岂不便宜?左右我二人殒命此地后发生在这里事情只有仙门诸位知晓,一条棉被盖过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说是吗。”话虽说得过分,但语气却是平缓从容的,开口不输阵。 俞霜眼睛一眯,眼底陡然闪过一道森冷的光,他抬手止住葫芦吸水,身体紧绷如一把蓄势待发的弓箭。他扯了扯嘴角,问:“确实是仙门怠慢二位了,二位有埋怨可以理解。只是二位既然有从玄幽虫嘴里逃生之能,来我仙门拜师实在是屈才了。” “仙人连我等的保命符也要一一问清楚吗,若是我们不能详尽禀明呢?”沈筠垂眸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被风扬起的衣角,再抬眸,轻笑一声,“这位师兄难不成要杀人夺宝吗?”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无形的电火花似在空中碰撞交锋,噼里啪啦,仿佛下一秒就要引爆,牵连出难以预料的发展。 沈筠这会儿脸上挂着的笑却是多了几分自在随意,他不躲不避,迎上对方的目光。看似自信有余,实际他已经做好了立马带谢淮之跑路的准备。余光瞥见谢淮之,他方才一言不发,无论如何也发现他的不对劲了,沈筠只得暂时按下。 俞霜脸上冷意如有实质,比之二月料峭的寒风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绷着脸将自己的特大号葫芦擦了又擦才装进储物袋。 第40章 同一时间,沈筠拽着谢淮之就跑,脚下运用了较为基础的步法,即便如此也颇有几分飒沓如流星的感觉,一息之间跑出数十丈远。 果然,下一刻俞霜手里又掏出几枚雷火珠掷出,只是为时稍晚,连人的衣角都不曾擦到,噼里啪啦只能听个响。 等人走远了俞霜忍不住碎碎念:“啧,真不经吓,溜得比兔子还快,瞧着太顽劣了些,确实不够沉稳。”他摇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过倒是挺有意思的。” 他一边哼着曲不成调的歌,一边摇头晃脑蹦蹦跳跳走出试炼之境。 沈筠收回神识,观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后,他只能默默为仙门掬一把同情泪。看样子此人还身居高位,如此跳脱,掌门眼前一黑看不到仙门的未来。 越往里走,目之所及是虬枝盘曲的树木,蓊郁的绿色遮盖下来挡住大部分阳光照射,偶尔洒下疏疏几缕。长长的藤蔓从树上垂吊下来,相互缠绕交织成网,极力阻碍前进的步伐。脚下各种形状的石块上爬满青苔,横七竖八堆积在路上,稍不留心就要踩空,还有挂脖子的风险。 虽然路难走,左右一直在朝东走,周围景物也大致对的上,此处想必和洛梓枢他们所去之处相距不远。 谢淮之走在前面,他挥剑斩断一根横过来的藤蔓,动作迅速利落,能明显看出身上是有一些武术底子在的,只是估计研习不深,出招之间下盘瞧着不太稳当。他将斩断的半截藤蔓往侧方一扔,藤蔓太长没注意尾端甩在沈筠脸上。 从前面扔过来是借了劲儿的,盖脸这么一甩,沈筠的脸上就起了红痕,他这张脸瞧着白皙娇嫩,事实上也确实易留痕,顷刻间就微微肿了起来。 沈筠轻轻嘶了一声,谢淮之立马停下来转过身查看,那伤痕瞧着可怖,他又看见沈筠抿着唇一言不发,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手想触摸又怕弄疼他,话都说不连贯了:“筠,小筠对不起,我刚才没有注意到,疼,疼吗?你那里之前的药还有剩吗?” 沈筠抬手摸了下,并不放在心上,自打穿越以来他命都差点搭进去两次,要是这点小伤都哭一鼻子那可真是平白惹人笑话,且他和谢淮之二人都是男的,相处起来也不必过于小心拘谨,若为此而发怒那可真是小家子气了,凡事过犹不及。 赶路已有大半天,也该休息片刻,沈筠干脆坐在地上掏出药自己摸索着胡乱涂了下,没注意到谢淮之默默收回去藏在袖子里的手。 “坐呀,傻站着干嘛,休息片刻我们再接着走。”沈筠拽着谢淮之坐下,将手里的水壶递给他。 谢淮之接过水壶拿在手里,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之前赶路也没这么多讲究,二人共饮一壶水的情况不在少数,按理他该和平常一样轻车熟路才对,可这次偏偏迟迟无法做出动作,之前在水底的那一幕不断在他眼前闪回。沈筠垂着眸,睫毛很长,看起来像把柔软的小扇子,想摸……他的嘴唇温温软软的,和他这个人一样。 “淮之哥哥,淮之哥哥!” 谢淮之一激灵,猛地回过神,他很快收敛眼中的情绪,侧头望向沈筠等他说话。 沈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喊你半天了都不理我。” “对不起,我” “没关系的淮之哥哥,不论修什么道那都是小事,”沈筠截过他的话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最主要的是我们侥幸活了下来对不对?如果不是你有这样的机缘我肯定会死在那里的,所以我真的非常感谢你。” 沈筠猜测他一路上的沉默可能和自己无故修磨逃不开干系。 原书中谢淮之被魔修残忍折磨致死,又在醒过来后见证了血流成河,他太清楚魔修是何等残忍暴虐,更恨自己也变成了他们。虽然现在故事发展有所不同,但心境大致是相同的。 第23章 x.23 君子论迹不论心我永远相信你…… “我只是?怕自己无法掌控这力量,”谢淮之平静地?看着前方,视线掠过近处爬满苔藓的粗壮树干,穿过曲曲折折的藤蔓,最终被?目力所限停留在远处的一点,“在某一天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十恶不赦的人。” 我也不想,沈筠在心里默默补充。 他站起身,走到谢淮之面?前对他伸出手:“君子论迹不论心,走着啊谢大哥。” 谢淮之倏然对上一双盛满明亮笑意的眼,他于初春之际见过最温暖耀眼的阳光,消融一整个?寒冬的苦楚,带来一派欣欣向荣,而沈筠眼里的光不逊分毫。他沉默片刻坦然抓住那?只手,由着他拉自己起身。 前路未知,但眼下他才刚刚开启属于自己的人生,远方道阻且长,他依旧可以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去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半人高的绿色植被?遮遮掩掩,从其间经过,硕大的叶片上盛着露珠,打湿衣角。依旧是?谢淮之在最前方领路,不知走了多久,越往深处,树林阴翳,潮湿的空气弥漫四周,渐渐起了薄雾,增添了几分深邃和神秘。 方才还能听到鸟鸣,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虫叫,抬眼不经意瞥见伪装成藤蔓的蛇缠绕在树干上。此时一步之间森林里寂静无声,他二人的脚步声便愈发明显,即便这已经是?经过心理暗示后无意克制的结果?。 雾越来越浓,白?茫茫一片,起初凭借肉眼还能正常视物,现在若非又?神识他们寸步难行?。 第41章 在这样的环境下,寂静让人无端心慌。 忽然,耳边传来幽幽的啜泣声,隐隐约约,刚露出端倪就在大雾中四散藏匿,听不真切,让人误以为是?错觉,这时又?断断续续再次露出头。 “淮之哥哥,等一下。”沈筠拉住谢淮之藏身于树后,悄声道。 方才他们站立的地?方雾愈发浓重?,一点一点聚集,最终凝成一个?模模糊糊的白?色人影,一眼望不透。它起初蜷缩着如初生的婴儿一般,随后缓缓撑开身体?,立在地?上,半人高。迟疑站在原地?片刻,随后如有?引导,朝着前方走去。 沈筠和谢淮之相视一眼,悄悄缀在它身后。 那?东西行?走的速度不算快,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像是?刻意在等他们,确认他们有?没有?跟上来。 行?至一片空地?,它忽然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什么,随即身体?原地?消散,再不见踪迹。 沈筠和谢淮之于暗处现身,走到白?影消散之地?仔细检查一番,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这白?影出现得莫名其妙,刻意引他们过来又?无故消失。 谢淮之神情凝重?,他握在剑上的手始终没有?卸下劲。 沈筠在一旁插科打诨活跃气氛:“想必是?仙门这块风水宝地?上雾气成了精,等从这里出去可得跟仙门的师兄们说道说道。”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成精说”,呜呜咽咽的哭声又?传来,声音十分清晰。 循着声音找去,远远看见一个?女人蹲在地?上哭。她的头发没有?梳起来,乱糟糟披散在身后,素白?的衣袍几乎让她和大雾融为一体?,她的背影看着是?那?样的单薄,肩胛骨突出,几欲刺破后背的衣服,随着不断的抽噎人抖得厉害。 沈筠一言不发抬脚走到她面?前,谢淮之伸手想拉住他,却眼睁睁看着他的衣角从指尖溜走。 沈筠蹲下和她平视,他抬手轻轻拨开女人额前遮挡面?容的头发,露出一张瘦削苍白?的脸。 那?张脸抬头对上沈筠的眼睛,脸上的眸子一如既往地?冰冷空洞,望向他像在看一个?死物,不带任何感情。透过她的眼,沈筠看见了困在其中的那?个?面?容熟悉的小孩,勾连起一连串那?些自以为可以永远埋葬的记忆。 他扯出一个?微笑,伸手召出长剑,直直刺进?女人的胸膛,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丝毫迟疑。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他有?所觉查,抬手一抹,却并未擦去,反而将小半张脸都弄脏了,殷红的一片污渍顽固地?停留在他的脸上,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血迹不断扩大,将周围一切都吞没,沈筠站在原地?,四周忽然伸出巨大的触手,企图将他拖进?去。 再一眨眼,他就站在原地?,那?具尸体?躺在那?里,什么也没发生。 谢淮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他第一次看见沈筠这幅样子,狠辣、残忍、嗜血,和他先前认识的那?个?机灵、乖巧、善良的人大相径庭。 沈筠望向他,又?是?平常那?副乖巧的模样,轻轻一笑,眼睛弯弯。 谢淮之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走过去,从怀里掏出手帕,替沈筠将脸上的血渍擦干净。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沈筠偏头,见他目光如常,眼里闪过纠结,还是?开口询问。 洁白?的手帕染上鲜血,分外显眼,谢淮之一扬手,那?当手帕盖在女人脸上,遮挡住了她死不瞑目的表情。谢淮之闻言有?些莫名地?看向他:“你不会滥杀无辜。” “哦。” 谢淮之牵着他,绕过那?具尸体?,循着之前的方向继续往前走,见沈筠似有?不满,询问他:“怎么了?” 沈筠却不再多说,转而提醒他:“小心一些,这迷瘴最会蛊惑人心,不要着了道。” 谢淮之点点头,忽然问他:“方才迷瘴化成了谁?” “我妈。” “嗯。” 两人同时开始沉默,死一般的寂静在周围盘旋,除了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远远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遽然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欲言又?止。 “救命啊!谢兄沈兄救救我!有?东西在后面?追我!”洛梓枢一路大喊大叫冲他们扑过来,扑进?谢淮之的怀里,谢淮之扶了他一把,让他站好。 洛梓枢此时形状比初见时还惨烈,人像是?从泥潭里滚了一遭,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头发乱七八糟糊在脑袋上,鸟雀都不愿意在上面?搭窝。 他见沈筠和谢淮之在上下打量他,急忙后退一步举起双手率先自证清白?:“我是?真的啊,咱之前不还一块走吗?沈兄你背了谢兄一路,我想帮你搭把手,你还不让。”他说到这里还瘪嘴皱鼻子,一副颇有?微词的样子。 感情没让你帮忙你还不乐意了? 沈筠声音不大不小缀了一句:“有?劳洛兄费心,我只是?怕洛兄背不动,嗯……淮之哥哥比较沉。” “比较沉”的谢淮之垂眸没有?说话?,背了这口从天而降的锅。 “这,这样啊。”洛梓枢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说起正事来:“此处真是?太?诡异了!几日前大伙一起过到桥对岸,刚开始我们还一路结伴有?说有?笑,很快走着走着发现周围其他人都不见了,就在眼皮子底下蒸发了你说这多吓人。” 第42章 “我只好捂住自己脆弱的小心脏战战兢兢继续走,忽然半路遇见陆无忧那?小子,我还指望他护我一程,结果?那?倒霉家伙是?那?成精的雾变的,差点给我来一下。” “好不容易逃走了,我这刚脱离虎口又?闯进?狼窝,喏,我身后那?个?交给你俩解决了。”洛梓枢说完就窜到他俩身后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蹲好了。 沈筠和谢淮之相顾无言,只好拔剑应敌。 “乖乖,你跑去哪儿啊?快出来吧,我看见你喽。”一只半人半兽拨开植物的叶片从后面?走出来。他下半身穿着衣服上半身赤|裸,腰窄腿长还有?腹肌,身材已然算得上完美,碧绿色的头发倾泻而下,头上赫然顶着一张鳄鱼头,下颚宽阔突出,一张嘴露出锋利的牙齿。 很难想象这样的嘴里吐出人话?,简直是?美少男爆改鳄鱼怪啊! 沈筠心里默默腹诽,也不知道洛梓枢从那?里招来的,丑得简直没眼看。 为了减少眼睛饱受荼毒的时间,沈筠和谢淮之相视一眼提剑冲上去,分别从前后夹击,上下路同时进?攻。沈筠出招速度极快,剑尖一转,剑光疾起,招式陡变,剑在他手中似与身形合二为一,形随心动,剑随形动,手腕一转削下那?鳄鱼怪一只胳膊。 而谢淮之虽不能完全驾驭自身的力量,但与敌人战斗时他体?内魔气瞬间被?点燃,嗜血的躁动隐隐流露,简单的防身招数有?了加持,发挥出强大的威力。趁其不备,一刺,一挑,断了他的脚筋。 那?怪物的血竟是?绿色的,顺着剑尖滑落。 沈筠勾唇一笑,意识到这是?送上门的机缘。 鳄鱼怪被?二人逼的节节败退,裸漏的身上布满了剑痕,一道连着一道,有?的地?方深可见骨,他半跪在地?上喘气。 沈筠和谢淮之本想乘胜追击一举杀敌,却见那?鳄鱼怪催动灵力,萤萤绿光遍布周身,眨眼间他身上的伤痕尽数恢复。他低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手掌上残留的血液,轻蔑道:“乖乖把人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他伸出双手上下翻转结印,绿色的光芒从他手里倾泻而出,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藤蔓疯长,分成两波,分别朝沈筠和谢淮之袭击。地?面?上的藤蔓悄悄绕到脚踝缠住双脚,空中的藤蔓生出密密麻麻的尖刺,飞舞着朝二人挥去,若是?被?打中,必然得皮开肉绽。 沈筠最擅长复制别人的招数化为己用,也颇想试一下鳄鱼怪的这招,可惜不能将自己的能力暴露于人前。于是?他一撮手指,升起一小团火苗,他将火苗丢至脚下,将将烧死藤蔓后熄灭。侧方袭来的藤蔓他转动手里的剑,纷纷砍断,又?有?更多的藤蔓缠上他的剑,他将剑身往回扯,缠绕几圈后,注入灵力震断。 他缓缓退后,步伐从容优雅,轻笑着说:“保护森林,人人有?责,丑八怪,要不你再学学人类呢?” 第24章 x.24 心疼他豪掷千金又如何 俞霜刚凑回浮云镜前就对上了?一张覆满鳞片的兽类头颅,“呦呵,真稀奇啊,让我?见着螭末了?。”他忍不住惊叹,又向前走了?小半步,抬手丢出一个?法诀,浮云镜泛起涟漪,很快上面的画面转为螭末的特写。 螭末,兽首人身,喜木灵根,挖灵根以滋补自身,性狡诈,多居于毒虫迷瘴遍布之地,身体可入药炼器,人食其内丹可生灵根,是以人皆心向往之,大肆屠戮,现存甚少。 “瞅瞅这?锋利的牙齿,坚硬的盔甲,师兄你?看……”俞霜眼里?闪着光,他搓着双手,将?望眼欲穿四?个?字明?晃晃摆在了?脸上。 顾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玄幽虫的来历查出来了?吗?此次新弟子的入门试炼师尊全权交由你?负责,先是玄幽虫又是螭末,你?想好怎么?和师尊交差了?吗?这?次我?可不会帮你?善后了?。” 俞霜眼里?的光一瞬黯淡,灰溜溜垂下头,撇撇嘴,还想再争取一番:“师兄,我?不贪心的,我?只要螭末的身体,待我?解剖研究一番,定能查明?真相。”他双手置于下巴前,两根食指互相点来点去,脸上带着无辜,企图说服自己的师兄。 顾沉被他给逗乐了?,勾了?勾嘴角,随即很快收敛,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下巴一抬指向浮云镜:“这?我?说了?可不算,你?得问问那俩人,试炼之境所遇机缘系私人所得。”他目光掠过浮云镜里?沈筠运用自如的招式,眯了?眯眼,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俞霜听他这?样说,反而颇为自得,他笑嘻嘻的:“师兄你?这?说的什么?话,一个?你?徒弟,一个?我?徒弟,孝敬孝敬师尊师叔不为过吧。” “哦?看来师弟你?已经决定要收徒了??玄幽虫来历可还未查明?,你?的徒弟大抵要被别人抢去。”顾沉又轻飘飘丢来一记重锤,砸得俞霜蔫头耷脑,再不想说话了?,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浮云镜中的螭末就匆匆告退。 螭末的战斗力?实在生猛,除却铺天盖地让人毫无喘息机会的藤蔓攻击,他自身凭借强悍的近战能力?时不时给你?一拳、再踹过来一脚,时机恰当还要张开血盆大口咬人,实在让人左支右绌应接不暇。 眨眼间沈筠浑身上下已经被长势惊人的藤蔓覆盖,暗绿色的刺上面挂着汁液,瞧着像晶莹剔透的露珠,但不必多想肯定是毒液。不过沈筠有灵力?护体,一时半会这?藤蔓也?只能起到束缚他的作用,等他厌倦了?再一把火烧掉,如此周而复始。 第43章 相比之下谢淮之那边情?况就比他好很多,刚开始还有藤蔓企图缠住他,结果立刻被他体内的魔气汲取生机,瞬间枯萎。其余藤蔓立起的枝头两两相对,颇有人类相视确定行动的喜感,纷纷开始后退。 这?种?情?况早在沈筠的意料之中,他提前丢出障眼法,除了?他和谢淮之再无人知晓,否则不需别人多看就能明?白其中内情?,谢淮之的身份立马就会曝光。 在旁人眼里?,眼下的场景就是谢淮之提着剑对着身上的藤蔓一通乱砍,刚砍断自己身上的藤蔓他就奔向沈筠,挥臂抬剑替他挡下螭末袭来的一掌。 他和螭末之间距离极近,只一剑相隔,那硕大的口中幽幽吐出人话:“哦?一个?妖和一个?魔混进仙门来,有意思?。”他直勾勾盯着谢淮之,灰绿色的眼里?闪过蛊惑的光芒。 “想要木灵根对不对,方?才那个?人的资质是天灵根,我?把他的挖了?送给你?怎么?样。” 谢淮之一脚狠狠踹开他,反手挽了?个?剑花,一剑刺穿他的左胸。螭末被钉在地上,谢淮之蹲在他身旁面无表情?道:“那你?怎么?还会追到这?里?来?那小子不好对付吧。” 说的是洛梓枢,虽然在短暂的相处之中他有意无意地藏拙,但想来螭末也?不该是仙门试炼之境里?原有的,仅仅想测试新弟子分出等级而已,断不用下如此手笔,且闹出人命来仙门也?是无法向其家人交代的。所以这?螭末定是一路跟着他进来的,而洛梓枢此时毫发无伤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值得的玩味的是,先是玄幽虫又是螭末,这?些东西是怎么?进来的呢?或者说,是谁放进来的呢? 沈筠又放出一把火烧了?身上的藤蔓,烧烧烧根本烧不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谢淮之那边也?能应付得来,他干脆理理思?路。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原书中的剧情?,确认书中没有提过螭末是谁放进来的,那姑且就当他是自己闯进来了?,或者当作天道送到主角手上的机缘。 说来这?机缘其实也?扎嘴,原书中先有谢淮之得到螭末内丹生出木灵根拜入顾沉门下,凭借极高的天赋成为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翘楚,后于须臾山身殒之际修魔。 众人讨伐他的罪名中有一条就是戕害同门,挖灵根残忍折磨致死。被戕害的倒霉蛋自然是身怀木灵根的洛梓枢,而原因自然是为了?中和魔气隐藏身份。这又是颠倒因果的无稽之谈了?,可惜当时无人信他。 话又说回来,现在情?节的发展倒是有点和原书中众人的污蔑对上了?,只是戕害同门这?种?事沈筠想谢淮之是永远也不可能做出来的。 他用神识扫过藏在角落里?的洛梓枢,见他眼巴巴观望着这边的战局没什么小动作便不再在意。 藏在叶片掩映之中的洛梓枢不禁打了?个?冷颤,后背忽然一哆嗦,他回头看了?好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重新望向战场。 谢淮之有了?之前的经验,始终没有拔出插在螭末胸口的剑,魔气侵入伤口后肆意破坏,阻止伤口快速愈合。绿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渗进泥土里?,眨眼间长出嫩绿的芽,迎风舒展叶片,一个?挤一个?,将?螭末的身体簇拥在中心。 而螭末此时失血过多,灰绿色的瞳孔上蒙着一层白障,鼻孔出气很粗,但进气无多,俨然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一方?在生长而另一方?在缓缓消亡,生和死的对比尤其惨烈。 螭末自身性命难保,那些攻击沈筠的藤蔓自然后继无力?,蔫耷耷重新钻回土里?。 沈筠走过来拉起谢淮之上下打量他:“淮之哥哥,你?没受伤吧?” 谢淮之摇摇头:“无碍。”他除了?脸上被挠出的几道口子再无其他伤口。 他忽然抬手伸向沈筠的脸,沈筠一脸懵,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他眉头微皱欲侧头躲开,却见谢淮之只是从他发间取下一片绿叶,因为他侧头,谢淮之抬起的手轻轻蹭过他的耳廓,带起极细小的怪异感。 沈筠低下头咳嗽来掩饰一瞬间的不自然,垂在身侧的手几乎就要下意识去揉耳朵,被他反应过来后及时止住。 谢淮之摩挲了?一下指尖那枚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叶片,轻轻一拨,叶片便从指尖溜走,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小心!”洛梓枢忽然大呵一声。 沈筠和谢淮之应声回头——螭末忽然暴起,双臂化作木刺,其头部尖锐,比之刀剑分毫不逊,上面还布满了?形状大小不一的小刺,直直朝他们捅来。 距离太近已然来不及躲开,谢淮之转身推开沈筠,自己全部挡下伤害。两根木刺齐齐穿透他的胸口,白衣被鲜血染红,他嘴唇一抖,血顺着嘴角流出。他看见螭末眼底溢出的恶毒,竖瞳泛着冷光,对着他的脖子张开血盆大口。 谢淮之想抬剑抵挡,身体却因为失血过多虚弱得厉害,握着剑的胳膊直哆嗦,意识也?在飘走的边缘,他竭力?睁大眼睛,剑却从手里?脱落,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一同倒在地上的还有螭末,沈筠自上而下执剑刺进他的头颅,他当场毙命。强弩之末而已,发出最后一击已有些顾头不顾腚的孤注一掷意味。 谢淮之支撑不住向后倒去,意料之中的落地感却并没有,沈筠接住了?他,意识随即坠入虚无。 第44章 洛梓枢急急忙忙朝这?边跑过来,险些被石块绊倒,几乎是跌跌撞撞扑过来的。他无措地站在一旁,张张嘴还是决定先道歉:“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沈筠似乎并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他从储物袋掏出十几个?瓶瓶罐罐,捏着谢淮之的下巴将?药丸和药水塞进去,他的手劲奇大,瞧着动作也?粗鲁,嘎嘣一声直接给谢淮之的下颌卸掉了?,灌进去的药水自然不会流出来。 紧接着他将?几瓶粉末洒在谢淮之胸口的洞上,一点没保留,七八个?药瓶全部底朝天。 洛梓枢在一旁看得直吸气,凝血丹、回春丹、灵仙玉露、月华灵芝、凤凰琼果,哪一种?不是千金难求,什么?样的家底能支撑起少爷这?样挥霍。他不禁有些牙酸,就这?几瓶药,半个?临仙水榭已经没了?,何况就算他拿得出,家里?父母也?得给他半条命揍没。 沈筠却眼都不眨拿灵药往谢淮之身上砸,左右无副作用,他储物袋里?多的是,且此时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许多。他气谢淮之一再冲动,不将?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弄成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谁看。 愈发觉得他身上的伤碍眼了?,替他擦去嘴角的血后又从储物袋里?掏出几瓶药。 洛梓枢牙酸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出声:“沈兄,灵药虽滋补,过犹不及,谢兄的身体并不一定能尽数吸收。” 沈筠眼神轻飘飘扫过他,大有再多嘴就揍他的架势。 洛梓枢只能心里?破口大骂,壕无人性! 第25章 x.25 以及一个黏腻混乱的梦境 沈筠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谢淮之,面容苍白,呼吸很轻,眼睛紧紧闭着迟迟未醒。胸口的?伤已经被他?妥帖包扎,随手从自己?衣摆处撕了半截布料缠绕上去,红色的?布料裹在胸口处又被他?绑了个结,胸花似的?。 沈筠扯了扯嘴角,心想确实该给他?颁奖,见义勇为舍己?救人奖。他?向来?不愿意欠着别人什么,若是?受到?别人的?恩惠恨不得早日双倍奉还,可总觉得跟谢淮之这是?不一样的?。别人舍命救他?和?他?随手甚至存了利用的?心思?搭救是?无法放在天平两?端的?,这不对等。 啧,总感觉矮他?一头了。沈筠惯用垂眸来?掩饰,却久久无法从驳杂混乱的?思?绪中?抽身。 密林中?的?气候向来?如此,潮湿闷热,大雾依旧沉沉笼罩在周围,愈发捂得人胸口闷。沈筠掏出手帕替谢淮之擦了擦额头上洇出的?汗,见他?嘴唇干裂又掏出水壶一点一点给他?喂水,动作好歹比之前轻柔了一些,也还记得喂完水之后替人把下巴接回去。 洛梓枢蹲在一旁看着沈筠动作,想帮忙却被沈筠周身冰冷的?气息劝退,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排挤,只好怀着自己?的?歉疚之心蹲在一旁挖螭末内丹去了。 他?挽起袖子,手起刀落,动作干净利落,不过片刻一颗浑圆的?绿色珠子就躺在他?的?手心。他?拽着袖子小心翼翼擦干上面绿色的?血液将珠子递给沈筠:“沈兄,螭末内丹。” 沈筠没有说什么,接过来?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随后伸手运起灵力。绿色的?珠子在谢淮之身上漂浮,随着沈筠注入灵力,更多绿色的?灵力倾泻而?出,汩汩流进谢淮之的?身体,沿着筋脉游走替他?温养滋补筋脉。 谢淮之周身氤氲着浅绿色的?光晕,像是?给他?描了一层边,脸色也愈发红润,睡着了似的?。与此同时?珠子的?大小也在发生着变化,一点一点变小,最终化作光尘落在谢淮之身上,一刻小小的?芽儿探头探脑长出来?,他?的?体内已然?生出木灵根。 沈筠收回自己?的?灵力,松了口气。这下旁人再看不出端倪,就算用法器测试灵根,也只测得出谢淮之是?木灵根。 洛梓枢在一旁也露出点笑模样,心里轻松许多:“谢兄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人应该很快就会醒来?,沈兄可放心些。” 下一秒谢淮之悠悠转醒,他?睫毛颤抖着像是?化茧后展翅欲飞的?蝶,在枝头于第一缕晨曦照在身上时?翩然?起飞,微风吹过翅膀,自由都在风里。 谢淮之睁开眼睛,瞳孔转动着,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觉,落在前面硕大的?叶片上,耳边仿佛能听见植物的?呢喃声,掠过螭末一动不动的?尸体,掠过洛梓枢和?沈筠因离得近而?勾连的?衣角,一掀眼皮收回视线。 又没忍住,重新落在放在他?身侧沈筠的?手上。他?抬手轻轻抓了抓沈筠的?手,示意他?自己?醒过来?了。 沈筠连忙扶起他?:“淮之哥哥,你醒啦!渴吗?要不要喝水?伤口还疼吗?” 谢淮之摇摇头,抓住他?的?手借力坐起来?。 “谢兄你可算醒了,是?我对不住你,你打我一顿吧,我绝不还手。我没想到?那螭末能跟着我进试炼之境来?,害你受伤,早知道我就往别的?地方跑,拖延时?间,仙门的?师兄总会来?救人。” 洛梓枢也在一旁叽叽喳喳吵个没完,声泪俱下地陈情,若不是?沈筠在一旁他?不敢太过造次,没准还得抓起谢淮之的?手往自己?身上招呼几下。 说来?有趣,他?和?谢淮之相识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总觉得此人是?可以交心的?存在,大概只能归咎于虚无缥缈的?气场相投了。 第45章 下意识觉得谢淮之一定会救他?,没有过多思?考就向他?们跑过来?,是?在赌,也确实赌赢了,这个朋友值得一交,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谢淮之伸手捏了下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自然?已经晓得体内的?情况,也该感谢洛梓枢送来?的?一场机缘。 等谢淮之休整好,三人才继续赶路。沈筠要扶着伤员,洛梓枢本也要帮忙,手都伸出去碰到?谢淮之的?胳膊了,又默默蜷缩回来?跑去前面寻路。 “谢兄沈兄,我们往哪里走?”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植物开始疯狂抖动发出唰唰的?声音,明明没有起风。雾随之越聚越浓,如有实质,白茫茫压过来?。能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他?们三人被挤在包围圈里。 “哈哈哈哈,抓到你们了!” “抓到?你们了!” “到?你们了!” “你们了!” “了!” …… 原来?不是?普通白雾竟是?万千精怪包围过来?,一精怪语,百精怪应,造出经久不散的?回音效果。不觉可怖,只是?吵得厉害,沈筠揉了揉耳朵,顿觉脑壳疼。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手刚放下就被扯了扯衣袖,他?下意识看向谢淮之,对方却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直视前方,他?只对上了对方棱角分明的侧脸。 那是谁?谢淮之站在他的右侧,左侧分明没有人。 沈筠:“……” “筠哥哥,好久不见!”声音稚气未脱,一看见他?脸上就带了笑,含蓄又热烈,正是?陆无忧。 沈筠眼底的?诧异很快被他?压下去,随即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笑来?。人虽非精怪所幻化,但他?竟不知陆无忧是?何时?出现的?,神识在未察觉间被悄然?禁锢在这小小的?一片地方,这些精怪当真有些本事。 他?指尖露出一点红光,很快飞出去,于白雾中?消散,谁也没有察觉到?。 为防止再出现忽然?多出一个人的?情况,三人背靠背围成一个圈,让陆无忧居于圈中?央,避免腹背受敌。陆无忧皱眉,对这个安排颇为不满:“伤患才应该被保护在里面,我不用。” 小孩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虽有担当,但言辞之间还是?透露出几分对伤患的?不满来?。眼睛落在沈筠扶着谢淮之的?手上,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丢给他?:“灵仙玉露,能快速帮你恢复。” 谢淮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默默推开沈筠的?搀扶,又将灵药递回给陆无忧:“多谢陆公子好意,只是?我现在已无大碍,不劳费心了。” 陆无忧不收,送出去的?东西?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知晓事情原委的?洛梓枢在一旁看得着急,上等灵药啊,没有人想要吗?他?伸手从谢淮之手里拿过来?:“交由我替谢兄保管吧。” 心里忍不住腹诽,都是?一群祖宗,被敌人包围了哎!能不能尊重一下蓄势待发的?战斗另一方? 周围的?精怪窃窃私语:“他?们吵起来?了,真蠢真蠢。” “你们不要吵架,呜呜呜……” 笑声混合着呜呜咽咽的?哭声,怪异又诡谲,众生百相展现得淋漓尽致,被圈起来?的?一小片地方空气又流通不畅,若非心理素质极佳,尚且可以冷静下来?调节生理上的?不适,非得被逼疯不可。 沈筠对此置若罔闻,“北偏东,一丈。”他?忽然?出声,语气里满是?笃定。 谢淮之正要应声而?动,却被陆无忧抢先?,他?提剑一跃,身形和?剑势合二为一,剑光凌厉,势如破竹,划开气流,刺向沈筠所说的?方位。一击必中?,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要,救救我!” 头领已死,众精怪乌泱泱作鸟兽四散,浓稠的?白雾立刻变浅,朝四周逸散开。 时?机恰好,沈筠一把丢出手里的?网。趁网张开扩大的?时?间里洛梓枢运起灵力,无数藤蔓拔地而?起阻挡白雾继续逸散。毕竟并非真正的?白雾能从细小的?空间穿过,精怪只能被困在原地,局势瞬间反转。 大网顷刻落下,兜头将所有精怪都网在其中?。 洛梓枢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颇为得意地对沈筠说:“沈兄好配合。” “洛兄时?机掌控得刚刚好。”沈筠也笑,他?催动灵力收紧大网。等精怪们重新被压缩成一团白球,他?祭出一团火,刹那点燃网里的?精怪。 焰色明亮,如同天际绽开的?烟花,蓝色混合着紫色,妖冶而?美丽,带来?一场少见的?视觉惊艳,又转瞬即逝,无声无息落幕。 最后映在谢淮之瞳孔上的?就是?那抹神秘的?色彩,再一眨眼已然?换了一片天地。 ——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像是?一间房子,但里面的?陈设他?闻所未闻。房子前有一个巨大的?洞,奇怪的?是?感受不到?丝毫的?风,不应如此。 透过洞能看见掠过的?飞鸟,缓缓移动的?云朵和?湛蓝的?天空,以及立起来?的?高大怪物。 那怪物长得也奇特,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眼睛?奇怪,那眼睛怎么不动呢?仔细瞧也不是?怪物,太安静了,死气沉沉。 第46章 谢淮之小心翼翼移动步伐,此处怪异,生怕触动什么机关?。 忽然?,他?步子刚落,头顶的?水晶亮了,他?猛地抬头,转身四处寻找敌人。可偌大的?空间看起来?没有一个活物,他?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一块水晶,砰的?一声,水晶四分五裂。 他?略感局促,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呻|吟声。 像羽毛轻轻在耳朵上挠了一下,想略过不去管,却惊觉上面带着钩子,尾端又挂着蜜饯,吸引你一步一步靠近,每次只差分毫就可以吃到?嘴里,又调皮地溜走。 含羞带怯,欲语还休。 谢淮之顺着指引来?到?了一块木板前,顺着缝隙,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沈筠。 他?脸色红润,汗水沿着脸颊滚落,像清晨挂在枝头熟透了的?桃子,惹人怜爱,睫毛也湿漉漉的?,颤抖着,不忍睁开。 他?脖子一弓,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了几条青筋,其下是?蓬勃的?生命力。放在头侧的?手指猛地抓住了一旁的?白布,留下了五个湿漉漉的?指印。 呼呼,急促的?呼吸声渐渐舒缓,最终归于平静。 第26章 x.26 有人迷茫有人甘愿悲喜共担…… 谢淮之猛地挣开眼睛,周围熙熙攘攘,清一色身着湖蓝色衣袍的仙门弟子,只?在服饰细节处稍做不同以彰显等级。森林、迷瘴哪里还有踪迹,他此刻已?顺利通过试炼,跨过一千三百二十八级台阶,从山脚立于山巅高地的平台上。 山巅云雾缭绕,一眼望去,沧海茫茫,群峰对?峙,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心跳声?久久不能平静下来,越在人群的喧闹中存在感越强烈,砰砰砰,几?欲从胸膛中跳出来,更是不能去回忆某些画面,谢淮之自认那是对?沈筠的亵渎。 “回神。”沈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谢淮之的视线随之落在他那截从袖口?露出的冷白手腕,撇折之间都带着执拗,能看见?皮下青紫色的血管。 他慌慌张张收回视线,着急之际口?不择言:“对?不起,我并非有意冒犯。” 沈筠看着他红透的耳朵颇觉好笑,料想这人面皮也太薄了?一些,不就是提醒他回神吗,竟也能尴尬成这样。所幸他自己也并非有多少恶劣因子,存心不去逗他,顺势转了?话题:“仙门的试炼之境确实有挑战性,这几?日通过的人不过尔尔,大约都是可以入内峰的。” 仙门试炼总共分为两关,冬境考验合作,悬桥练胆,春境问心。若顺利通过悬桥进入春境便有了?拜入仙门的资格,拜入外峰,而只?有顺利完成所有试炼方可拜入内峰,由各峰峰主挑选心意弟子收入门下。仙门资源朝内峰倾斜,新一辈佼佼者皆从此出,是以来拜师的人哪个不想进内峰呢? 但关卡难易程度摆在那里,最终招收弟子这五日也仅有二十人通过全部考验,人数算不上多,也不算少,取舍自然由内峰峰主定夺了?。 谢淮之闻言思绪果然被他带走,顺着他的话头?问:“那你呢?你想拜入哪位仙尊门下?” “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同我一起?”他略一犹豫,最终还是多问了?一句。 沈筠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将?谢淮之的纠结尽收眼底。沈筠并不介意拜入哪座峰,左右他也不是真来拜师的,能和谢淮之近一些固然好,只?是他还是觉得小命要紧。 他修为虽在顾沉之上,但时不时被挠一爪子也实在恼人,此次的玄幽虫事件他还未来得及查清,只?是猜测,但差点翻车还是心有余悸。 等谢淮之要开口?收回自己的话时,沈筠这才慢慢悠悠开口?:“这不大好吧,若是淮之哥哥和我拜入其他峰,霜瑾仙尊大概要失望了?。况且……淮之哥哥既和我以兄弟相称,再转为师兄弟岂不是生分了??” 言罢谢淮之垂下眸子,他眉峰不显,眼角走势也不凌厉,若非刻意摆出一副冷面,旁人大概观他的眉眼只?会觉得这人多情。此刻做出这副样子,情绪明晃晃摆在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 沈筠轻咳一声?转开视线,他自然有自己的考虑,并不打算轻易让步。况且,他自认为兄弟之间相处也无需太顾及对?方的小情绪吧?他对?此不甚熟练,隋遇那家伙又没有任何的参考性。 思及隋遇又不免觉得头?疼,和主角受搅合在一起的炮灰要如何收场?不必多想答案也显而易见?。 谢淮之静静在一旁看着沈筠明显满腹心事的模样,看着他蹙眉,看着他在思考时不自觉抿着嘴,而他自己也被情绪裹挟着,一面不舍之前日日朝夕相对?的习惯,一面又理不清自己毫无来由的情绪想稍微退开一点点给彼此留有一息空间。 他习惯什么都不说,腿侧的衣袍被他抓的皱巴巴,连徐徐的微风都拂不平褶皱。周围随意攀谈的喧闹人群,来往忙碌的仙门弟子,环境催发焦灼的种?子,让其在灼热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每一寸肌理都带着渴望,企图找到一个突破点,顶开头?顶的砖瓦,肆意沐浴在眼光里。可砖瓦实在坚固,就算冲破束缚也不到想要的救赎,于是只?能在原地陷入困兽自斗。 沈筠思绪越飞越远,也就没有注意到眼前人百转千回的情绪,以及眼底那抹藏的极深极深就连其主人也没有察觉到的渴望。 第47章 不过片刻谢淮之重新抬眸望向沈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甚熟练似是而非的笑来,看样子是不大成功的,最终只?能任由沉默弥漫过来,渐渐将?他们吞噬。 “两位师弟,请随我来这边。” 这时,一位仙门弟子唤他们过去鉴空阁排队测灵根。甫一开口?,清风闯入幽暗潮湿苔藓滋生的小巷,打破了二人之间愈发趋于逼仄的沉默,空气重新开始涌动?。 沈筠和谢淮之跟随他的指引进入大殿站到队尾,殿前放置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周围被繁复精致的石雕装点,正是仙门用于弟子测试灵根的法器——鉴空镜。 测试者伸出手掌置于镜面之上,就会出现五行灵根对应的五行神兽,青龙主木,白虎主金,朱雀主火,玄武主水,黄龙主土。 此次测试者以通过试炼的二十人为主,只?见?最前方那人伸出手,镜面上立马出现木土金对?应的三种?神兽,以他灵根的驳杂程度自然在这二十人里算不上资质好。 旁边有师兄和师姐一个念一个记配合得当:“吴进宇,木土金三灵根。” “下一位。” 虽然知?晓自己的情况,但被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出来,那人脸色十分难看,想发作又必须苦苦忍耐,脸都扭曲了?,表情算得上狰狞,最终憋了?声?冷哼甩袖离开了?。 随后又陆陆续续测了?几?个人,这时沈筠才看见?洛梓枢和陆无忧姗姗来迟,缀在队尾,想必是被精怪死亡前最后造出的心魔环境绊住了?脚。 而自己的幻境……想到这里沈筠眼底一片暗色,又一眨眼将?所有情绪尽数抹去,不露半分。 下一瞬,忽闻一声?鹤唳,众人抬眼望去,见?仙鹤翱翔于云端,一字排开。仙人立于其上,玉冠华服,佩剑执扇,弹琴奏箫。衣袂翻飞间落于望仙阁,隽逸出尘,何等肆意。 等到仙人落座于殿内,视线被屏蔽,众人收回眼中的惊羡和热望,心中也各有各的思量,愈发坚定了?各自想要追求的方向和目标。 望仙阁殿内。 顾沉坐在最中央,俞霜坐在他右侧,其余五位峰主依次落座。不必多说,各位峰主既是为收徒而来,神识也都落在鉴空阁的二十人身上。 “想必诸位师叔师兄师姐已?观看过这二十人在试炼之境的表现,待此番测试完灵根,便可自行挑选弟子收徒,若有多位峰主选择一人的情况出现,便由该名弟子自行择师,诸位可有异议?” 顾沉起身立于座前,作揖后说明流程,眼神一一扫过其余六人,见?他们并无异议方点点头?重新落座。 “师兄,师尊闭关前已?将?门内事宜全权交由你负责,你说的,谁还敢不听了?,无论如何也得给师尊他老?人家几?分薄面不是?”俞霜坐没坐姿,大剌剌往座位上一瘫,调笑之间语气颇为戏谑。 两位年?长的师叔皆摇摇头?,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一面又替掌门心累,收了?个这样不学无术的顽徒。 顾沉却没有说教他,在旁人跟前他还是很护着自己的师弟的,何况让他师弟敲打一番,也省的有些人动?歪脑筋。 讨了?别?人嫌俞霜也不在意,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看新弟子测灵根。 其中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摸了?摸蓄着的白色长须,笑眯眯询问顾沉:“师侄可有入眼的弟子?不妨说出来,也让我和文渊师兄替掌门师兄帮你掌掌眼,毕竟是掌门一脉,收徒可得慎之又慎才是。” 被他提及的文渊仙尊颇为不喜,还未等顾沉开口?说什么,他已?经暴躁起来了?:“师弟不必提我,掌门一脉事宜非我一介峰主可妄议,文渊自顾不暇。” 焘然仙尊被他直来直去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老?顽固,休要曲解我的意思!” 一旁的青翎仙尊见?状出来劝架,语气不疾不徐:“二位师叔莫要生气了?,此番主要目的是为收徒,若是收得心仪弟子才是件好事呢。” 她语调轻柔,嗓音清凌凌一泓山泉,很容易让正暴躁的两位冷静下来。 这样的场面几?乎时时都在上演,众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俞霜在一旁看完热闹又忍不住想要扒拉一下顾沉:“师兄,待会儿测完灵根你可别?和我抢姓沈的那小子啊,我就稀罕火灵根,没事帮我炼炼药事半功倍。” 顾沉轻飘飘觑他一眼:“哦?是吗?诸位师叔师兄师姐可都听见?了?吧。” 他左侧的昱晓仙尊闻言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故意逗他:“听这意思还是个火系单灵根?资质尚可,只?是跟着你劈柴烧火未免埋没天资。” “跟着我哪里就是烧火了??仙门用?的哪样法器吃的哪样丹药不是我研究出来的?我告诉你,这个月你们峰不供应辟谷丹了?!”俞霜要被他气炸。 顾沉无奈看了?眼昱晓仙尊:“你惹他做什么?现在打碎牙往肚子里吞吧。”又顺手摸了?摸俞霜的脑袋安抚,被这群人闹着分心也就没有注意到鉴空阁那边的情况。 “谢淮之,木灵根。”浮动?着萤萤绿光的青龙跃然于镜面,身形威猛,气势磅礴。众人不知?内情,纷纷惊叹他的资质,传来小片呼气声?,一时之间关于他出身的猜测被讨论得热火朝天。一旁的弟子提笔记录在纸上,喊下一位来测。 “沈筠,金木水火土五灵根。” 第48章 第27章 x.27 哪里来的童养夫你别造谣啊 “扑哧。”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来,既然?开?了头那自是一起百应,周围充斥着此?起彼伏的笑声?,和方才的惊呼一齐展现出了跌宕起伏的效果。 谢淮之也是一脸愕然?,他是知晓沈筠的能力的,定?不?会止于五灵根,此?番想必是他自己动的手脚了,只是不?知他意欲何为。 望仙阁座上?俞霜坦然?接受着其他几位峰主或有意或无意的戏谑,他本人的诧异只在面上?停留了短短一息,随后又没事人似的调侃:“这下除了烧火,应该也能帮我做一些其他事情?了,不?错。” 他的欣赏实在情?真意切,只差没当场说出一句免费苦力来了。 沈筠对此?一概不?知,他更不?会去在意其余人对他的打量。道过谢后默默站在一旁,身量颀长,姿态从容,神情?沉静,一袭红衣似火,其上?的金边更是从灼热翻腾中取一簇最嚣张,两两相对,矛盾也招摇。 他在心里已经想好了措辞,原以为谢淮之会询问,却不?曾料到?他什么也没说,腹稿终成废稿,不?是可惜,大抵有一种不?如不?准备的感?觉。 等到?众人全部测完灵根后被几位仙门?弟子引到?望仙阁,站在座下,等待座上?七位峰主依次挑选心怡弟子。位于中央的顾沉起身从座上?跃下,清逸优雅,衣不?沾尘。他走至谢淮之面前将一块令牌递给他,上?书凌霜峰三字。 “从前种种不?必过于介怀,晓世事多艰才知修行之不?易,念初心可抵万难,以后便来凌霜峰吧。” 一语毕,满座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谢淮之。俗世里摸爬滚打了一圈,他被人当成窃贼为一个馒头踹倒在大街上?时早已感?受过被众人用目光凌迟的滋味,恶意如同附骨之疽,凭借自我主观臆断就想将他生吞活剥,可那又实在不?干他们这些旁观者的事。那时他清者自清,今日他也不?会畏惧别人眼中的质疑和轻视。 霜瑾仙尊愿意,他自然?也不?会退缩。 谢淮之从他手中接过令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修长的手指缓缓握住令牌用指腹摩挲表面暗色的纹路,珍重而克制:“谢师尊抬爱,淮之谨遵师尊教诲。” 座上?属焘然?仙尊反应最大,他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幅度过大要靠紧紧握住椅子的把手才不?至于让身体显得摇摇欲坠。他几乎是气得吹胡子瞪眼了:“你这是做什么?这小子修为才堪堪练气且来历不?明,怎可轻易收他为徒?霜瑾,你莫要任性妄为!” 顾沉转过身抬头望向他,态度不?卑不?亢,脸上?也还带着笑,只是声?音已然?浸上?了几分冷意:“师叔言重了,谢淮之单灵根的天赋已在其余多数人之上?,修为虽低但?果敢勇毅,在试炼中的表现可圈可点。我为何不?能收他为徒呢?师叔是在怀疑我的眼光和收徒标准吗?我自有定?夺,若日后追究起来我自会向师尊解释,不?劳师叔费心。” “好好好,”焘然?仙尊胸口起伏得厉害,通红的脖颈上?青筋暴起根根分明,“掌门?弟子好大的威压,我得罪不?起!”说完甩袖离去。 新弟子哪里见识过这场景,全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忽闻一声?轻笑,全都齐齐朝座上?望去。 俞霜丝毫没有身处众人视线中心的觉悟,手一抖将折扇打开?,节奏不?紧不?慢摇晃折扇,几下之后才开?口:“师兄,师叔年纪大了,想法做事难免求稳,你可别气坏了他老人家,等师尊出关难免也要忧心。” 他这番话?一说完,熟知他性格的都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还能说出好话?来,属实是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筠打一进殿内就注意到?了这位仙尊竟是那时在潭边碰到?的人,疑惑这样不?着四六的人竟也能位居一峰之主?实在稀奇。后又想到?或许是顾沉派他前来相救,赶来的时机实在算不?上?早和巧,愈发看不?清顾沉在玄幽虫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了。 他这个旁观者也并不?比谢淮之本人所见清晰多少,不?是在高估顾沉对谢淮之的在乎程度,就是在低估。随即他又很快释然?,大抵实在这个过程中顾对谢的情?感?发生了变化?罢?沈筠对待感?情?一事实在知之甚少,唯有一步一步往前走,见招拆招。 他又偷偷觑了一眼谢淮之,觉得他现在大概满心欢喜,感?激又珍惜于顾沉对他的赏识罢?自己所作所为并非要拆别人姻缘,皆为改变故事走向让谢淮之不?至于走到?黑化?的地步,这是他所悟出的拯救。 执子之手白头与?共本就极难实现,倘若另一半心思不纯或是中途变心那也实在无可厚非。亲情、友情,何必执着于一人,要执着追求心中抱负,要去感?受世间的爱与?美好,这是他想要去做并告诉谢淮之的。 沈筠在一旁边看热闹边开?小差,哪里料到?座上?的俞霜话?音一转,就将战火引到?了自己身上?。他懒懒散散起身,从台阶上?步步走下来,站在顾沉身旁,没骨头似的靠着他戏谑:“师兄,恭喜你收徒成功,以后你再也不?不?会一个人在凌霜峰上?看雪了。” “哦?是吗?”顾沉闻言瞥他一眼,给他掰着站直了,“不?还有你总上?门?来讨人嫌吗?” 第49章 “咦,”俞霜像是刚刚注意到谢淮之身边的沈筠,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带着迟疑和试探:“这位新弟子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要不?要拜我为师来星璇峰转转呀。” 前面两句分明还是问句,最后一句却生生变成了陈述句,好像笃定?了他一定?会去似的。 于是其他峰主便知他是想在徒弟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了。 只是他这邀约人选比方才顾沉掀起的反应还大,只不?过一个是在六峰峰主间,一个是在诸位新弟子间。 若说谢淮之是因为单灵根被霜瑾仙尊选中情?有可原,那这五灵根的小子又是中了什么狗屎运被烬华仙尊看上?的?众人对此?纷纷不?满。 先?前第一个进行灵根测试的吴进宇往前走了一步,对俞霜作揖见礼:“仙尊,若是这小子能入您的眼,您不?妨看看我,我好歹是三灵根,灵根纯净程度自然?比他强一些。” 俞霜闻言瞥了他一眼,用合起来的扇面那端抵着下巴毫不?客气道:“要你有什么用?你能烧火吗?不?能就退下,没用的东西!” 吴进宇讪讪退回?去,又有其他几个身怀火灵根的人跃跃欲试,被俞霜带着冷气的嘲讽眼神扫过一遍,纷纷偃旗息鼓。 沈筠看够了热闹,这才站出来,只是他哪里是肯任别人上?来没事扒拉一下的主儿,挑了一下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纠结和无奈:“我想并不?曾见过,仙尊以这种方式上?来招揽未免太过俗套。” “不?不?不?,此?言差矣,”俞霜轻轻摇摇头,手里的啪的一合在另一只手心上?有节奏地敲打,“招不?在旧,管用就成,你说呢?” 他将星璇峰的令牌虚虚挂在扇子上?,伸手朝沈筠的方向递过去。 “仙尊所言有理,”沈筠取下令牌握在手里,朝他略一点头:“拜过师尊。” “不?知礼数!拜师是这样拜的吗!”俞霜瞪他,语气听着却没有多生气,像是在嗔怪。 沈筠自然?不?惧他,笑眯眯回?答:“我以为师尊并不?会介意。” 俞霜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遂点点头,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没大没小惯了,教出来的徒弟想必也不?会知礼数到?哪里去。 这可不?是师兄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俞霜想到?这里给自己逗乐了,招致顾沉的白眼一枚。 谢淮之在一旁看了许久也思考了许久,近日他都和沈筠待在一处,却对这位仙尊,自己的师叔没有半分印象,只得按下心里的疑惑。 岂料俞霜一偏头目光和他撞了个正着,他继续盯着也不?是,收回?目光也不?是,一时之间进退维谷颇有些尴尬。 只是他那张脸旁人很难从其上?窥出什么情?绪来。 俞霜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弄得他愈发莫名。 本来俞霜已经收获了心仪的弟子,就要回?去继续躺着,哪里想到?有个小子跑出来自荐。 沈筠看着那半高的人颇有些头疼,怎么还招了条尾巴呢? 陆无忧上?前来,张开?手挡住俞霜要上?台阶的路:“烬华仙尊,我也想拜入星璇峰当你的弟子。” 俞霜看着眼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一抬眼,那目光仿佛是在说收你能做什么,但?他还是询问了一句原因:“你且说说我为何要收你为徒。” “因为我是筠哥哥的童养夫,等我长大了要娶他!”陆无忧语出惊人,小小的年纪有大大的愿望。 沈筠知觉天雷滚滚。 什么夫?童什么夫?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小破孩你把话?说清楚!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啊知道不?知道! “无忧你年纪还小,话?不?要乱说。我觉得比起星璇峰你应该有更合适的选择,应该仔细考虑清楚。”沈筠蹲下去和他平视,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企图和他讲道理。 心里却在想,小孩真的好烦啊,有没有人来救救他! 这边劝诫还未起效,那边直接遭遇队友补刀——俞霜在一旁哈哈大笑,眼泪都给笑出来了,他点点头:“允了!” 就这么同意了? 就这么同意了! 沈筠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他后退半步,被谢淮之撑住。 第28章 x.28 风动,聊赠一枝花 谢淮之见他站稳了才走上前抱拳向顾沉禀明:“师尊,依弟子拙见,陆师弟身负金灵根,小小年纪剑法出神入化,想必远在沧云的陆宗主也更希望陆师弟能拜入昱晓仙尊门下。” 陆无忧气鼓鼓盯着他,眼?神都快刀他好?几遍了。但谢淮之所言属实,他父母和昱晓仙尊多年至交,本就?期望他拜昱晓仙尊为师精进剑法,也早早就?打好?招呼。 昱晓仙尊这?才施施然?从座上下来?,递给陆无忧一块令牌。他长相本就?显得凶,不说?话尤甚,陆无忧哪里还敢皮,乖乖被?他牵着走到一旁。 青翎仙尊和文渊仙尊也都各自选过徒弟,这?场收徒大会到此差不多要结束。那边顾沉临离开之际瞥见洛梓枢,顺手递给他一枚令牌:“来?凌霜峰吧,和淮之一起。” 洛梓枢灵根天赋极佳,是木系单灵根,但奈何修为颇低,还不曾筑基,在试炼中的表现也不够亮眼?,是以在六位仙尊挑选完弟子后才被?剩下来?。 第50章 此刻霜瑾仙尊能收他为徒自然满心欢喜,而且能同谢兄一起真是再好不过,他连忙应下:“谢师尊!梓枢喜不自胜。” 又转头和谢淮之相视一眼,站到他身侧。洛梓枢神色之间的得意被陆无忧尽收眼底,换来一个白眼。他本人此刻满心欢喜自然不在意,手撑在脸侧冲陆无忧扮鬼脸。 沈筠瞧见了,低下头笑了笑。 无论故事的结局或将导向何处,此日拜师大会,几人也算得上是求仁得仁了。 忽闻鹤唳几声,众仙尊带弟子离去,偌大望仙阁内空荡荡,门被最后离开的弟子轻轻关上,阳光照射下尘埃浮动,随着门被关上,一切都被遮掩去。 袅袅雾气腾于脚下,有风徐徐拂过,立于仙鹤项背于云端遨游,看远处群峰巍峨,美不胜收。 沈筠坐下来拄着脸看着远方,似在发呆,偶尔见旁边有飞鸟掠过还要伸手摸一把,一不留神被鸟啄了手背才知道安分。 俞霜提起衣袍坐在他旁边,见状啧了一声:“终日打雁反倒被雁啄了手?几岁啊沈小筠。”下一秒自己也摸了一把身下的仙鹤,仙鹤性情温顺自然无甚反应,扇动翅膀一刻不停歇飞往星璇峰,他一挑下巴,炫耀似的。 沈筠叹了一口气:“也就比你大个几百岁吧。” 沈筠吐真言,俞霜却不信,只当他在信口胡诌,随口说:“好啊,那你当师尊我当徒弟吧。新身份我还没适应呢,你做个示范我学学先。” “哦。”几句话的功夫仙鹤已然飞至星璇峰上方,将要落地,沈筠想了想,指着下面成片的灵药圃说:“那就麻烦好徒弟将这几百亩灵药浇了吧,为了磨练你的意志,最好一瓢一瓢舀水浇灌。” 他说完之后仙鹤恰好落地,沈筠率先跳下去。 俞霜紧随其后,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将他拽回来,“上哪儿去逆徒,嘿我说给你三分颜色当真开起来染坊了啊?” 沈筠早知他会出尔反尔,又“哦”了一声,“好师尊,放开我吧,我要下去温习你今日交给我的知识。” “我教你什么了?”俞霜没松手,反问他。 “出尔反尔啊,言而无信啊,我待会儿誊写在纸上,日夜学习必将融会贯通,而后出去好好替师尊你宣传一下。”沈筠转过头看向他,笑得愈发乖巧,但说出来的话可不是那回事。 俞霜听出来这是在拐着弯骂他,但所幸他面皮厚也确实不是什么好师尊,所以并不把他所谓的威胁放在心上。他松开手,率先走回寝殿方向,边走边给沈筠留下一句话:“乖徒弟所言甚是有理,但为师觉得实践才能出真知,往后药圃就交由你打理了,干不完不许睡觉,为师就先去休息了。” 说出来的话欠,语气也欠。沈筠盯着他那欠嗖嗖恨不得跟他拔剑相向,手里拳头紧握,最终叹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应了:“是,师尊。” 自打俞霜离开后,万籁俱寂,偌大个星璇峰冷冷清清,除他二人外竟再找不出一个活人来,也不知俞霜这样话唠又多动的人是怎么耐得住寂寞的。 也有可能就是被环境反作用憋出来的,怪不得白捡个苦力就着急忙慌要收,连小孩都不放过,这个师尊属实有些“丧心病狂”了。 沈筠不着急去药圃里忙活,来日方长,他先找了间空屋子施法清理干净,再从储物袋里将自己的日常杂物掏出来安置打理好,然后就躺到床榻上休息,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可以得到疏解。 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等到再醒来,已是月明星稀,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地上,留下一地银霜。沈筠走到药圃,从一旁的井里打上来几桶水,再将水桶提至灵药旁,一株一株浇灌。 土地被堆成垄,一行一行绵延不断。或红或绿或紫的植株在月光下亦显得柔和,瞧着长势喜人,主人必定是投入了大量心力的。 沈筠自然也不肯怠慢,身体力行一瓢一瓢舀水浇灌,他对此也算得上颇有经验,沿着根部慢慢倒水,水就会渗进植株所能汲取的范围内。 弯腰,眼前是肆意生长的灵药;起身,披星戴月,药圃一望无际。 以及忽然出现的谢淮之。 谢淮之? 沈筠抬起头望向他:“淮之哥哥,你怎么过来了?在凌霜峰可安顿好了?” “过来看看你待得习不习惯,”谢淮之提过来一桶水,在他旁边给另一垄灵药浇水,“为什么会想来这里?” 沈筠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趁机抻了抻腰,“为了种田烧火啊,我没试过,想体验一下生活。” 谢淮之先前就看见他动作熟练,自是不信,知道他又是在瞎说了,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挺累的吧。” 沈筠被揭穿,很是尴尬,摸了摸鼻子,又叹了一口气:“我师尊他就是比较严厉,可能觉得我基础差吧,就想磨炼一下我。这不,初入星璇峰,一直就在侍候这些灵药。” 谢淮之不喜欢这种接二连三被他若无其事挡过去的感觉,故意隔靴搔痒似的,很令人不爽。 第51章 分开的这?几个?时辰里,这?个?问?题一直盘亘在他的脑海中,时不时冒出来?闹他一下,害得他忘记了下一步的剑法动作。 这?当然?是没来?由的,自然?也是不合时宜的。并非事无不可对人?言,这?是人?和人?相处之间的分寸,他自以为自己晓得的,也始终践行?。 偏偏就?是想过来?问?问?他——哪怕只是看他一眼?在星璇峰待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帮他的。 于是他便来?了。 沈筠见谢淮之愣在原地没动作了,无奈只好?丢出一个?幻境结界,隐藏他们的谈话内容。 他摸了摸肚子,抬头?望向谢淮之,可怜巴巴道:“饿了,我今天都没有?来?得及吃饭,还一直在做苦力,淮之哥哥你心疼我一下吧。” 谢淮之的态度立马软化下来?,任他拽着在地头?坐下。 “再忙也要按时吃饭。”见沈筠从储物袋里拿出糕点进食,颇有?几分狼吞虎咽的既视感?,他眼?里闪过心疼,不自觉皱着眉,叮嘱他,又顺手将?他放在一旁的水壶递给他。 沈筠接过来?喝了口?水,胡乱点点头?,问?他:“淮之哥哥,你要吃吗?” “我吃过了。”由于他和洛梓枢还未辟谷,凌霜峰是正常给二人?准备饭菜的。 愈发?显得沈筠过得凄凄惨惨,明晃晃一颗小白菜。 他虽然?修为高,但毕竟还不曾习惯修真界这?种辟谷的方式,辟谷丹味同嚼蜡,实在无法入口?,遂保留了每日进食的习惯,旁人?只当他修为低,不到时候。 但谢淮之自然?是知情的,也不认为他这?种方式有?什么不好?。眼?下愠怒,当下就?要去和顾沉求情,换沈筠去凌霜峰。 沈筠手疾眼?快,一把拽住他:“上哪去啊,怎么刚来?就?要走?” 谢淮之拨开他的手:“去找我师尊。” “哎别别别,”沈筠使劲将?他重新拽回身边坐下,趴到他耳边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星璇峰吗?” “因为烬华仙尊就?是我们在试炼之境遇到的那位弟子,我得查明悬幽虫的来?处,看看到底是谁想害我们啊。”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谢淮之的耳边,痒痒的,引起一阵颤栗,他的耳朵覆上一层浅红。 谢淮之就?要伸手推开他,沈筠恰好?说?完拉开距离。 思绪这?才能正常运转,谢淮之自然?想起他们上岸时那人?在用法器吸潭水,若开始的时间早的话,他的法器里应当有?悬幽虫存活。 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 沈筠之前的所作所为瞬间明晰。 “有?进展要告诉我,万事以你自己的安全为先。”谢淮之说?。 沈筠自是应下,他趴在双腿上,转头?看向谢淮之。 “以后来?凌霜峰吃饭吧,很近。”谢淮之想了想,邀请他,犹豫片刻伸手擦去他嘴角的残渣。 沈筠思衬片刻,笑着回答:“那是自然?,天天啃干粮,会腻。”而且,今夜他等的人?没来?,架子大得很,需得他亲自走一趟。 谢淮之起身,想拉他起来?一起继续浇水,打算先帮他把手里的任务完成了再回去。 吃完饭沈筠就?不想动弹了,先前还想亲力亲为招呼灵药,眼?下就?耍赖不肯起来?,“你先坐下,我给你变个?戏法。” 谢淮之无奈,只能看着他动作。 红色的灵力在他指尖翻飞,井水被?分成无数股涓涓细流,顺着指引浇灌每一珠灵药。不过须臾,百亩地浇水完成。 沈筠抬起头?,要表扬似的。 谢淮之早就?猜到会如此,顺着他夸了一句:“真厉害。” 一眨眼?,沈筠手里出现一枝娇艳欲滴的红色花朵,和他热烈的笑颜一齐撞入谢淮之眼?底。 “好?看吧,是妖族特有?的玫瑰,就?当奖励你来?帮我,”沈筠轻轻晃动花枝,红色的花瓣愈发?灵动,“拿着呀。” “好?看。”谢淮之接过那枝玫瑰,妖冶美丽,不似他在人?间见过的任何一朵花。 独一无二的绚丽,自此刻深深扎根于心底。 第29章 x.29 哪儿捡的祖宗问你呢 翌日?。 日?上三竿沈筠才依依不舍与周公告别,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实?在?不解,为何无论到哪个世界都这样卷。 约摸天还没亮临峰就开始晨练了,阵阵口号声响彻天际,惊起?巢中互相挤作一团取暖的鸟,紧随其后的是刀剑相抵哐哐当当的声音,实?在?扰人好眠,使了术法隔绝声音才勉强睡了个回笼觉。 眼下?精神餍足,他毫无防备地打开房门,准备迎接今日?太阳的沐浴,谁料一抬眼迎面?被一只箭矢正中眉心——底盘正正吸在?他额头上。 任谁大清早这样被偷袭戏耍一通心情都不会舒爽。沈筠黑着脸将那只带吸盘的箭矢拔下?来,从尾端装载的小木管里掏出一张纸条—— [乖徒弟,为师闭关去喽,归期不定,勿念。] 不必多想,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他那“好师尊”俞霜外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沈筠握着箭矢两端,面?无表情地掰断。他又抬起?头观察了一下?门框上缠绕的细丝,料想应是细丝穿过房梁松松垮垮吊着箭矢,再呈斜对角分别栓在?里外门框上,等他毫无防备打开门,细丝瞬间绷紧,箭矢急发。 第52章 幼稚。 沈筠手指搓出火苗,火焰顺着细丝游走,在?他迈步出门后寸寸燃尽细丝。 被一通闹下?来,沈筠彻底清醒了,简单洗漱一番后他打算趁俞霜闭关探一探这星璇峰。 他坐在?石桌上,一口清茶入腹正欲起?身,抬头圆圆看见一只黑色的胖鸟远远飞过来。 那鸟是在?胖得别致,黑黢黢一团就罢,偏偏翅膀还短小,两个小翅膀呼哧呼哧扑腾半天也?没飞近几尺。 偏它爪下?还抓着一个和它体积有一拼的红木食盒。 沈筠光看着都替这黑鸟累得慌。哪有人这样压榨苦工的,过分! 丝丝缕缕红色的灵力从他手中逸散出去,牢牢兜住那黑色胖鸟,又推又拉给?拽过来。 “受累了煤球,回去找你?主人多讨些报酬”沈筠说,又伸手胡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脑袋。 “煤球吃饭了吃饭了!慢死慢死!嘎嘎嘎。”那黑鸟将食盒放在?石桌上,自己落在?一旁,一歪头张口就吐人话,还吵得厉害。 沈筠冲它脑门弹了一下?:“嘿你?喊谁呢?聒噪,分明?是你?飞得慢。”这才慢慢悠悠打开食盒。 食盒有两层,一层装着五六个皮薄馅大褶子整齐的包子和一只金黄的玉米,另一层装着一晚白粥和一碗馄饨。 也?真是奇了,汤汤水水竟一滴也?没撒出去。这黑鸟虽飞得慢,倒也?确实?尽职尽责。 沈筠捧起?一个包子细嚼慢咽,又忍不住歪头问那会吐人话的怪鸟:“谢淮之从哪儿拐来的傻鸟?” “聒噪!聒噪!聒噪!”这鸟学?得奇快。 忽然悄没声尖锐的一嗓子给?沈筠吓得一哆嗦。他忽然想到这或许就是原书中谢淮之日?后那只灵宠——威风凛凛,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玄羽大将军? 噗嗤一声,沈筠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谁能想到原书中翼若垂天之云,有移山填海之能的玄羽大将军幼崽时期也?不过是一大团黑煤球啊。 沈筠放下?吃到一半的包子,伸出手想让黑鸟站到他手心上来。 那鸟识趣绷爪一蹦一招乌鸦坐飞机砸得沈筠的手往下?一沉,用双手才堪堪停住下?坠的趋势。 他清晰地看见那鸟眼里闪过鄙夷,又听那鸟扯着嗓子嚷嚷:“闹什么,吃饭。” 沈筠将它重新放回桌上,“哦”了一声,乖乖吃饭。 大将军积威重不重沈筠不知道,但他知道幼崽时期的大将军就已经很重了,小鸟扒指头的场景根本不存在?的。 这边沈筠和大将军也?算“不打不相识”了,那边凌霜峰上的谢淮之却在?担忧派去送餐的灵宠为何迟迟不归。 洛梓枢在?他旁边顶着大太阳扎马步,见他忧心忡忡也?忍不住替他着急:“早说让我去就好了啊,那黢黑的鸟一看就不靠谱。” 谢淮之知道他这是想借口偷懒不好好扎实?基本功,遂轻飘飘回怼了一句:“明?天你?去,回来再把落下?的功课补上。” “师兄?你?是我亲师兄吗!我们往日?的那些恩情都不做数了是不是,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对我。你?待我甚至不及你?昨日?新收编的那只臭鸟!”洛梓枢控诉得真情实?感,最后真给?自己整委屈了。 汗水从谢淮之脸颊滑落,吧嗒掉在?他的腿上,他微皱了一下眉头瞥了一眼洛梓枢:“不要整天哭哭啼啼的,男子汉坚强一点?,鸟是鸟。” 洛梓枢听他这样说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才转过弯来,师兄这是在?安慰他? 深陷于情爱中的人会超温柔,古人诚不欺我,他想。 “腿往下?蹲,手伸直!”谢淮之见他心不在?焉动作变形,遂提醒他。 洛梓枢气愤道:“比人比不得,鸟是鸟,我是可以随意欺负的!” 谢淮之不理他。 说来小黑,也?实?在?算得上和他有缘。昨日?谢淮之从星璇峰离开时天色已晚,仙门宵禁,从原路回凌霜峰显然不可行,他只得从后山偏僻无人处偷偷绕回去。 亏得洛梓枢初入仙门先将地形和隐蔽战线给?摸了个遍,自己瞎跑出去还不算,还得将去处和回来的路线告诉师兄让他保密。 谢淮之见他只是去外峰和几个相熟弟子博戏并未多管,自己一时也?心血来潮想去见沈筠一面?。 眼下?这条路线就派上了用场。 后山虽偏僻,但也?在?仙门管辖内,算不上危险,时不时有弟子在?瞭望台上用千里眼扫过,只是此时已经宵禁,谢淮之自然不能被瞭望台发现。 他依洛梓枢所言顺利躲开瞭望台上的监察,途径一处时忽闻一连串“嘎嘎嘎”的叫声,似鸭非鸭,凄厉哀婉。仔细查找一番才发现叫声自脚下?传来。 地面?被枯枝落叶堆满,透过枯枝的缝隙才看清下?面?是一个大约十尺见深的洞,掩藏得隐蔽,若不是听见叫声吸引检查了一番,肯定就直接略过了。 谢淮之扒开枯枝,往下?望去,才发现洞底发出鸣叫的是一只硕大的黑团状的鸟,而它身侧趴着两只巨鸟,单展开的半边翅膀足有八尺见长。遍地的鸟羽和血肉碎块,观察洞内场景便知两相争斗,双双惨死,而雏鸟将将降生,破碎的蛋壳还躺在?一侧。 一对夫妻,不知大难是否临头,何苦在?雏鸟降生之际斗个你?死我活,让出生的雏鸟面?对父母双双惨死的境地情何以堪?雏鸟又如何自处? 第53章 谢淮之见状不忍,他跃入洞内,那雏鸟立马炸起?浑身的毛,身体紧绷,直勾勾盯着他,进入警戒状态。 谢淮之蹲下?,尽可能弱化自身的气场和攻击性?,轻轻说:“别怕。” “坏人坏人坏人!”那鸟居然能说人言, 他震惊之余也?颇觉有趣,从储物袋里掏出几枚今日?他从凌霜峰采下?的灵果,放在?地上滚到那鸟面?前:“吃不吃,我今日?刚摘的,很甜。” 那鸟警惕地看着他,奈何灵果诱惑实?在?太大,红彤彤的鲜艳欲滴,闻着还十分香甜。涎水从鸟嘴里流下?来,但它依旧直勾勾盯着谢淮之,警惕得很。 谢淮之笑了笑,不甚在?意道:“那我走了,你?吃吧,没了父母也?要好好活着。” 他单手背在?身后,一跃飞出地洞。还未走出几步那鸟就从地洞里飞出来,缀在?他身后,他走一步那鸟跟在?他身后蹦一步,他停那鸟也?停。 谢淮之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蹲下?和它商量:“要跟便跟,不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混蛋混蛋混蛋!” 谢淮之寻思自己也?没说什么吧,这也?也?能被骂?好大一口锅从天上砸下?来。 见那黑鸟朝地洞方向?飞回去,估摸着是方才的灵果不够吃想来找他再讨几颗?可他身上仅有的几颗已经全部?投喂了,于是也?不再管那鸟继续往回走,生灵万物皆有自己的命数。 只是他未曾想到这鸟着实?有个性?。等他躺在?床榻上夜半被挤在?脸旁边的毛茸茸惊醒,随手一搂,搂过来一团黑黢黢时才知它后来竟跟着自己回来了。 眼下?它正坦着肚皮酣睡如泥,谢淮之忍俊不禁,伸手胡撸了一把肚子上的绒毛便将它放回枕头旁安睡。 那鸟瞧着毒舌又傲娇,实?则是个粘人精,谢淮之前脚刚离开,后脚它就又扑又蹦的找过来。 洛梓枢天还没亮就被师兄从被窝里薅出来,眼下?怨气颇大,得知了黑鸟的来历之后忍不住嘴欠:“师兄,我看这丑东西一定把你?当娘了。” 谢淮之还未曾说什么,黑鸟胖嘟嘟的身形此刻竟似利剑出鞘,飞过去爪子抓住洛梓枢的头发就揪。 洛梓枢惨叫连连,弄出好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最后以谢淮之派黑鸟去给?沈筠送餐结尾。 谢淮之详细描述过路线,见黑鸟一副机灵相,遂放心下?来:“去吧小黑,看着让他吃完再回来。” “啰嗦死了,啰嗦死了。”它张大嗓门喊。 洛梓枢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师兄,你?确定不是给?自己捡了个祖宗?” 谢淮之也?有几分怀疑,看着小黑圆滚的身体扇动短小的翅膀不忍直视,耳边还不断传来洛梓枢鹅叫似的笑声。 “别吵,练功,再吵你?去。”谢淮之淡淡瞥了他一眼。 洛梓枢立马闭嘴,忽闪着自己的大眼睛使劲扮无辜,最终还是没忍住嘴欠了一句:“师兄,童工你?也?压榨?不好吧。” 小黑倒是十分靠谱,速度虽慢,但稳稳当当的,瞧着没什么问题。 “绕凌霜峰再跑十圈,跑不完不许吃饭。”谢淮之面?无表情道。 “师兄!师兄~” 第30章 x.30 你是自由的所以你无可取代…… 吃完饭后沈筠想左右俞霜闭关,不妨趁这个机会探一探他那边对玄幽虫的调查进度。 他欲打发走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可那鸟不知随了谁,死倔,就是?不肯走,沈筠变天儿的忽悠都不管用,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最后还是?佯装生气给赶走的。 一通下来,只觉心累。他呼出一口气,走向余霜的寝殿。 余霜的寝殿就在正东方位,一座独立的小院子,院门紧闭,墙角的绿植顺着石墙爬到顶端,小心翼翼探出头。见无人?惊扰,院内繁花似锦,彩蝶翩然,愈发肆意,尽情舒展着身?姿。 年年是?春,日日是?春,星璇峰内景物皆由?俞霜挥笔造就,一撇一捺都按着他的心意来,院落尤甚。 红的似火,白的似雪,粉的似霞,有尽情舒放的,也有含羞带怯迟迟不开的,大大小小,花团锦簇。沈筠摸了摸鼻子,庆幸自己对花粉不过敏。 他收回神识,心念所致,下一瞬已然现身?院内,但闻水声?潺潺,林声?涛涛,恰如?其分的环境音,风吹树影摇曳,阳光斜斜照在窗扇上,景物平常,院内也再无他人?。 但他却并没有放下警惕来,他从不怀疑过余霜的能力,仙门这一代法器、机关、丹药皆出他手,当世?无人?能居其右。 倘若余霜早晨给他留口信那一出是?为捉弄,但对方寝殿所设机关绝不会是?此种?程度。 沈筠扯了扯嘴角,歪头躲开脸侧的透明丝线。院内纵横交错拉满了这种?透明的丝线,其上缀着一连串晶莹的液体,料想应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药。 之前他已然吃了一次痒药的哑巴亏,这次断然不会再此落网。 沈筠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直接烧毁这些丝线,太扎眼了,偷闯人?家屋子哪里有大摇大摆的道理。 他身?形轻盈而?迅速,时而?踮脚抬头,时而?弯腰抬臂侧头,每一次都恰好?躲开身?边的丝线,逐渐逼近寝殿。 于他来说,难度系数虽不大,但实在令人?倍感烦躁,像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似的。他现在颇为后悔,恨不得敲醒先前那个想当一把正人?君子的自己。 第54章 沈筠跪地下腰缓缓向前移动,眼睛看着丝线从下巴上方到鼻梁上方再离开头顶。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吐完,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他脚下的一块石板开始下陷,一连串齿轮转动的声?音随之而?来。 他正欲从上方离开,数千根针从四面八方射出来,彼此之间以电能连接,织成了张蓝紫色闪电虬结的大网,兜头罩下来。 与此同?时,脚下地面开裂,泥土飞快下陷,从裂开的洞里往下涌。 满院春花被泥土连根翻起后掩埋,花瓣七零八落混在泥土里好?不凄惨。 裂痕仍旧以势不可当的速度扩大,墙角一排排竹子应声?倒下,不复挺拔。土黄的灰尘浮动在空气里,上下翻腾,方才还春意盎然的院子顷刻间毁于一旦。 沈筠扫了一眼脚下,轻轻一跃,手里雪白长鞭再现,破开空中的尘土,凌空甩出。这一下他凝出了十成十的力,半分没有保留,鞭法凌厉,带动空气发出嗡鸣的声?响。这一鞭上可劈山,下能断水,寻常法器只有被毁坏的下场。 然而?意想当中电网破散开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那张以闪电织就的网竟然完好?无损。蓝紫色的电流流窜其间,发出滋滋的声?音,威力丝毫不减。 沈筠不禁诧异,他轻挑眉头:“哦?有意思。” 既然毁不掉,那就打包打包扔了。 他召出长剑,脚尖一转,稳稳落于剑上。随即手指翻飞,带起一连串绿色的涟漪,不过眨眼间数条藤蔓拔地而?起,疯了似的生长,又?于顶端互相连接,牢牢将那张电网网住。 沈筠摘下藤蔓枝头的一朵红色小花,轻轻一吹,花瓣散开,随风飘扬而?去。 再回头,寝殿已然下陷,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泥土不断往下流,证明方才存在过。 沈筠颇为无语。 他丝毫没有犹豫,纵身?跃入深坑。 身?子刚到半空,腿就被拽住了,沈筠转头看见一节眼熟的雪白长鞭,顺着长鞭看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沈筠:“……” “谁都能取代你,没用的东西。” 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梦魇撕裂时空重新席卷而?来,叫嚣着,企图将他吞没。 沈筠记不清了,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反驳。 禁闭室的空间很小,四面都是?墙壁,没有窗户,也不会有半分光亮。 黑暗,入眼全是黑漆漆的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 焦躁、恐惧这些负面情绪接二连三从角落里蹦出来彰显存在感。 沈筠一口咬住手腕,偏头一扯,撕下一块血肉。疼痛稍稍掩盖住叫嚣的焦躁感,他连扑带爬,爬到墙角,抱着头瑟瑟发抖。 四周空得厉害,丁点声音都能被放大,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静得厉害,以至于他连呜咽声都不敢发出,死死咬着腮帮子。 “老鼠才会缩在墙角,你是?吗。”明明该是?疑问句的,可她却用的陈述的语气,仿佛笃定?了沈筠如?她口中所言,是?躲在阴暗角落,被人?发现后只会吱哇乱叫的——老鼠。 泪水接连不断涌出,沈筠抱着头跌跌撞撞往前扑,下意识窝到墙角的床下,死死抱住床腿,企图得到片刻的安全。 耳边冰冷刺骨的声?音没有了,他安全了。 安全?不,床底下不安全!他会被拖出去?他被拖出去过吗? 那哪里才是?安全的? 光线!他记得他看到过光线。顺着狭窄的缝隙望出去,他看到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个人?靠在她怀里,一面冲着她乖巧地说:“妈妈,为什?么不把那个废物处理掉?” 一面恶毒地透过缝隙望向他,轻蔑一笑。随即他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毒蛇死死咬住,呼吸被扼制,毒液顺着血管流入体内,麻痹神经?,渐渐失去知觉。 在最后一刻,沈筠松开了攥得紧紧的手,雪白的手心里是?四个连在一起的伤口,触目惊心。 眼泪从眼角划过脸庞,彩色的斑块在他眼前扭曲挤压,一瞬又?被吸干色彩,变得灰暗,沈筠闭上了眼睛。 …… “怎么就和附骨之疽一样甩也甩不掉呢。”沈筠轻轻呢喃。 他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毫不犹豫挥剑斩断那节长鞭,又?弯腰扯下缠在腿上的剩余部分,嫌脏似的掸了掸腿上并不存在的土,提剑走向那个冒牌货。 他将长剑朝那个“沈筠”抛出去,随即灌注灵力,双手并指向身?后展开,数十把长剑分身?凭空出现将“沈筠”包围,随着他手指一抬,齐齐发动攻击。 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随着绿色的涟漪出现,五条藤蔓拔地而?起,分别缠上“沈筠”的头的四肢将它死死固定?住,数十把长剑依次从它身?体贯穿。 它的身?体很快溃散,五颜六色的粒子再不能聚在一起,风一吹,融进空中的一片灰尘里,再不能分辨出来。 一呼一吸之间全是?泥沙,沈筠皱着眉努努鼻子转身?就走,脚下步子刚刚迈出一步下一秒却再不能前进半分,五根藤蔓将他束缚住,数十把长剑从背后穿过他的胸膛,和方才他运用的招数毫无二致。 疼痛没有丝毫延迟,随之而?来。 沈筠脸色一变,忍着疼痛,用内力将身?上的束缚和插得满背都是?的长剑震碎。他的胸前很快洇出血,混合着泥土,将伤口糊得乱七八糟。 第55章 血猛地从嗓子眼里往上涌,顺着嘴角流下来。猎猎长风将他的头发向后吹起,沈筠半跪在地上稳住身?形,抬手抹去嘴角的血。 是?他轻敌了。 啧,热血上头总会让人?产生遮蔽,他心想,一切早就结束了。 站起再转身?,他已然看不出受了重伤,如?果不是?脸色过分苍白的话。 瘦削修长的手里紧紧攥着剑,沈筠眼皮一掀对上了那“死而?复生”的人?的视线,眼神空洞呆滞,比之提线木偶有何不同??而?自己是?自由?的,是?自己亲手创造的自由?。 死物终究是?死物,而?他沈筠不可取代。 沈筠勾唇一笑,似释然似轻松。 他已然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一个破绽百出的幻境。 俞霜那么爱干净的人?,就算是?设机关御敌也断不会把自己的院子搞得这么乱七八糟。再者,沉下去的寝殿,再升上来也难免会有泥土涌入,俞霜那么吹毛求疵的人?受得了吗? 沈筠提气虚空随意挥出一剑,咔嚓,镜面破裂的声?音,眼前的破落的院子烟消云散。 他还站在门前,右脚踩在第一块石板上。 沈筠缓缓舒了一口气。 幻境虽然消失了,但留在他身?上的伤口可半分不弱,那里面的“沈筠”明显跟他本尊是?一比一复制的,战斗力可见一斑。 沈筠看着自己胸前偌大一个窟窿,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他身?上的伤口虽然在有条不紊地愈合着,但先前流出的鲜血已然浸湿了衣袍,他整个人?像是?从血里刚刚捞出来,分外狼狈。 本来自己素爱穿的红袍定?是?不显的,但今天一时兴起怕余霜先自己的毛病换成了仙门的水蓝色统一服饰,这不,都被血洇成褐色了。 沈筠还有心思想就算用术法清洁后他也不会再穿了,怪倒霉催的。 本来站得就不算稳,这会儿思绪跑偏,一不留神脚下一个踉跄,沈筠向后倒去。 可是?没办法,真的很疼啊,他得转移注意力。 然而?意料之中身?体触地的二度重创却迟迟没有来,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来的不算晚,正正好?。 第31章 x.31 心意,一滴滚烫的泪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惨。”谢淮之稳稳接住沈筠,他的眼里满是心?疼,眉头紧蹙,想抬手给沈筠输送灵力,看见自己掌心?隐隐缭绕的黑气?又无奈作罢,怕自己体内的魔气?加重他的伤势。 一时之间喉咙似被堵住疼得厉害,再开口时声音也哑了:“是不?是很疼。” 沈筠靠在他的怀里,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第几次了?好像自从穿过?来之后最惨的时刻都被他撞见了。 他心?想,这样会显得妖族少?主这个原书?中的战力天花板名不?副实?。 沈筠颇为懊恼:“怪我大意了。” 谢淮之半晌没有吭声,默默掏出手帕,替他拭去?额角的汗。知道他疼,又不?知从哪儿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颗糖,拨开外层的牛皮纸将糖果喂给他。 沈筠张开嘴含住糖果,太甜了,甜得发腻,他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但没舍得吐出来,嘴上调笑:“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儿,不?吃这套。” 迟迟没有得到谢淮之的回应,沈筠有些疑惑,抬头望向他的时候恰巧从上方落下一滴泪砸进了他的眼睛里。 酸涩,温热。 他一下子?被砸懵了,抬手摸了摸那滴又从自己眼角流出的泪,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指尖的水迹。 谢淮之因为他受伤哭了?哭了? 这件事在沈筠看来非常的难以想象,即便谢淮之童年不?幸受过?诸多虐待也不?曾掉过?一滴泪,这样的人连自己流血都不?会掉泪,竟然因为他受伤落泪了。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或许是因为眼睛被砸得酸涩,心?里也闷闷的。 谢淮之不?必如此的啊,他一个外来者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自己都不?知道,而无故的羁绊也只会加重双方的负担。 倘若自己有一天完成任务忽然消失了,对方又该如何自处?这对双方来将都是不?公平的。 然而此刻在此种境地?下,沈筠张嘴欲言,却迟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干巴巴道:“淮之哥哥,真的不?疼,很快就?好了,还得多亏了你?给我的糖转移注意力。” “嗯。”谢淮之闷闷地?应了一声。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沈筠忽然想起来,这个点各峰应该晨练才对,而谢淮之这边想必顾沉会亲自教授才对。 随即很快想到那只迟迟不?肯离开的胖鸟,定是它偷偷告的密。 “你?那胖鸟怪机灵的。”语气?不?像夸赞,倒像是在……告状。 谢淮之再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他愣了一下才说:“因为你?没有把食盒给它,它回去?冲我上蹿下跳地?叫唤,‘他笨他笨他笨’。” 好啊,原来是飞回去?告状了,沈筠更?生气?了,恨不?得给它抓过?来炖了。 谢淮之仿佛能猜透他在想什么,接了一句“应该不?好吃,会很腻。” 沈筠被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逗乐了:“那小胖鸟知道你?在背后这样说它吗?它该后悔跟着你?回来了。” 第56章 沈筠话都说出口了才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嘴皮子?一秃噜就?给露馅儿了,他哪里知道谢淮之的黑鸟哪儿来的,可没人告诉他。 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被吓的。 好在看样子?谢淮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省,他答道:“不?会后悔。” 沈筠见状不?禁偷偷松了口气?,他将这次小事故归咎于受伤之后导致的精神懈怠。 嘴上连忙岔开话题:“那你?怎么就?找过?来了?不?好好修炼霜瑾仙尊肯放你?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我忘记把食盒给它了呗。” “下意识觉得你?今天会行动,不?放心?,怕你?遇到危险。本来也该亲自跑一趟,但是清晨得监督洛梓枢好好修炼。” 这只是其中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原因,主要是谢淮之怕自己忽然跑一趟送早饭吓到他,总得给人一点缓冲时间徐徐图之。 这简直,这简直太惊世骇俗了,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只会孤孤单单过?下去?,没有奢望过?喜欢什么人和什么人在一起,更?不?曾想到让他心?动的会是一名男子?,一只小狐妖。 且这心?动初时只有些微火星,如今等到自己察觉到,却像是遇到了枯草,大有日?渐燎原的架势。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会不?禁露出笑来,还被洛梓枢戏谑春天早就?过?去?了。 “这样啊,”沈筠边说着边从谢淮之身上起来,拉开了一些距离,转过?身面对他,“我挺厉害的其实?,不?谦虚来说比之霜瑾仙尊甚至更?胜一筹。” 其实?他还是谦虚了,旁人囿于天地?法则有资质绝佳的单灵根已然算得上天道垂怜,而他已经可以算是赢在了起跑线上,他吸收五行灵力变可任意使用五行灵力,自然也能模仿别人的招数化?为己用。 单这个设定已是书?中最大的bug了,按原书?剧情,高人隐世不?出才是理应如此。而他穿到最高战力身上后比旁人倒霉一些大概因为什么平衡法则之类的情有可原? 沈筠撇撇嘴,他才不?信这些,虽然穿过?来的这一段时间发生了许多超出他已有的二?十年认知的事情,但他勉强大概还算得上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相信人定胜天。 一个修炼萌新不够熟悉修真界的尔虞我诈,才总是大意轻敌以至于处处碰壁。 他以为自己半掉马至今所展露出来的实?力不?足以让谢淮之信服。 岂料却听到对方说:“我信你?,但是我想陪在你?身边。” 谢淮之表情认真,言辞恳切,垂下眸子的同时话音戛然而止。 沈筠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他抿抿嘴接着说:“而且,我现在应该不?会连累你?了。” 他看着自己手掌心?缭绕的黑雾,缓缓攥紧了掌心?,像是一种接纳,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只是这话听着怪委屈的,可是沈筠自己也觉得挺委屈的。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连累我。” 谢淮之回视他直勾勾递过?来的实?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是说你?,是我自己怕连累你?,不?论怎么样,我总想和你?并肩战斗的。” 沈筠闻言眼睛一亮,若是之前?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显现的话大概都会竖起来,他哥俩好似的拍了拍谢淮之的肩膀:“淮之哥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放心?,以后若是有危险,我一定挡在你?前?面。” 谢淮之听他这样说只觉心?累,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对了,你?怎么从丝线阵法过?来的?”沈筠忽然想起来这茬,随口一问。 “全部斩断了。” 沈筠心?想,自己想做而未做的事情倒是让他做了,回头余霜出关可得好好忽悠一通,不?然肯定得找自己的麻烦。 他回头扫了一眼挂在枝头、房梁、柱子?还有桌椅上的半截丝线,每一条线头都变成了黑色,耷拉在上面,半掉不?掉的随风飘荡。 破了幻境院子?还是原来的样子?,草木蓊郁,花红柳绿,蝴蝶翩翩飞舞,显得现场的残缺丝线尤其不?和谐。 沈筠嫌碍眼,为了消灭罪证一挥手直接放火烧了个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毒液有没有溅到身上?”他问谢淮之。 谢淮之:“蒸发了。” “哦。” …… 过?了许久,沈筠觉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又吃了几颗灵药滋补,他起身从储物袋里拿出自己惯常穿的红色袍子?换上,抻了抻胳膊顿觉神清气?爽。 “走着,我还不?信这地?方我闯不?进去?了。” 有了踏错第一块石板的经验,沈筠发现门前?的石板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颜色稍显灰暗像是被阴影覆盖,另一种则是正常的青灰色,交错分布,颇有些阴阳分割的意味。 他之前?踏错的那块就?是青灰色的正常石板,属阳面,按理来说不?应该触动机关才对,哪里想到余霜这人偏偏不?走寻常路呢。 “惯性思维要不?得,淮之哥哥,踏阴面的石板。”沈筠偏头提醒身后的谢淮之。 沈筠小心?翼翼踏上阴面的第一块石板,只有一只脚迈出去?,提着一口气?,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好在无事发生,他们一连踏过?八块石板,顺利抵达寝殿门口。 第57章 沈筠并没有掉以轻心?,他召出藤蔓,用灵力催动藤蔓推开门,自己则和谢淮之躲在一侧。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阳光照射进去?,能清楚地?看见空中浮动的灰尘,出乎意料,没有设置什么机关。 虽然沈筠通过?余霜的评估认为他同样的招数不?会再使第二?次,但以防万一,他还是观察了一下寝殿内的石砖,单从外表来看没有丝毫异常。 他又拾起一块石头扔了进去?,石头咣当咣当滚进殿内,无事发生。 他正要迈步踏入,谢淮之伸手拽住了他:“我先吧。” 沈筠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若是谢淮之遇到危险他能第一时间搭救对方。 谢淮之率先踏入殿内,他每一步走得沉稳而从容,沈筠紧随其后。 两人安然无恙走到中央,没有再前?进。谢淮之抬头望向四周,检查屋顶和房梁处可能会设置的机关,诸如箭矢、药粉之类。 沈筠则蹲下曲起手指敲了敲地?上的石砖,声音沉闷,不?像是底下被掏空的样子?。 忽然下一秒他和谢淮之站立的地?方石砖迅速向两侧抽离,二?人毫无防备掉了下去?,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洞内黑黢黢的,阴暗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神识竟也不?能看清其间状况。沈筠立马催动术法想召出藤蔓缠住他和谢淮之,他能清楚感受到体内灵力的存在,充盈而踏实?,但偏偏藤蔓没有出现。 想抓住一旁的什么东西?来阻止坠落,然而他们像是被卷入了一个虚无的空间,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只能被失重感裹挟着下坠。 等到终于落地?时,沈筠的大脑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巨大的恐惧感如潮水一般涌来,他掉入浪潮里险些被溺毙。 他伸开双手胡乱挥舞摸索,浑身颤抖得厉害:“谢淮之!”我怕。 第32章 x.32 你要天上的星星也摘给你 死一般的寂静充斥在这方空间里,沈筠当下瘫软在地,再不能往前一步。 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往下砸,砸在地上发出吧嗒的响声。呼吸急促、晕眩,一系列的应激反应随之而来。 沈筠向上仰起头,双手掐着脖子,大口大口拼命呼吸,但效果甚微。他?竭力想冷静下来,但是大脑根本做不出相应指令。童年的阴影并不会随着时间被?淡化,反而潜移默化改造了一部分?的他?,让他?逃不掉也无法摆脱。 脑子里出现一种声音在蛊惑他?,放弃吧,放弃了就解脱了。 双手将脖子掐得更紧,新?伤旧伤交错纵横,将他?雪白的颈项折磨得惨不忍睹。 沈筠摇摇头,始终不愿放弃,他?承认自己的懦弱但并不打算屈服,更不愿抹杀自己的存在,即使那些过去面目全非。 “小筠,别?怕。”谢淮之忽然?出现在沈筠面前,温暖而明亮的烛光照亮了他?柔和坚毅的脸庞,黑沉沉的眸子也浸入了星光,明亮得晃眼。 他?蹲下来将火折子放在一旁,将沈筠拥入怀中,一边轻轻扯开沈筠摧残自己脖颈的双手,一边在他?背部顺毛。 “别?怕,我在。”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如同久旱后第一场雨降临人间,抚平了满目疮痍。 沈筠靠在他?的怀里,呼吸渐渐平稳顺畅,他?能清晰地听到谢淮之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奇异的让他?安定下来。 冰凉的药物被?温热的指腹揉开,沈筠知道是谢淮之在给他?手腕的勒痕涂药。 谢淮之抓住他?的肩膀想拉开一些距离给他?的脖子涂药,刚一有动作沈筠顿时警觉起来,死死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 他?窝在谢淮之的肩颈处,声音闷闷的:“你来迟了。”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部位,激起一小串颤栗,谢淮之忍住上手摸脖子的冲动,跟他?道歉:“对不起。” 刚才落地之后他?四处寻找并未找到沈筠,这底下别?有洞天,俩人分?明一起掉下来的,却?彼此不知对方身处何处。 一听到沈筠的呼唤,他?立马就想循着声源找去,刚转过身,耳边传来了嘶嘶嘶的声音,瞬间能让人联想到冰冷黏腻的蛇类。 听声音,这底下的蛇还不少?,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此刻都朝这边涌来,谢淮之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几?条已经向他?发动攻击,他?偏头躲过企图袭击他?脖子的蛇。 望了一眼声源处沈筠的位置,谢淮之随即提剑转身,凭借声音判断出方位,手里的剑挥出残影,每一下都精准无误落在蛇身上,噗呲,剑切割皮肉的声音接连不断,尸体?碎块堆了半人高?,但仍有蛇前仆后继朝他?扑过来。 谢淮之担心沈筠那边的状况,实在疲于应对,当下依照记忆中沈筠结印的手法照猫画虎扔出一个结界,他?原本还怕不会成功所以迟迟未尝试,此刻结界竟勉强成型。 当下不敢再耽误,一边狂奔一边从储物袋里掏出火折子点燃。 经过转角,谢淮之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沈筠瘫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脸色涨红,素来盛满笑意的眼睛如今浸透泪水,那样无助,那样脆弱。 谢淮之踉跄了一下,立马扑过去,他?几?乎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他?求助的第一时间赶来。 沈筠固然?强大,但也有不轻易示人的柔弱,也会囿于梦魇的折磨。 第58章 所以他?只是道歉,并没?有解释,任何解释都显得如此苍白以及不值一提。 “嗯,原谅你了。”沈筠在谢淮之衣服上蹭去自己眼角的泪,抬头对他?说?。 那样真挚,那样轻而易举。 他?的瞳色本就浅如琉璃,在火光的映照下渐有摄人心魄之势,两条火苗在瞳孔中央跳动,昳丽、妖冶,仿佛能承载任何渴望。 谢淮之仓惶转开头,落在身侧的手死死拽着衣袍,用力到手上青筋暴起。 “多谢。” “不必客气。” 话一出口才觉奇怪,二人心里都不知晓这是在做什么?,只能任由尴尬在周围铺陈开来。 “有什么?发现吗?”沈筠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谢淮之想了一下,反问他?:“你怕蛇吗?” 这话问的奇怪,沈筠之前日日和隋遇那条傻蛇打交道,若要真怕,大抵是活不到来找谢淮之了。 沈筠实在忍笑忍得辛苦,肩膀一抖一抖的,勉强回答他:“应该是不怕的。” 谢淮之话刚出口就自知问了一个蠢笨的问题,方才偃旗息鼓的尴尬劲儿死灰复燃,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沈筠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拉起他?的手走在前面,小声补了一句:“没?关系淮之哥哥,年纪大了是这样的,少?熬夜多休息。” 年方十八的大龄青年谢淮之没?有反驳他?,乖乖应了一声。 他?想起洛梓枢在他?耳边念叨的话——“求爱的精髓就两个字——听话,沈兄说?东你绝不往西?,就算沈兄要天上的星星你也得给他?想办法摘下来。” 谢淮之虽然?觉得洛梓枢的用词未免过于露骨,太不含蓄了,但鉴于对方信誓旦旦声称自己有有丰富的理论和实践经验,他?还是决定采纳一二。 方才谢淮之跑起来觉得长的距离现在被沈筠牵着走,不过片刻就到达了。 沈筠拿着火折子凑近观察结界后面的蛇,赤黑二色花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上下翻涌,腥臭味几?乎是瞬间扑面而来。 沈筠皱着眉,离远了一些。 他?又扫了一眼这些蛇,一个个嚣张地立起身子,对着结界吐信子。 “结界做的不错,是霜瑾仙尊教的吗?”沈筠侧身随口说?。 谢淮之本想否认,又觉得这样的小事没?有多提一嘴的必要,遂以沉默应答。 沈筠也并未纠结这个非要他?给出个答案,他?迟疑道:“若我没?记错的话,这些蛇应该是赤旋蛇?” 赤旋蛇,性?通灵,人捕之,悉心训练,常以传讯记录之用。 简单来说?,相当于一面活的录影石。 旁人养一两条总以够用,余霜这寝殿底下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蛇窟。 此蛇虽无毒,但毕竟是蛇类,成千上万条吃个把个人实在不足为奇。余霜摆明了是要拿误闯的人当饲料。 啧,余霜也不心疼心疼他?这几?乎没?什么?攻击力的蛇。 沈筠心想,之前被?谢淮之砍死过一茬,等下再被?自己嚯嚯一通,还能剩下几?条实在不好说?。 沈筠一挥手打开结界,蛇群嘶嘶叫着,躁动着,齐齐涌出来。 沈筠召出长剑正欲行动时,未料蛇群竟自发分?成两波,井然?有序从他?们身侧扬长离开,只留下一条蛇立在原地,往前移动一点距离再转头频频望向他?们,似催促。 谢淮之不解,目露疑惑望向沈筠。 沈筠想了一下,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阿遇之前送给我一块玉牌,想必是那玉牌起了作用。我们跟上那条蛇,看看它搞什么?名堂。” 谢淮之虽知晓沈筠此刻近乎一刻不离地牵着自己是因为内心仍旧心有余悸,但他?还是觉得心情愉悦,嘴角勾着明晃晃的笑。 沈筠惊讶于他?忽然?出现的笑意,实在不知自己方才那句话哪里有可笑之处,又怕他?是在这里中了什么?暗算,迟疑道:“淮之哥哥,你身体?可有不适?是方才不小心沾染上了迷幻类药物吗?” 谢淮之闻言立马收敛了笑容,半无奈半气愤,嘴唇开启又闭合再开启,反复几?次之后,生硬地答道:“没?有,大概是面部肌肉不发达的后遗症吧。” 沈筠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借着火折子可以看清底下的构造,过道约摸一丈,岩壁崎岖不平,处看只觉再寻常不过,轻易便被?略过。 沈筠的注意力很快被?前面那蛇吸引,只见?它忽然?停滞不前,原地绕了八圈之后收尾相衔,嵌入地面上的凹槽处,恰好严丝合缝。 哐当一声,侧面的岩壁从底下向上升起,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门来。 沈筠略一犹豫,迈步就想进去。 “等一下,”谢淮之在他?身后拉住了他?,伸手指向另一侧的岩壁,“你看,岩壁上有画。” 沈筠拿过火折子,和他?一起凑近了仔细观察。 岩壁上的凹凸不平细看才发现确实另有玄机,那些凹凸并非天然?水溶形成,而是由人工凿刻出的,刻痕走向和岩壁浑然?一体?,若非留心观察很容易便被?忽略。 谢淮之和沈筠往回走了一段距离,直到再无人工刻痕才停下,打算从头开始看。 岩壁正中凿刻出了数条蜿蜒曲折的线条,顶端有较明显的弧度,而尾端则比较平缓,稍一联想就知道这岩壁上画的是洞内的赤旋蛇。 第59章 线条断断续续全部朝着一个方向,缓缓盯着岩壁往前走,大小不一的刻痕代表体?型不同的赤旋蛇,一条接着一条,竟有赤旋蛇群朝前移动的假象。 在线条旁边还有一些凿痕,能勉强看出人性?,他?们有的掌心合十,有的跪地,有的叩拜,无一例外的是背后背着什么?。 “这些人是在举行什么?祭祀吗?背后着长条状的又是什么??”沈筠伸手摸上一个人形的刻痕,感受凿刻的刀锋走向。 谢淮之盯着岩壁上其中一个跪着的人,他?背后的长条状线条顶端竟微微竖起,没?有紧贴在那人的背部。 他?若有所思,迟疑片刻开口:“背后背的应该是襁褓。” “拿婴孩献祭?”沈筠眼里满是震惊,声音都瞬间提高?了几?个度,“这样的行径背离人伦,岂非牲畜不如!” 第33章 x.33 携手并肩行至此处 岩壁上的石画延伸下去,其上的赤旋蛇和跪拜的人群始终朝前行进。 沈筠和谢淮之跟随画面往前走。最前面很明显能看出有一条蛇在领路,只在它的侧后?方才开始出现?背着襁褓的人。 第一幅石画在这里结束,同第二幅石画之间用两条竖着凸出的石棱做分?割。 第二幅石画里弯曲的线条变为一个收尾相接的圈,连接处线条粗细不同,用以区分?收尾。 “这是?方才那条蛇开石门的动作。”沈筠惊诧,由此看来他们需得弄清楚岩壁上的石画才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谢淮之不置可否,他侧头?扫过去的时候发现?那条蛇竟然不见了,地面上的卡槽依旧存在,只是?蛇不见了,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确认石门并未关闭后?,谢淮之将视线重新转回在面前的石画上。 再往前,蛇和人一起穿过由三条横线组成的“冂”字形所代表的石门。过了石门那些赤旋蛇一条一条围在人群外面,而那些人则围着一个椭圆形的圈叩首。 “他们身上的婴孩呢?”这些人明明在经过石门的时候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婴孩,此刻却无端消失了。 谢淮之盯着中间那个椭圆形的圈若有所思,“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最终的祭祀地点,婴孩应该是?被他们丢进了池子。” “池子?”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岩壁上紧随其后?的画面是?,那些蛇齐齐涌入椭圆形圈所代表的池子内,它们在池中互相厮杀,残忍地将同类咬成两截。 透过石画仿佛能看见其中一只赤旋蛇叼在嘴边的半截同类身体,就那样在半空耷拉着,而掉在池子里的另外半截身体还在蜷缩蠕动,时不时从池水里漏出来,随着时间拉长渐渐偃旗息鼓,最终归于沉寂。 到这里第二幅图戛然而止,沈筠和谢淮之接着往前去看第三幅图。 “看样子是?有人不想透露第三幅石画的内容,刻意?销毁了。”沈筠不免惋惜,他企图从哪些残留下的一星半点刻痕拼凑出什么来,却最终只是?徒劳。 第三幅图被毁得彻底,杂乱无章的额外刻痕几乎遍布整面岩壁。 “这人好耐心,这样繁杂重复性的工作也能做得这样细致,不给后?来的人遗留半点痕迹,若让我知道是?俞霜的话非得偷偷给他使绊子。” 谢淮之知道他这是?吐槽那个毁坏石画的人,而他吐槽的内容自?己也是?同意?的,一面又觉得沈筠这样的行径分?外有趣。 初识时只觉聒噪,后?来愈发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听他说话会觉得内心欢愉,盖心境不同矣。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沈筠自?然没有异议,和他一前一后?进入石门。 石门背后?是?另一处地下空间,四周依旧四黑,阴冷的空气充斥在周围,温度比之外面都下降了力度。 哐当一声,石门在他们进入后?自?动落下,将后?路直接堵死。 沈筠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因?此也没有返回去查看石门是?否还有重新打?开的可能性。 下一瞬他的手忽然被人牵住,沈筠知道是?谢淮之,他知道谢淮之是?担心他害怕,因?此他捏了一下谢淮之的手以表感谢。 携手并肩行至此处,沈筠并未计较自?己的得失,尽管初时是?为了任务蓄意?做出种种行为,但随着时日渐长,他并不只是?把谢淮之当做任务对象,也有在慢慢将他当成自?己可以将后?背交付的兄弟。 自?己也会去心疼他的遭遇,也会由衷地希望自?己任务完成离开这个世?界后?他依旧能过得很好。 沈筠将百般情绪很快从心头?抹去,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通过石门之后?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只容一人通过,他和谢淮之一前一后?行进。两边和头?顶的岩壁时不时有水滴落下来,吧嗒砸在人身上或是?地面上。 好巧不巧有接连几滴砸在火折子上,原本?旺盛的火苗变得微弱,开始快速晃动。本?以为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不巧从哪里吹来一股风,生生将本?就苦苦挣扎的火焰给熄灭了,只余一股袅袅的细烟又很快散去。 沈筠:“……”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小筠,别?怕,我在。”几乎是?瞬间,谢淮之转身抱住了他,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第60章 沈筠只在空旷且漆黑的密闭空间才会感到恐惧,此刻两边不到半臂距离就有石墙,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他的安全感,与此同时他知道谢淮之就在前面,过往的梦魇不会将他吞没,是以他并未觉得害怕。 但此刻他并未说出来,一方面是?怕谢淮之尴尬,另一方面谢淮之的怀抱沉稳有力,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迟迟没有推开的想法?。 谢淮之重新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这点小插曲很快过去。 二人在狭窄的甬道走了很长时间,越往前走愈发觉得空气潮湿阴冷,隐隐约约传来腥臭味,铁锈味掺杂着食物腐烂变质的臭味,混合成一种奇特的臭味。 越往里走这种臭味越浓,沈筠和谢淮之只好屏息前行,好在二人非普通凡人,即使封闭呼吸也与平常别?无二致。 甬道尽头?是?一扇铁门,严严实实挡住了门另一面的场景。但是?此门并未上锁,谢淮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但他却迟迟没有进去。 “怎么了?”沈筠被他挡着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疑惑他怎么不往前走了。 谢淮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抓着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穿过铁门,里面的空间豁然开朗,幽幽烛火照亮了前方。 前面偌大一个池子,里面盛满了红色的液体,上下轻轻颠簸,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来。 几乎瞬间沈筠脑子里就出现?了个词——血液,结合岩壁上的石画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潭人血——数以千计的婴孩的血,红得触目惊心,小小的生命才刚开始就被扼杀。 池子周围密密麻麻围满了赤旋蛇,和第二幅石画一一对应。沈筠指了一下自?己和谢淮之,有些艰难地开口?:“所以我们是?那些祭祀者吗?” 谢淮之摇摇头?:“应该不是?,这样大型的祭祀只举行一场势必要消耗许多人力物力,为了保证祭祀的完整性甚至对于祭品都有一定的要求,断不可能如此简略随意?。” 沈筠惊诧于他的祭祀的了解,随即仔细一想便明了,想必他自?小生活在皇宫里对这种事情也是?耳濡目染,只是?普通祭祀却不会如此恶毒,不像正经祭祀,倒是?像什么邪术。 只是?沈筠非本?地人,对这种事情实在所知甚少又无从探究。此次探秘本?就是?因?他而起,原书中谢淮之并没有来过此处。 沈筠点点头?:“理应如此,我们过去看看吧。” 他话刚说完,那些赤旋蛇忽然发了疯似的往血池里钻,身子一闪出溜一下就钻进了血池,只能看见一道残影。 血池虽大,但赤旋蛇的数量实在多,一起挤在池子里,血液溢出来大半,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一池蛇。 很快,如石画内容,那些蛇开始激烈地互相残杀,体型大一些的整个吞入体型小的,体型相差无几互相撕咬直到对方死亡。 不过片刻池子里堆满了蛇的尸体,只剩下一只蛇盘旋在同类的尸体上,高高扬起头?。它的身体上布满伤口?,有几处甚至深可见骨。 石画上的内容仅仅展示到这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只见那蛇直勾勾盯着沈筠和谢淮之,竖瞳里无喜无悲,宛如暴风雪过境后?,只留下一片冰冷和满世?界的宁静。 它的眸子似乎睿智得过分?了些。 “它怎么一直看着我们?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沈筠惊诧于自?己从一条蛇的眼睛里读懂了些许情绪。 下一瞬,池子里剩余的血液以及溢出来的血液开始疯狂地自?发往它身体里涌入,它就像一具空壳,被一点一点充盈起来,体型随之变大,身上的鳞片变得锋利,隐隐有成蛟之势。 它头?顶的鳞片微微凸起,仿佛下一刻就能生出角来,这时血液却恰好消耗殆尽,它的进化也只能被迫停止。 沈筠在一旁快速思考,这场祭祀是?为了蛇化龙?但出于某种原因?却只能停在这里?那那些人怎么会甘愿把自?己的孩子献祭出去? 不对,那些是?人类吗?会不会也只是?被蛇奴隶的妖族,而孩子或许是?他们抓来的? 那条蛇慢慢悠悠朝沈筠和谢淮之爬过来,它身形庞大,一移动整个地面都开始震颤。 沈筠被这震颤唤回思绪,却见谢淮之已?经提剑挡在了他身前。他伸手尝试凝聚灵力,依旧毫无效果,只好作罢。想必这地底下被余霜特殊设计,灵力被限制,而只有魔气可以如常驱使。 他腹诽,不知道的还以为俞霜专门防自?己人。 那蛇移动得缓慢,它动一下地面震一下,好一会儿终于到他们身前。它高高立起,二人在它面前显得十分?渺小,相差悬殊,显然有一场硬仗要打?。 却见那蛇迟迟没有进攻的意?图,它低下头?,视线和二人相对。近看只觉那双竖瞳格外冶丽,金色的光芒在其间流淌,好贵而神?秘。 沈筠不觉被吸引。 一阵浓雾散去,沈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地洞里了,眼前是?一座华美的宫殿,桂殿兰宫,琼楼玉宇,宛若蓬莱之境。 殿内高堂坐一人,面容隐在迷雾里,不能窥见,只听他说:“你何?苦纠缠,一介凡人并不足以与我相配。” 第34章 x.34 猛然回首发现贯穿始终的是谎…… 座上那?人语气漫不经心,但内容却冰冷无情,一句话宣判对?方的死刑,无缓期,立即执行。 第61章 沈筠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殿前跪着一名女子,披头散发?衣着朴素,奇怪的是她的脸清晰可见,面色苍白?,不知?从哪儿沾上了污渍,掩盖了几分清秀娇俏,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给?素衣点缀上最艳丽的花朵,沁透了血泪。 她的身子是那?样的单薄,仿佛风轻轻一吹就能将她吹倒。陡然听见这样的话,字字诛心,身子颤抖得厉害,往前一抽搐,竟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殷红的血弄脏了精美的地毯,她拽起袖子慌慌张张开?始擦拭:“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她低着头,泪水顺着脸颊往下落,一滴接着一滴,混在血里,渗进地毯里。 而?座上的男人对?比视若无睹,鸿衣羽裳衬得他宛若神祇,只是实在不近人情。他一抬手?召来两名下属:“带下去吧,以后若是再放进来鼠蚁就主动去请罚。” 那?女子闻言愣了一下,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身子猛地一下立起,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弦,俄而?仰头大笑,形容疯癫:“在你眼里我不过是此等低贱之人,那?么高高在上的王啊,和我这样低贱的人苟合你不觉得恶心吗?” 她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忽而?变得温柔,又很快被眼底的厌恶和憎恨所?掩盖。 “那?我肚子里的孽畜你又该怎么处理呢?我高贵的王。”她指着自己的肚子道,神情得意洋洋,仿佛这样就能胜对?方一筹,殊不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座上那?人听到这里来了兴趣,他身子微微前倾,摆摆手?屏退下属。 “哦?那?便在这里留几日吧。”他说完之后衣袖一甩大步离去,不再去管殿前那?个狼狈不堪的女子。 那?女子眼里闪过欣喜,身上的伤口和之前所?受屈辱都被她抛之脑后,她急急忙忙爬起身就要追着那?人去,却被左右的侍卫拦下,只能目送那?人的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视线里。 沈筠直觉她的境遇不会因此而?发?生什么变化?,下场会更?加凄惨也?未可说。爱得过于卑微,一厢情愿,只会满盘皆输。 谢淮之站在他身旁,也?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淮之哥哥。” 谢淮之看着那?名女子若有所?思,闻言摇摇头。他们方才所?见是那?条赤旋蛇展示的它的某段记录,而?这画面看起来和那?场祭祀以及那?条蛇毫无关联,那?么用意何为? 想起沈筠因隋遇给?的玉牌而?让赤旋蛇退避三舍,又听他曾经语焉不详提过几句隋遇的身世,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问。 沈筠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颇为好笑,起了逗弄的心思,戏谑道:“淮之哥哥什么时候同我这样生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们之间实在不必拘谨。” 谢淮之虽知?晓他这话绝无别的意思,心里还是因为这份与?众不同的亲昵而?觉得熨帖。忽而?又觉得自己实在卑劣,偷偷在别人不注意的角落拿来一颗糖,就能兀自开?心许久,但也?仅限于这一人而?已。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言不讳:“你可知?晓隋遇的身世?我方才忽然有所?联想,那?女子会不会是他的母亲?请原谅我的冒昧。” 沈筠知?晓他有此联想情有可原,只是实在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解释道:“不会,阿遇的父亲是凡人,母亲是妖,方才你也?看到了,绝无对?上的可能性。” 即使?高堂座上的男人面容模糊无从辨认他的身份,但也?能看出十分尊贵,绝非普通凡人,而?那?名女子则明显是凡人。 沈筠其实隐隐约约有些不安,他实在不知?这未知?的剧情会导向何处,只是下意识觉得不踏实。 “走吧,我们往前走看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谢淮之提议,沈筠自无不应。 再往前,穿过又一层的浓雾,此时他们正?身处后花园。 园内草木葳蕤,花朵争奇斗艳,引得蜜蜂蝴蝶嬉闹其间,然而?其间的人无心欣赏,她整个人显得忧心忡忡。 距离上一幕明显已经过去了许多月,她的肚子明显鼓起来,隐有临盆之象。 她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入神,眉间尽是忧愁和恐慌,伸手?拿起杯子想喝水,却不慎打翻了茶水,水还烫,溅在她的手?背,烫红了一片。 她顾不上疼,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耳朵又急急忙忙去接杯子,自然是没有接到。杯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甩了个四分五裂。 她恍然回过神来,徒手?去拿碎片,葱白的手指被割得鲜血淋漓,殷红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流,血流如注。 她久久凝望着自己的手?,忽然掩面痛哭。她身子颤抖得厉害,从背面看人愈发?清减,几乎薄成一张纸片,和圆鼓的肚子形成鲜明对?比,胎儿似乎夺走了母体诸多养分。 她一边哭一边抽噎:“对不起,是母亲对?不起你。” 仿佛从这句话里汲取了什么力量似的,她抬手?擦干泪水,从地上站起身,目光看向前方,眼里满是坚定。 沈筠皱着眉,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预感:“我觉得她肚子里的会是第一个祭品。” 谢淮之不置可否,诸如他和沈筠这样不对?亲情抱任何期待的人自然不会以为那?女子的那?句话是在诚心诚意忏悔,反而?是一种?掩耳盗铃般的自我解脱,也?就只能骗骗自己,何其自私。 第62章 很快,园子里来了几个侍卫,他们二话不说架起女子的胳膊就往外走,动作粗鲁,丝毫无所?顾忌,几乎拽着她在地面拖行。 熟悉的浓雾袭来,眼前的画面再变。已然是沈筠和谢淮之所?熟悉的祭祀的场景。 成群的人背着襁褓排队叩首前进,赤旋蛇排队在其身侧爬行。池子旁一群身穿黑袍的人在静待第一个到达池边的人,他们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眼睛的位置浮动着两团鬼火,看着极其渗人。 参与?祭祀的人却对?此视若无睹,他们麻木地跪拜叩首,等到了池子边,将自己背后的婴孩解下来递给?黑袍者。 他们接过婴孩,从袖中掏出柄部嵌满红宝石的匕首,动作利落地分别割开?婴孩的脖子、手?腕和脚腕放血,啼哭声还未出口就已命丧黄泉。 谢淮之和沈筠纷纷移开?视线,不忍直视。若非知?道此时展现的种?种?是过去发?生过的,已无力回天?,二人何苦在此忍受袖手?旁观的煎熬。 黑袍者如法炮制,一个接一个的婴孩命丧祭坛,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失去了使?用价值才算解脱。 空荡荡的池子慢慢充盈起来,隔着时光仿佛能感受到那?一池鲜血的温热滚烫。 接下来的一切同谢淮之和沈筠所?经历过别无二致。赤旋蛇争前恐后涌入血池中厮杀,直至最后一条蛇吸收完血液濒临化?蛟。 血池里竖着一根柱子,先前看到的那?名女子被缚在其上,撑圆的肚子使?得她这种?姿势显得十分吃力,然而?她却丝毫不在意,偏头直勾勾望向站在血池边的男子——正?是她爱慕的那?位。 她的眼神如痴如醉,其中有百种?痴缠婉转,却得不到半分回眸。 血池边的黑袍者围着血池手?舞足蹈,开?始进行某种?仪式,他们的肢体动作僵硬诡异,使?得这场邪性的祭祀愈发?诡谲。 沈筠恍然,他此刻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的身份,笃定道:“那?些身着黑袍的是魔族的祭司,来历不详。” “魔族祭司?” 沈筠点点头,解释道:“据魔族史册相传,祭司命由天?授,与?天?同寿,通阴阳,晓法则,常伴天?魔左右供其驱使?。” 外人不从知?其真假,使?得祭司愈发?神秘莫测。而?他们只会在进行祭祀仪式的时候现身,所?以往往被人与?厄运和邪祟挂钩。 沈筠却遍体生寒,他几乎想带着谢淮之逃离此地,接下来所?发?生的事绝不会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不必多想,那?名王座上的男子必然是某一任天?魔。自谢淮之的生父陨落后,当世再无天?魔降生,许是时机未到天?道并未降下天?魔。 灾难、苦厄,一切世间极恶之事随着天?魔一起降临人间,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人间的一次洗牌,也?是对?修真者的一次历练,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沈筠担心万一此次天?魔的出现牵连出谢淮之的身世该如此处理?这个时机是对?的吗?他才勉强接受了自己身负魔气的事实。到时候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知?情不报? 欺瞒、谎言,此刻沈筠深刻地意识到他和谢淮之之间始终被这些东西贯穿,没有出路,没有退路。 他神情惨然,满心苦涩。 谢淮之见他神色不对?,急忙询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沈筠死死抓住他的手?,企图汲取些许力量似的,嘴唇抖动:“我们不看了,走,好不好。” 谢淮之皱眉,以为接下来所?记录的画面是他难以面对?的,或者另有什么隐情,当下以他为先,点点头:“好,我们走。” 血池边画面依旧在进行着,祭司进行完仪式后,那?名女子被从柱子上放下来。天?魔一抬首,示意仪式继续进行。 那?名女子顺从地躺在干涸的池底,祭司用匕首划开?她的肚子,剖出即将临盆的胚胎,血淋淋的死婴被大祭司抱在怀里。而?他的母亲感觉不到疼似的,只顾殷切望向天?魔。 第35章 x.35 有人在他的世界崩塌之际捂住…… 谢淮之挥剑虚空劈下,企图阻止记录继续进行下去?。 黑色的魔气缠绕包裹在剑身周围,引得剑身发出阵阵翁鸣震颤不已,这一剑气势如虹足有排山倒海之效。 魔气霸道,不由?分说将谢淮之的手绞得鲜血淋漓,他落于地上气喘吁吁。 无果,眼前的场景丝毫没有发生变化。 也罢,该面对的始终是躲不过?的,接下来发生什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鲜血顺着谢淮之的手往下流,染红了剑柄,他将手中的剑攥得更紧了一些,企图蓄力再一击。 “算了,既然没有办法出去?,我们继续看下去?吧。”沈筠走过?去?轻轻掰开?他的手,将他的手抓过?来替他擦干净血渍涂上药。 “嗯。”谢淮之应下,低头盯着他给自己包扎伤口,神情认真,浓密的睫羽宛如两把小扇子,眨啊眨的。他还是不太放心,遂出言询问:“真的没关系吗?” 当?事人反倒关心起自己来了,沈筠叹了口气,随即缓和气氛:“没关系啊,这不有淮之哥哥在吗,不论发生什么我会陪着你,你也会陪着我不是吗。” 第63章 “当?然。”谢淮之略放心,眼里?因?他这句话起了涟漪,嘴角浅浅挂上了笑意。 血池旁,那名女子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然而?却无人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专注于那个?被剖出来的血淋淋的死婴。 “半魔之子,真是妙哉。”天魔一边抬首示意祭司继续,忍不住赞叹道。 “王,此次有了半魔之子为引,仪式可成,我族所图大业如虎添翼。”大祭司颔首秉明。 “不必多言,切莫耽误了时辰。”天魔抬手打?断他的恭维之词。 “是。” 其?余七位祭司跳入池中,挖下那条赤旋蛇的眼睛,金色的眸子被一人拢在手心里?任不失其?光彩,熠熠生辉。 那蛇于同类厮杀中存活后灵智得到清明已然心中生出极大的怨恨,况化蛟止于临门一脚怨气只增不减,呈百倍千倍趋势上升。 而?这恰巧是大祭司希望看到的,那蛇所有的怨气都被眼睛记录,凝于一处,趁此机会取下它的双眼,佐以半魔之子临盆之际被生母自愿献祭而?生出的滔天怨气,取其?心脏,炼成世间至毒之物。 这场祭司至此结束。 “半魔之子”这四个?字掷地有声,将沈筠砸得头破血流,看到这里?他的心忽然提到嗓子眼,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谢淮之被生父换心,那么他原本那颗半魔之心去?了哪里??是否也被用于什么邪术?以及其?生父,上一任天魔真的死了吗?新的天魔迟迟未诞生到底是因?为时机不对还是因?为上一任天魔还没死! 这些他都无从知晓,只能兀自猜测,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 “小筠,你怎么了?”谢淮之见沈筠面色难看,愈发觉得这些画面与他有着莫大关联,甚至对他来说算得上极为害怕的事情。 可是,他们出不去?,一帧一帧的画面自动播放根本不能按下暂停。 谢淮之伸出手捂住沈筠的眼睛,在他耳边轻轻说:“不想看我们就不看了好不好。” ——有人在他世界崩塌之际捂住了他的眼睛。 真傻,沈筠鼻头一酸,觉得他实在是太傻了,自己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在这里?替他难过?替他后怕,而?他却为自己的情绪而?担忧。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眼里?往下掉,为谢淮之,也为受谢淮之真心相?待的自己。 滚烫的泪水落在谢淮之的指缝,他没有再多问什么,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沈筠的后背,无声的安慰。 “我没事了。”沈筠声音喑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谢淮之松开?手,听见他无比郑重地对自己说:“淮之哥哥,如果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会像你保护我一样保护你。”哪怕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这一次,沈筠真心实意地做出承诺,不为任务,无关其?他,皆由?心起。 谢淮之实现落在他睫雨的那一滴泪上,晶莹剔透,像展翅高?飞的蝶身上最后一滴露水,不是阻碍,是对它此去?一帆风顺的美好祝愿。 他伸手轻轻揩去?那一滴泪,视线自然而?然落进他的眸子里?,清浅的琉璃瞳,有光华流转其?间,真挚而?美好,他私自珍藏进心底。 “好。” 祭坛边天魔和八位祭司及其?从众离开?了,带着赤旋蛇的黄金瞳和半魔之心一起,偌大的祭坛只有那大蛇和死婴尸体被扔下。 大蛇失了眼睛再不能借眼睛洞察世间万物,它痛苦地在池子里?蜷缩挣扎,渐渐的所有被它吸收的血液自发从它体内流出,它又变回了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赤旋蛇,只是那些它在被操控状态下残杀的同类再不会回来了。 赤旋蛇通灵,一时之间仿佛也有莫大的悲切,它肚皮朝上浮在池子里一心求死。 旁观者也能感受到它的痛苦,被它的悲伤感染。沈筠不忍再看下意识回避,再抬眼望去时却发现了诡异的一幕。 “快看!” 血池周围忽然被一圈白光笼罩,在光芒之下,血池上漂浮的死婴和那赤旋蛇的尸体竟然开?始渐渐融合! 那死婴从头到脚一点?一点?毫无阻碍地融进赤旋蛇的身体里?。 仿佛是某种预兆,不过?片刻,白光黯然消失,血池中的血液重新开?始往它的体内涌入,之前的场景再次重现,它的身体开?始长大,鳞片变得愈发坚硬锋利,头上隐隐要?长出角。 “它这次是不是要?化蛟成功了!”沈筠忍不住出声惊叹道。 谢淮之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心里?虽并不认可,但不愿在这一刻去?否认他。有人愿意在经历诸多磨难后仍旧去?相?信童话,而?有人不愿,仅此而?已。 事实也并非什么时候都如同童话般美好。 ——大蛇化蛟又堪堪止于最后一步。它紧闭的眸子睁开?,金色竖瞳里?的光芒可摄人心魄,仿佛望向?此刻立于此地的旁观者,隔着几百年的光阴,久久凝视。 又有一阵浓雾起,隔着厚厚的雾那只大蛇依旧偏执地望向?这边,无喜无悲。 沈筠眉头紧蹙,十分不解道:“它好像在看我们,但怎么会呢?这是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不可逆转。” 心里?却想的是,这条蛇和那半魔之子融合,十有八九有了那半魔之子的神智,或许看的也正?是同位半魔之子的谢淮之,是悲悯,又或许只是一场单方面静默的相?识。 第64章 谢淮之也深有此感,甚至他能敏锐察觉出这条蛇看着的人是自己,他从那双金色的眸子看出了某种欲言又止,它想说什么呢? 同时,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这条蛇和送他们进来的那条蛇甚至可能是同一个?。 很快场景再变。 横七竖八的桌子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地上也躺着许多,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大祭司被围于桌子中央,独自在炼丹房进行最后的步骤,明亮的蓝色火焰自他手心流淌出,围着炼丹炉。 铜炉被烧得火红,火焰顺着其?上雕刻的纹路流转,仿佛轻轻一刮就能迸出火星来。 大祭司死死盯着铜炉,直到看见一缕青烟袅袅从顶部飘出来,他眼部的鬼火跳得愈发欢快,甚至从斗篷底下跳出来,又被大祭司伸手按回去?,充分昭示主人的狂喜。 成了。 他抽走掌心的火焰,静静等待铜炉的温度降下来,此刻耐心反而?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确定再不会出什么差错后,他企图整理乱七八糟的炼丹房,正?欲扶正?桌子上的一个?琉璃瓶,脚下却踩中地上的一个?圆肚瓶,一打?滑整个?人直直向?后摔去?。正?正?撞上滚烫的铜炉,那黑袍立马就被燃着了,火势迅速向?全身蔓延。 大祭司手忙脚乱地灭火,脚下又不慎踩中了某个?罐子,乒乒乓乓好一通折腾。许久之后,他低着头坐在地上,肉眼可见的垂头丧气。 旁观者沈筠和谢淮之被他这一通惹得忍不住发笑,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电影刺激情节前的喜剧,无所不能的大祭司也会被凡物折腾。 只听“砰”一声轻响,铜炉自发打?开?,大祭司见状立马起身单脚蹦跳到铜炉旁。他伸手祭出一团蓝色的火焰,从铜炉里?将什么东西给裹了出来。 沈筠的实现落在他手上方。 那是一只红色的虫子,约摸一只手掌长,身体臃肿,却能灵活地在火焰里?扭来扭去?,丝毫不怕这可灼万物的幽冥火。 它的脸上长着一只鬼脸,几乎有三分之一身体大小,夸张地咧开?嘴角,咯咯咯笑得渗人。 阴损之物,果然丑的惨绝人寰,沈筠不禁腹诽。 炼丹房的门猛地被一股魔气推开?,天魔大步跨进来,一眼就锁定大祭司手里?的虫子。 “成了?辛苦大祭司。” 大祭司诚惶诚恐,急忙在他面前跪下:“属下不敢。” 他伸手用魔气将虫子勾过?来,勾到自己面前仔细打?量:“这就是传说中的玄幽虫?该试试威力如何。” 大祭司自然应下:“是。” “玄幽虫?他手里?的那只莫非是初代玄幽虫?”沈筠忍不住惊呼出声,此番本就为探究玄幽虫事件,竟阴差阳错让他们找到了源头。 第36章 x.36 只道当时已惘然 侍卫将尚在昏迷的那?名?女子拖来,拿出一个小瓶子往她鼻端凑了凑,人很快就强行醒来。小脸惨白,面容上满是疲倦和憔悴,人耷拉着脑袋,仿佛下一刻就要撅过去。 “启禀王,已经?带过来了。”两名?侍卫跪在地?上禀明,垂头死死盯着地?面,不敢有半分逾矩。 天?魔和大祭司站在台阶之上,俯视下面的一排三个人。天?魔随即松开对玄幽虫的的束缚,那?虫子扭动着肥硕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扑到离它最近的一名?侍卫脸上,触碰到□□即融进去,不消片刻那?侍卫就成?了一堆骨架。 风吹园内树叶沙沙作响,混合着玄幽虫啃食骨头的声?音,咔嚓咔嚓,混合成?一种极诡异的调子。 另一名?侍卫见状想?跑,腿迈出去还没抡利索就被扑过来的玄幽虫捕获,开启了新一轮的进食。 天?魔笑着开口:“哦?胃口这样?大。” 大祭司急忙在一旁意有所指:“就怕它胃口不大。” 玄幽虫吃完侍卫的身体又转向跪坐在地?上摇摇欲坠的女子,她此刻似醒非醒,看着神智不甚清明,身子摇摇晃晃,脑袋一点一点的看着马上就要扑倒在地?上却始终恰好保持。 那?玄幽虫并没有向之前一样?急于进食,它扑到女子的腹部,试探着慢慢融了进去,脸上的嘴咧得更大,看起来似乎很兴奋。 女子刚刚平坦的腹部很快又恢复成?之前的圆鼓,同时伴随着吧唧声?越涨越大,越涨越大。 大祭司对自己的作品颇为得意,他指着那?女子的腹部说:“此物雌雄同体,寄生于母体,不消片刻便能大量繁殖。” 天?魔“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至于那?女子的下场他并不关心?。 只听?噗呲一声?,那?女子身上的衣裙被撑破了,此时她的肚皮宛如鼓胀的气?球,只有薄薄一层皮支撑着,能清楚看见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翻涌蠕动,几欲冲出束缚。 回光返照似的,她的神色忽然变得清明,却既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滔天?的怨恨。她只是用那?双剪水的眸子平静地?望向天?魔,轻轻吐出词句:“我不悔,你呢?可曾真的问心?无愧?” 她说完仰头闭上眼,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没有再流一滴泪。 天?魔站在台阶上动作始终都没有变过,将冷血无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砰一声?,薄薄的一层皮再不能束缚住玄幽虫直接炸开了,密密麻麻的红色虫子从她的肚子里钻出来,低头啃食她的血肉,眼睛、嘴巴、鼻子、耳朵,它们无孔不入。 第65章 等到那?群虫子如蝗虫过境将母体啃食得一干二净,大祭司迫不及待拿出一个小瓶子将所有虫子都吸了进去。 他急于手上的动作,没有听?到天?魔那?声?几不可闻的“走好”。 故事在这里大概算是落幕了,后面天?魔用玄幽虫做了什?么已不必再猜,逃脱不了为祸苍生的勾当,同时又有一批;侠义仁士挺身而出用血肉和生命护佑苍生。 沈筠一时之间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同时他很快想?到,玄幽虫极有可能只能在母体进行繁殖,那?为何皇宫里的贵妃活得好好的?他又不免存在侥幸心?理,如果上次他和谢淮之遇到的只是当今世?人东施效颦复制出来的残次品呢,也未必需要一模一样?的步骤。 一旁的谢淮之也沉默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等沈筠转头想?问他什?么时又扯出一个颇为不自然的笑:“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沈筠点点头,并未多想?,繁杂的思绪如线头,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抓住分毫就溜走了,须臾不停留。 二人本以?为赤旋蛇的记录到此为止,正准备迎接下一次的浓雾送他们出去。却不料浓雾升起,画面再变。 坐落在眼前的是一间茅草屋,能明显看出来荒废许久,屋顶形同摆设,已经?是近乎露天?的状态,又偏逢夜雨往下倾倒,房子被淹了大半,积水已经?到了膝盖往上位置。 夜黑得厉害,泼墨似的浓稠,远远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沈筠还以?为又是一次玄幽虫来袭。 那?团东西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挪移,等靠近了才发现是——半截人? 他的下半身不知被什?么人拦腰斩断,被雨水泡得肿胀发白,蓬头垢面,往前攀爬的双手指甲劈开,血肉模糊,实在算不上个人样?。 等到再近一点,沈筠还是看不清他的脸,起初他以?为是夜色过于浓重,雨太大的缘故,随后才恍然,这半截正是昔日那?高?高?在上的天?魔。 他缓慢爬进茅草屋里,由于只有半截,屋内到正常人膝盖的积水顷刻就将他淹没,他在积水里极其艰难地?扑通,朝着屋内唯一算得上完整的家具——衣柜。 沈筠实在看不懂这个画面,天?魔这是作甚?战败后逃亡于此吗? 只见他好容易才扑腾到衣柜前,又艰难地?用手扒开衣柜,积水很快涌入衣柜,将放在里面的大半衣服淹湿。 他钻进衣柜,扯出一件粉色衣裙抱在怀里,下巴抵在胸前,整个人以?一种保护状态将那件女子衣裙搂在怀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动,最后头一歪咽气了。 死后他的半截尸体化?作黑烟,从柜子里缓缓飘出来,飘向天?际。 即使是那?件衣裙他也没有办法带走。 沈筠忽然明白了,他是在生命最后时刻来回忆自己与那?女子的点滴,又蓦地?想?起她最后的话——“你可曾真的问心?无愧?” 大概是有愧的,只是实在不值一提。 …… 重新回头血池边,再次对上大蛇的黄金瞳,沈筠猛然回过神来。 那?大蛇一下一下吐着信子,静静凝望着他们,许久许久。 等到沈筠忍不住以?极小幅度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它忽然转头幽幽爬回血池。大量血液从它体内涌出,重新流回池子里,满满当当。 一条小赤旋蛇从池子里爬了出来,施施然爬走了,没有片刻留恋。 沈筠注意到它的那?对竖瞳已不再是金色,而且普通赤旋蛇应有的黑色竖瞳,泯然于众。 沈筠猜测或许是只有血液进入体内,它才会重新拥有黄金瞳,那?一刻它也不再是一条普通的小蛇,同时承载着另一个人的灵魂和意志。 大概也有几分偏执地?想?证明父母曾经?相爱过。 很快,排成?队的赤旋蛇赶来血池,新一轮的祭祀开始了,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沈筠谢淮之本想?原路返回,脚刚迈出去,又重新回到漆黑的空间,想?必那?通道,那?些在血池旁的所见又是另一番出乎意料的际遇了。 熟悉的恐惧感再次袭来,沈筠一面痛恨并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又在下一刻被谢淮之拉入怀中后重新安定下来。 这一次两人都沉默不语,沈筠没有道谢,谢淮之也没有多说什?么去安抚他,只是用有力的怀抱来给予他安全感。 沈筠几乎已经?处于半摆烂的状态了,左右在这里暂时有谢淮之递过来的安全,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哐当一声?,头顶的地?板忽然重新打开,他们暴露于阳光之下。 沈筠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对上了俞霜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他咬牙切齿地?开口:“你不是闭关了吗!” 俞霜满脸无辜,蹲在地?上从上往下望向他们,见他们还没有撒开彼此,挤眉弄眼地?戏谑道:“是闭关了啊,闭了一日,怎么?怕为师打扰你们谈情说爱?” 沈筠猛地?推开谢淮之,重新跃回殿内,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垂在身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一面有偷闯寝殿事情败露的窘迫,一面纯粹是被气?的。 俞霜见状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还没碰到人就被紧随其后的谢淮之掀开了手臂。 他抱臂现在一旁,撇撇嘴:“我不碰就是了,放心?仙门思想?开化?,旁人不会对你们指指点点,只会尊重祝福。” 第66章 沈筠简直要被气?炸了,不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乱点鸳鸯谱也属实是太离谱,完全搞错了对象。 沈筠:拜师第二天?想?弑师,在线等,挺急的。 谢淮之面沉如水,冷冰冰地?开口:“望师叔给晚辈们以?身作则,切莫胡说。” 俞霜立马紧紧闭上嘴巴,虽然在点头,可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懂,我都懂,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沈筠气?结。 但虽然俞霜这人看似不靠谱,也不能真当他好忽悠,私闯寝殿这事可还没完呢,只等他们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一峰之主可不是吃素的,之前他那?一堆机关也着实让两人吃了一壶。 沈筠主动拉谢淮之作揖向俞霜禀明事情原委:“望师尊降罪,我二人私自进入您的寝殿虽事出有因迫不得已,但实在不合礼数,请师尊狠狠惩罚我们。” 谢淮之也在一旁助攻:“请师叔千万不要看见我师尊的面子上轻易放过我们。” 他俩这一唱一和没理都变成?有理了,俞霜还能再说什?么,一个是自己新收的徒弟,还指望他承包星璇峰所有的脏活累活呢,一个是自己师兄的宝贝徒弟,他哪里敢罚?他又不爱吃熊心?豹子胆。 还能怎么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呗。 但态度还是得拿出来的,不能轻易让他们如意。于是俞霜沉声?道:“好一个事出有因,迫不得已,那?便说说吧。” 第37章 x.37 对不起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师尊该知道我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沈筠哪里肯让他?居于上风,主打?一个敌不动,我不动。 “哦?”俞霜挑眉,随即颇为忍俊不禁,问他?:“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当时俞霜在进入试炼之境于他?们相见时是易了容的,他?对自己的易容的手法很是自信,此时倒是真的好奇他?们是怎么认出来那人是自己的。 沈筠耸了一下肩,满脸无辜地戏谑道:“当然是因为师尊你风姿绰约,独特的气?质见一面就让人印象深刻,即使改变了容貌也呼之欲出。” 俞霜懂他?这是变着法儿损自己呢,也不生气?,反而大言不惭下来:“徒弟所?言有理。” 一旁的两个人都被他?这幅样子给逗乐,沈筠抿嘴强忍着不笑出声来,只?有肩膀在小幅度地抖动,两人对视一眼,谢淮之尚平静,笑意浅浅挂在嘴角,沈筠那边确是憋得辛苦。 俞霜无奈叹了一口气?:“何至于此,说说吧,在我的寝殿底下碰到什么了。” 俞霜寝殿底下实在不是什么机关密布之地,相反什么机关也没有,不过倒有一个废弃的阵法,因此他?笃定他?二人定是在底下另有一番遭遇,否则不至于迟迟不出来。 他?本?来确实打?算闭关,未料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感知到有人触发机关,这才急急忙忙赶回来。 沈筠自知在他?的地盘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自然是瞒不住他?的,在告知所?见之前他?首先?提问:“师尊可知最后一任天魔是否真的死?亡?” 俞霜在听到这句话后,原本?算不上正经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眉头紧蹙,反问道:“你如何知晓天魔之事?”颇有几分疾言厉色的味道,足以?彰显此事的重要性。 沈筠想了一下,决定全盘托出:“因为我们恰好得知玄幽虫之事和天魔有牵扯。师尊可知赤旋蛇?” “早年间养过一条,后来不知跑去?了哪里,再也没有回来过。” 沈筠心?想果然如他?所?料从见到成群的赤旋蛇起?他?们就已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路又?被指引着去?了血池。 “那想必我们此次的际遇多多少少还是有赖于师尊养的那条赤旋蛇。” 听他?这样说俞霜算是懂了其中关窍,寝殿底下的阵法早年确实是为赤旋蛇所?设,方便它往来收集情报,后来蛇失踪了,阵法也荒废了,想必是那阵法给他?们传送去?了哪里。 可自己分明查探过多次却?一无所?获,原来还得讲究个有缘。 沈筠接着道:“我们不慎掉下后碰到赤旋蛇群,随着蛇群和岩壁上石画的指引一路找到魔尊祭坛,通过赤旋蛇的记录见证了一场魔族阴毒的祭祀。” 他?将祭祀流程和天魔用赤旋蛇的黄金瞳及半魔之子的心?脏炼制玄幽虫的方法尽数告知俞霜。 俞霜沉吟片刻,很快抓住事情的关键:“所?以?你怀疑此次重新现世的玄幽虫也是最后一任天魔凭借此种方法炼出?” 随即他?自己立马否认:“不,不可能。玄幽虫百余年前就被当世大能合力绞杀,此后再未出世,而最后一任天魔死?于十余年前的魔族内乱,更未同凡人女子诞下子嗣。” 沈筠听他?这样说心?知从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他?所?知晓的实在少之又?少。况且这玄幽虫哪里是可以?绞杀的?再大能也不行,因为无法脱离对灵力的使用,反而落入玄幽虫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他?明白多说无益,只?好按下心?里的种种疑点,但还是放心?不下天魔,又?追问了一句:“师尊确定天魔已于十余年前身死??” “掌门亲自去?确认的。”俞霜恼怒于他?的不信任,一字一句保证。 沈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胡乱点了点头,没注意到一旁的谢淮之面色发白,身子紧绷得厉害,只?一瞬又?很快调整过来。 第67章 俞霜骤然得知这样的消息肯定要禀告掌门,但掌门闭关,想来想去?只?好找师兄商量此事。心?里有了计较后他?满脸疲惫地打?发走二人:“此事交由师门处理,我那日?的承诺不变,一定查明真相给你二人一个交代。同时此事事关重大也极其危险,希望你二人莫要再插手。” 沈筠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肯定立马应下,他?拉着谢淮之的手向俞霜告辞:“多谢师尊,那我们这就告退了。” 俞霜看着二人走远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真能折腾,给我机关毁了大半,我这就找师兄说理去?。” 他?也是个急性子,风风火火就闯去?凌霜峰。路上嫌慢,没有乘仙鹤,自己过去?后恰巧碰到仙鹤在一旁泉眼处饮水,非得招惹一把,拔了一根尾羽被仙鹤一路啄到了顾沉的寝殿。 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师兄你也不管管你山头上的活物!徒弟不乖就算了,连仙鹤也这样凶。” 顾沉放下手里的手卷,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袖口的半截白色蛇尾给藏进去?。 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胡说什么呢,哪里就成了山头。说吧,我徒弟怎么招惹你了?” 俞霜每次前来都要欺负一下门口仙鹤,完成什么任务似的,顾沉早已习惯,因此并未对此作出表态。 “你那徒弟将我院内的机关全给毁了!全部?!一点没剩!你知道我得修多久吗?万一有人趁我不在溜进去?将我屋里的珍宝偷走了怎么办!”俞霜声泪俱下,狠狠控诉谢淮之的恶劣行为,非要顾沉给出个说法。 顾沉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身前的桌子,轻描淡写地反问他?:“你徒弟没参与?” 此话一出,俞霜心?里纵然有诸多苦,都要打?碎了往肚子里咽,谁叫他?那徒弟也参与了呢,大概率还是主谋。 但俞霜此人极其擅长睁着眼说瞎话:“我徒弟看着就乖巧,肯定是你徒弟教唆的,你得赔我。” “赔,待会儿去?我库房里看见什么钟意的拿走一件就是。”顾沉也熟知他?这一套,驾轻就熟地想将人打?发走,腕子上的小玩意儿催促得厉害,咬了他?好几口,一点儿没收着。 俞霜哪里肯依,一件就想把他?打?发走是必然不可能的。他?眼珠子一转悠,指了指顾沉手旁边的那个白玉瓶:“我瞅着这个也不错,味道清香甘冽,师兄一并送我吧。” 顾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脸色一沉,堪堪忍着怒火和不自在对他?说:“一瓶普通的药膏而已,我近日?偶觉手腕酸疼,徒弟特意给我的。” 俞霜本?就随口一提,听罢只?好歇了心?思,心?想回头也让自己徒弟孝敬孝敬自己。 转而一脸严肃,开始说起?正事来:“师兄,玄幽虫事件已有眉目。” “你查到什么了?”顾沉实在好奇,他?从系统那里讨要能让沈筠一击必杀的东西,系统给了他?这个,说是会开启隐藏副本?。 “查到了玄幽虫的来历,”俞霜思索了一下选择将沈筠和谢淮之参与的事实瞒下,“玄幽虫由魔族通过祭祀取得赤旋蛇的黄金瞳辅以?天魔之子的心?脏炼制而成。” 顾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果然和主角有关系,不过系统没有要求他?参与,事不关己他?只?是好奇并未打?算干涉。 “此事事关重大还需等师尊出关再定夺,你可再详细探查。” 俞霜虽然惊讶于师兄对此事过于轻描淡写,但也没有多想,当即应下:“是。” 等人走了,顾沉将腕子上的小白蛇抓下来,弹了一下它的脑袋:“你总闹我做什么。” 那蛇顷刻间变成一位俊美的男子,银色的头发衬得他?轮廓分明的脸越发白皙,那双眸子含了万般春水,温温柔柔又?妩媚到极致。 他?身若无骨,攀上顾沉的肩头,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贴着唇呢喃:“药膏?抹手腕的?你可真是不害臊,抹哪里你最清楚。” 顾沉搂上他?的腰,那把腰盈盈不堪一握,可顾沉见过他?的腹肌,也知晓其中蕴含了多么大的力量,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隋遇反手抱起?他?,将他?扔在床榻上,低头狠狠吻下来。 顾沉一边换气?一边忍不住抱怨:“轻一些,你总这样野蛮。” 隋遇沉默不语,启唇咬了他?一口,亲吻的动作愈发凶狠,呼吸之间尽是血腥。 窗外树影摇曳,一晌贪欢。 站在不远处的沈筠满脸通红,他?拉着谢淮之闷头快走,尴尬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本?来谢淮之要回凌霜峰,他?也想私下见隋遇一面,便借口说想要谢淮之带他?欣赏凌霜峰的美景。 谢淮之对他?愈发有求必应,自然同意。二人逗了一会儿小黑——主要是沈筠在训鸟。 “小小年纪就学?会告状了?不是个好习惯,得改知道吗?” 他?神情认真,训得堂堂赤羽大将军耷拉着脑袋,眼巴巴地瞅着主人谢淮之。哪里料到它主人站在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人,根本?不在乎它的感受。觉得人可爱,还笑出声来。 气?得小黑呼哧呼哧飞走了,二人循着小黑一路找过来,本?来此地距离顾沉寝殿尚远,以?顾沉所?知的谢淮之和洛梓枢的神识根本?不可能到达此处,奈何谢淮之在试炼之境有了一番机遇,实力与日?俱增,而沈筠本?就实力远在顾沉之上。 第68章 此番不巧撞上,可真是尴尬到极致。二人只?管闷头走,一句不吭。 谢淮之忽然拉住沈筠,阻止他?继续往前走,他?嘴张开好几次,欲言又?止:“我……” 沈筠整个人都在发愣,大脑完全没有办法处理这样的事,忽然想起?什么,应激似的喊了一声:“对不起?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第38章 x.38 你们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谢淮之本也没打算说什么,完全就是大脑宕机的下意识反应,见沈筠慌张成这样反而冷静下来安慰他:“没关系,别怕。” “虽然?隋玉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但?他也会有自己喜欢的人,愿意去共度余生,你会有,我也会有。” 他很耐心地安慰沈筠,却?没想到起了反作?用让对方想岔。沈筠忽然?抬起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看?向他:“你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会……会很辛苦。” 他看?着眼前的谢淮之像是看?到了那个爱天魔入骨却?卑微到尘埃里的女子,她的一生过得那样辛苦,就为了追求所谓的真爱。 倘若能及时止损呢?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他人命运沈筠自知无?法去指摘,只?是他希望明明已经活得那么辛苦的谢淮之能过得稍微好一些,仅此而已。 谢淮之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他在说谁,他的眼里此刻燃起了熊熊烈火,想要将自己的心意和盘托出,这火越烧越旺险些将他残存的理智烧尽。 谢淮之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让自己堪堪保持住清醒——时机不?对,这样草率决定是对他放在心尖里的人的不?尊重。 他违背自己心意,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去喜欢你说的那个人,无?论他是谁。” 沈筠听罢心下稍安,他们继续往回走,一边消化?尴尬,一边整理思路。沈筠思索片刻后开口:“我之前就注意到阿玉跟了过来,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劝说他。” “为什么要劝说他?他和我师尊两情相悦不?该天长地久在一起吗?难道你有种族之见?”谢淮之不?解,他只?是单纯地问出自己的疑惑。 沈筠也很快反应过来,方才是自己冲动了,应该是这一次谢淮之和顾沉相处时间太短的缘故?又或许是一路以来谢淮之并未像原书那般坎坷,自然?就不?会像落水的人一般抱住根浮木就不?撒手了。 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件好事,没有情根深种就意味着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我并未有种族之见,只?是我不?希望阿玉和他在一起。”沈筠看?着谢淮之很认真地对他说。 “你喜欢隋玉?”这几乎瞬间就出现在谢淮之的脑海中,他来不?及思索便脱口而出。 “不?喜欢。”沈筠立马否认。 “那为什么?”谢淮之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一头困兽,理智居于下风,他也不?知道怎么在做什么。 或许从见到隋玉的第一面起,沈筠对他那样无?微不?至的模样就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记进了心里,让如今的他嫉妒不?已。是的,是嫉妒,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 他真的不?想这样的,即使他知道自己有多么的不?堪根本配不?上这样好的沈筠,可还是固执地不?肯放手。 沈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解他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休。 “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告诉你,以后再说好不?好?” 沈筠自认为自己的语气足够柔和,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纯粹就是因为有些东西没有办法对谢淮之言明,说自己是穿书者,谢淮之是拯救对象,顾沉很坏?——没有人会信他的。 可是谢淮之偏偏就被他这句话点燃了怒火。 谢淮之的眼睛一瞬间变得猩红,但?表情却?诡异的平静:“所以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知道我是半魔,所以蓄意接近我对不?对。 谢淮之想说,你图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只?要,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可是他根本连说这句话的勇气都?没有,他怕沈筠承认一切对他的好都?是蓄意的,他怕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顷刻化?为乌有。 从前困在深宫高墙里他什么也没怕过,左右不?过一死?,也算解脱。后来认识沈筠之后活得没有那样惨了,却?忽然?生出怯懦来,怕他受伤,怕他不?开心,怕他离开自己。 谢淮之又想,自己刚刚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有没有吓到他。 最?终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离开了。 沈筠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懵圈的状态,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忽然?情绪这样激动。 看?见谢淮之要走,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住他,手却?抓空了。他看?着自己的那只?手陷入沉思,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可是无?论关系怎么要好不?也该有自己不?方便对对方透露的东西吗? 他闷着头自己瞎走,完全都?没有看?路,差点一头撞到树上。 连谢淮之什么时候偷偷绕了回来跟着他都?不?知道。 谢淮之刚走出几步就后悔了,想回头看?看是不是惹沈筠伤心了,但?又怕自己回去自取其辱,绕了一大圈在身后跟着沈筠。 也不是想要做什么,纯粹就是舍不?得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图的呢?大概只?有心脏了,大不了亲手剖了送到他面前。 第69章 看?到他发呆快要撞在树上心都?揪在了一起。下一瞬,谢淮之移形过去放在树前面。 沈筠一头撞了上去,鼻子和额头都?被撞红了,眼睛一酸,水汪汪的,抬起头,看?见是他,整个人呆愣愣的。 “你……” “嗯。是不?是撞疼了?”抬手就要揩去他挂在睫羽上的泪。 沈筠偏头躲过,语气闷闷地说:“不?疼,没有哭,就是鼻子有点酸才情不?自禁流眼泪的。” “嗯。” “你怎么回来了?”沈筠按着鼻子问他,怪酸的,半天没缓过来。 “没走,怕你不?认路。”眼睛下意识往下看?。 “哦。”沈筠应了一声,不?知道信没信。 “我就是觉得那蛇挺傻的,平常老被我欺负,怕他在感情里吃亏。” “不?提他。” “哦,那就不?提。”沈筠从善如流。 “饿了没,带你去吃晚饭。”谢淮之试着牵起他的手,见他没有抗拒,偷偷攥紧了一些。 沈筠本来没觉得饿,这会儿被他提起倒当真觉得饿了。 “饿,我一个人能吃下一头牛!” “好。”谢淮之总是被他不?经意间露出的可爱模样逗笑,心底的阴霾短暂散去。 他想,只?要自己抓得足够紧沈筠就不?会从他身边离开。 沈筠哪里知道他的想法,现在整个人乐呵呵的,还在心里想——谢淮之这人还是讲理的,知错就改,孺子可教。 夕阳在他们身后悄悄趴下山头,黑夜降临,风吹林间树叶沙沙作?响,倦鸟在巢穴挤在一起入眠,日日都?这样,寻常而确幸。 时间倏忽,转眼间沈筠来仙门已满一年,弟子大会召开在即,他们去年新?入内峰的这几名?弟子备受瞩目。 按照惯例,弟子大会由五座内峰轮流筹办,今年恰好轮到星璇峰。俞霜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将事项全权交由沈筠负责,事多且繁杂,一时间搞得他焦头烂额。 同时沈筠也要参加此次第一大会,每日去荟英峰报道,整日坐在那里听长老将仙门的历史,又臭又长宛若老太太的裹脚布,讲完历史讲门规。沈筠向来是不?听的,日常睡觉逗同桌。 沈筠一边发呆一边想,真是哪里都?有形式主义,莫不?是怕掌门出关检查?无?情的教导主任和倍受摧残的——猹。 猹? “陆无?忧,把这玩意儿从我桌上弄走!” 沈筠不?知陆无?忧这一年都?在昱晓仙尊哪里都?受到了怎么样的折磨,好好的一个高冷小孩儿怎么就养成爱捉弄人的捣蛋鬼了呢。 “这才不?是什么查,是我新?养的灵宠,筠哥哥是不?是很可爱?”陆无?忧捧着他的灵宠献宝似的对沈筠说。 沈筠惊奇方才自己竟不?小心说出来了,一时之间颇有些尴尬,敷衍道:“可爱,确实可爱,随陆师弟。” 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这是好话。 洛梓枢在一旁边笑边奚落陆无?忧:“依我看?沈师弟说得对,仔细看?还真跟你有几分像,不?都?是眼睛下面一个鼻子,鼻子下面一张嘴吗。” 他话刚说完就被陆无?忧拉出去挑战了。仙门允许弟子之间互相挑战,点到为止,在互相切磋的过程中互相进步。 但?洛梓枢哪里是陆无?忧那小子的对手,平常总要谢淮之看?着才肯好好修炼,自然?比不?上昱晓仙尊亲自教导又好学上进的陆无?忧。 沈筠凑过去对仍在抄写门规的谢淮之说:“淮之哥哥,你师弟要被揍了。” “嗯。”谢淮之应了一声,并不?关心,手上的动作?不?停。 沈筠起了坏心思偏要闹他,伸手抓住笔杆:“你怎么不?去帮他?” 谢淮之无?奈,只?好放下手里的笔:“我去帮他谁帮你抄门规。” 沈筠听讲不?专心,虽然?每次都?有谢淮之打掩护,但?总有被逮到的时候,长老正讲得津津有味,一抬头发现他在睡觉,胡子都?给气歪了,罚他抄写五百遍门规——一千条门规,抄五百遍,沈筠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谢淮之主动揽过去。 惹得洛梓枢在一旁啧了一声:“师兄,按理来说你我师从同门应当更亲近一些才是,你怎么只?帮沈师弟不?帮我?师兄,我的亲师兄啊。” 洛梓枢在课堂上总爱做小动作?,时不?时和要好的女弟子传个纸条,明明可以用术法传密语,偏要铤而走险,被长老罚了抄写一千遍。 谢淮之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他就立马举起双手:“我有自知之明,这就滚了,二?位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第39章 x.39 赠剑以陈情 仙门,荟英峰。 弟子大?会如期举办。比赛一共分为两轮,第一轮是擂台赛,由内外峰所?有新入门的弟子参与抽签自由比试,前五十人进?入第二轮。第二轮为入世历练,五人随机抽签组队,分为十组,分别前往各州降妖除魔,荡尽人间不平事。 沈筠作为此次弟子大?会的负责人到时会提前在抽签环节做手脚,确保他和谢淮之一组前往青州——皇城所?在地。他总该亲自去确认天魔之事,也想亲自告诉谢淮之他的身世。 “在想什么?”见沈筠发呆,坐在他对面的谢淮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沈筠回过神来,乖乖吃下?他夹过来的一筷子青菜,不情不愿的。 第70章 谢淮之每次都宛如一位操心?的老父亲,要劝他多吃青菜,而沈筠实在叛逆,用?筷子在碗里偷偷刨出来一个小坑,将青菜放进?去,再用?米饭偷偷盖起来。等饭吃完了他立马就溜,留下?一碗底的青菜。 每每这种?时候谢淮之都倍感无奈和心?累,于是总要看着他吃完才准他离开。 沈筠自然不肯依,于是吃青菜就变成了一种?另类的斗智斗勇。 只是没想到今天沈筠居然乖乖吃了,谢淮之顿时感到诧异,看了他好几眼?。 沈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吃了什么,但是在这种?时候他自认为面子比天大?男人的尊严不能丢,于是含泪憋出来一句:“嗯……我觉得也不是很?难吃,尚可入口。” 谢淮之“嗯”了一声,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沈筠面容几乎扭曲,敢怒不敢言,自己?逞的强含泪也不能认输,随意嚼巴嚼巴咽了。抬头却看见谢淮之勾起的嘴角,终年难化?的冰雪渐渐消融,流风回雪,轻而易举抓住所?有视线。 这算什么?吃青菜搏美人一笑吗? 沈筠艰难咽下?嘴里混着青菜的饭,才开口道:“在想弟子大?会,怕我处理不好。”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别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此次弟子大?会第一轮擂台赛总共安排了,谢淮之抽到第二天第一场,沈筠抽到第三天最后一场。 比赛开始前,一位师姐站在台上最中央宣布规则:“此次擂台赛采取积分淘汰制,胜者积一分晋级下?一场。三日比赛结束后积分排名前五十者可进?入第二轮。诸位师弟师妹尽可大?显身手,唯有一点,点到为止,若有违者,休怪我们不念同?门情谊。” 众人自是应下?。 擂台赛第二日,沈筠起了个大?早在谢淮之门前等他。晨间寒气深重,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角,他似无所?觉,眼?睛看着手里捧着的宝剑若有所?思。 此剑品阶远在顾沉赠谢淮之的那柄之上,宽二指,长二尺有余,通体漆黑,其上古老的符文缠绕其上,逼近剑尖处荆棘丛中开出了一朵娇小可爱的花朵,迷人又危险。谢淮之这样兼修灵力?和魔气的人使用?再适合不过。 相识以来沈筠从未起过将这柄剑赠与谢淮之的念头,起初是觉得谢淮之既已有本命剑,多则无益,后来又因此剑和自己?那把为双剑,轻易相赠难免产生歧义。 可偏巧谢淮之原先那把日日被魔气腐蚀,不日便?会报废,拿在手里和一堆废铁无异,于他此次大?比无益。 沈筠此刻内心?天人交战,一面劝他歇了心?思,顾沉可能早就给谢淮之准备了,一面又觉得自己?所?行坦荡,一柄剑而已,实在不能代表什么。 谢淮之推开门和沈筠撞了个正着,他自然没忽略掉门前杂乱无章的脚印,虚虚扫过一眼?,立马带着沈筠进?去屋内。 “来了怎么不敲门?冷吗?” 沈筠还未来得及应答,谢淮之已经伸手攥上了他的手:“来很?久了吗?手这样冰。” “没有很?久,这个给你。”沈筠挣开他的手,将怀里的剑递给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他看着谢淮之,不打算放过他的些微表情。 剑身流转着冷光,荆棘在这冷光中变得鲜活,一节一节抽条,而后于无声中绽放一朵花。 谢淮之伸手抚摸着剑身,感受其上传来的嗡鸣声,明明还未真正使用?,已觉他与此剑心?意相通,这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一时之间欣喜之至,颇有几分爱不释手。 “喜欢吗。”沈筠用?的是陈述句,显然已经确定他的这把剑的喜爱,先前的忐忑此刻彻底落地。 “怎么忽然想起来送我这柄剑?可有剑铭?”谢淮之抬眸问他,声音染上几分哑意。 沈筠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在,嬉笑着随口说:“觉得这柄剑会更适合你一些,也希望淮之哥哥能在此次大?比中拔得头筹,权当我报答抄写门规之恩。” “至于剑铭自然还没有,淮之哥哥可亲自取一个。” 沈筠这一年间来过他屋里数次,对屋内陈设再清楚不过,他轻车熟路站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握在手里暖手。 谢淮之此刻虽知?晓他并没有别的意思,仍然不可抑制地心?神激荡。他没有想到沈筠会注意到他原先那把佩剑濒临报废,长剑挂在腰间实在不起眼?,除沈筠以外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他甚至贪心?一些想,他在沈筠心?里的地位会不会更特殊一些,并不仅仅只是朋友呢。生死之交或者别的无论什么,都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剑铭悬露,如何?”谢淮之略一思索拟定剑铭。 沈筠自然没有异议。木着依水而生,以水为生,悬露于枝桠,吸收日月之精华,以天地之养成此身。 而沈筠那把剑原主早就定下?剑铭,名曰踏雪。冥冥之中的缘分,双剑剑铭也算得上相称。 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间洒下?一束光,照在擂台上。比赛双方已经就位,比拼一触即发。 谢淮之捏紧手里的悬露剑,以极快的动作挥剑于身前,牢牢挡下?对手的双锤袭击。 对方站在那里宛若一座山,古铜色的上半身裸露在外,身上肌肉虬结,青筋暴起,根根分明。他手里的双锤大?如斗,周身布满铁刺,若不慎被砸中就只剩下?皮开肉绽的下?场。 第71章 反观谢淮之面容白皙丰神俊朗,身量颀长而挺拔,一招一式间流露出儒雅和从容。 是以对方误以为谢淮之好对付,并不怎么将他放在眼?里,刚开始显然并未使出全力?,出招节奏略缓。 但当他发现他的每一次袭击谢淮之都能轻松化?解时明显有些着急了,挥动双锤的节奏愈发急促,伴随着汗如雨下?,出招愈发狠厉,每一击都奔着谢淮之的要害去的。 台下?观看比赛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瞧着招招直指对方要害,那大?块头莫不是起了杀心??”有人趴在相熟的师兄弟耳朵窃窃私语。 “还不叫停比赛吗?最起码给那人一些警告啊!”也有人义愤填膺,生怕此种?情况若不制止下?一个就落在自己?身上。 然后台上的比赛依旧如火如荼进?行,并未有负责的弟子出来提示。 台上谢淮之面对对方的急骤攻击并不随意改变自己?原有的节奏。虽说规则要求点到为止,但对手手里那对铁锤瞧着足有上百公斤,武器愈重愈不好控制,他需得打起十成的精力?来应对,随时变换招数。 对方实力?并不弱,挥动双锤频频发动攻击的间隙还时不时丢个术法往谢淮之脚下?使绊子。 随着时间拉长,谢淮之疲于应对,刚跃起翻身躲过脚下?窜出的一道利芒,堪堪落地又不慎之间被对方铁锤上的刺刮了一下?,他借此机会瞅准时机往对方腹部踹了一脚,同?时向?后倾倒躲开当头袭来的铁锤,只在手臂上留下?三四道血口子。 台下?沈筠看得心?脏提到嗓子眼?,生怕这一下?捱在他身上。见他顺利躲过才放下?心?来,眼?睛死死盯着台上关注战况。 晨间还有朝阳,估摸着应该是个好天气,俄顷已是风定云墨色,大?有瓢泼大?雨将来的架势。 墨云在头顶上方形成螺旋状,黑沉沉压下?来,沉闷又压抑。 台上的战况愈发焦灼,谢淮之飞身一跃,手里的剑身一转,横着就要从对方身上划过去,却被对方转身一挡,用?双锤间的铁链死死绞住他的长剑。 谢淮之后脚已经抵在擂台边缘,只差分毫就会掉下?去,武器连同?上半身又被控制住,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对方狞笑连连,以为胜券在握,下?盘扎稳稳住身形,双手按着铁锤不断往下?压。 谢淮之被对方掣肘,半边身子悬空,眼?看就要掉下?去。却见下?一秒他轻轻勾起嘴角,松开手里的剑,踩住对方的身体借力?,翻身一跃,在对方身后停下?,他伸手虚空一召,那柄剑崩断铁链飞回他的掌心?。 对方本命法器损坏,目眦欲裂。谢淮之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提剑抵在他脖颈处,这场比赛胜负已定。 “谢淮之,胜。”负责比赛记录的弟子随即公布比赛结果。 谢淮之抱拳后正要下?台,却见对方一动不动依旧保持先前的姿势,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转身欲走。 头顶的墨云浓稠,风雨欲来,忽然落下?一滴雨砸在谢淮之身上,他抬手抹去,脚下?步子不停,刚刚走至擂台另一侧的边缘。 这时变故陡生,沈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被风雨簇拥而来,在他耳边炸开,与此同?时一声雷鸣响彻云霄。 “谢淮之小心?!” 第40章 x.40 此日心意相通 飓风忽起,连带着瓢泼大雨落下。众弟子衣袍被风吹起鼓包,几乎站立不?住,又有大雨劈头盖脸砸下来,好?不?狼狈。胜负已定?,哪里还有人关心擂台上的状况。 “快看,那雨砸不?到他身上!”一位弟子指着擂台边缘的那战败的块头惊呼出声。 那块头名陈屿,是外峰此次最被看好?的弟子,有望通过大比进入内峰,是以外峰众人对其寄予厚望,一朝战败只?能无奈摇摇头,感?叹天?堑难逾。 此刻却见在陈屿周围升起一层透明?的保护罩,而他本人立于中央,被大量不?断从他身体溢出的黑色魔气?包围。他低着头,头发飞扬,衣袍猎猎,俨然已是入魔之?召。 众弟子哪里见过这阵仗,原本就在乱哄哄的躲雨,此刻彻底慌了?神,埋头胡乱逃窜。有个跑错方向的竟然直直冲进陈屿的保透明?护罩内! 密密匝匝的雨刚沾上陈屿周身的保护罩就被立即蒸发,氤氲着连绵不?断的水汽,里外黑白对比愈发诡异。 下一瞬只?见那冲进保护罩内的弟子“砰”的一声爆炸了?,血肉糊在保护罩上,将透明?的保护罩弄得脏兮兮,也有的粘在陈屿的脸上,衬得他宛如地狱而来的修罗,嗜血又可怖。 众人大骇,呜咽声、骂声连成一片。 擂台上的谢淮之?镇定?自若,他并不?打算退,提剑随时?准备应战。 陈屿禁闭的双眼缓缓睁开,血红色的眼球挤满整个眼眶,有魔气?从眼睛往出冒,他整个人仿佛是一个人形的魔气?生产机器,源源不?断的魔气?从他体内往外涌。 他直勾勾盯着谢淮之?,其中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冲谢淮之?袭去。 台下的沈筠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来一把伞,他撑着红色的伞独自站在原地,另类有醒目。 怎么会突然有弟子入魔?这个时?机未免太巧了?一些,让沈筠不?得不?多?想。 那弟子实在诡异,入魔后修为竟暴增好?几倍,想必和谢淮之?不?相上下,沈筠猜想应是服用了?某种可以短期提升修为的药,此刻他的修为只?是暂时?稳于金丹中期,后期如何并不?好?说。 第72章 沈筠立于谢淮之?身后,准备时?机不?对就自己接手挡下攻击。 按理来说,弟子大会理应由各峰峰主?坐镇,然而今日掌门忽召五位峰主?前去议事,而在场的长老显然不?是那陈屿的对手,眼见情况不?对早就明?哲保身躲了?起来,致使一时?之?间竟是群龙无首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台上陈屿随手一抛丢了?本命法器,他两手化爪成攻击之?势。 他缓缓勾出一个冰冷的笑:“不?知死活的蝼蚁。” 声音尖锐刺耳至极,如同?指甲在玻璃上划过。 谢淮之?沉默不?语,他提剑缓缓靠近陈屿。 飓风将擂台包围在内,身处中心反而不?觉风大,头顶的雨自发绕开谢淮之?,风吹起他的衣角,他每一步都走地沉稳从容。 忽然陈屿发动攻击,身形如同?鬼魅,一眨眼就闪现在谢淮之?面前,利爪直冲他的面门。 谢淮之?手腕一转,反手刺出一剑,剑尖寒芒一闪,眼见就要挑到陈屿的手腕,却见他双手死死攥住剑身,黑色的魔气?大量从他指缝溢出,他嘲讽道:“自不?量力。” 竟是想靠魔气?腐蚀掉谢淮之?的悬露! 然而他的算盘注定?只?能打空,悬露根本不?惧魔气?,反而能将魔气?化为己用,不?过片刻就将陈屿身上的魔气?吸走大半。 陈屿猛地撒开手,他显然已经反应过来了?,仰头大笑:“哈哈哈,霜瑾仙尊的弟子,掌门一脉动传人,没想到竟和我一样。” “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人不?是最瞧不?起我们这些邪门歪道了?吗?原来内里也没少藏污纳垢啊,可笑,真是可笑。” 谢淮之?眉头一皱,薄唇轻启,冷冰冰吐出两个字:“聒噪。” 沈筠对此深表认同?,没听说过反派死于话多?吗?瞧着这陈屿字里行间的意思是自己虽入魔但是却对仙门爱得深沉。 那边陈屿被谢淮之?气?得七窍生烟,他的眸色愈发红,他张开嘴吐出魔气?,汹涌的魔气?将整个擂台包裹,从外面看就是一个黑色的茧,不?得窥见里面的情形。 沈筠却并不?受此种束缚,且不?说他本就偷偷放了?一丝神识在谢淮之?身上,单陈屿的修为对他来说实在是小打小闹,是以他可以清楚看见里面的场景。 只?见陈屿双手结印用魔气?凝出了?双剑,执于手,左攻右防应对谢淮之?的每一招。 沈筠勾出一个笑,有意思,原来里面是换芯子了?,差点让他给略过去了。 魔气?凝成的剑可坚硬如铁,也可化作绕指柔,谢淮之?接连挥剑,剑光频闪,眨眼间祭出数十招,抬脚,转身,跃起,挑、刺,动作行云流水,一击比一击急促,裹挟着阵阵劲风,杀伤力十足的同?时?也颇具观赏性。 陈屿提剑相挡,两剑在空中碰撞发出“叮”的一声,下一瞬他手里的剑忽然化作丝带,游蛇一般灵活,死死缠绕住谢淮之的剑,让其动弹不?得。 谢淮之?松开剑柄,他张开双手使用术法催动手中的剑,剑身悬空高速旋转,一截一截将魔气?凝成的软剑绞碎。 他立即当胸踹了?陈屿一脚,趁其向后退的时?机动作利落地抽剑反手刺进他的胸口。 陈屿被压倒在地,谢淮之?半跪在他身侧,手里的剑贯穿他的心脏,他咧开嘴,笑得狰狞。 下一瞬只?见陈屿冲谢淮之?的眼睛猛地吐出大口魔气?,趁他抬壁挡眼挥开魔气?的瞬间手里重新凝成一把剑,刺进他的腹部。 “噗呲”一声,利刃破开皮肉。 陈屿狠狠拔出长剑,他立于原地,笑得愈发猖獗:“魔气?淬了?毒,不?消片刻毒入骨髓,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这就看看你体内到底有什么秘密能让魔气?不?外溢。” 陈屿提着剑步步逼进躺在地上的谢淮之?,挥剑刺进他的丹田,狠狠一刮,剖出一个洞,望向里面。 眼前一团魔气?缓缓散开,哪里还有谢淮之?的人影。 “被耍了?!”陈屿恼羞成怒。 谢淮之?不?知什么时?候移步至他身后,翻身一跃,就要从他天?灵盖刺下。 他自然反应过来陈屿此刻是被魔族附身,命脉不?在心脏,而在天?灵盖。 忽闻几声鹤唳,清亮悠远,排开风雨的阻碍而来,依稀可见一排仙人立于鹤背,所过之?处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沈筠见状对谢淮之?传音入耳:“后退。” 谢淮之?虽不?解,还是依言停下手中的动作,退至擂台边缘。 沈筠跳上擂台,抬手挥出几道屏障,阻碍旁人窥视。手上动作不?断,分别在谢淮之?额头、肩膀、心脏三处轻点,红色的灵力化作丝丝红线缠绕在他的手指间,他的手指灵活动作,翻飞间织出一张红色的网,缓缓隐于谢淮之?体内,另一端缠绕在他的手腕上,一晃也不?见了?。 谢淮之?忽然听到沈筠说:“好?了?淮之?哥哥。” 可是沈筠分明?没有张嘴,随后他自然而然知道了?沈筠这样做的原因。 ——掌门来了?,沈筠猜测他的修为和自己不?相上下,恐他瞧出谢淮之?体内玄机,遂以自身灵力为媒做出一个阵法遮挡旁人窥伺,只?要沈筠安然,便无人可以破此阵法。 副作用就是,自己和沈筠心神相通。 第73章 谢淮之?大惊,一时?之?间不?知心里该作何感?想,几乎不?可抑制心思就要飞到旁的上去,被他急刹车险险控制住。 沈筠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带着探究和别的意味,吓得谢淮之?愈发谨慎,再不?赶任由神思漫无目的乱窜。 “我吓着他了??” 沈筠心里闪过疑问,而这疑问同?一时?间被谢淮之?捕获,他干巴巴回了?一句:“没有。” 沈筠解开结界遮挡,擂台上的情况暴露在众仙人眼里。 谢淮之?似力竭倒在沈筠怀里,他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二人此刻又被大雨兜头淋着,看起来好?不?狼狈。 而擂台另一侧的陈屿身后魔气?再一次暴增,他是在燃烧生命来提高修为。其身后魔气?愈发纯粹,隐隐能听到其中裹挟着冤魂凄厉的哭喊声,久久不?绝。 五峰峰主?连同?掌门从云端跃下,立于擂台上,挡在沈筠和谢淮之?前面。 顾沉转头关心自己的徒弟:“淮之?,身体可有大碍?可需为师先?替你疗伤?” 谢淮之?摇头拒绝:“多?谢师尊,伤势暂且无碍,只?是淮之?有愧,未能阻止陈师弟入魔。” “不?必多?虑,此事非你之?过,为师和诸位师叔师伯定?会解决。” 顾沉抬手扔出一道术法,遮挡了?沈筠和谢淮之?头顶的雨。 五峰峰主?立即出手,几人配合默契,不?过数招便将陈屿弄晕了?过去,将他体内附身的魔族捆入网中抓拿归案。 沈筠的视线移向掌门,只?见他立于二人身侧,手持拂尘,白色长髭顺垂而下,面相平易近人,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一派仙风道骨。 感?觉到沈筠的打量,他回头笑眯眯对上他的视线:“可是俞霜那小子的徒弟?该唤我一声师祖,躺你怀里那小子也是。” 沈筠和谢淮之?自是乖乖唤了?一声“师祖”。 闭关出来两个徒弟都已收徒,掌门似乎对此颇为感?慨,拢了?拢白色的胡须,道:“俞霜那小子自己都没个正形怎么能带好?徒弟?不?若放在我跟前我亲自教。” 沈筠自是满心拒绝,不?必如此,他就喜欢俞霜的放养模式。 那边的俞霜打包好?那魔族,听见这话心里满是不?乐意:“师尊,我自己的徒弟我可以教好?,您就瞧好?吧,待会儿?让他给您露一手。” 俞霜疯狂眨眼示意沈筠,沈筠一点都不?想搭理他,心里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师尊教了?自己什么,徒有其名罢了?。 掌门师祖许是猜到他所想,大手一挥直接免了?沈筠的“表演”。 “霜瑾做事恭谨从不?出差错,便交由他一起代为教导吧。” 沈筠满脸问号,这就给自己打包送去凌霜峰了?? 他怀里的谢淮之?不?知垂眸在想什么,沈筠感?知到的只?有满心的欢喜,他也被感?染,露出一个笑来。 第41章 x.41 别怕,我永远在 这件事到这里?就算结束,后续附身进陈屿体内的魔族会被关押审问,结果如何想必就不会告知普通弟子?了。 弟子?大会照常举行,谢淮之不负众望拿下当日积分最高,进入第二轮的入世试炼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第三日大比,沈筠前三场比试都?被自己伪装成险胜,在众人眼里?看着他实力不强,但奈何运气爆棚,碰到的对手或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擂台,或是?“恰巧”命脉撞在沈筠剑上?,一通捡漏竟也走?到最后。 五灵根废材竟也能战三回?无论参不参与此次弟子?大会,众弟子?也都?纷纷过来凑热闹,偏要看看生了什么邪,若要是?同?昨日一样有邪祟趁虚而入他们定当义不容辞斩妖除魔捍卫正道。 当天最后一场空前绝后的热闹,沈筠此次的对手是?陆无忧,众弟子?纷纷开注,赌沈筠这次是?否能依旧被幸运垂怜。 有弟子?前三局局局不信邪,结果输得底掉,差点连身上?的衣袍都?给输没,这次他终于决定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赌沈筠赢。 “这次我赌沈师兄赢,让我看看是?谁把裤子?输给我!”擂台下众人自发围成一圈,他站在圈中央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来往地上?一扔,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旁人被他这架势感染,连着好几个都?押注沈筠能赢,押注陆无忧能赢的反而只有极少部分,有腰间佩戴着无极峰令牌的师兄师姐来给自家小师弟撑腰,自然也有不信邪的人非要看运气败给实力。 “我不信,不是?说陆师弟是?沈师兄的童养夫吗?沈师兄总也不忍以大欺小欺负自家人吧。” 无极峰众人撇嘴心想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自家师弟实力毋容置疑。 沈筠听?到这句话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恶语伤人心,这造谣传了一年多还没消停呢。 擂台上?随着锣鼓一声响,沈筠和陆无忧相对躬身抱拳。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眼前的少年却抽条似的长,记忆中还在他腰间,需得他牵着闯关,如今竟几乎和他肩膀的高度持平。 “筠哥哥,我不会让着你的。”陆无忧率先放出狠话,随即提剑一跃,直直朝沈筠面门袭来。 沈筠拔剑相迎,轻松接住这一击。两柄长剑相抵,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沈筠粲然一笑?:“理应如此。” 第74章 台下谢淮之并未参与进赌注,他知晓以沈筠的实力此局绝不会输,但最终结果如何全凭沈筠自己的想法。 此刻看着台上?的两人,依旧能记起陆无忧那句孩子?气的话,当时只觉好笑?,如今时过境迁竟渐渐咂摸出几分醋意来,但这实在是?太过不讲理了,谢淮之心想。 无关其?他,或许只为?那公之于众的坦荡,孩子?般单纯的喜欢可以弄得人尽皆知,而他如今的心思?见不得人,或许只能一辈子?埋藏在心底。 谢淮之的心思?刚转过一圈忽然醒悟过来,暗叫一声糟糕,他猛地抬头看向台上?的沈筠。 沈筠满脸错愕,浅色的瞳孔里?印出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震惊、、尴尬、疑惑、还有几不可查的难过,但更多的是?无措。 他骤然得知对方的秘密,发现主?人公竟是?自己,换任何一个人来都?没有办法做到波澜不惊。 沈筠下意识看向谢淮之所?在的地方,隔着昏暗的天色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他视线相对,月亮高悬于天空,谢淮之站在月下,沉默而空白?。 此刻所?有思?绪被主?人强行遏制,他再听?不到对方的心声了。 他恍然看见谢淮之眼底的绝望,浓稠而汹涌,几乎要将?夜色给铺陈掩盖,却依旧沉默,沉默得决绝。他看见对方闭上?眼睛再睁开,收拢所?有情绪,僵硬而迅速地离开了。 什么样的心思?是?见不得人的?沈筠不必多想就一清二楚。 毫无疑问沈筠没有躲过陆无忧的这一击,被他的剑抵在脖颈处。 台下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沈筠竟然就这样输了?不过仔细想来也确实合理,终日在星璇峰烧火种地的五灵根废材能有什么建树,前三局不过是?凑巧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陆无忧此人极其?倔强,对于结果自然不满。 “筠哥哥你在想什么,既然和我比赛就该拿出全部实力全身心投入其?中,我认为?这是?对我、对比赛最起码的尊重?。” 随即他抬手示意场上负责的长老:“此局不算,陆无忧请求和沈筠再比一场。” 长老自然不同?意,此刻天色已晚,在比赛完全合理合规的情形下,哪里?能说再比一场就再比一场,未免过于儿戏。 “此局比赛胜负已分,陆无忧胜,第一轮擂台赛到此为止。”他宣布完结果之后一甩袖离开了。 陆无忧跟着他跑出去,企图再争辩一二,说得越多却惹得长老越生气,理都?不理他,抬脚飞去。 陆无忧看了台上?依旧呆愣的沈筠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去追长老。 “对不起陆师弟,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并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如果冒犯到你,我再次向你道歉,希望陆师弟不要因此介怀。” 陆无忧刚重?新回到擂台上?就听?沈筠跟他道歉,纵然还有什么气此刻也都?消得七七八八。 他硬邦邦道:“筠哥哥,你要记得,你欠我一场光明正大的比试。” “好。” 陆无忧有心问他方才发生了什么让他忽然愣在原地,但还未问出口就被自家师兄师姐们给拎走?了。 “走?走?走?,好师弟,今日表现得太棒了,真给咱无极峰长脸,想吃什么?师兄请!” 台下众弟子?有人欢喜有人愁,最先下赌注那位可真是?没赢来别?人的裤子?反而将?自己的裤子?给输没了,灰溜溜跑走?了,留下嬉笑?一片。 “好小子?你倒是?借块布料挡挡呢,让师姐师妹们看见了真是?不成体统,有辱门楣!” 那人同?门的师兄弟立马挨个对场上?的女弟子?赔礼道歉,承诺明日一定押着那人亲自去各峰领罚。 事了众人抚衣散尽,偌大广场方才还人头攒动,此刻零零星星不剩几个人。 沈筠孤零零站在擂台上?,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什么。转而又兀自生出几分恼怒来,怎么说也不该他在这里?困扰啊。 “对不起,是?我的错。” 谢淮之忽然在他背后出声,吓得沈筠一哆嗦:“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吓着你了,对不起。”脱口而出又是?一句道歉。 “做错事情的人是?我,害你输了比赛,又让你苦恼,沈师弟若心有不快只管在我身上?找回来。” 谢淮之将?悬露剑横着置于沈筠面前,说出的话让人一时之间难以辨明其?中情绪。 沈筠当即误解了,他想这是?做什么?忽然这么生分,自己送的剑也不要了?何至于此。 “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谢淮之陡然听?到他的心声,一时之间愈发愧疚。 他将?悬露剑塞进沈筠的手里?,双手抓住他的手,握住剑捅进自己的心脏。 “对不起,我不该生出那样的心思?亵渎你,千错万错皆我一人之过,只是?,你……你能不能不要放弃我?”他的双手抖得厉害,眼里?一片凄然。 殷红的血液从谢淮之的胸口顺着剑身滴在沈筠的手上?,烫得沈筠猛地撒开手。 他抬眼正欲斥责,却对上?了谢淮之赤红的眼角和眼底盈盈的水光,一下子?哑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是?做什么。”沈筠平静道,他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情绪超载大脑自动做出的保护机制,让他此刻看起来理智得不近人情。 第75章 谢淮之一下子?慌了神,口不择言起来:“我知道的,我只有……只有这颗心脏勉强算得上?有价值,可能对你来说没什么用,但是?,但是?你能不能不走?。” 他此刻被疼痛所?俘虏,面色惨白?,看起来摇摇欲坠。 童年时期频繁的失去,致使他从来不敢妄想什么东西能够属于自己,一架被踩坏的竹蜻蜓、一只被捂死的枯叶蝶,只要他生出丁点妄想都?会被显示毫不留情地扼杀。 “淮之,竹蜻蜓喜欢吗?送你好不好?明日我便会出宫,此后怕是?不能再见了。” “哑巴手里?那小玩意儿本殿想要,去给我拿过来。”抢来看都?不看一眼就扔在地上?踩碎。 “瞧瞧,我们哑巴可真是?心善,竟然想救那溺水的蝴蝶,不如送你下去陪他啊。”湖里?的水冰冷刺骨都?不及他妄想救一只蝶却将?它捂死来得痛苦。 仙人许下的一年之约却随意抛之脑后,换来他在时间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的沿街乞讨苟且偷生。 往事不堪回首。 谢淮之的人生大概应了和他一母同?胞的三皇子?的那句“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此后不再生出希冀就不会失去,他始终以此当作人生信条,直到遇到沈筠,屡次的倾心相待致使他变得愈发贪婪,竟然企图拥有,然而这实在是?不应该的,所?以此刻他活该失去。 此刻站在沈筠对面,谢淮之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太痛了,痛得思?维开始僵硬麻木,心伤不及伤心。 眼前沈筠的脸渐渐开始模糊,直到他再看不见,飘然跌落在地。 不,是?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足以弥补他平生所?有缺憾,柔软得不可思?议。 沈筠接住坠落的谢淮之,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呢喃道:“哪里?说过不要你,真傻。” “别?怕,我永远在。” 第42章 x.42 这简直太犯规了 晨曦洒在淡蓝色的帷幔上,微风荡起流苏轻轻摇晃。 雨后空气清新,裹挟着淡雅的花香,弥漫在屋内,步履聘聘袅袅。 沈筠将一束凌霜草插在花瓶里?,淡淡的冷香随即散发出去,惊扰了床榻上酣睡之?人的梦,他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沈筠坐在床边,递给谢淮之?一杯水,水温不冷不热恰能入口。 谢淮之?接过茶杯,手指不小心碰到沈筠的,他立马浑身僵硬,下意识将手收回了一些,捏着杯子的指头用力到发白。 沈筠无奈,他掰开?谢淮之?的手将杯子放在他手心:“喝水,别发呆。” 谢淮之?依言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原本有些干裂的嘴唇立马被水渍浸润,他端着杯子一口又一口地喝水。 “哦,不好意思,今天?忘记给你喂水了。”沈筠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谢淮之?闻言抬眼望向他,浓密睫羽毛投下的小片阴影立马消失,他眼里?满是?无措,张嘴又想道歉,声音沙哑,一时之?间却?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 沈筠立马制止他:“别道歉。” 偏头一看,谢淮之?放在被子上的手果然被他掐着,手心通红一片,殷红的血缓缓洇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沈筠怒不可遏,他掰开?谢淮之?的手猛地站起身。 “你以为你在惩罚谁?做错的是?我吗?” 谢淮之?大病初愈脸色苍白,此刻额头渗出汗来,他低着头不敢看沈筠,嘴唇颤抖着。 沈筠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水滴吧嗒一声掉在被褥上,洇湿一块痕迹。 他用手指揩去谢淮之?眼角的晶莹:“对?不起,是?我情绪失控了。我没有怪你,你永远不需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博取谁的同情,企图留住谁。” “万事?你都该以自己为先。” 沈筠叹了一口气,探身在谢淮之?的眼睛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淮之?哥哥,我说过的呀,我会永远陪着你,记得吗。” 谢淮之?整个人当场宕机,他甚至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一个吻。沈筠会吻他吗?是?错觉吧。 他甚至不敢去确认,如果那是?一个一碰就碎的梦的话,他想再多骗自己一会儿?,哪怕只有短短一息。 沈筠的嘴唇离开?后,谢淮之?的眼皮跳个不停,整个人也异常紧绷,呼吸都被他不自觉屏住了。 “呼吸。”沈筠手指按了按他狂跳不止的眼皮,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办?好像停不下来了。” 谢淮之?还是?沉默不语,好歹这次找回了呼吸。 沈筠重新坐回床边,他拉过谢淮之?的手替他处理手心那枚月牙形状的伤口。 “我以前从没有想过会和怎么?样的人共度余生,那对?我乏善可陈的生活来讲没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在你昏迷的这四天?,我反复询问自己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可不可以,每一次我都没有抗拒。”沈筠说这段话说时候语气柔和,语速沉稳,眼睛直勾勾看着谢淮之?,叫谁也不能怀疑他的真诚。 “或者换个说法,淮之?哥哥,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话一问出口他破天?荒觉得紧张,喉结反复滚动,竟觉艰难,但于他来说实在是?很新奇的体验,感觉不赖。 谢淮之?依旧沉默不语,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筠甚至想插科打?诨直接越过这部分。 第76章 “你……”收了我的剑就该答应我。 “你是?在同情我吗?”谢淮之?忽然出声。 沈筠只觉冤枉。他从来没有向别人许诺过真心,这四天?里?他辗转反侧,某一刻忽然生出向谢淮之?许诺余生的冲动来。而这意味着他主动放弃任务,放弃回到原来的世界,放弃一切只选择了谢淮之?。 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沈筠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这一次他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人非草木,几百个日日夜夜,足够谢淮之?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而这一席之?地甚至大到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留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好的,反而因为谢淮之?变得很好很好。 沈筠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人可以寄托他所有感情,他也甘之?如饴。 “求之?不得。”谢淮之?忽然开?口,打?乱了沈筠所有的节奏。 沈筠此刻很是?苦恼,男朋友误将自己的喜欢当做同情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下一瞬沈筠伸手抬起谢淮之?的下巴,吻在了他的唇上。 ——没有什么是一个吻不能解释的,如果有,那就亲晕他。 沈筠忘记自己是?从哪本书里?看到的了,此刻浮现在脑海中?不知真假,被他拿来奉为圭臬,亲身实践。 温热柔软的触感,沈筠没忍住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谢淮之?的唇缝。 沈筠接二连三的攻势砸下来,是?谢淮之?梦里?都不敢肖想的,他眼睛睁大,再一次忘记了呼吸。 “闭眼,呼吸,”沈筠说,他将谢淮之按倒在床榻上,“张嘴。” 谢淮之?的心脏跳得厉害,一下一下和着另外一个人的,于是?他反而冷静下来。 他按沈筠的指示闭眼调整呼吸,又乖顺地张开?嘴,在沈筠重新迎上来的时候攀上他的脖颈夺得主动权,在他口中?攻城略地,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角落。 沈筠气场两米八,实际操作?是?一点都不会,只能被谢淮之?引导着,跟着对?方的节奏,任由一波接着一波的潮水将自己淹没。 许久之?后谢淮之?才松开?沈筠。 沈筠此刻浑身上下都裹上了一层淡粉色,像家门口前那棵桃树,一到春天?桃花缀满枝头,花枝娇俏,风一吹,簌簌落下一地粉,媚而不自知。 此一番之?后,原本主动的人反而哑了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房间待得别扭,于是?就想溜。 谢淮之?先一步拉住他的衣角,幽黑沉静的眸子里?装满了眼前的人,所有经年不化的寒冰都在此刻化作?春水,映照着平生难得一瞥的惊鸿影,宛若珍宝。 “留下陪我。” 沈筠忽觉寸步难行,被谢淮之?这样温柔地看着,他哪里?还走得了,撇撇嘴乖乖坐下了。 “淮之?哥哥,你很凶。”沈筠颇为苦恼地拄着脸,似在苦恼日后生活多艰。 “不会。”谢淮之?嘴角之?勾,是?被他这幅样子逗乐了,拉着他的手不舍得放开?,不断用拇指摩挲他的手背,珍之?又珍。 “所以你该懂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沈筠说。 “嗯。”谢淮之?看着他又露出笑来,单字从他嘴里?出来都能带上独属于对?方的情感。 沈筠想了想又说:“我对?你以后都不会有欺骗,等到了青州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包括自己的来处。 沈筠心想,如果是?谢淮之?的话,他一定能信任自己并包容自己的所有。 他觉得坦诚相见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帮助谢淮之?建立起安全感。 “好,我信你。” 闹了这一通,对?病人来说实在是?超负荷了,谢淮之?眉眼之?间满是?倦怠,却?不肯休息。 沈筠端来他煮好的粥,亲手喂给谢淮之?,,在他吃完之?后,板着脸要他休息。 谢淮之?抓着他的衣角不松手,眼睑耷拉着就是?不肯看他。 从沈筠的角度瞧,怎么?瞧都委屈巴巴的。 这也太犯规了,沈筠心意。 他只好缓和了脸色,又伸手戳了戳谢淮之?的脸颊,道:“小孩儿?似的。” 面对?谢淮之?的撒娇他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百依百顺躺在谢淮之?旁边陪他一起睡觉啊。 沈筠抬手放下床幔,小心翼翼躺在谢淮之?身侧。 很乱就听?见旁边传来轻浅均匀的呼吸声,谢淮之?睡着了。 但沈筠又不是?病人,精力实在充沛,思绪也不知怎么?就拐到方才的事?情上,红晕漫上他的耳朵,脸颊烫得厉害,他怎么?就亲上去了呢?简直不能多想。 忽然,耳边幽幽传来隋遇的声音,吓得沈筠一哆嗦,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他轻轻移开?谢淮之?抓着自己的手,起身去赴约。 屋外林声涛涛,隋遇一袭青衣立于树下,清隽挺拔。 沈筠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走过去,隔着短短一段距离却?觉物是?人非。 他最终还是?迈步主动走过去。 “阿筠,许久不见,可安好?”隋遇率先开?口,姿态熟稔,语气却?夹杂着彼此心知肚明的生疏。 “不必如此,既是?你的选择我自然不会再干涉。”沈筠说,他也确实这样想,但是?这一年里?隋遇从未主动找过他,却?是?将二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置于何地。 第77章 沈筠自己倒不至于多生气,他穿越以来和对?方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数月,也曾提醒,也曾试图阻止,身为朋友他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只是?颇为原身感到不值,多年亲情也会被至于天?平另一端,在抉择之?后抛弃。 “这样最好不过了阿筠,你知道的,我一直非常感谢你,你和爷爷在我心中?的地位无可取代。”隋遇拉起他的手,款款陈情。 沈筠不欲和他闹僵,就由他牵着没有动,一条傻蛇而已?,由着他吧。 “阿遇,万事?你开?心最重要。” 隋遇听?他这样说一副欣喜若狂地样子,摇晃着他的手臂,开?始细数顾沉对?他的好:“仙尊还是?很惯着我的,凌霜峰终日寒冷,他常常将我揣在怀里?。我想要什么?小玩意儿?,他都会给我讨来。” “有次我贪嘴,误食了烬华仙尊的草药,五年就长了那么?一株,仙尊什么?都没有说,自己挨了烬华仙尊好一通大闹。” 沈筠正?想说他过得开?心便?好,却?忽然听?他话音一转,阴涔涔道:“可是?仙尊更喜欢他的徒弟,如果他徒弟不在就好了。” 第43章 x.43 吃醋,你分明知道我不忍心的…… 沈筠闻言只觉得眼?前的人面目全非,短短一年光阴人能?轻易被打碎血肉,锻造筋骨,再重新抽条生长吗?这未免过于匪夷所思。 隋遇话出口?才觉不?妥,又或许只是将沈筠眼?里冷淡的审视意味瞧得分明,随即改了话头:“阿筠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就是随口?一说。” 他拉着沈筠的手?殷切道:“你有谢兄关系那?样好?的朋友我真的特别为你感到高兴。前几日?联系爷爷还和他说起此事,让他不?要为你担心呢。” 沈筠被他一提醒顿觉惭愧,想来自己离家这样久却没有替原主好?好?照顾亲友。因自己亲缘淡薄,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寥寥几次没有联系上爷爷就作罢了,实在不?该。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等青州事了便?带谢淮之回?躺妖族。 “是吗,爷爷近来身体可好??族中可有变化?”沈筠借机询问。 “放心吧,爷爷的身子骨硬朗的很,族中事务有几位叔伯帮衬着,每日?就是处理一些诸如?谁家牛吃了别家的草、谁家的鸡鸭跑去别家不?肯回?来的小事。” 沈筠闻言点点头,放下心来。 身后?忽然传来两声轻咳——是谢淮之的声音。沈筠转过头去,发现谢淮之正捂着嘴咳嗽,外袍没有穿好?,简单披在肩头,人瞧着清癯,明显病容未退。 他急忙走过去,伸手?替谢淮之拢好?衣服,眉头紧蹙问谢淮之:“怎么衣服不?穿好?就出来了?” “你没有在。”谢淮之抬眸看向他,语气平淡却无故让人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样还让人怎么忍心责怪他? 沈筠抿着嘴不?说话了。 既然已经碰见,隋遇干脆走上前来打招呼:“谢兄,别来无恙啊,上次在燕城还未来得及谢过谢兄的救命之恩。” “隋兄言重了,我并不?曾帮到你什么。”谢淮之略一点头,并未打算应下他这句寒暄,实话实说道。 隋遇也?并不?觉得尴尬,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他像是刚才注意到谢淮之这幅憔悴的样子,出口?关心:“谢兄可是患病了?既如?此就该好?好?修养,凌霜峰还是太冷了一些,不?利于你养伤。” 这话一出口?,味道就变了。沈筠听着也?不?太开?心,及时阻止他再说下去:“阿遇,今日?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隋遇颇有些无奈:“许久未见,阿筠你这就要赶我走啊?”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筠说。 “好?吧,那?改日?再见,阿筠,我会想你的。” 隋遇这话说得缱绻,脸上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沈筠牵着谢淮之的手?带他进屋:“回?去吧,屋外确实冷一些。” 仿佛为了验证他所说的,谢淮之又咳了几声。 回?到屋内,沈筠倒了一杯热水塞到谢淮之手?里。 “怎么不?在屋里等我呢?” “怕你走了。”谢淮之抿了一口?水,静静望向他。 烛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柔和了五官自带的锋利感,瞧着也?赏心悦目。 沈筠没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又想去拨弄他漆黑纤长的睫羽。 他趴在桌子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你分明知道我不?忍心的。” 谢淮之一把抓住在自己脸上作弄的手?,攥得紧紧的不?撒手?。 “这样啊,那?我把你变小装进口?袋里,去哪儿都带着行不?行?”沈筠任由他抓着,逗小孩儿似的。 谢淮之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直勾勾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他很奇怪。” 沈筠点点头,颇为赞同这一点,隋遇今日?这一通普通被人夺舍了似的,瞧着怪异,但可能?就是爱情使人盲目? “他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谢淮之闻言眼?里闪过不?悦,有阴霾在眼?底聚集,又很快遮盖过去。 沈筠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他想了想,开?口?询问谢淮之:“不?过我倒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如?你和我搬去星璇峰吧?” 第78章 谢淮之眼底的阴霾很快散去,他松开沈筠的手,几乎就想答应了,却不料被沈筠自己否决。 “不行,未免太折腾了一些,我也不能直接给你移过去呀,马甲还得捂好了。” 谢淮之虽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这样稀奇古怪的说话方式,但大体意思他可以猜出,虽觉遗憾,但受限于实际情况,只能作罢。 第二日洛梓枢一大早就来了,人未到而先闻其声。 “师兄,我的师兄啊,你终于醒了!” 他一边嚎着一边大力推开门,都已经迈进去半只脚了,又忽然想起来什么,捂着眼睛退出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沈筠都要给他气笑了,继续什么啊继续,这混小子每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洛梓枢你给我滚进来!” “这不太合适吧沈师兄,你知道我也不是很随便的人。”他一边说一边往进走,手虚虚捂在眼睛上,就跟没捂没什么两样。 沈筠怒极反笑,抓起一个茶杯朝门口扔过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不想进来就滚出去!” 洛梓枢见状立马伏低做小劝他消气:“沈师兄你情绪不要这么不稳定嘛,有话好好说,砸坏了师兄屋里的杯子师兄该心疼你了。” 谢淮之深谙此人的秉性,此时只觉头疼,于是决定拿出师兄的架子对他略施惩戒。 “师尊前几日教的剑招想必你还没有学会,出去加练一千遍。” 一击必杀,洛梓枢脸都绿了,他哭诉道:“师兄!你是我亲师兄吗?虽说是我惹怒沈师兄在先,可师兄你这样做是公报私仇,未免失道寡助,三思啊师兄!” 洛梓枢在一旁嚎出了九转十八弯的架势,一时之间惊起屋外林中鸟雀,连挂在枝头的大将军都给吵醒来,气势汹汹飞进来,冲着洛梓枢的脑袋一顿啄。 “哎呀,祖宗,祖宗,你是我祖宗,别啄了成吗?好歹喂了你这么多天呢,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洛梓枢被啄得满屋乱窜,被迫寻求它谢淮之的庇护,可屋里的活物分明被他得罪了个遍,哪里还有人管他死活。 他躲在谢淮之身后和小黑斗智斗勇,一面又苦口婆心劝说谢淮之:“师兄你快管管你家小黑,我知错了还不行吗,你快叫他别啄我了。我洛家三脉单传,真给我脑袋啄个窟窿,我娘那边不好交代啊师兄!” 屋内吵得厉害,这时顾沉忽然进来了。 他随手扔出去一道利芒,小黑立马被捆住了,再不能使威风,洛梓枢也不嚎了,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师尊。” “师叔。” 三人纷纷向顾沉行礼。 顾沉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拘泥于小节,随即一挥手,带来的珍贵丹药摆满了整张桌子。 “淮之,身体可还有碍?”抬手便替谢淮之把脉,确认过脉象平稳后才放下心来,“如此我便放心了,若身体有任何不适立即告诉我,不要硬撑着明白吗?” 谢淮之点头应下了,事实上自从上次不小心撞见后,谢淮之每每和顾沉相处便觉尴尬,不复以前的自在,方才他替自己把脉的时候浑身僵硬的厉害。 顾沉扫了一眼桌上的丹药,嘱咐道:“这些丹药你挑着合适的吃,尽快把身体养好,第二轮大比在即。”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参加不了也无碍。” “多谢师尊,淮之一定尽快养好伤,弟子大会定不会让师门颜面有损。” 顾沉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又匆匆离去,全程没有看过自己另一名弟子一眼。 洛梓枢本人已经见怪不怪,他当初也知晓自己只是顺带的。别看此人油嘴滑舌,内心却明镜似的,从不去顾沉面前讨嫌,向来一副本分乖巧的模样。 等顾沉走了他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师兄你也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沈师兄你也是的。” 沈筠揶揄道:“洛师弟别怕,霜瑾仙尊大概不属猫。” 洛梓枢分明是来求人的,终于想起正事来,也不再闹了。 “二位师兄,第二轮可否带我一个。” 谢淮之默不作声,在一旁自顾自喝水,将此事全权交由沈筠决定。 沈筠眼里闪过狡黠的光,他故意说:“分组皆凭抽签约定,就看洛师弟和我们有没有缘分了。” 洛梓枢知道此事全凭沈筠一句话,改动一下分组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可劲了央求沈筠:“沈师兄不知,我之前花重金替自己算过一卦,卦象上说我此行需得两位贵人才能救我于水火。我琢磨来琢磨去,说的可不是二位师兄吗?” 他接着道:“沈师兄在我心目中向来伟岸,在星璇峰那是说一不二,区区此等小事你出马定是手到擒来。沈师兄心地善良,小孩也不会看我囿于苦难吧。” 洛梓枢说得情真意切,动情之处还挤出几滴眼泪,给沈筠逗乐了,当下也不再难为他,顺理成章应下此事。 “行,准了,退下吧。” 洛梓枢乖乖走了,顺便还带走了气鼓鼓的大将军。大将军不愿屈服于他,死命挣扎,又是一地鸟毛。 第79章 “你的鸟你不?哄哄?回?头得被气死。”沈筠随口?说了一句。 “没空,想和你待在一起。”谢淮之说。 这话叫他说得一本正经,脸不?红,心不?跳的,反观沈筠可没有这本身,红晕偷偷爬上耳朵,手?里攥着个茶杯折腾,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话来反击回?去,干巴巴“哦”了一声。 还未走远的大将军听觉灵敏,一下子就听到了这句话,随即开?始嚎:“负心汉,负心汉,负心汉!” 洛梓枢被它扯着头发,笑得直不?起来腰:“哈哈哈,你这笨鸟整天胡说,师兄没给你扔了都算他心地善良,宽宏大量。” 第44章 x.44 这是要甜死谁 时间倏忽,转眼已过?月余。凌霜花已然开过?一茬,紫白色的花瓣落在泥里供养新一轮的生命,再?悄悄长出新芽。 云间仙鹤成群结队悠悠飞过?,迎着?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一艘艘云船紧随其后,船翼无风自动,驱使船身以极快的速度前行?。 仙鹤左右排开,在层云叠雾中自由翱翔,飞出去几丈后又迅速返航,朝着?与云船前进相反的方?向而去,回到仙门。 其中一搜云船甲板上坐了五名弟子?,水蓝色的衣袍和身侧的蓝天?白云相映成趣,船不断往前行?驶,云海接连引入眼帘。 船上的洛梓枢总也不是个安生的主,安安静静坐了一会?儿就开始左顾右盼,他悄悄凑近身侧闭目养神的陆无忧,在他耳边忽然大喊了一声:“陆无忧别睡了!你剑掉下去了!” 陆无忧被他吓得一哆嗦,猛地睁开眼,伸手?就往自己怀里摸,铁剑触手?冰凉,感觉熟悉,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狠狠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无不无聊!” 洛梓枢也不恼,嬉笑着?坐得离他更?进了一些,这次他凑到陆无忧身边挤眉弄眼,悄悄问他:“你怎么和我们一队?说,是不是偷偷贿赂你筠哥哥了?” 陆无忧又白了他一眼,起身坐到另一侧离他最远的地方?。他自己看到抽签结果也惊讶了一瞬,随即坦然接受,不论和谁分到一队他都会?认真表现,为师门争光的。 要是能顺带保护一下筠哥哥那自是再?好不过?了,他看了一眼沈筠,心里暗暗想。 沈筠似有所感,朝他看过?来,略一点头。 此行?的目的地是青州,除他们和谢淮之四人之外还分进来一名外峰弟子?,此人名宋怀钰,在第一轮初露锋芒,杀出重围顺利挤进第二轮。 云船以仙门特产的淬火石为燃料,受限于燃料舱的空间,每飞行?一段距离便?需要停下及时补给。 此行?计划共设置两个停靠点,第一个在靳州,第二个在梧州,基本将从?仙门至青州的这段距离等分,最大限度保证了前行?速度。 眼下坐船刚驶离仙门,约摸还有一日便?能到达靳州。初时还有几艘云船并行?,后渐渐各奔东西,目之所及,唯余苍茫一片。 初登云船沈筠便?察觉到谢淮之心情?不佳,料想他内心定然踌躇,想找机会?安慰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只在擦肩而过?时悄悄捏了捏他的手?。 此刻见他眉眼之间仍有郁结,于是坐得离他近了一些,小声问他:“淮之哥哥,怎么了?” 谢淮之此刻内心杂乱无章,一方?面期待沈筠跟他说过?的青州事了的坦白,一方?面又难免对那个牢笼产生恐惧。 此次青州之行?一为受清风宗宗主之托解开宗内接连死伤数人之谜,二应皇室之约加固守城阵法。 桩桩件件皆为人命关天?之事,既有求于仙门,作为正道翘楚他们自是义不容辞。 谢淮之心念一闪,沈筠那里因着?同心藏魂阵的影响顷刻就能知道。他在心里安慰谢淮之: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再?没有地方?可?以困住你。 他的承诺掷地有声,谢淮之也知他言出既随,心里逐渐变得沉静清明。 沈筠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糖果,依旧是上次那种?用牛皮纸包裹着?的,外表软糯,入口?即化。他率先分给陆无忧,直接丢进他怀里:“小孩儿,吃糖。” 陆无忧被他这样叫脸上别别扭扭的,糖拿在手?机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靠在桅杆上数飞鸟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洛梓枢非要出来讨打,欠兮兮说:“瞧瞧,沈师兄你得多给几颗,孩子?大了要面儿。” 逗得一船人笑,连那自打登船以来就分外腼腆的宋怀钰都没忍住笑弯了眼睛,他嚼着?沈筠给他的糖,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惹得陆无忧更?生气了,怒气冲冲走?过?来就要揍洛梓枢。洛梓枢哪里肯乖乖待着?挨揍,拔腿就窜到谢淮之身后,企图寻求庇护。 眼睛一转却看见自家师兄面前拢了一大堆糖,这是要甜死谁? 他立马不干了,指着?那堆证据边跑边嚷嚷着?:“好啊,被我逮住给前伤员揩小灶了!” “呵,等我把你削成伤员也叫筠哥哥给你开!”陆无忧一个箭步冲过?来,拽住他的后脖颈就是一顿胖揍。 洛梓枢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好师弟别打了,我把所有的都给你成吗?” 又惹来新一轮的胖揍。 大将军站在桅杆顶端循声摇晃着?脑袋,转悠着?眼珠子?张望,看到精彩处往往还要添薪倒油:“使劲啊,没吃饱饭吗?” 第80章 “饿了,饿了,饿了!” …… 好一通聒噪的热闹。 时间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匆匆过?去一日,第二日抵达靳州。 按照惯例,仙门前往青州会选择在位于靳州的燕城落脚,但碍于去年无界拍卖会?之变,两方闹了个不尴不尬,虽没彻底撕破脸皮,但霜瑾仙尊算是代表仙门狠狠打了城主江碧砚的脸。 沈筠和谢淮之两个当事人虽有故地重游之心,但也并不想惹得一身麻烦。 遂选择在封城落脚歇息。 封城不比燕城繁华,地处边陲,因地势原因,水土流失严重,常有风沙袭扰,是以人口?稀少,城门出稀稀拉拉站着?两名士兵把守,见他们来也不阻挡,抬头随便?扫了一眼就放进城内。 甫一进城,便?见大街上偶尔路过?几位百姓,男女老少无一例外皆带面纱,是习俗,也为防风沙,五人入乡随俗,也以面纱遮脸。 此时已是黄昏,沈筠一行?人急于找客栈落脚,一连问了三家都已客满,将封城的客栈问了个遍,可?里面分明无一人落座,神识扫过?之后发现房间基本空着?,可?就是不接客。 洛梓枢撸起袖子?就要和掌柜理论,他指着?空荡荡的一楼大厅,问掌柜:“既是客满,为何饭点不见客人下来用餐?” 掌柜拨弄着?算盘,头也不抬地回答:“不饿自然不吃,小店从?来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客官请离开。” 眼见着?他还要和人争论,沈筠忙和谢淮之把他拉到身后,和掌柜道歉:“小弟初来封城,旅途奔波才多有得罪,还望掌柜海涵。” 掌柜这才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向他们一行?人:“五位?那确实住不下,本店只有一间客房。” 他这回话音一转,竟凭空空出来一间房。 沈筠一见有戏,连忙将两锭银子?放在掌柜面前:“不打紧不打紧,我们五人能有个地方?落脚就成。” 那掌柜生得圆头大耳,浓眉斜飞入鬓又左右相连,不说话时瞧着?凶,眼下见了财宝,眉开眼笑,当即就要迎他们入房。 “阿春,你带几位客官上二楼最里边儿入住。” 店小二被他从?门帘后叫出来,是个瘦削的少年,约摸十?四五岁,一转身却露出驼背,身体形变得厉害,后背高高耸起一块山丘。 他佝偻着?背,伸着?一边手?在前面领路,脚刚迈上楼梯却被掌柜喊住:“你回去吧,我带几位客官上去,可?别怠慢了贵客。” 几人虽觉莫名,但还是跟在他身后走?上二楼。 沈筠视线随意打量二楼布局,房间都是清一色相同的摆设,无一例外空荡荡的,屋内座椅都已落灰,墙角还结了好几处蜘蛛网,瞧着?很久没有人住了。 一路随着?掌柜来到二楼最里间,推开房门,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地板光可?照人,窗明几净,实在挑不出来错,和其他房间形成了鲜明对比。 “诸位客官可?稍作休息,待晚饭准备好后便?会?送过?来。”掌柜说完后便?退出了房间。 门被从?外面轻轻关上,剩下屋内几人面面相觑。 怎么看这间客栈都有猫腻,几人未避免打草惊蛇并未声张,或站或坐在屋里休整。 沈筠站在窗边,透过?打开的窗扇看向临街的路人若有所思。 金乌西落,屋内的光线渐渐开始变暗,在几人的脸上留下阴影。掌柜自从?出去后就没了动静,也不知是饭菜还没准备好还是什么旁的原因。 沈筠正欲找来蜡烛点燃,他们修仙之人虽在黑暗中能靠神识如常视物,但此番众人在进城前就对装束进行?过?伪装,看起来无非是闯荡至此处的江湖侠士,凡人夜里哪有不点烛火的道理? 忽然听?见乒乒乓乓一通响,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像是木棍敲击在铁盆上的声音,千家万户一同动作,声音足有排山倒海之势,几乎要将人的耳朵给震聋。 沈筠揉了揉耳朵,发现街上的人开始拔腿往家跑,跑回家后立马反锁上门。 等所有人都回到家,敲击声才偃旗息鼓。 洛梓枢助威低,不能随意关闭五感,因此受影响颇大,此时双手?频繁揉耳朵,脸色隐隐发白。他小声嘟囔:“这城里人是怎么了?半夜发什么癫。” 反观宋怀钰面上却看不出来半点事,惹得沈筠多扫了他一眼——火系单灵根,灵根资质倒不错,不知怎会?流落到外峰。 “砰砰。”这时门被从?外面敲响了,很快传来掌柜的声音:“诸位客官晚饭已备好,我放在门外了,就不打扰诸位用餐休息了。” 当当当……脚步声逐渐远去。 洛梓枢捂着?嘴,圆溜溜的眼珠子?乱转悠,向其他人求助——他不会?听?见我说什么了吧?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 洛梓枢为了将功赎罪自告奋勇要去将晚饭端进来,但此人又是个胆子?极小的,这个夜晚这样诡异,他实在不敢出去,在门口?踌躇半天?才做好心理建设敢推开门。 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红木盘子?,上面放了五条血淋淋的舌头。 第45章 x.45 我看见枯骨生蝶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破天际。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云层遮挡月亮,黑漆漆的静谧笼罩下来。远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点燃,屋内桌上这盏灯火摇摇晃晃,生命力?不甚顽强,在屋内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又随着忽起的尖叫声猝然熄灭。 第81章 屋内一瞬间被黑暗吞噬。 洛梓枢哆哆嗦嗦转过头来,话都说不利索:“我看见……” “我看见五条舌头,都是血啊。”他喉结猛地滚动了?几下才补足了?后半句。 谢淮之越过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出去将那个红木托盘端进?来,又将房门重新?关好。 血腥味充斥在这方空间,沈筠眉头微皱,开口道:“是人舌,不必惊慌,可能只是警告一下我们。” 其余人全部面不改色,唯有依旧心有余悸的洛梓枢指着谢淮之放在桌上的红木托盘,脸色煞白:“人……人舌啊。” 眼睛一翻,整个人向后倒去。站在他身侧的宋怀钰一把?捞住他,单手抱起人放在床榻上。 沈筠一挑眉,没有说什么。 这个夜晚注定不同寻常。 嘎,一声深沉而凄凉的鸦叫从?窗外传来。 透过窗户,沈筠和?两只豆大的红色眼睛对视。那乌鸦偏头望着他,眼里盛满了?好奇。 下一瞬阴霾渐起,层层白障蒙住了?它的眼睛,它直直冲着窗扇撞过来,身形似闪电,比之寻常快了?好几倍不止,残影在空中一闪而过。即便如此,沈筠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看清了?它的脸。 鸟类的尖喙消失不见,转而在毛茸茸的脸上挂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像是被人用红色的画笔恶意涂上去的,十分不和?谐。 “这乌鸦实?在诡异。”陆无忧也看见了?,他一说话,吸引来所有人的视线。 “被控制了?。”沈筠说,以他之能完全可以反控制回去,追溯到源头的施法?者,加以干涉,对方搞不好就要走火入魔精神崩溃而亡。 但这样就没意思了?不是吗?夜还很?长呢。 陆无忧闻言就要提剑挡在沈筠身前,后者却站在原地不肯动,以无声的动作拒绝了?他的好意。 那乌鸦以利剑出鞘之势冲过来,却在尽头被赶来的大将军一翅膀拍落,不费吹灰之力?。 沈筠看着大将军的眼里满是赞赏:“干得漂亮。” 他冲谢淮之伸出手,谢淮之递给他一颗红彤彤的灵果,他接过来随手扔出窗外。 大将军眼疾嘴快,一口衔住果子,吞下肚子,扇着翅膀飞走了?,边飞边嚷嚷:“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 众人无言以对。 然而这只诡异的乌鸦仿佛只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哐哐哐…… ——黑夜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赶来,步伐整齐划一。地面随之震动,声音经久不衰,有地动山摇之势。初时声音还隐隐约约,很?快那声音已震耳欲聋。 “洛师兄不见了?!”宋怀钰惊呼出声。 “什么!”陆无忧视线扫过去,床上确实?不见人影,他率先冲到床边,猛地揭开被子。 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洛梓枢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沈筠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有人竟然能趁他不注意将人带走,这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这间屋子里。 谢淮之和?他想在了?一处,快步走到床榻边取下床上的被褥。他弯下腰在床板上摸索,边敲击边按压,企图找出机关来。 与此同时未知的大军抵达楼下,众人看清了?黑暗中的脸。 它们裸露在外的皮肤皲裂,呈青灰色,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植物的根茎,顺着那些毛细根,一朵艳红的五瓣花肆意生长,蝶形花冠轻轻抖动,仿佛下一秒就能迎风飞舞。 花瓣上的经络清晰可见,像人的血管,随着被寄生的宿主的一呼一吸有血液在其中流动,分外渗人。 “这是什么怪物。”宋怀钰喃喃道。 床边陆无忧在帮谢淮之寻找机关,他神色焦急,几乎按耐不住要将床给劈开,却知晓不能随便破坏机关,只能耐下性子一步一步寻找。 沈筠看着它们脸上的花只觉触目惊心。 ——这花他见过,在俞霜的培养室,当时和?俞霜的对话还在耳畔。 “臭小子别毛手毛脚的,打碎了?我花盆小心我把?你埋土里当肥料。” 沈筠当时并不以为?意,看着眼前放在保护罩内的红色花朵只觉美得动人心魄,他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花,哪怕在科技飞速发展几乎无所不能的二?十一世纪,这实?在匪夷所思。 他随口问:“师尊,这是什么花?我从未见过。” 俞霜神气极了?,得意洋洋地回答他:“绯月蝶,你当然没见过,整个修真界就这一株,烬华仙尊亲自培育,童叟无欺。” 修真界独一株。 沈筠不会去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那么这里成?百上千株长在人脸上的就只能是从?俞霜那里来的了?。 背后的原因和途径不能细想,多想都会让人脊背发凉。 沈筠的视线重新?落回窗外,他看见它们佝偻着身体?,在背后有一个凸起,几乎要顶破身上的衣服,不禁想起了?之前见过的店小二?阿春。 哪里是什么怪物,分明?是被寄生的普通百姓。绯月蝶的根部深深刺进?他们的皮肤,疯狂汲取养分,花朵的每一分娇艳都是用血肉换来的,它们控制人的思想,侵蚀人的血肉,让人最终沦为?彻彻底底的行尸走肉。 待雨夜最后一滴血被榨干,鲜花化作蝴蝶从?枯骨中重生——枯骨生蝶。 第82章 漫天的绯色蝴蝶飞向天际,抖动翅膀撒下粉色的粒子,落在地上,枯骨化为?齑粉,周围百草枯死,生灵陨命,带来永无止境的死亡。 何其歹毒。 窗外被寄生的百姓足有百人,他们一个踩着一个往上爬,嘴里时不时发出“嗬嗬”声。 最先爬到二?楼窗户边的是一个扎着双髻的女孩儿?,生命在豆蔻年华戛然而止。她歪着头看向站在床边的沈筠,缓缓咧开嘴角。 沈筠面无表情关上窗户,窗扇从?上方落下,砸中她的脑袋,她很?快向后倒去,压着一群人摔倒在地上。 这时谢淮之伸手拽了?一下头顶床幔上的流苏,一个地道出现在眼前。 “找到了?。”谢淮之说。 沈筠快步走过来,床板塌陷下去,形成?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几人依次进?入。 谢淮之打头,沈筠殿后,他在进?入通道前回头看了?一眼,窗外被寄生的百姓死命拍打窗户,“哐哐”的响声不绝于耳,掌印印在窗扇上,密密麻麻,带着血。 几乎是在窗扇不堪重负的同时,沈筠快速跳进?通道,床板随即恢复原样,大量被寄生的宿主从?窗户翻进?屋内。 通道竖直向下,不知通往何处,甫一进?入就开始下坠,地下又深不见底,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沈筠只能放任身体?被失重感包围。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落地,不,他落进?了?谢淮之的怀里。 沈筠下意识双手搂紧谢淮之的脖颈,轻轻说了?一句:“谢谢淮之哥哥。” 这个姿势实?在怪异得厉害,沈筠道完谢之后连忙从?他身上跳下来,红晕却悄悄爬上耳朵。 沈筠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开始打量四周。 底下的空间很?大,此刻他和?谢淮之正站在中央的圆台上,周围四个方向对应四条路和?四扇门。 陆无忧和?宋怀钰分别站在东西两侧的门边。 “意见不统一。”谢淮之跟他解释。 他看着眼前的四扇门心里知晓最高效的方式应是四人分头行动,等找到洛梓枢再过来集合。然而这种方式的风险太大了?,结合他们初入客栈时掌柜的表现和?说辞,几乎不必多想都知道他想将他们一行人拆散开,逐个击破。 “两两一组,分头找吧。”他提议。 陆无忧回头看了?一眼紧紧关着的门,没有反驳,其他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 站在西侧门边的宋怀钰主动说:“沈师兄,我可以和?的一组吗?” 沈筠看了?谢淮之一眼,很?快收回目光,问宋怀钰:“我会选择去北面,你要去吗?” 宋怀钰表情纠结,他向来相信自己的预感,此刻颇有些犹豫,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随沈筠一起。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这是为?何?沈师兄可有把?握?” 沈筠似笑非笑,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宋师弟若想跟我一组,听我的就是。” 宋怀钰不再多言,默默走到他身后。 而陆无忧那边,他自己认定了?要去东面,谢淮之也决定跟他一起去。 宋怀钰和?陆无忧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并没有出现生锈的阻塞感,看来这里进?步被人维修保养。 门来了?,沈筠和?谢淮之并没有立刻进?去,他们互相站定转头望向对方。 “淮之哥哥,万事小心。”沈筠率先在心里对谢淮之说。 “你也是,要平安。”谢淮之回应他。 隔着中间的圆台,他们遥遥相望,彼此心里都有一个念头,好像许久没有分开过了?,一时之间竟然非常不适应。 沈筠临走之前在心里偷偷逗了?一下谢淮之:“淮之哥哥,我想我大概很?喜欢你。” 这句话被准确无误送到谢淮之耳边,他恍惚一瞬,脚下差点踩空,被一旁看他俩眉目传情看了?大半天的陆无忧扶了?一下,他小声嘟囔了?一句:“站都站不稳,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了?。” 站都站不稳的谢淮之:“……” 进?入铁门后甬道里摆放的烛台自发点燃,一瞬之间亮如白昼,沈筠抬起胳膊下意识挡了?一下眼睛。 再睁开眼睛,他已然回到暌违已久的家中。 沙发电视,西瓜空调,好不惬意。 “宝宝,过来帮妈妈端一下菜!” 第46章 x.46 知君不易盼君无恙 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和婆娑的树影,沈筠有一瞬间的愣神,很快他又?注意到玻璃上反射出来的人影。 面庞瘦削,柔软的短发搭在额头,挡住半边眉眼,神情藏在阴影里,整个人显得格外阴翳。 骨头刺破皮肉肆意延伸,将玻璃上映照着的人不?断挤压扭曲,血肉在脚下?流淌,最终变成一个血色的点,映在沈筠的眼底。 他收回视线,同时默默松开了垂在身?侧攥得紧紧的双手,轻轻应了一声:“好的,妈妈。” 他转过身?,明亮的暖色灯火照在他身?上,他抬眼看见了站在他面前围着粉色碎花围裙的女人正笑意盈盈对他招手。 “蛋糕,喜欢吗?宝宝,希望你以?后的生日我都能陪你过。” 女人拉过他的手让他坐在桌子上,自己则坐在他对面。 沈筠的目光没有看向?她,而是转向?了一旁多出来的一副碗筷,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扫了一眼就平静地移开视线。 第83章 “宝宝,你发什么愣呢?吹蜡烛许愿呀。” 女人催促着他,眼里盛满了期待,随后按灭了屋内的灯。 黑暗笼罩下?来,未有眼前的十六根蜡烛顽强地绽放自己所有的光亮,沈筠垂眸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女人打开灯,她拍着手开始鼓掌:“祝宝宝生日快乐,心想事成,妈妈永远爱你。” 沈筠抬起眼,第一次开始认真打量她。长?长?的头发随意拢在脑后,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眼角的细纹是岁月温柔的抚摸,为她增添了几分成熟。 这是他的妈妈。 沈筠收回视线,接过她递过来的蛋糕,用叉子挖了一大口囫囵塞进嘴里。 甜,太甜了,甜得发腻。柔软的奶油渐渐在嘴里融化?,被令人作?呕的腥味给取代,那味道直冲天灵盖,让沈筠难以?避免地想起了漫天的血色,被轮胎压扁的血肉和流了一地的人体组织。 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心头,沈筠抑制不?住跪趴在地上狂呕,殷红的血顺着嘴巴、鼻子往外喷涌,他在血色中?笑得肆意:“真开心妈妈,其实我十六岁的心愿早就成真了,在你死于车轮下?的那一天。” 趁着妈妈出门给弟弟买生日蛋糕,沈筠偷偷从狭窄的床底下?爬出来,从窗户翻了出去。 阳台离地面很高,黄昏趋于柔和的阳光仍旧让他觉得刺眼,一不?小心脚下?一滑,他顺着水管直直往下?掉,白嫩的胳膊被不?知哪里凸出的钉子划得皮开肉绽,好在顺利落地。 今天也?是沈筠的生日,他已经不?期待从哪个家里获得什么了,只是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毫无来由地积攒起了逃跑的勇气。 他只是想任性一回,出去看一眼,哪怕很快就会被抓回去。 昨天晚上刚过凌晨,他对着透过门缝的微弱灯光悄悄许下?十六岁的愿望——哪怕这个愿望他许了很多年都没有神明帮他如愿,他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 转过街角,他正要?过红绿灯,忽然看见一辆熟悉的车从远处过来,吓得他连忙蹲下?,藏在一旁的垃圾桶后面。 砰—— 转弯处忽然迎面驶来一辆卡车,直直加速冲那辆熟悉的车撞过去。 沈筠愣住了,血液从头顶一瞬间凉到脚底,他浑身?僵硬地从垃圾桶后面站出来,透过破碎的玻璃,他看见了妈妈,也?知道她看见了自己。 她从驾驶室爬出来,朝着沈筠的方向?,可沈筠就像被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她过来。 周围人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沈筠心里想祈求他们,让他们不?要?叫,可是没有人能听见他的祈求。 忽然,又?一辆车驶来,从她身?上压过去,她倒下?了,沈筠目之所及是大片大片的血色。 多年的愿望实现了,他该觉得畅快,该笑的,一滴泪却不?由自主顺着眼眶滑落。 天边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施暴者被仇人谋杀,年少?的沈筠一起被杀死于那个傍晚。 沈筠猛地从回忆抽身?。 他狼狈地推开眼前的女人,冲进自己的卧室,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自由的风在他耳畔吹拂,吟唱出欢歌,身?体的不?适感连同疼痛一起被丢弃在身?后。 沈筠睁开眼,看见了面前正忧心忡忡的宋怀钰。 “沈师兄,你还好吗?” 沈筠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又?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只很美的红色蝴蝶直直就冲你飞过去了,我正想提醒你,就看见那蝴蝶融进你的身?体里了啊。”宋怀钰绘声绘色地描述。 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沈师兄,你有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样??那蝴蝶还在你体内吗?” 沈筠心想应该是没有的,他料想蝴蝶进入体内,率先应该会关闭人的感知,摄取人的神识,将宿主困在由它精心制造的牢笼里,然后接手这具躯壳,久而久之神识泯灭,人也?算彻底死亡了。 沈筠夺回主导权后,灵力会自动将体内的蝴蝶绞杀。 他此刻看了一眼宋怀钰,问他:“你没事吧?” 宋怀钰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随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个人就是一贯运气好。” 沈筠闻言闻言虽诧异但并?未多想,气运加身?者有之,不?足为怪,遂点点头,叮嘱他:“当心你方才见到的那种蝴蝶。” 此时,身?处东面通道的谢淮之和陆无忧也?刚刚遭受过一轮蝴蝶的袭击。 硕大一口棺材摆在路中?央,很难让人不?注意到,陆无忧疑心洛梓枢被人捆在里面,怕他长?时间在里面被闷气,提剑撬了周围钉着的四颗钉子。 他关心则乱,没注意到那四颗钉子钉得随意,也?根本不?可能困住偌大一个洛梓枢——即便他在仙门日久修炼却毫无长?进,也?不?能鲁莽地断定他是一个连棺材板都掀不?开的废材。 等到谢淮之想要?阻止他已为时过晚,漆黑的棺材打开,哪里有人,里面分明整整齐齐摆满了瓦罐,罐身?上涂满了褐色的土,瓦罐顶端塞得不?甚严实,一只红色的蝴蝶缓缓伸出了触角。 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似的,越来越多的蝴蝶从瓦罐里爬出来,密密麻麻,一场红色的雨迎面扑过来。 谢淮之面色一沉,提剑砍去,噼里啪啦的细小响声充斥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内。 第84章 陆无忧同他一起抵抗蝴蝶的袭击,可蝴蝶数量实在太多,又?时不?时抖动翅膀洒下?粉色的微尘,落在皮肤上,溃烂一片。 二人一时之间左支右绌,顾此失彼,身?上肉眼可见的地方全都布满了伤痕,伴随着强烈的灼烧感还有皮肤组织被烧焦的味道。 通道内的灯火明明灭灭,闪烁之间更多的蝴蝶/逼近眼前。 眼见一只蝴蝶将要?袭击陆无忧,谢淮之急忙挥剑劈下?,剑尖堪堪划过陆无忧的眼前,好险没在他的脸上划出一条口子。 谢淮之刚收回视线,却没注意到他的脖颈上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爬了一只蝴蝶,它缓缓抖动触角,口器摸索着刺入他的皮肤。 谢淮之眼前一暗,倒了下?去。 再睁开眼,他又?回到了皇宫,红墙很高,他蹲在墙角下?,看不?到月亮。 树影黑沉沉压下?来,撕扯天际洒下?的月光。 他看着眼前斑驳陆离的影子,不?禁疑惑,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场梦吗,原来始终都被困在笼子里。 忽然,他看见月光簌簌落在墙顶,有仙人立于眼前,漱冰濯雪,冲他伸出手:“我可以?带你走。” ——这是他初见顾沉。 谢淮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黑乎乎的手,不?肯搭上去,死死藏在背后。 仙人无奈叹了一口气:“明日午时,我还在此处等你。” 谢淮之辗转反侧整整一个晚上,翌日清晨便返回此处,从晨光熹微等到暮色四合,仙人没来。 兜头的冷水砸下?来,嘲笑他不?自量力的妄想,彼时固执的少?年棱角尚未磨平,他于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逃出了樊笼。 在世?间颠沛流离一余年,饱尝世?情冷暖,曾沿街乞讨,做过苦力,也?曾受人欺凌,然而这对他来说?再平常不?过。 他也?受命运善待,兜兜转转得知那仙人竟是仙门的霜瑾仙尊,一路辗转后重逢。 仙人待他很好,真心待他还收他做徒弟,他在那份温柔里渐渐迷失,生出来不?该有的心思,于是只能竭力遏制,多次以?入世?游历为借口逃避。 后不?慎卷入魔族内乱,被魔族困于须臾山,在身?死之际逢师尊赶来相救,他满心感激。为助师尊脱身?他以?身?饲魔,后死而复活,得知自己也?是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魔。 命运总是跟他开玩笑,在他以?为绝处逢生之际将他狠狠推入深渊,他内心大恸又?闻师弟洛梓枢是被自己生剖灵根残忍害死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找师尊对峙,师尊却不?信他。 “师尊,你知道的我待师弟如同亲兄弟,断不?可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师尊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告诉他:“淮之,可你是魔。” 是了,因为他是魔,所以?不?论?什么脏水都可以?往他身?上泼,因为他是魔,所以?不?配有真情。 心死后他在魔族苟且偷生,浑浑噩噩过了不?知多久又?闻顾沉带领正道翘楚攻上来,昔日亲友短兵相见。 那人假死,临死前的一句“非为师所愿”让他肝肠寸断。 深陷绝望之际,周围都是空白的,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知不?了。 忽闻那人的消息,他起死回生一般扑过去,哭哭恳求对方的原谅,又?借机表明心迹,努力了好几年师尊才肯接受他,平生唯一所求竟然成真了。 他与师尊一起隐居,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再无正邪纠葛。 谢淮之每日都同做梦一般,只觉内心舒畅开心,可心里不?断有声音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他日日被那声音所扰,苦不?堪言,遂决定重回魔族一探究竟。 赶来之际一模红色的身?影倒在他面前,他下?意识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接住,红色光尘风轻轻一吹,飘散于天地间。 谢淮之跪在地上,泪水从接连不?断指缝淌下?,他终于想起来,那抹红色的身?影是沈筠啊,日日夜夜陪着他的沈筠啊,那些空白的记忆渐渐被红色的身?影填满。 “淮之哥哥你理理我啊。” “淮之哥哥该吃饭了,饿死了我可不?给你收尸!” “谢淮之你能不?能振作?起来!” …… 可是他怎么就偏偏记不?起来,可是他怎么就偏偏来晚了呢。 小筠对不?起。 漫天的黑色魔气涌入谢淮之的体内,发带被震断,黑发散开,随着魔气在身?侧翻涌,谢淮之睁开了眼。 陆无忧眼里闪过喜色,正要?扶他起来,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被魔气吞噬的漆黑瞳孔。 他撒开谢淮之,急忙后退。 谢淮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开口,寒冰入骨:“你们都该给他陪葬。” 第47章 x.47 心肝儿你不必如此 陆无忧神色大变,他一面提剑抵挡谢淮之的攻击,招招杀机必现,不留丝毫余地?。 谢淮之一手?向后张开,黑色的魔气随之大量从地?面涌出来?,裹挟着刺骨的冰冷,宛如从深渊尽头的地?狱而来?,死气在其?中肆虐,所过之处无一生还。 漫天的绯月蝶被?无孔不入的魔气绞杀,簌簌落了一地?。 兜头的威压盖下来?,陆无忧被?魔气笼罩在内,寒气入体,他两股战战已无法站立,只能勉强举剑抵挡。 第85章 “谢师兄,你醒醒!”他喊着,企图唤醒谢淮之的神智。 狭窄的通道内卷起狂风,风声如同撕心裂肺的哭声,呜呜咽咽,肝肠寸断。 谢淮之偏头看着他,又是一抹带着嗜血意?味的笑,狂风卷起衣袍,他自岿然不动。忽然,他身形一闪出现在陆无忧面前,抓住他的脖子轻轻一拧。 大量鲜血从陆无忧的嘴角流出,痛到?极致他的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濒死的绝望笼罩下来?。 大片粉色的桃花在眼前绽放,露水沾在花瓣上,玲珑剔透,凑近了仿佛能闻见淡淡的清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能让人内心顷刻变得沉静安宁,忘却所有痛楚。 陆无忧以为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最后映在视网膜上的却是一抹红色的身影同谢淮之纠缠,献祭般吻上了他的唇。 “淮之哥哥,这是怎么了,我在呢。” 贴上谢淮之过分冰冷的唇,沈筠忍不住轻轻一抖,却没有离开,见他没有反抗,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谢淮之眼里的阴翳并未散去,却仿佛认出了来?人,乖乖任由他抱着,又任由对方轻轻夺去了自己?手?里的剑。 温度在双唇之间传递,直到?将对方温暖沈筠才舍得离开。 然而刚拉开一条缝隙却猛地?被?谢淮之按住后颈,重新咬住了他的嘴唇,强硬地?开启他的牙关,彼此唇齿相抵,又不肯罢休,偏要在每一处都?打上自己?的烙印。 沈筠被?抵在墙壁上,后背硌得生疼,但他没有反抗,双臂勾缠住谢淮之的脖颈,迎合他的节奏。 绯色悄悄漫上他的耳朵,充了血又热得厉害,却被?人夹在指缝轻轻抚弄,或有意?或无意?搓起半点?火星,沈筠感到?后颈一麻,恰逢春风过境,于是越发?不可收拾,大有燎原之势。 一刻钟前,沈筠和宋怀钰在北面刚遭受过一轮袭击,后面再前进愈发?谨慎。 沈筠却无端觉得内心焦躁,丝毫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他猜想?可能是谢淮之这边出了状况,但二人相距甚远,同心藏魂阵无法让彼此心灵相通,他没有办法知道发?生了什么。 情况危机,他只好在宋怀钰面前暴露修为,疾奔而来?。却看到?了令他胆战心惊的一幕——谢淮之入魔了。 心绪激荡之际最易被?魔气趁虚而入,大量的魔气入体,原本体内和魔气趋于平衡的木灵力瞬间被?吞噬,再不能起到?钳制作用?,谢淮之的身份就此暴露了。 而更为严重的是他此刻神智被?心魔操控,若不能及时唤醒,就会沦为毫无情感的杀人机器,直至生命被?消耗殆尽,爆体而亡。 沈筠什么也没想?,冲动地?吻了上去,还不忘顺手?保住陆无忧的命,不论是谢淮之还是他,都?不会希望陆无忧死的。 眼下陆无忧性命无碍,只是气血虚弱晕了过去。 舌尖忽然被?咬了一下,像是在斥责他的不专心。沈筠嘶了一声,抬起眼无辜地?看向谢淮之。 浓密睫羽扫在皮肤上,带来?一阵痒,丝丝缕缕,漾进心里。 谢淮之占有欲极强地?将沈筠紧紧抱在怀里,恨不得揉进骨血里,一呼一吸都?让他依着自己?的节奏,只能攀附着自己?生长。 呼吸越发?困难,即使是神仙也受不住啊,沈筠皱了下眉头,试图推开谢淮之。本以为会大费一番周折,哪料此刻人竟是乖乖放开了他的唇。 心里刚松下的一口气却又被?迫着猛地?提起来?,谢淮之的唇齿转移阵地?,留下一连串红痕。 沈筠脸上有一瞬的慌张,身体随之紧绷起来?,再一抬眼,对上了一双过分清明的眼睛,没有半分魔气缭绕。 ——谢淮之清醒了。 那双眸子漆黑沉静,似无垠的星河,闪烁着亿万年时间更迭变迁的秘密,又仿佛能容纳下世间万事,河流山川,草木枯荣,最终却只清清楚楚映着一个沈筠。 于是他便放松下来?,将主动权全权交给谢淮之,无论他做什么,自己?大抵都?是愿意?的,只是因为喜欢这个人而已,无关其?他。 谢淮之放在他颈后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抵在他耳畔,问他:“怕吗?” 温热而急促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带来?连绵不断的酥痒感,连带着沈筠的呼吸一起升了温,心跳也随之加速,砰砰砰,一声盖过一声,和着对方的。 沈筠抓住他衣袍的手轻轻颤抖着,脚下意?识后退半步,可是哪里有退路,踩中地?上的绯月蝶死尸沙沙作响,一连串的噪音无端让气氛更加的躁动。 “怕也晚了。”谢淮之替他回答,低沉的嗓音染上沙哑,他是在陈述事实,又忍不住轻笑一声,像是满足的叹喟,拥抱一整个世界的欣喜若狂大抵如此。 衣袍早已在沈筠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掉落大半,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有时不时有从通道尽头吹来?的冷风,冰火两重天。 他实在恼怒于这种不上不下的境地?,率先蹲下了身。 谢淮之呼吸一顿,半天才找回思绪。他喃喃道:“心肝儿,你不必如此,换我吧。” 沈筠摇摇头,浓密的睫羽即便沾染上眼泪也依旧美得不可方物,不忍心比作晨间的露,亦不情愿比作初雪融化的第一滴雪水。 谢淮之轻轻替他拭去,手?指又流连于他的眼角迟迟不肯离开。 第86章 “心肝儿,我永远爱你。” 在最后一滴泪留下的时候,他拉起沈筠狠狠吻了上去,辗转之间又放缓节奏,温柔又小?心翼翼,比之对待珍宝有过之而无不及,呼吸之间都?是彼此的味道。 无端让人想?起大雨夜池塘中唯一一朵不蔓不枝亭亭玉立的荷花,愈坚强就愈让人想?要将花瓣染脏,粉红的花朵和碧绿的荷叶都?粘上泥土,被?雨水一冲,又汩汩流下来?。 雨越下越大,夜里无端又起了风,引得一声惊呼,原是天边惊雷乍起,断断续续总有声响。 隔着雾蒙蒙的雨,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面纱,瞧不真切。 很久很久没有下过这样一场雨了,久旱逢甘霖,一切都?恰到?好处。 …… 一夜风驰雨骤,天地?焕然一新,池塘里的荷花也被?赋予了新的生机。 第48章 x.48 不许看他,看我! 若隐若现的清香在空气?中勾缠,丝丝缕缕,裹挟着温柔至极的呢喃,在耳边轻语,又悄然?离开?,留下一枕黄粱美梦。 陆无?忧睁开?了?眼睛,身?体上的疼痛全然?消失,他活动了?一下肩颈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畅。 思绪不禁飘回了?昏迷前看到的一幕,他低垂着眼睑,又轻轻闭上了?眼睛,不愿再想。 一只冰凉的爪子忽然?抚上他的脸颊,缓缓摩挲,又轻轻捏了?捏:“好皮囊,啧啧再长开?一些就是?活脱脱一副美人坯子了?。” 陆无?忧眼睛不抬,拔剑从他手上划了?过去?,殷红的鲜血汩汩往下流,那人收回手,却也不恼,直勾勾地看着他笑。 黑色的衣袍衬得人脸色愈发苍白,眉目舒朗,桃花眼含情,无?端露出几分破碎感。 然?而只是?倏忽的错觉而已,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他抬起手舔了?一口手上的血,万般风情流连于眼角眉梢。 陆无?忧脑海中立刻出现一个?名字和此人挂钩——陈如景。 四下不见沈筠和谢淮之,他脸色一沉,冷冷问道:“人呢?” 谁人不知陈如景和魔尊的勾当,想到谢淮之走?火入魔的情景他不禁明了?几分,料想和眼前的人脱不开?干系。 陈如景却也只是?笑,笑得意味深长,他手上不紧不慢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并未直接回答,反问陆无?忧:“小公子年岁几何?瞧着约摸有十五六?” 他摩挲了?一下指尖,仿佛在回味方才的触感,轻叹一句:“可惜了?。” 陆无?忧从未见过如此轻佻的人,果然?跟传闻中一样,一样的讨厌! 眼里杀机必现,陆无?忧用剑指着他:“说,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剑尖刺破皮肤,鲜血流在雪白的脖颈上,让人只觉碍眼,仿佛就该一尘不染似的。 “小公子不要动怒,我说就是?了?。”陈如景伸手轻轻推开?脖子上横着的长剑。 “不管你信与否,此事绝对与我无?关?,”他眨眨眼,接着说,“不过我倒是?知道他们?去?了?何处,但若是?说与你岂不是?教坏了?小孩子,那我简直罪该万死了?。” 他说着说着,手往下,摸到了?陆无?忧攥着剑柄的修长手指上,用指腹轻轻磨蹭,尽显暧昧。 陆无?忧狠狠甩开?他的手,语气?嫌恶:“呵,如景公子真是?让人百闻不如一见。” “哈哈哈,”陈如景笑得花枝乱颤,摆摆手,“过奖过奖。” 好像别人在真情实意夸他似的。 引得陆无?忧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知羞耻!” 恰是?此时,空中缓缓荡开?红色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延伸出去?,有人从中迈步出来。 正?是?陆无?忧苦寻的沈筠和谢淮之二人。 沈筠在前,谢淮之紧随其后,前面的人方才不知说了?什么,竟惹得后面那人寒冰经年不化的脸上染上笑意,越发显得温柔。 陆无?忧的视线落在他们?相携的手上,只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看到结界外的陈如景,沈筠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里染上寒霜,冷冷开?口:“真是?别来无?恙啊如景公子。” 可那眼神分明像是?再说——你怎么阴魂不散。 陈如景依旧笑眯眯回答他:“小妖不知少主身?临此处,实在是?怠慢了?。” “上次未能认出您,还?望您不要记在心上。”他又作揖朝沈筠赔礼道歉。 方才陈如景躲在暗处,一不小心窥见沈筠划结界开?辟出一方天地,是?化神期之能,世间能做到之人不过二三,之前又在无?界拍卖会见过一面,和隋遇那臭小子混在一起,想也知道此人是?谁。 他态度谦卑,自称小妖,又一口一个?少主,任谁也能听出是?什么意思。 陆无?忧满脸惊诧,消化了?半天才说:“筠哥哥,你是?妖族少主啊。” 反观一旁的谢淮之则淡定许多,脸上的神情不变,依旧是?一副对旁人漠然?置之的模样,仿佛提前就已经知晓。 但沈筠确信自己还?未来得及表明身?份,可是?谢淮之未免太淡定了?一些? 手依旧牢牢牵着他的,也并未表现出疑惑。 心念所动,谢淮之自然?能立即知晓,二人之间因同?心藏魂阵的存在实在可以说是?让彼此在对方面前一/丝/不/挂,坦诚得过分。 第87章 他随即在心里表明心迹: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红晕悄悄爬上耳朵,沈筠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随即强装镇定。 “如景公子实在是?过于妄自菲薄了?,能搞出这样的架势实在不必在我妖族被埋没。”他扫了?一眼棺材里如今空无?一物的瓦罐,指向?性再明显不过。 “所以我叛出妖族了呀。”他这话说得大言不惭,脸上还?颇有几分无?辜,眼睛圆溜溜盯着沈筠瞧,简直属于气死人不偿命的一挂。 沈筠拿架子失败反被怼,神色却不变,转而问起洛梓枢的下落:“人呢,被你带去?哪里了??” “哎呦我的少主,这可真是?冤枉我啊,一个两个都找我要人,我又不吃人。”他眨眨眼,特意加重了“吃”字的读音。 随即眼睛一转,招惹一旁的谢淮之:“你说是?吧,小正?经。” 此人之下流实在让人大开?眼界,陆无?忧被气?得脑瓜子直嗡嗡,提剑就要冲上去?,却被一旁的沈筠按下:“陆师弟且慢,此人无?赖至极,不必和他大动干戈,我自有对付他的方法。” 他狡黠一笑,掏出了?俞霜曾经用来对付他们?的痒药。 谢淮之被他逗乐,看着他,笑得沉静。 陈如景哪里感知不到大难临头,脚下生风就要跑,却被沈筠先一步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又挥袖,率先在三人面前撑开?一张屏障隔离,而后打开?瓶塞将痒药冲着陈如景撒过去?。 陆无?忧还?在好奇张望,眼里有疑问,眼巴巴等着沈筠解惑,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师尊给的好东西。”沈筠晃着手里的小瓶子卖了?个?关?子。 此刻痒药才刚发作,陈如景尚且能强撑着说一句“不过如此”。 下一瞬却见他整个?人面容扭曲,密密匝匝的痒从骨子里窜出来,比之万千蚂蚁啃噬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被术法禁锢着却不能挠,只能一个?劲咬着嘴唇。 “哈哈哈……” 一边笑,鲜血一边顺着嘴角直直往下流,他却根本感知不到痛,此刻只能被如潮水般涌来的痒一波接着一波折磨。 泪水也顺着眼眶淌,他此刻里子面子丢了?个?底朝天,哪里还?有方才嘴硬的模样。 哆哆嗦嗦求饶:“哈,哈,求求了?,我说,啊哈哈,解药!哈,给我解药!” 沈筠自然?没有虐待人的癖好,见人服软,立马给解开?了?。 陆无?忧在一旁看得牙酸,身?临其境似的,也忍不住蹦跶几下,在身?上挠了?挠。 连谢淮之一向?无?甚表情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同?情,似想起一年前和沈筠的遭遇,好不狼狈,他轻轻一挑眉,偷偷挠了?挠沈筠的掌心。 此招实在妙矣,百试不爽。 陈如景身?上的禁锢被解开?后他立马力竭倒在地上,开?始疯狂地挠,衣服被他扯得几不蔽体,指甲在皮肤上留下道道红痕,有几道力度过大,皮肉外翻。 除此以外,他身?上不小心露出来的地方遍布大大小小的淤青,夹杂着烫伤的疤,以及吻痕和咬痕,甚至有几道鞭痕深可见骨,印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受伤的原因不言自明。 早在他衣袍被自己扯开?时,沈筠就抬手捂住谢淮之的眼睛,想起一旁的小孩儿又施了?术法挡住他的眼睛。 陈如景躺在地上气?喘吁吁,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见状又开?始笑,笑得整个?人都开?始哆嗦。 “少主,不必如此吧,”汗水流进眼睛,他眨眨眼接着说,“你知道的,我向?来对小的和有主的没什么兴趣。” 话音一转,朝着沈筠腼腆一笑,眼睛清淩淩的,气?质立马从妩媚变作清纯:“但是?少主你例外,我还?挺羡慕你和隋遇的感情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特意在“感情”二字上加重了?一些读音,刻意惹人遐想,又想和沈筠暧昧,又惹别人联想他和隋遇之间的关?系。 好一手挑拨离间。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对此无?甚反应,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他自己也觉得没劲透了?,扯好衣袍,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言归正?传,你们?问我也没用,很明显我是?被扔在这里给绯月蝶当养分的,还?得多谢诸位搭救。”他冲三人抱拳感谢,身?上的轻佻退了?个?一干二净。 “至于你们?那位朋友,我也不知去?向?,或许可以将掌柜抓来问问。”他试着提建议。 沈筠一挑眉:“看来你知道掌柜在哪儿。” 陈如景点点头:“燕城。” 这倒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沈筠不禁有些诧异。 陆无?忧立马说:“怎么可能,燕城离这里少说四五十里,他一个?凡人怎么过去?的……” 说着说着话音弱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把昏迷的时间算在内。 撇撇嘴,不说话了?。 陈如景扫了?他一眼,若无?其事接过话头:“话虽如此,到诸位难道还?没有猜到这条通道的作用吗?” “你是?说这里通往燕城?”谢淮之眉头紧蹙,忽然?觉得事情发展可能不太美妙了?。 “所以洛梓枢那呆子是?被他带去?燕城了?!”陆无?忧抓住关?键,立马抢答。 第88章 沈筠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他问陈如景:“最后一个?问题,绯月蝶怎么来的。” 他表情严肃,大有陈如景不好好回答就顺手杀了?他的意思。 陈如景颇有些头大,觉得自己说也得死,不说也得死,他烦躁地挠挠头,眼珠子一转悠扯着谢淮之的袖子躲在他身?后。 “隋遇给魔尊的,我偷偷看到的,你要不信你就是?承认和他有私情!” 第49章 x.49 情谊像是墙角潮湿的霉斑…… 沈筠简直要被?此人气死,简直胡言乱语,形状疯癫! 一冲动抬手就要扔出一道术法,落在陈如景身上不伤也得残,非得叫他?脱层皮。 谢淮之手疾眼快抓住他?的手腕,对他?摇摇头,温声细语地劝慰:“不可,师弟还?未找到?,生死未卜。” 陈如景躲在他?身后感激涕零:“小正经,我就知道你会救我。”说着说着还?真挤出来几滴泪,我见犹怜的劲儿演了个十成十。 沈筠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吸了一口?气,再开口?语气冷若冰霜:“证据呢?拿不出证据谁护着你都没用。” 陈如景撇撇嘴,心道我这?满身伤痕还?不能当证据吗,但心里这?样想他?嘴上可不敢说出来,遂从头到?尾解释一遍。 那日他?因?惹恼魔尊,被?罚吊在房间里命人用沾了盐水的皮鞭抽打,侍从手重,平日里又看不惯他?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于是免不了公报私仇,五十鞭下去纵使他?是妖族也扛不住。 昏迷之际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来寻魔尊,声音听着怪耳熟的,好像还?是他?那个死对头隋遇? 陈如景当下顾不得身上的伤了,强撑起一口?气,偷偷放了一丝神?识出去。 魔尊既然能将人引到?寝殿来议事,多半也没想避着他?——谁会觉得一个床上的玩意儿能闹出什么来呢。 恰逢屋风吹开窗户,他?身上不着寸缕,顿时被?冻得一哆嗦,脑子愈发?清明,于是从头到?尾看到?了这?场对话。 隋遇一身白衣,笑若朗月入怀,立如芝兰玉树,担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称赞。 只是瞧着实在和五大三粗又阴险狡诈的魔尊扯不上干系,大概有一种白猫误入耗子窟的违和感。 却见隋遇抱着一盆花放在桌上,那花实在美丽,绯红的花瓣只看就能想象到?该有多么的娇嫩,花瓣上的脉络根根分明,一呼一吸之间隐隐有血液在其中流淌,驱动蝶形的花瓣,仿佛下一瞬就要展翅飞舞。 陈如景目光被?那盆花吸引,竟移不开半分,愈久愈痴迷。 恰逢此时迷离之际,听见隋遇用一把冰泠泠的好嗓子说:“此花名绯月蝶,实在妙矣,或可助你完成大业。” 魔尊眼里闪过精光,神?色之间有藏不住的欣喜,他?直勾勾盯着桌上那盆花,欲上手触摸。 隋遇一挑眉,漫不经心地说:“愈美丽屋危险,魔尊该懂的。” 魔尊讪讪收回手,一甩袖将手背在身后,屋内踱步。 “隋公子何求?若在本尊的能力范围之内,本尊可助你一二。” “小事,不打紧,”隋遇摇摇头,语气淡然,告辞之后就要走,临走之际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提醒他?,“燕城或许是个不错的培育基地。” 听到?这?里若是陈如景还?猜不到?此花的阴毒他?可真是蠢笨到?无可救药了。 竟是以生人为饲吗,他?果然不曾看错,隋遇这?小子肚子里就没憋什么好水儿,逮着机会就要去燕城寻仇了,之前那一通大开杀戒还?不够吗。 隋遇离开后只剩魔尊在屋内沉吟:“燕城,确实得费一番功夫,这?小子打的一手好算盘,不过倒也确实是个妙招。” “陈如景,此事交由你去办吧。” 尚且被?吊在房顶的陈如景被?吓得一哆嗦,为自己心神?俱震之际未来得及及时收回神?识而懊恼不已。 但也只能乖巧应下:“是。” 回忆至此处戛然而止,陈如景悉数告知几人。 不详的预感陡然成真,谢淮之面色一沉,问他?:“燕城……”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才能接着说下去:“燕城是否已全然沦陷?可还?有存活之人?封城又如何?观昨日之景应该尚且有一部?分百姓存活?” 三道目光沉甸甸落在陈如景身上,他?跟随魔尊以来做过许多烧杀抢掠的恶事,头一次觉得愧疚,他?被?这?种陌生的情感压得喘不上来气。 可能因?为此时此刻,这?三人眼里大概还?有期待,尽管这?期待不是对他?。 他?低着头,嘴唇颤抖着,许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抻了好几下声带才勉强挤压出声音:“诸位不妨亲自去燕城一看。” 他?最终还?是未能残忍地说出真相。 “至于封城,白天能看到?的基本上都是尚未被?寄生或完全寄生的正常人。” 也就是说仅仅一时辰,店小二阿春就在他?们?眼前被?那该死的毒物夺去了生命。 沈筠此时无暇感慨,他?的思绪乱成一团麻,虽心底不愿去怀疑隋遇,但实际上对此事已经信了大半。 谢淮之握住他?的手腕,抓得很紧,眼含担忧,久久落在他身上不肯离开。 “去燕城。”沈筠斩钉截铁道。 第89章 以化?神?期修士之能,带几人过去不过须臾之间,但沈筠忽然想起一事。 不必多说,谢淮之瞬间便知晓他?所想,于是开口?询问陈如景:“北边的通道除绯月蝶以外可还?有别的危险?” 陈如景见他?神?情严肃,也不敢耽误,略一思索,立刻回答他:“被寄生者的巢穴。” “嘶,宋师弟还?在那儿!”陆无忧猛吸一口气,虽相处时间短,但同门情谊是真,不可能放任他自生自灭而无动于衷。 沈筠临走之际放了一丝神?识在宋怀钰身上,若他?遭遇危险可替他?抵挡,同时沈筠自己也会感知到?,但从分开到?现?在并未异动。 人应该暂且无恙,但需得找过来一处行动才好,未免他?分身乏术照应不及。 他?顺着自己那一丝神?识找去,颇感意外:“咦,他?何时去了西边?” 宋怀钰见沈筠冷不丁就凭空消失了,疑神?疑鬼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他?并未立刻觉得沈师兄是遇到?了什么不测,相反,他?乐观地想大概是他?这?样的大人物大概临时有什么事,不想牵连自己吧。 眼前的烛火被?通道尽头涌来的风吹得摇摇晃晃,又冷嗖嗖吹到?自己的后背,愈发?觉得此处阴森,不能久留。 他?抱着自己的双臂摩挲了几下,心里有些发?毛,战战兢兢继续往前走。 通道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封好的瓦罐,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宋怀钰踮着脚小心翼翼跨过去。 一路磕磕绊绊,宋怀钰走到?极其狭窄之处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免不得踢到?瓦罐,罐身咣当一声响,在极寂静之地愈发?明显。 宋怀钰一手捏着一只耳朵慌忙后退,本以为瓦罐会应声而碎,他?眼睛眯成一条缝,一点一点睁开,仔仔细细侦查过一遍,确认没有绯月蝶出来才放下心来。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自己安慰自己:“还?好还?好。” 乐极忽生悲,又是咔嚓一声响,他?身侧两?边的墙壁忽然缓缓开裂。 随着墙面裂开,墙后面的东西也露出来,赫然是巨型蚕茧! 一个挨着一个,整整齐齐排列在墙壁后面,隐约能看见白色蚕丝下包裹着的人,他?们?闭着眼睛,和睡着了一样。 宋怀钰捂着自己的口?鼻慢慢后退,猛然意识到?身后的墙壁也是一样的情况。 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再抬眼和一个蚕茧中裹着的人对上了一眼,眼睛半遮半掩挡在从面中生长出来的绯月蝶植株之后,花花瓣随着他?的呼吸翕张,绯色的蝴蝶掀翅欲飞。 双方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愕然。 宋怀钰:“……” 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蚕茧里的人伸手扯开蚕丝,从墙上滑落,四肢像是新?安装的零件,彼此之间尚未完全协调好,显得呆板僵硬,他?伸手将头掰过去,对上宋怀钰。 宋怀钰使出平生最大的劲儿拔足狂奔,眼下哪里顾得上脚下的罐子碎不碎,反正都一样恐怖! 纵使他?能管住脚迈开腿,后面那大哥明显不行啊,何必多此一举。 宋怀钰内心疯狂输出,脚下依旧生风,身后伴随着霹雳乓啷一通响。 瓦罐里数以万计的蝴蝶飞出来,追在他?身后,又有更多被?寄生的人从蚕茧里破茧而出,企图将他?这?个冒失的入侵者撕成碎片。 后面追捕宋怀钰的大军浩浩荡荡,数量又成倍增长,翁鸣声、嘶吼声充斥在耳边,他?实在苦不堪言。 内心惶恐至极,脚下步伐渐乱,愈发?不成章法。 宋怀钰一面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喊救命,一面抬头望天满目悲凉。 今日大概要命丧于此了,娘亲,恕儿子不孝,未能出人头地,也不能侍奉左右。 忽然,刚过转弯处,他?不知踩中了什么,又是一声响。 宋怀钰绝望至极,泪水都快不争气流下来了:“爹!爷爷!太爷爷!太祖爷爷!怀钰还?不想陪你们?,千万庇佑我啊!” 墙壁上应声出现?了一道门,随着们?缓缓打开,眼前有亮光,竟然是一条新?的通道! 宋怀钰泪流满面对自家祖宗感激涕零,心一横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咬牙闭眼跨过那道门进入新?通道。 石门在他?身后猛地落地关闭,竟是一只蝴蝶也没放进来! 宋怀钰力竭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呜呜咽咽道:“我就知道你们?舍不得我过去陪你们?。” 新?通道内较之前狭窄一些,角落空无一物,再没有那种封住绯月蝶的瓦罐,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有一盏烛台,烛火明亮温暖。 宋怀钰方才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缓缓落于原地,跳动节奏也逐渐归于平静。 他?休息片刻,觉得全身气力恢复后又重新?沿着通道往前走。 步子敲击在地面上,一下连着一下,沉稳有力。 通道中不能准确感知方向,宋怀钰只能大概察觉出自己应该不是继续沿着北边走了,运气好的话通向东边和谢师兄跟陆师兄相聚,运气不好通向西边独自渡劫。 但他?知道自己运气向来不错。 再往前走,宋怀钰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但他?并未掉以轻心贸然过去,他?屏住呼吸,踮着脚无声无息地靠近,像是处于捕猎状态的大猫。 第90章 “乖宝贝儿,不要动,等我把你洗香香再撒点调料熬成一锅汤。” 咕咚咕咚,几声很重的大口?吞咽口?水的声音混合着哗哗的水声。 “仙人的肉我还?没有尝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已经开始期待了嘿嘿。” 第50章 x.50 这么小气啊淮之哥哥 恐惧在心底酝酿出一场风暴,宋怀钰僵在原地。 吃……吃人啊,他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打得过,趁没被发现悄悄逃走吧。 几?乎是瞬间又意识到里面被抓的仙人很有可能是洛师兄。 他又凑近了一些,透过铁门隔挡之间的缝隙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洛梓枢被脱得□□躺在一口大缸里,人看着像是昏迷了,缸底下架着柴火在烧,火烧得旺,缸里的水不断蒸发成水气,白气扑在他的脸上,将脸蒸得通红。 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肥硕粗短的手在洛梓枢身上洗刷,贪婪的猎食者嘴脸。那些恶毒的邪念凝出实体,从他脸上纵横交错的褶子里钻出来,不断扭动?身躯,让人只觉恶心。 宋怀钰虽然胆小,但不至于贪生怕死到弃同门不顾。一扇门之隔的空间内明亮却空旷,除一口缸外?别?无?他物,但墙面之后?是否还会有那些藏在蚕茧里的被寄生者实在无?从知晓。 黢黑的墙面看上去被凿得平整,再正?常不过,但随时会张开深渊巨口将弱小的入侵者吞没。 宋怀钰捏紧脖子上的护身符,借此来蓄积勇气,袅袅白气氤氲在他的眼底。 再晚一些洛师兄真要被煮熟了! 眼一闭牙一咬,宋怀钰狠狠踹开了面前那扇铁门。 生锈的铁门嘎吱作响,惊起掌柜回头查看,和来势汹汹怒气冲冲的宋怀钰对上了视线。 “哦?又一个?送上门来的。”掌柜上下扫视他,企图用?目光将他一寸寸拆开,放上秤好称出个?几?斤几?两值不值钱。 宋怀钰心里一阵恶寒,他随手掰下铁门上的一块隔挡的横杆当武器。铁杆实在锈得厉害,一碰就要簌簌落下一地铁锈。 宋怀钰:“……” 掌柜的眼里满是轻蔑,一抖袖子洒出不计其数的绯月蝶,声势浩大冲着宋怀钰扑过来。 完蛋! 宋怀钰两股战战抖成了筛子,下一瞬却见?沈筠一袭红衣挡在他面前,红色的结界随之笼罩下来,阻挡住密密麻麻的绯月蝶。 宋怀钰愣愣地看着他,喊了一句:“沈师兄。” 沈筠回头看了他一眼,将手里拎着的洛梓枢扔进?他怀里:“烦请照看一下。” 随后?他抬手掐诀,绚丽的火焰在他指尖盛开,他果?断丢出去,落在结界外?的绯月蝶群里,化作熊熊大火,叫嚣着将漫天?的绯月蝶吞没,烧成灰烬落了一地。 宋怀钰看痴了,一时之间只觉沈师兄真是高大伟岸深藏不露,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忘记被扔到怀里的洛梓枢,动?作机械地从储物袋里掏出水壶往他身上缓缓浇水。 掌柜见?势不妙立马脚底抹油就要跑,沈筠隔空一抓将他提起来扔在脚下。 “跑什么啊掌柜,可还没来得及和我们好好叙叙旧。” 沈筠笑里藏刀,一句话意味深长,摆明了不会放过他。 这掌柜但也有骨气,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只有肥硕的身体抖个?不停。 沈筠刚要夸他一声,很快却见?他身下湿了一片,空气中很快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就挺无?语的。 一道利芒从沈筠手里飞出,落在掌柜身上,对方脖子一偏,直挺挺躺在地上昏死过去,又迅速掐出一个?清洁的法诀,整个?空间被涤荡干净,唯余淡淡的桃花香味。 沈筠蹲下来,手指搭在洛梓枢的脉搏处,松了一口气。对方无?碍,只是被灌了迷药,一时半会儿没醒过来。方才的水温刚起,皮肤也没有被烫伤,若是再晚来一刻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沈筠拿出一小瓶药给洛梓枢灌了一口,人应该很快就能醒来。他极快地扫了一眼此时躺在宋怀钰怀里无?衣物蔽体的洛梓枢,甚觉有碍观瞻。 他手指虚空点了几?下,藤蔓拔地而起,长势蓊郁,抖落一地叶片化作衣物穿在洛梓枢身上。 恰逢洛梓枢幽幽转醒,眼皮刚一抬就和正?低头满脸担忧望向他的宋怀钰对上了视线,对方揽着他姿态亲昵。洛梓枢来不及多想只觉惊悚,他猛地起身推开对方,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呈防御状态。 “你别?过来我不喜欢男的!” 一声呕吼乍起,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洛梓枢清晰的感受到有两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宋怀钰蹲坐在地上惊慌失措,沈筠满脸无?语。 后?知后?觉身上有些凉嗖嗖,洛梓枢低头一看才发现,好家伙自己身上的都是什么玩意儿?烂草叶子!这能穿吗? “我,这谁给我穿的?小爷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毁于一旦了!” 沈筠在一旁看着他大喊大叫,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大概是迷药给脑子药傻了。 他冷笑一声:“喜欢男的关你屁事?,爱穿穿不爱穿滚!”说完拂袖而去。 蹲在地上的宋怀钰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内峰的大佬一个?都惹不起啊!一面又满眼崇拜望向沈筠,只觉沈师兄骂人也潇洒。 在沈筠走后?他先是瞪了洛梓枢一眼斥责他不知好歹,又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跑出去追沈师兄了。 第91章 洛梓枢宕机的大脑这才恢复运转,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被掳了,又看见?地上那口锅,顿时明白过来。他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掌柜身上,对他一通拳打脚踢。 “死东西,都是你干的好事?,害沈师兄生我气了,我踢死你!” “阴沟里的臭耗子,小爷你也敢掳!” 发泄够了他从腰侧抽出折扇,虚空一抹,掌柜立刻尸首分?离,死透了。 洛梓枢匆匆忙忙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去追二?人,打算跟沈筠好好赔礼道歉,万一惹恼了自家那个?冷面师兄又是一屁股债。 “沈师兄好厉害!那个?,你……收不收徒呀,我,我洗衣做饭手脚还挺勤快的。”宋怀钰跟在沈筠身后?,笑得羞涩。 沈筠停下步伐,一挑眉,饶有趣味地望着他,直到对方尴尬的开始疯狂挠后?脑勺,他才开口:“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宋怀钰闻言立马蔫头耷脑,闷闷地说:“谢过沈师兄。” 沈筠转而问起其他事?来:“你是怎么找来西边的。” “在北边遇到蝴蝶和被寄生的百姓追杀,我一路横冲直撞,就跑过来了。”宋怀钰不敢隐瞒,立马一五一十交代了。 他当时坚持要来西边找洛梓枢,此时竟是误打误撞当真在此处找到了人,还躲过了重重危机。 这运气,沈筠暗叹一声,说句天?道之子也不为过。 “你若继续努力,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沈筠随口说了一句,权当安慰人。 绝处逢生大概如此,宋怀钰猛地抬起头,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他语气激动?:“沈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让你失望的!” 洛梓枢一路喷嚏打得惊天?动?地,不知是不是那该死的迷药添了什么东西的缘故。刚一靠近就看见?宋怀钰在趁机表忠心。 明晃晃的烛火给沈筠镀了一层光,衬得他愈发圣洁,洛梓枢一时愣神,许久才找回思绪。 糟糕,宋怀钰那小子是想趁机上位啊,自己的位置危矣! 洛梓枢立马跑过去低声下气地跟沈筠道歉:“沈师兄,我……” 话还未说完,沈筠就递过去一计眼刀,手指翻飞做出手势,下一瞬几?人已经?回到东边通道,和另外?几?人汇合。 甫一落地,谢淮之走过来牵起沈筠的手,问他:“可有遇到麻烦?” 沈筠摇摇头。 这时他才注意到一旁的洛梓枢。 “洛师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陆无?忧喜形于色,冲过去重重在洛梓枢胸口锤了一拳。 这一拳力气半点没收敛,洛梓枢算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的开心,他龇牙咧嘴道:“多亏了沈师兄及时相救,沈师兄如同天?神下凡将我从魔爪里救出来,他的大恩大德我必将永远铭记,在我死后?一定会让子孙刻于墓碑之上,代代相传。” 沈筠在一旁听着他长篇大论?的演讲只觉尴尬,眼皮子一跳一跳的。 谢淮之眼神扫过去就要让他闭嘴,这时宋怀钰忽然幽幽插了一句:“洛师兄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洛梓枢简直要气炸了,此人怎么处处和他作对。 宋怀钰并不搭理他,转头冲沈筠笑得乖巧:“沈师兄你方才拎着他,挺重的吧,要不要我替你捶背捏肩?” 谢淮之凉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瞬间就将他眼底的崇敬一网打尽,才一日光景何至于如此殷勤?就算是救命之恩也太没有分?寸了一些。 他抿了一下嘴,脸上神色依旧冷冷淡淡的,牵着沈筠的手率先往前走。 沈筠没忍住笑弯了眼睛,在心底揶揄谢淮之:“这么小气啊淮之哥哥。” 他转头对宋怀钰说:“不必了宋师弟,赶路要紧。” 宋怀钰憨憨一笑应下了,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陈如景看了个?稀奇,一个?劲儿地摇头,他侧身靠在陆无?忧身上,随口问道:“你们仙门的是不是都是这样的榆木疙瘩?” 陆无?忧不理他,冷着脸往前走,带着陈如景向前一个?趔趄,他稳住身形,对着洛梓枢一点头大步离去。 眨眼间就只剩下洛梓枢了,他委屈巴巴地想,自己好像被孤立了。 秋末的风裹挟着飒爽的凉意,吹得人陡然一激灵,小巷静谧,纵横交错,一眼望不到尽头,青苔覆瓦,树影婆娑,是旧日熟悉的风景,然而立于此地只觉满目苍凉。 不知谁家半开的门扇被风吹得吱呀作响,透过门扇只见?院内荒芜,几?人合抱粗的大树被拦腰折断,轧塌了房屋,只剩残垣断壁,在不见?人影。 大街上空荡荡的,往日熙攘喧闹消失得一干二?净,俨然一座空城。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沈筠当机立断:“去城主府。” 第51章 x.51 我今日种种皆是拜你所赐 “才一年光景,竟荒凉至此吗。” 举目四望,满目萧然,沈筠不禁喃喃自语。 小径幽深,杂草丛生,显然日久无人?打理。园中珍稀植株枯死,叶片发黄,耷拉在一旁,秋风一吹,打着旋儿滚了出?去,旧日满园佳禽不见踪影,五步一仆十步一队的盛景亦不见,偌大城主?府哪里还有当?初热闹繁华的模样。 神识扫过整座府邸,沈筠确信此地再无其他人?。燕城已空,城主?府如?何幸免?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陈如?景身上,对方先一步躲去谢淮之身后低头沉默不语。 第92章 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说:“如?诸位所见,燕城上下几万余人?除城主?江碧砚外皆已遇害。” 众人?虽早已猜出?此种可能,此刻听到他的解释,恍若最后一记重?锤落下,砸在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昔日燕城宝马雕车香满路,江姑娘热情好客,邀请一道同游,看尽万家灯火,千种风情,宾主?尽欢。” 陆无忧忍不住想起从前暂歇燕城时的事情,一面叹惋,一面悲愤涌起,翻腾着酿成冲天的怒气。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拽起陈如?景的衣襟质问他:“数万人?间接死于你手,你如?何能心安理得?午夜梦回?你不怕有冤魂索命吗!” 旁人?都在一旁看着,没有人?上去拉住他,陆无忧年少?冲动,但何尝做的不是大家想做的事。 衣襟将陈如?景勒得面色通红,他胸口起伏得厉害,半晌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小公?子,我和你们不同。”我坏事做尽,良心早都不知?道丢去哪儿了。 陆无忧被他这种态度激怒,一拳砸在对方脸上,嘴里的鲜血就势喷出?来,他语气嫌恶地说:“邪门歪道就该人?人?得而诛之。” 陈如?景狼狈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你口中那个始作俑者呢,那个叫隋遇的畜生,他和沈师兄关系匪浅吧?”他转头看向沈筠,目光平静且冰冷,“他人?去哪儿了?我不会放过他!” 沈筠实在无奈:“陆师弟不必对我露出?如?此苦大仇深的模样,若是隋遇所做,我定然不会包庇他,可我们又如?何能凭陈如?景的片面之词就对此事盖棺定论??” 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况且,还有一事,绯月蝶……我之前见过。” 众人?大惊失色,几双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连谢淮之也侧头看向他。 “在哪儿?”陆无忧逼问。 “大概月余前,在烬华仙尊的培养室,只有一盆,我觉得新奇便多看了几眼,当?时并不知?道它此等?恐怖。” 沈筠语出?,众人?大骇。 “怎么?可能!”陆无忧理性占据下风,口不择言,“分明是你想包庇隋遇才祸水东引污蔑烬华仙尊!你怎么?能,怎么?能……” “陆师弟!”洛梓枢喊他。 “陆无忧!”谢淮之及时出?声呵止他,“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讲。” 沈筠并不在意?,他此时脑子里也乱成一团,桩桩件件只觉心累,再开口语气都弱了很多,不是循循善诱,只是阐述事实。 “诸位再清楚不过了,此等?暗藏玄机的植物?,普天之下若烬华仙尊制不成,那还有谁能呢。” 他说的确实是事实,百年来也就出?了俞霜一个精通此术的天才。除他以外,还有谁能如?此了解灵植和灵虫的特性,培育出?绯月蝶此种杀伤力?顶尖的毒物?。 仙门并非绝对干净啊。 不管修仙还是修魔,人?有七情六欲,免不得生出?些私心来。 秋风萧瑟,吹起林间树叶沙沙作响,凉风直往衣襟里钻,众人?只觉脊背生寒。 如?果?连身为仙门魁首之一的俞霜都掺和其中的话,那么?仙门还有多少?弟子也参与了?掌门是否知?情?靳州已有两城深陷绯月蝶的红色阴影之下,那其他州呢? 越想越心惊,这或许是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 “师叔总是一副顽童模样,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洛梓枢小声喃喃道,引来其余人?的目光,他又立马噤若寒蝉。 “我不信!”陆无忧极力?否认,“仙门之中个顶个都是名门之子,高?风亮节,心系天下安危,绝不会有人?参与此等?罪大恶极之事!” 陆无忧有生以来的信仰被击中,理智摇摇欲坠,一时激动,转头跑了出?去。 谢淮之和沈筠对视一眼,率先追了出去。眼下形势严峻,危机四伏,断不能放任他一个人?跑走,总得有人跟着才安心。 洛梓枢略一犹豫,也跟了上去。 沈筠心里挂念另一件事,遂将宋怀钰托付给留在原地的陈如?景。 “烦请帮忙照料一下。” 陈如?景似笑非笑:“交给我,少?主?可放心?” “从前只是没人?教你善恶,但我觉得你心里应该有一杆秤,不要被裹挟着放任自流,听从本心。”沈筠回头看了他一眼,身形一闪,匆匆离开了。 “沈师兄!”宋怀钰在身后招手,眼巴巴等?他回?头。 陈如景冷哼一声:“跟上,不然我就吃了你。” 宋怀钰哪里敢不从,抖成了筛子还要委屈巴巴跟上。 城主?府北院,沈筠一路循着隋遇留下的记号追来此处。 方才他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肯定那便是隋遇,他果?然也来燕城了,一切几乎已经?明了了,但沈筠还是想方面听他说。 沈筠虽未来过此处,但不出?所料,该是江翎悦居住的院子。 他走过去推开院门,目之所及是大片大片的紫藤花,一串一串垂挂下来,花朵繁硕,极富生命力?。 不该出?现在萧瑟秋天里破败的庭院内的。 沈筠跨进门槛,看见了背对着他站在紫藤花下的一袭白衣。 “这是何苦呢?对她那样残忍又何必惺惺作态来缅怀他。”他出?言讽刺。 第93章 原封不动的庭院和满院的紫藤花实在是最大的笑话。 隋遇转过头来看向他,朝他一笑,眉眼弯弯,仿佛二人?之间丝毫没有龃龉,没有隔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 “阿筠,你来啦。”他快步走过来,想要拉着沈筠坐在石桌上。 沈筠侧身躲开,让他连半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你不是此院的主?人?,不必做出?这幅姿态。” 隋遇叹了一口气,很是苦恼的样子:“我劝过翎悦的,但她不肯离开,怎么?就那样倔呢。”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她,除阿筠以外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为她挑选了一只最美丽的蝴蝶,可惜我没有办法弄出?紫色的蝴蝶来,那样她应该会更开心一些。” “隋遇,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筠静静看着他,此刻只觉荒谬,仿佛他和面前的人?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任凭他怎么?费尽心机也不看不清眼前的人?。 明明不论?是在原主?的记忆中,还是在他刚穿越过来与对方的相处中,都觉得此人?只是一个过分单纯粘人?的小蛇而已。 沈筠心底涌出?铺天盖地的悲意?来,几乎到了痛彻心扉的地步,但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感受,是原主?内心深处的。 身体受情感驱使,颤抖得厉害,没有办法,他只好自己走过去坐在石桌上。 隋遇见状坐在他的对面,他忽然开始大笑,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沈筠啊沈筠,都到这种地步你还不肯承认最虚伪的人?是你吗!你做出?在乎我的这幅模样给谁看?我如?今变成这样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隋遇情绪激动,说话的时候脸颊和额头上时不时长出?来鳞片,又很快消下去,一起一伏,波动得厉害。 沈筠被他这一连串的诘问给砸懵了,他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看着对方,目光落在起伏的鳞片上,思绪始终聚不拢。 什么?叫拜我所赐?我何曾做过对不起你隋遇的事情? “若我有错,那我唯一的错大概就是没能阻止你和顾沉回?仙门。”随即他又很快将一系列的事情串联起来,“你不可能瞒过他的眼,此事顾沉也参与了对不对?” 虽是问句,但他此事已经?极为肯定,随即又想到俞霜那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憨傻模样,他又极快地补充道:“绯月蝶是他从俞霜那里骗来的对不对?” 隋遇揩了揩眼角的泪,对着他连拍了好几下掌:“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明察秋毫啊,是又如?何?种种都因?你而起,该下地狱向所有无辜之人?跪地忏悔的人?是你沈筠!” 见沈筠眼里还是茫然,他气极,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进了一些。 “你装什么?失忆?难道你没有重?生吗?那你如?何离家千里来找谢淮之?你又怎么?能提前知?晓一切助他避开祸患?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谈恋爱把脑子谈傻了吗!” 沈筠被“重?生”二字的字眼兜头砸下,几乎要给砸晕过去,大脑宕机了数秒才恢复运转。 也?隋遇是重?生的并且误以为他也是重?生的? ——原来这竟是一本包含重?生元素的小说? 一时之间他只觉头大,这样一来怪不得隋遇会成为最大的变数。 沈筠一时之间进退维谷,不认没有办法解释他所做出?的不合理行为,若要认,给他的剧本上没提所谓的前世剧情,他又如?何能认下之后还不露马脚。 唯有沉默,长久的沉默。 隋遇狠狠地推开他,一挥手将一面镜子立于身前,正是顾沉那面尘缘镜。 “那我便让你好好看看,你那柄踏雪是如?何穿透我的胸膛的。” 第52章 x.52 墙纸?囚禁?爱情真是害人不…… 魔界,断妄山,归魇城。 人界名门正派在仙门带领下攻至断妄山下,被毒瘴阻住,止步不前。 一弟子上前来启禀:“宗主,前方?毒瘴弥漫,继续前进恐死伤惨重。” 被他唤作宗主的中?年男人抬手止住门内弟子前进步伐。 “且在此地休整,等仙门攻入我们再跟上。”他发号施令。 那弟子颔首应下:“宗主高瞻远瞩。” 中?年男人哼笑?一声:“仙门的家务事?,我们贸然插手像什么话,等霜瑾仙尊清理好门户我们再攻进城也不迟。” “瞧瞧吧,前面那几个老东西一个比一个精明,这会儿肯定也都在山脚下守着,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乐意干?” 沈筠尽管一直在做别人看来吃力不讨好的事?,但在他觉得甘之如饴。 站在殿外,隔着层层白纱他看不清站在里面的谢淮之脸上是什么神情,大?概又在痴痴望着那副画吧。 画上霜瑾仙尊清逸出?尘,皎如玉树临风前,眼如点漆含笑?望过来,眉间那点朱砂痣更是为画中?人赋予了些许风情,谪仙似的人染上红尘,如何不叫人沉醉。 那点朱砂是谢淮之作画后犹豫再三珍而重之点上去的,其中?隐秘而浓烈的情感呼之欲出?。 沈筠心知肚明,即使早已见过百次,第一百零一次他也还是会感到苦涩,密密匝匝啃咬着他的心脏,久久不能平静。 他狠狠掐了一下手心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山下很热闹,你该去见他一面。” 第94章 白纱后的人几步走出?来,表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沈筠一噎,沉默良久。 谢淮之并没有理会他,大?步离去。偌大?宫殿只剩他一人,空荡又寂静,沈筠幽幽叹了一口气。 很快,仙门不负众望率先攻上断妄山。 谢淮之立于城墙上和为首的顾沉遥遥相望。 “师尊,好久不见。”他在心底默默道。 “霜瑾仙尊大?驾光临,归魇城蓬荜生辉。”话一出?口又加上掩饰变了味道,听着像是在嘲讽。 城墙下光风霁月的仙尊变了脸色,看着昔日的爱徒面目全非,他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失望。 “谢淮之,欺师灭祖,残杀同门,善恶不分,助纣为虐,戕害百姓,这桩桩件件你可认罪?” 他语气冰冷,宣读谢淮之的罪行,身后仙门众弟子个个义愤填膺恶狠狠瞪着谢淮之,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不认,仙尊若不信我,我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既如此,今日我便亲手清理门户。” 大?战一触即发,顾沉率先跃上城墙和谢淮之一战。 顾沉手持长剑,剑招凌厉,步步紧逼,丝毫不让。 谢淮之却不肯对他出?手,一再退让。眼见长剑已至面门,他抬臂抵挡,二人之间距离极近,近到他能看清对方?眼里的浓重的厌恶。 他心底一沉,手一抖,不免分了神。 正此时,顾沉的袖口忽然窜出?一道白色的残影,众人还未看清,下一瞬大?魔头谢淮之忽然捂着脖子面色痛苦,紧跟着那柄他再熟悉不过的长剑自?他胸口刺入,他踉跄着向后倒去。 身后是百丈城墙,带着剧毒的河水环绕周围,谢淮之掉下去的最后一眼看见顾沉满脸错愕,喃喃道:“非为师所愿。” 没关系,只要你还认我就好。 他没有听见紧随其后那句撕心裂肺的哭喊。 “谢淮之!” 一时之间惊起?林中?飞鸟,众鸟啼鸣,万物同悲,响彻天际,经久不散。 沈筠被莫大?的悲痛笼罩,此刻他丧失理智,眼底赤红一片,只能被仇恨裹挟着拿起?长剑指向身前的仇人。 昔日挚友和他对立而战,保护顾沉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沈筠冷笑?一声提剑攻上,几息之间,手里的剑招已经换了数百次,剑鸣铮铮,红色的剑光挥出?残影,杀机必现?。 顾沉修为本在他之下,逐渐落于下风。 沈筠看准时机,再一挥剑,这一剑气势如虹,竟生生将地面劈开了一道深不见的裂缝。 顾沉险险躲过,却见下一瞬沈筠凌空一跃,手里执一节长鞭,鞭鞭落在他身上,其中?蕴含着至纯至臻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力。 他面露骇然,疾步后退,自?身的水灵力帮助他隐匿身形,鲜血在白色的长袍上晕开。 沈筠轻易窥破他的伪装,手中?长鞭化剑,以雷霆破万钧之势刺向他的胸口。 忽然,隋遇冲过来挡在顾沉身前,被这一剑一击致命,同等的伤害回馈在沈筠身上,大量鲜血从他口鼻涌出,他踉跄着跪倒在地。 同心藏魂阵,他亲手施在隋遇身上,本意为保护他,却让他死于自?己之手,命运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鲜血从眼眶中?留下,他已痛到发不出?声,张开嘴无声地喊了一句:“阿遇。” …… 沈筠看着尘缘镜久久愣神,原来所谓的前世中?自己这个角色拿的竟是爱而不得连同挚友死于剑下的虐心剧本吗。 同心藏魂阵既同心,那施阵者自?然会被回馈同等的伤害,纵使原书?中?的沈筠修为高不会死,也必定会身受重伤,而之后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代表妖族签订那份和平契约的?实在让人唏嘘,本以为不过是个毫无存在感的路人甲,却不想还挺惨? 同时沈筠又思?考一些深层的问题。 同心藏魂阵何故又在隋遇身上,此阵法?分明为掩盖谢淮之的般魔之身所创。 隋遇的身世,血池边从那白蛇眼中?所见,桩桩件件在沈筠脑子里走了一遭。 他笃定道:“你也是天魔之子,和他该是兄弟吧。” “他”是谁不言而喻,陡然看了一场自?己默默付出?爱而不得的卑微苦情戏码,沈筠暂时还没有缓过来。 隋遇嘴角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怎么,想起?来一些了吗?” 转眼间他又神色癫狂,眼底染上赤红,目眦欲裂:“那你为何不问我痛不痛,就这么关心我是不是那该死的天魔之子吗!” 沈筠心想,镜中?不明摆着吗,因?为同心藏魂阵,你有多痛,“我”这个施阵者自?然就有多痛。何况现?在你隋遇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话,你我满打满算不过月余的情谊,早已被这几日消耗殆尽,而若真有什么所谓的前世,原身也该对你失望透顶。 是的,沈筠确信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不论?书?中?的剧情如何扯出?前世今生的纠葛那也与他无关。 想清楚这一层之后他就不会被轻易蛊惑,深陷其中?而不知。 沈筠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对他说:“好像还是没有想起?来,要不你再多展示一些呢。” “你!”隋遇气结,再一挥手,尘缘镜上的画面再转,“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那我便让你看清楚了。” 第95章 镜面上出?现?的画面是妖族熟悉的田园屋舍。 沈筠和爷爷赌气,偷偷摸摸从秘密通道溜出?去,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刚从一堆杂草丛生的枯树堆中?钻出?来,头一抬,直直装进隋遇怀里。 青年看着他,满眼的担忧:“阿筠你这是做什么,爷爷是为了你好,你就算胡闹也该有个分寸,怎么能拿离家出?走当儿戏呢!” 沈筠绕开他,站在一旁,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阿遇你回去吧,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身为妖族少主我也该出?去历练一番,否则以后怎么能担当起?肩上的责任。” 隋遇心里苦笑?,知道他虽然说得大?义凛然,但到底也是孩子心性,多半是琢磨出?去玩了,相伴数十年,他们对彼此实在心知肚明,可对方?都这样说了,他自?然没有办法?再拦,只好表面应下,偷偷跟在他身后。 “原来如此。”沈筠眼里已然明晰,他抬手制止,“不必再放了,后面发生的事?想必和今世一样。” 隋遇指尖轻轻一点,画面暂停下来,他一挑眉,意有所指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和谢淮之的初见吗?” 沈筠不想,不论?所谓的前世发生了什么,左右和他无关。他都对眼前这个重度恋爱脑患者无语了,分明是他自?己想回味和顾沉初见吧,简直无可救药,否则别人怎么不重生,偏偏就他重生了?就离谱。 “坦诚来讲我对这一世更感兴趣一些。”他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指轮番在石桌上轻轻敲打,“你认为我也重生的最大?原因?应该是我施在谢淮之身上的同心藏魂阵吧,怎么,上一世这个时间我还不会吗?” 隋遇眼底晦暗不明,里面有浓雾在其中?翻涌,惊涛骇浪,电闪雷鸣,很快又被他遮掩过去。他轻笑?一声:“阿筠实在聪慧。” 沈筠抬手,一副担不起?他这样称赞的模样,满脸警惕地说:“你夸我也没法?再用在你身上了,你知道的,只能用一次。” 隋遇眼皮子跳得厉害,他抬手抚过眼角,并不和他一般见识。 “不必,呵,就算暴露又如何?顾沉只能乖乖留在我身边。”他笑?得邪魅狂狷。 沈筠无言,不敢相信曾经的单纯粘人鬼也能变成这幅模样,揣度其语气,强制囚/禁之类的事?恐怕也做的出?来,爱情真是害人不浅啊。 “哦,那就是你故意设计让我施同心藏魂阵在他身上了。”沈筠略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刚刚好就有弟子入魔,而掌门和各位仙尊又恰好来呢。 “杀不死我所以想用这种?方?法??那我回去就将这阵法?解开罢,于我来说自?己的性命还是更重要一些。”沈筠故意说。 第53章 x.53 希望你能永远幸福快乐 隋遇哼笑一声,他抬手摸了一下沈筠的脸颊:“这?种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吧。” 沈筠不置可否,抓住他的手腕甩开。 “玄幽虫,哪里来的?你可知情?”他又问道。 隋遇神情似有?遗憾,他低垂着眼眸十分苦恼的样子:“阿筠,你现在同我都不亲近了。” 沈筠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心想你都变着法儿?想让我下地狱了,还怪我不和你亲近,恶人先告状还有?理了。 手里一道利芒迅速飞出落在隋遇的眉心,定住对方,他从凳子上缓缓起?身,拿出长剑,用剑尖隔空在对方脸上比划。 “嗯……先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呢,脸毁了你猜顾沉还会不会喜欢你?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怪可惜的。”他作势就要往脸上划。 “不要!”隋遇惊呼一声,眼里的从容消失殆尽,他身体动不了,只能?闭上眼妥协,“顾沉不知从哪里弄来的。” “你不知情?”沈筠似笑非笑,他曲指敲了敲剑身,“你可想好?了,踏雪的威力如何你知晓的,划伤了可就恢复不好?了。” 隋遇忽然冷笑一声,眼睛直勾勾盯住沈筠,蛇类的竖瞳展现出来,阴恻恻的目光让人只觉心惊。 沈筠一瞬间像被摄住了神魂,心里不禁浮起?些?许恐惧,不过面上却?不显,像是?兄长对不听话的弟弟略施惩戒劝他知错就改,严厉却?不失温柔。 “你知道他是?从世界之外来的吗?”沈筠随口?一说,暗自观察他的表情。 却?见隋遇并不惊讶,已然早已知情。 是?了,他活了两世,也不是?个蠢笨的。 自然,对于他知道此事的原因?,对方也这?样认为。 沈筠琢磨着隋遇那句话和他方才的反应,心想这?玄幽虫想来应该是?顾沉从系统哪里要来的。 啧,哪里像自己这?个,半点用都没有?还信誓旦旦地说比人家?的厉害。 想通此种关节后,他便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转而问起?别的来。 “燕城分别时你应该还没有?重生吧,是?后面又有?什么际遇吗?”他一边思?忖一边询问。 隋遇沉默不语,脸上缓缓爬满了白?色鳞片,坚硬无比,寻常武器根本不可破。 沈筠却?不在意,他用剑身拍了拍他的脸,意有?所指地说:“你猜我的剑能?不能?穿透你的鳞片?你都这?般让我大吃一惊了,我自然也有?点你不知道的事。” 隋遇锐利地眼神上下打?量他,最终还是?不敢赌,一五一十交代了实情。 第96章 “我去过血池,在那里我从那只白?蛇的眼中窥见了一个,”他犹豫了一下,想好?措辞之后才继续说,“一个求而不得的故事,冥冥之中的牵引吧,我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世。只是?我母亲醒悟得早,没有?害得我们母子两人命丧黄泉。后面又断断续续做了几场梦,想起?来了前世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问沈筠:“骤然得知许多事情,我一时之间昼夜惊恍,亲眼目睹踏雪刺入我胸口?那个夜晚真的很痛很痛。” 他说着说着忽然眼泪说着眼眶往下淌,簌簌的,怎么都流不尽。 沈筠一恍惚,就要抬手替他擦去眼泪,手碰到时才猛然惊醒。他面前这?位可是?一个身负剧毒的蛇妖,蛇的眼泪有?毒吗?不对,蛇不会流泪,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无解的。 隋遇看见他的动作忽然又开始笑,眼泪还在流着却?的的确确在笑着:“阿筠你还是?这?么容易心软,不过我方才的眼泪确实有?毒。” 他说得坦然,丝毫没有?因?此感到羞愧或者愧疚。 沈筠想他现在这?幅疯癫的模样真是?无可救药了,想知道的答案已经知晓,他确实没必要再和隋遇浪费时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于是?他一挥手解了术法,对隋遇说:“你走吧,下次再见我不会心慈手软。” “理因?如此。”隋遇回他。 “但是?我在这?里怀念故友就不关你的事了吧。” 还未等沈筠开口?,他又很快说:“阿筠你肯定又要说我惺惺作态了,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呐。等下我还要去看看爷爷,你要不要一起??” 沈筠欲转身的步子很快停下来,一瞬间怒不可遏:“你把爷爷怎么了?” 隋遇静静看着他,笑而不语。 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沈筠浑身颤抖得厉害,疾步走过去狠狠踹了隋遇一脚。 “爷爷何曾亏待过你?他待你如同亲生,你怎么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 隋遇被踹到在地,喉头翻涌吐出一口?血来,他随意抹去嘴角的血,笑眯眯地说:“阿筠你不要激动,我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爷爷好?好?的,只是?想你了,你该回去看看。” 沈筠怔愣在原地,他忽然反应过来隋遇种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都只为拖延时间,留下一句“最好?如此”就匆匆离去。 隋遇看着他的身影,久久才苦涩一笑,喃喃自语:“对不起阿筠,我不能?失去他,哪怕牺牲你。” 不知何时起?了风,满院的紫藤花轻轻在风中摇曳,恍惚中仿佛能?看见一道紫色身影,她?站在树下,轻轻说了一句“珍重”,尾音随着风飘荡了许久才散去。 隋遇看了一眼满院的紫藤花,随后缓缓关上门,毫不留恋地离去。 在他身后紫藤花树寸寸枯萎,飘落,变成秋日里最不起?眼的一抹风景。 …… 沈筠和爷爷联络,确认他无恙才放下心来。 爷爷看着他眼里满是?慈祥,问他:“臭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今年的琼果饮可都给你留着呢。” 沈筠眼里闪过愧疚:“对不起?爷爷,很快,很快我就会回去。” 他犹豫片刻还是?嘱咐爷爷:“若隋遇再回去,您千万要提防他。” 爷爷沉吟片刻,没有?问他为什么,低声应下了。 漫山遍野粉色的桃花在他身后连成一片霞,一眼望不到尽头,他的家?乡岁岁如此,日日如此,只是?从前两个在树下追逐打?闹的顽皮孩童不见了。 沈筠想爷爷说得对,外面的世界确实会吃人。 来不及感伤,沈筠匆匆去找其他几人。 这?边谢淮之追上陆无忧,对方却?不理他,兀自进入从前他住过的那间客房,关上门,语气消沉地冲屋外说:“谢师兄,我没事,让我自己静一静吧。” 谢淮之收回了自己正欲敲门的手,他抬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很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他也不希望荼毒百姓的绯月蝶之祸是?因?师叔而起?,同时他又想隋遇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师尊知不知情?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今年的深秋好?像格外冷一些?。 随即他又想到,沈筠应该很伤心,昔日挚友,不,该是?手足,昔日手足反目成仇,他又如何自处呢。 谢淮之忽然很心疼,一下一下,针尖扎在心口?似的。他知晓沈筠去找隋遇了,可惜自己不能?陪在他身边。 他想,他希望沈筠永远能?幸福快乐,周围始终有?真心待他的人簇拥,无论?自己付出何种代价。 “淮之?” 正愣神之际谢淮之被人唤了一声,原是?他的师尊,顾沉。 “师尊。”谢淮之作揖行礼,眼里有?惊讶,“师尊怎么会来燕城?是?听说这?里发生的事了吗?” 近两日意外频发,他还未来得及禀明,想来或许是?仙门打?探到了罢,这?样一场人间浩劫仙门不可能?坐视不管。 “掌门担心你们应对不了,我便来看看。情况如何了?与我详细说说。”此事事态严峻,顾沉眉头紧蹙,脸上罕见地露出严肃的表情。 谢淮之略一思?索,便掐头去尾禀明了大致情况。 “始作俑者是?魔尊?魔族竟有?此等不世出的天才,若是?能?一心向善,定能?造福一方百姓,偏偏选择与魔尊同流合污,可惜了。”他语气里不免有?叹惋,而后表情愈严肃,吩咐谢淮之,“魔族蛰伏了近百年,如今蠢蠢欲动,我仙门弟子一定要以百姓安危为先,遇到魔族必除之!” 第97章 “弟子谨记。” 顾沉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稍感宽慰。 此时洛梓枢恰好?追来,看见师尊背对自己而师兄又在行礼,一副挨训的模样? 他躲在墙后面,偷偷望过去,一时之间没有?想好?该不该过去。 “梓枢,怎么不过来?”顾沉转过身来,轻飘飘在他身上扫了一眼。 洛梓枢立马两股战战,小跑过去,腿一软就要跪下,半路被顾沉扶住了。 “师,师尊。” “怎么还是?这?幅冒冒失失的模样?此番事关苍生,让我如何能?放心将?你放在这?边?”顾沉刚舒展的眉头又重新皱在一起?,眼里有?不喜。 惹师尊生气了,洛梓枢哪里还敢说话,平日里那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样子不知去了哪里,嘴巴闭得紧紧的,一个字都不敢嘣出来。 谢淮之连忙开口?:“师尊误会师弟了,师弟此次历练成长了许多,处理事情也愈发稳重。” 他这?样说顾沉自然没有?揪着洛梓枢不放数落他的道理,这?才松开手让洛梓枢起?身。 谢淮之见状暗自松了口?气,眼睛往侧方一瞥,迅速和洛梓枢对了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忽然铺天盖地的眩晕袭来,谢淮之踉跄着走了几步,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层雾,那雾越来越厚,他几乎站立不住,最终眼前彻底变成一片白?茫,人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师兄!” “淮之!” 第54章 x.54 对你的信任是与生俱来与日俱…… 秋风肃杀,卷起?枯黄疲倦的叶片落在地上,堆积厚厚一层,恰逢落雨,扬扬洒洒落在叶片的间隙里,落在脸上,针扎似的疼。 洛梓枢抬手抹去砸在眼?睛上的雨,再抬眼?时?顾沉持一柄长剑站在他面前,几息之间,他还未反应过来,那柄长剑就刺进他的丹田。 冷,漫天?的雨凝结成冰箭,每一只都扎在他的心脏上,痛感无限延长,思维慢放,洛梓枢呆滞地看着剑柄一转,丹田被绞碎,他才明?白疼痛是没有极限的,原来还可以更疼一些。 真的好?痛啊,睡着了应该就不痛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顾沉头也不回?地走向躺在地上的谢淮之,他将浮在手上的那只从小徒弟身上生剖下的灵根植入大徒弟体内。 那只本属于洛梓枢的灵根在谢淮之的丹田散发出荧荧绿光,呼吸似的一闪一闪。 有血从剑尖上滴落,滴答滴答,落在枯叶间,混在雨里,被稀释,不见踪迹。 顾沉掐诀施法,下一瞬那些血滴奇迹般的重新凝聚在一起?,落在谢淮之的手上,沾在他的衣角,伪造成与事实相反的另一副景象。 他再一抬手,撤去先?前布下的隔音结界,做好?一切之后他转身离去,雨水不沾衣袍。 秋雨连绵,细密的雨丝织就灰蒙蒙的纱幔,飘飘扬扬笼罩下来,是一场独属于夏天?独一无二?的盛大葬礼,埋葬过往记忆中的所有热烈。 雨滴落在脸上,引得?睫羽轻颤,谢淮之忽感心悸,猛地睁开了眼?。 他看见躺在不远处的师弟,浑身是血,脸色灰败。他呼吸一顿,手颤抖得?厉害,搭在脉搏处,被冷得?一哆嗦,抽回?了自己的手。 师弟死?了。 谢淮之大脑顷刻宕机,生锈的零件不能严丝合缝组合在一起?工作,他不明?白师弟怎么会在他眼?皮底下横死?,凭他如何将记忆抽丝剥茧地溯源,也只能追溯到二?人前后脚踏入院子。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们见了谁?记忆仿佛被一层白雾遮挡,任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看清。 他茫然地将师弟抱在怀里,静静坐在雨里,耳边再没有聒噪的热闹。 房门吱呀一声响。 “发生了什么?”陆无忧见谢淮之失魂落魄地抱着洛梓枢,他心里已然有了猜想,短短几个字有好?几个都破音了,难听至极。 他疾步跑过来,脚下一个踉跄跪在地上,泪水同时?顺着脸颊往下淌。 “洛梓枢你起?来啊,装什么装,骗我很好?玩是吗!”他重重地在洛梓枢脸上拍了几巴掌,企图打醒对?方,好?让他结束这荒诞的游戏。 任他如何拍打洛梓枢的脸颊,扯对?方的身体,对?方都毫无反应,睡着了似的,只是注定是一场很长很长的觉了。 “你起?来啊,听不懂人话?是吗!这个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声嘶力竭地哭喊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只有气音了。 谢淮之仍旧一副呆愣的模样,目光聚焦不起?来,也没有阻止陆无忧的动作。雨落在他的睫毛上,顺着睫毛落在脸上,像是在哭。 头顶的雨势愈来愈大,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这或许是靳州的第?一场雨,声势浩大,要涤荡尽世间的所有污渍。 隔着厚厚的雨幕,陆无忧的视线半途拐了个弯,落在谢淮身上,怒火噌的一声窜了上来。 他将谢淮之从地上扯起?来,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你们不是待在一起?吗,为什么你不救他?他不是你师弟吗?你就是这么照顾师弟的?为什么偏偏躺在那里的人是他不是你!” 他近乎怨恨地想,如果注定有一个人一定要死?的话?,谢淮之这样冰冷无情又前不久刚入魔的人就应该去死?,而不是又聒噪又蠢笨的洛梓枢,免得?日后祸害别人。 第98章 谢淮之被打得?脸偏向身体一侧,顷刻就见了血,他不还手,任由陆无忧发泄,自己是师兄,师弟死?了,他确实难辞其咎。 周围的雨幕忽然荡开层层涟漪,眨眼?间,顾沉从雨幕中走出,衣袂飘逸,步履轻盈。 “松手,同门师兄弟之间不论有各种龃龉,都不应大打出手,这像什么话?。”顾沉词严厉色,分开这场单方面的打架。 他眼?神一掀瞥向谢淮之,只一眼?如遭雷劈,满脸不可置信,随即他伸手在身前一抹,企图在瞧仔细一些,然而事实明?摆在眼?前——谢淮之剖了陆无忧的灵根。 “逆徒!你怎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顾沉抬手一巴掌拍在谢淮之脸上,印出渗血的五个指痕。 谢淮之被他打懵了,无措地看向他,看清了师尊眼里的失望、厌恶和恼怒,一瞬间如坠深渊,浑身的血液凉了半截。 他张嘴想要辩驳,“师尊,不是我”,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粗粝的痛感接二?连三压过喉头,他无奈闭上了嘴,任由是非颠倒黑白不分。 顾沉总还念及师徒之情,再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那为何梓枢的木灵根会在你身上?” 大脑像是被重锤猛然敲了一记,翁鸣声充斥在耳边,谢淮之看着他不断开各的嘴,什么也听不清了。他努力睁大眼睛辨认,眼?前忽的飞来黑色的小虫,一堆一堆聚集在一起?,连成一大片黑色,遮挡住他大部分实现。 谢淮之总还记得?否认,他使劲摇头,不,不对?,我从来没有觊觎过师弟的木灵根。 陆无忧听见顾沉所言,眼?睛都烧红了,他就知?道,谢淮之此人就是个祸害!早该碎尸万段! 他转向顾沉禀明?谢淮之先?前在封城客栈底下的通道入魔一事,极力渲染当时?的谢淮之是如何的丧心病狂,而此刻残忍杀害洛梓枢就显得?合理起?来。 “原来如此,”顾沉喃喃道,“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他指着谢淮之厉声痛骂:“此孽畜入魔在先?,而螭末内丹已不足以制衡其外泄的魔气,为避免被逐出师门只好?残忍剖下梓枢至纯至净的木灵根,我说的可对??” 陆无忧大呼“师叔英明?”,恨不得?顾沉能立刻将谢淮之这个祸害绞杀,好?为洛梓枢报仇。 谢淮之自然没有回?应,冰冷的雨将他整个人都浇透了,显得?分外狼狈,他孑然一身站在雨中,形销骨立。 顾沉将沉默当作无可辩驳的默认,手中那柄蓝色的剑抵在他的脖颈处。 “你可知?错?” 沈筠心慌得?厉害,他知?晓是自己想错了,他在向隋遇拐弯抹角地套话?的同时?对?方也在故意拖延他的时?间。 他伸手撕开空间,迈步进入,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了谢淮之身侧。 院子里可真是热闹,只一眼?他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这是谢淮之被污蔑剖洛梓枢灵根的剧情,此时?发生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目光扫过躺在地上的洛梓枢,丹田都被绞碎了,还汩汩流着血,悲痛丝丝缕缕缠绕在心间,他一挥手撑出一片结界,替洛梓枢挡住风雨。 他转头望向谢淮之,眼?里一如既往盛着满腔爱意和无限温柔,以及全身心的信任。 只有这个人会永远站在他这边,谢淮之心想。 沈筠接受到连接,在心底偷偷反驳他:对?你是与生俱来与日俱增的信任。 “我没有错。”谢淮之惊讶于自己的忽然发声,一时?之间没有控制好?音量,反倒愈发显得?底气十足。 沈筠伸手拨开横在他脖颈处的长剑,语气里满是疑惑地问顾沉:“霜瑾仙尊是没有听清楚吗,还拿着剑是想屈打成招不成?这就未免太过不顾及师徒情谊了些。” 他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谢淮之的手,让他安心。 顾沉亲眼?目睹他是如何穿梭空间出现在眼?前的,自然不会当他还是从前那个五灵根的废材。 陆无忧闻言义愤填膺道:“谁不知?你二?人狼狈为奸?纵使你是妖族少主,也欺人太甚!” 此时?他被滔天?的怒气裹挟着口不择言,哪里还顾及往日的情谊。 沈筠心里也只是感慨一句人心善变。 “妖族少主。”顾沉轻轻呢喃了一句,随即他将长剑插回?剑鞘,手伸向一侧展开,示意他们去留随意,“既是少主极力相保,那这孽徒就交由少主,此后与我仙门再无瓜葛,也希望少主莫要再做出诸如隐姓埋名?潜入我门派此等有辱身份之事,请便。” 顾沉此举一石二?鸟,言辞之间一为斥责沈筠居心叵测仗势欺人,同时?若今日他和谢淮之离开这里,剖灵根的罪就此盖棺定论再无翻供的机会,此后谢淮之就坐实了人人喊打的魔头身份。 沈筠自然不肯让他如愿。 一旁的谢淮之却?没有想这样多,他只是听见师尊不信他,又要将他逐出师门,他的家再一次没有了。 一瞬间心如刀绞,他忽然想起?来,在他被心魔困住的那个梦里这件事也发生过,那么沈筠会不会再一次死?在他面前? 刺骨的寒意攀上他的后背,他猛地一哆嗦。 沈筠转头看向他,无声的询问,又想到他或许是心里难过,师徒一场,谢淮之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相反,他太心软了。 第99章 于是他干脆抓过谢淮之的手在手里把玩,一根一根捏过他的指根,帮他放松下来。 沈筠漫不经心瞥了一眼?顾沉,似笑非笑道:“仙尊何必惺惺作态,我若回?溯一下时?间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第55章 x.55 见长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顾沉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很快又被?他强行掩盖过去,再开口语气已是?波澜不惊:“是?我管教无方?才招致徒弟们自相残杀,有劳少主了,我也想借机见梓枢最后一面。” 仿佛一副宽宏大量的长辈模样,并不同小辈语出不敬的事情?计较,反而真诚地道谢。 沈筠笃定此事是?他所做,以此让谢淮之成为众矢之的,是?在老?老?实实走剧情?,但此刻未免镇定得过头了些,当?真不怕被?自己?揭穿吗? 沈筠素来有成人之美的美好品质,于是?欣然满足他的愿望,就?是?回溯时?间的术法颇为耗费心神。 红色的灵力在他指尖缠绕,沈筠正欲掐诀施法,一旁的谢淮之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对他摇摇头:“不必了,我们走吧。” 沈筠以为他还没有被?顾沉伤害够,还要接着上演师徒情?深的戏码,亦或者是?搬出什么“清者自清”的说辞,但谢淮之没有,他望向顾沉,眸子里无喜无悲,俨然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昔日?承蒙仙尊为我指点?迷津,渡我出牢笼,又收留我一年有余,淮之不甚感激,是?以不愿让仙尊难堪,至此之后我和?仙尊桥归桥,路归路,恩情?一并断绝。” 自沈筠站在他身侧为他撑起结界,雨再不能落在他身上,先前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和?衣袍也在慢慢烘干,冒出袅袅白气,愈发衬得他整个人分外不近人情?。 顾沉迎着他的目光,眼里闪过无措,身侧的手抬起了大半又强行放下,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谢淮之说完之后牵起沈筠的手想离开这里,又回头看了一眼洛梓枢的尸体,想一并带走。 沈筠扯了扯他的袖子:“走吧,有劳陆师弟安葬洛师弟。” 陆无忧甫一瞥见谢淮之的眼神就?冲过去护住了洛梓枢的尸体,老?母鸡护崽子的模样,还恶狠狠盯着他们,根本?不可能让他们带走。 他冷笑一声:“我会?的,不用你们假好心。” 沈筠并不理会?他,带着谢淮之穿梭空间,离开了燕城,此番故地重游徒惹了一身的伤心事。 “想不想去妖族看看?”沈筠提议。 “嗯?” 却根本?没有给谢淮之回应的机会?,缩地成寸,不过片刻二人已经站在妖族的结界前。 “想带你看看妖族不一样的山水和?风土人情?,还想带你见见我爷爷。”沈筠盛情?邀请,又忽然想起什么随口一提:“之前你喝过琼果饮就?是?爷爷亲手酿的,这次一定管够!” 沈筠这边热情?万丈,然而后半句话实实在在被?谢淮之给略过去了,他站在满脑子就?是?沈筠要带他见爷爷。 见……见长辈?他脑海中不知从那片犄角旮旯翻出了那句经典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还……还不到那一步,但是?真的好紧张,初次见面,需不需要带什么礼物??现在准备来不来得及啊? 谢淮之无意识地扣自己?的指缝,内心架着团火,越烧越旺,怎么都不肯消停,将他整个人烤得焦躁起来,以至于他都忘了他和?沈筠心念相通。 心念相通? 谢淮之这才反应过来!他太紧张忘记了。 沈筠却没有笑他,低着头蚊子哼唧似的说:“是?见长辈,你想的那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大概是?算的。” 越说到后面越结巴,沈筠也觉得这句话扎嘴,整个人都热得快蒸发掉了。他强行一道寒冰诀给自己?降温,个中滋味不便?与外人道也。 瞬间镇定下来了,就?想着皮一下,他拍了拍谢淮之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安慰他:“不必准备礼物?,你去就?是?给爷爷最大的惊喜。” 谢淮之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他怀疑沈筠口中的是?“惊吓”不是?“惊喜”,妖族少主和?凡人私定终身,确定族长不会?敲着他这个始作俑者将他赶出来吗? 沈筠捂着耳朵,才不要听他丰富的内心戏,强行拉着他进入结界。 “跟好了,万一被?谁捡去吃了我可要伤心了。”沈筠随口逗他。 “不要记仇,我可没说妖族吃人。”谢淮之也想起了二人初见的场景,他偏头看着身侧的人,眼角眉梢都情?不自禁染上欢喜。 踏入结界,入眼是?披上粉装的山峦,连绵不绝隐入云海中,一不小心连天边的云彩都染成了粉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平川上一块块金灿灿的田地相互交织,麦子正是?成熟的季节,麦穗在微风中摇曳,满载丰收的喜悦,金色与粉色相衬,美不胜收。 再远处,村庄上方?升起袅袅炊烟,虫鸣和?蛙声连成一片,喧闹又美好,饱含人间烟火气。 这就?是?妖族的生活吗?淳朴又简单。 谢淮之将景色收入眼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桃花馥郁的香气混着草木灰的味道一起进入鼻腔,横冲直撞留下深刻的记忆点。 与此同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纯粹的灵力正在涌入他的体内,比人界浓郁数倍不止,或许是?这样纯粹的地方?才能孕育出纯粹的灵力。 第100章 “如何?”沈筠站在他前面,双手背在身后歪头看向他。 “如果可以的话,想一辈子呆在这里。”谢淮之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又觉不妥,怎么像是?在讨要名分似的,想撤回却也没有办法了。 沈筠用手指敲着自己?的下巴,装作沉思的样子:“也不是?不行啊,我可以和?淮之哥哥结拜为兄弟,从此你就?是?我妖族的一份子了!刚好可以来个桃园结义。” 谢淮之伸手在他额头敲了一记:“瞎贫,哪有夫妻结拜为兄弟的道理。”他强装镇定,技高一筹,掰回一城。 沈筠闻言哑了火,怎么还带打直球的啊,这也太不讲武德了! “直球?”谢淮之读取到他不懂的关?键词,立马勤学好问。 沈筠加快速度兀自向前跑去,头也不回地大声喊:“就?是?夸你聪明的意思!” “哎你别跑啊!” 二人一路嬉笑打闹,将烦忧暂且抛之脑后。 笑声传了很远,族长坐在家里都听见了,却迟迟不见乖孙回来,他站在家门口望眼欲穿,于是?决定亲自出门将人给逮回来,哪有回家不先进门的道理? 这边谢淮之还在追沈筠,他不紧不慢缀在沈筠身后,假装追不到,等对方?放松警惕,他长臂一展就?将沈筠给捞过来抱在怀里。 “还跑不跑了?”他捏了捏沈筠的脸,又觉指下肤若凝脂,手感甚佳,一时?之间手指流连于他的脸颊,迟迟不肯离开,再开口声音沙哑了几分:“乖一点?,不要调皮。” 沈筠一双大眼睛望着他,忽闪忽闪的,看起来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岂料下一刻忽然发难,他借机张嘴咬上谢淮之的脖颈,还愤愤磨了磨牙,再开口声音闷闷的:“才没有闹,你慢还要怪我,哪有这样的道理。” 谢淮之任由他咬着,只当?是?小狐狸在和?他撒娇,他摸了摸沈筠的头,语气里满是?宠溺:“好,是?我错了。” 沈筠这才松开了嘴,谢淮之脖颈那处被?他咬出一圈齐齐的牙印,有的地方?还渗着血。 谢淮之并不在意,望进眼前人的眼底,浅色的琉璃瞳里只盛着他一个人,谢淮之凑近了一些,想亲他,沈筠也没有躲开,看着他靠近。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的额头渐渐抵在一起,沈筠闭上了眼睛。 “臭小子,干嘛呢?”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 吓得沈筠一哆嗦猛地推开谢淮之,乖乖站好。谢淮之见状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身体瞬间僵硬,冲着来着漏出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微笑。 “爷爷,您怎么还亲自出来寻我?我这就?回去了呀。”沈筠扮完乖连忙跑过去扶住老?人,语气亲昵,不自觉和?老?人撒着娇。 族长亲眼看着他从小长大,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转向谢淮之时?面色黑如锅底,怒目而视:“哪里的的臭小子,这般不知礼数,来我妖族也不知先过来和?我这族长打声招呼,半点?不将我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 族长一生峥嵘,历经数次三界战役,如今虽避世不出,但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三界大佬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此话一出口,属实是?有些严重了。 “爷爷……”沈筠欲开口求情?,见爷爷瞪了他一眼,立马讪讪闭上了嘴。 谢淮之朝族长作揖行礼:“此次淮之贸然前往,多有叨扰,望族长海涵,但淮之对您绝无不敬之意。” 族长看着他迟迟没有说话,谢淮之也就?保持弯腰的姿势没有起身。 一时?之间这方?天地静的出奇,连聒噪的虫鸣声也消失不见,谢淮之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有力地敲击胸口,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吧嗒一声砸在地上,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时?间过去了约摸有一刻钟,族长才冷哼一声抓着沈筠的胳膊率先往家走。 谢淮之明白族长这是?暂时?不与他追究的意思,但他仍不敢怠慢,急忙跟上去,缀在二人侧后方?。 “噗呲噗呲,淮之哥哥,爷爷不是?有意的,他人其实可好了。”沈筠这边借着同心藏魂阵和?谢淮之在族长眼皮子底下“暗通曲款”。 “我知道小筠,此番是?我有错在先。” “何错之有?”沈筠问他。 “拐了妖族少主。” 这样说来,沈筠觉得爷爷方?才仅仅一个下马威,惩罚还是?轻了些。 第56章 x.56 阿筠不是你的救赎 方才还是日薄西?山,转眼间月亮悄悄爬上树梢,山间起了雾,来路在雾气中遮遮掩掩,再不能分辨,为村庄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 踏过?曲折的田间小路,听着蛙声此起彼伏,谢淮之久违地感受到了安宁,没注意到露水已将衣角打湿大?半。 沈筠算是回到家乡,像个雄赳赳气昂昂巡视领地的小将军一般,走在田间小径,他抬手虚虚一指:“明日是个好天气,叔伯们?该收麦子了吧?” 族长脸色缓和,眯着眼,终于挂上了笑意:“丰年稔岁,族中子弟不愁吃穿,安居乐业,实乃上天垂怜。” “爷爷,您就放宽心吧,大?伙儿现在过?得都很?好,以后只会越来越好。”沈筠感慨于一族之长的拳拳之心,宽慰的话?满是真情实感。 妖族早年受人族和魔族排挤追杀,四处颠沛流离,幸得这一代族长带领族中子弟奋起反抗,才得以有此世外桃源安身立命。 第101章 生活虽不奢靡,也辛苦了一些,但这样的平平淡淡已是数代族人的追求,感念之至。 又穿过?大?半个村庄,才来到沈筠从小长大?长大?的家,是一栋二层小楼,门扉半开?。房前屋后种满了高耸挺拔的竹子,绿竹猗猗,影影绰绰,月下独一份的宁静。 沈筠率先跑过?去推开?门,喷香的饭菜味扑鼻而来,沈筠鼻翼翕动狠狠吸了口气,几乎要落泪,很?久没有闻到这样熟悉的味道了。 “爷爷您已经做好饭菜啦?还是在锅里温着吗?”沈筠像是喜滋滋的小雀儿又飞回爷爷身边搀扶着他。 爷爷睨了他一眼,嗔怪道:“还有客人呢,怎么不先招待客人?” 落后半步的谢淮之这才进?入院内,他迎上沈筠的目光。 门口的灯笼驱逐谢淮之身后黑沉的夜色,他的脸掩映在暖色的灯光中,眼里漾着清浅的笑意,越发?衬得唇红齿白,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与月等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筠一时之间看痴了,殊不知对方看他亦如是。 他粲然一笑,对爷爷说:“不必,淮之哥哥说客随主便。” 惹得爷爷又瞪了他一眼,随后无奈叹了一口气,心里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乖孙寻着去的人吧。 初陷爱河的年轻人不知收敛,即使闭口不言,眼睛里的情意都快要溢出来,他也并非执意要做那打散鸳鸯的棒子。乖孙领回来个男媳妇,虽略显惊世骇俗,也由着二人去吧。 族长心里这样自我安慰一番,再望向谢淮之也就爱屋及乌多了几分怜爱,但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他冷哼一声也不知在招呼谁:“吃饭。” “得嘞。” 沈筠拉着谢淮之去厨房端菜。 灶台上蹲着偌大?一口铁锅,上面架着三?层蒸笼,此时锅底下的火烧得正旺,锅中沸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水蒸气顺着锅盖的缝隙往外冒。 揭开?锅盖,里面整整齐齐码放了十二盘菜,色香味俱全?,都是沈筠喜欢吃的。 水蒸气扑了他一脸,挂在睫毛上,惹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谢淮之轻轻在他眼角一揩,什么话?也没说,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二人一起将所有的菜摆放在一楼的餐桌上。族长看着二人端饭,擦肩而过?时默契一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看起来还挺般配。 吃饭时席间气氛升温了许多,族长一个劲儿往沈筠碗里夹菜,很?快就堆了座小山,同时也没忘记谢淮之,间隙里再给谢淮之夹几筷头菜,自己倒是没吃上几口。 “谢谢爷爷。”受席间气氛感染,他也自不自觉换了和沈筠一样更亲昵的称呼。 族长瞥了他一眼,既没应下也没有说什么,已是默认的意思。 沈筠吃饭一如既往的心不在焉,即使是心心念念的家常菜也就比平时多吃了几口,直让人怀疑他不是狐妖而是小雀妖。 更是只贪杯的小雀妖,饭不好好吃但是可着劲儿灌桃花酒了,不一会儿就脸色酡红,醉意朦胧了。 今日沈筠回家开?心,谢淮之也不想?扫他的兴,就由着他多喝了几杯,也怕贸然出声族长会觉得他逾矩,刚转好的印象又跌入谷底。 谢淮之见沈筠这会儿确实吃不下了,动作自然地将他剩下的半碗饭端到自己面前。 “淮之?名字我没有喊错吧,锅里还有饭,不够的话?可以再盛一碗。”族长忽然出声。 谢淮之动作一顿,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之后又恢复如常。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对族长说:“多谢爷爷关心,我习惯了。” 反倒让族长有些下不来台了,半尴不尬的,他“哦”了一声半天没有下一句。 话?一出口谢淮之就后悔了,于是再低头吃饭动作就快了一些。吃完之后他先是将醉鬼送回自己的房间,看见族长在收拾碗筷,急忙说:“爷爷您去休息吧,我来就好。” 族长盯着他看了会儿,决定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于是就回房去休息了。 谢淮之扶着上到二楼,看见并排的四间房,他实在拿不准哪间是沈筠的,于是企图叫醒沈筠问问他:“小筠,醒醒,哪间是你的房间?” 沈筠被吵醒实在不爽,眉头挤在一起,咕哝了半天才睁开了迷蒙的眼睛。他大着舌头吐出含糊不清的几个字,谢淮之耳朵凑近了也没有听清。 怀里的人不知怎么,不高兴了,推开?他自己往前走,跌跌撞撞扑进?一间房,谢淮之见状松了口气。 他追进?屋子里,沈筠已经自己躺好了,被子掖在下巴底下,竟睡得香甜。谢淮之哭笑不得,他跪在床边替沈筠拖下鞋袜,再走上前想?帮他把外袍脱下来。 醉鬼却死死拽着不撒手,嘴里振振有词:“不要你脱!” 谢淮之将手缓缓覆在他的手上面,企图趁他不注意偷偷掰开?他的手,嘴里顺着他的话?哄:“那要谁帮你脱衣服?” 此时沈筠眼睛又重新?睁开?,眼角绯红,还挂着一层泪,他盯着谢淮之,像是在辨认眼前的人是谁。 许久之后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覆在了谢淮之的脸颊上。 “淮之哥哥,你为什么不亲我。”语气委屈巴巴的,眼角挂着的泪似要烫进?人心里。 谢淮之伸出拇指轻轻揩去,却摩挲着他的眼角,久久没有离开?。他长年握剑,指腹粗粝,手下的皮肤愈发?红,像涂了一层胭脂,摄人心魄。 第102章 谢淮之眼色愈发?幽深,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潮汹涌,顷刻间就能让飘荡在其上的那叶毫不设防的扁舟沉没。 身下的人依旧用那双漂亮的眸子望向他,不是毫不设防,分明是极其危险的海妖要将他扯入欲海,至此沉沦。 似月下屋檐上的一片霜,破开?冰面的第一株芽,汗水洇湿了鬓间的发?,面容愈秾丽,无端惹得阴暗之地滋生出破坏欲,想?要拥他入怀,狠狠揉进?骨血里。 谢淮之仓惶躲开?视线,就要起身离开?房间去洗碗。床上的醉鬼可不依,扯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那力?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却像是拴在木偶身上的线,控制他所有的动作,以及思想?。 片刻犹豫之间,沈筠抓着他的衣襟起身,凑过?来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带着酒味的吻,只是轻轻一碰就离开?了。 醉鬼浑然不知,躺在被子里睡得正香,清醒的人关上门,靠在门上兀自心如擂鼓。 收拾好自己的思绪后谢淮之动作利索地收拾好残羹剩饭,潺潺流水自山上用竹筒引下来,谢淮之挽起袖子洗刷碗筷。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族长站在他身后。 谢淮之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他摸了一下鼻子不自在地打招呼:“爷爷,您还没有休息啊?” 族长的身形隐在竹影之中,暗暗幽幽,瞧不真切。他看了谢淮之许久,才说:“年轻人,老朽奉劝你一句,阿筠不是你的救赎。” 一开?口气氛就转向沉重,他的语气也是罕见的严肃,和之前在沈筠面前装作的样子截然不同。 谢淮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人走到穷途末路总想?要抓住些什么,这无可厚非,但若是病急乱投医抓住苇草可就不好了,你说对不对?”族长立于月下,身形清癯,饱经沧桑,但时移世易,对子孙的心却不变。 谢淮之仰视着对方,看见对方眼里的洞悉几乎要以为自己此刻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了。 “族长,您是什么意思?晚辈不明白。” 年轻人不卑不亢,和满院的竹子也无甚区别,一样的宁折不弯,自有其风骨,族长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阿筠心思单纯,爱人便是爱人,一分都不会掺杂其他,你明白吗?”他将话?摊开?来讲。 “爷爷,请允许我在您面前的出言不逊。他救我出深渊,但我不想?他救我,更对他别无所图,不为他是什么身份,有多高的修为,我心悦于他,所以也只想?他亦如是。我可以做他的苇草,哪怕对我来说实在是自不量力?的事?情。”谢淮之将自己的心口割开?来剖白,不为给谁证明,只是在陈述事?实。 在长辈面前不便言爱,但他对沈筠的爱一日胜过?一日,已经超过?了他的生命。 “希望你说到做到。”族长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夜里凉,他被风一吹又开?始咳嗽,弯着腰拄着拐,方才的气势褪去。 谢淮之喃喃自语:“我会的。” 距离太远了,不知道族长有没有听到,脚下的步伐始终从容,不一会儿他屋里的灯灭了。 第57章 x.57 唇齿之间的信任 翌日,晨光熹微,沈筠便敲响了谢淮之?房间的门?。 “淮之?哥哥,起了吗?” 很快谢淮之?推门?而出。甫一打照面他便知道沈筠对昨日醉酒后发生的事丝毫不?记得了。他垂下?眼眸,遮挡住一瞬间的不?自然。 “怎么了淮之?哥哥?”沈筠问他。 谢淮之?摇摇头,转而问起他今日的安排来。 沈筠懒洋洋地抻了一下?腰,整个人都沐浴在温暖明?亮的朝霞中,微风吹起他的发丝,神明?恰好遗落宝珠,明?媚而惊艳。 谢淮之?所有的目光和心神蓦然被攥住,他屏息一瞬,待微风拂面才恍然惊醒,望着沈筠笑得温柔恬淡。 沈筠先是愣了一下?,才抬手抚上他的眼睑:“没睡好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谢淮之?此刻却已有了防备,思绪半点没有飘到昨夜的那?场谈话上去,他摇了摇头:“不?必了。” 率先牵着沈筠往外走。 和族长一起吃过早饭,三人来到田间地头。 站在垄上,眼前一望无际的是金色的麦浪,随着初晨的微风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淹没了天际。 田间已有村民在弯腰收麦子,夫妻配合默契,一个割麦子再捆好,另一个则负责将麦垛搬运到集中地码放整齐进行?晾晒。孩童手里抓着一把麦穗在田里徜徉,一不?小心不?知谁家的孩童摔倒了,哭声响破天际。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和凡人也无甚不?同,除却身体上一两处明?显的动?物特征,或是尾巴,或是耳朵。 “怎么样,淮之?哥哥,要不?要试试?”沈筠见谢淮之?眺目远望于是询问他。 谢淮之?自出生起便被困在深宫里,红色的高墙禁锢他所有的自由,那?太奢侈了。他承受了许多苦难,但却未真正体验过普通人的平凡生活,自然是跃跃欲试的。 沈筠将手里磨得锃亮的镰刀递给他一把,和他一起下?到地里,率先弯腰给他示范。 “看好了,淮之?哥哥,像我?这样,右手握住镰刀,左手握住麦秆距离土地大约三寸的位置,接着向右后方使力?,就可以轻松割断麦秆了。” 第103章 沈筠将手里的一把麦秆放在身后码放好,站起身,对着谢淮之?一挑下?巴:“你试试。” 动?作本?就不?难,沈筠示范过一遍谢淮之?就掌握了,再上手也很轻松。 于是二人一齐背对朝阳向前收割麦子。初时谢淮之?还不?甚熟练,落后于沈筠一个身位,渐渐他也能追赶上来。 汗水顺着脸颊滚落,深埋进泥土里,长出丰收的芽儿。 沈筠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侧头看向谢淮之?:“体验感如何?” “很新奇。”谢淮之?说,他看见沈筠的脸都被他抹花了,于是从自己的袖口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他,“擦擦,都成花狐狸了。” 他嘴角漾着浅笑,逗沈筠。 沈筠瞪了他一眼,接过手帕胡乱擦了几下?又扔回他怀里。 “再瞎说就克扣你的午饭!”沈筠故意板着脸假装威胁道。 谢淮之?逗人不?成反被惹笑了,他摸摸沈筠的头,又招来一记眼刀,急忙举起双手说:“地主?大人明?鉴,我?觉得我?一晌午劳动?的成效还不?错,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饶过我?呢。” 黑心的“地主?大人”望着谢淮之?身后的麦垛,发现和他自己的数量不?分伯仲,于是勉为其难的饶过他。 时间倏忽,在渐长的白燥中溜走,在金黄的麦浪中溜走。日薄西山时村民们?裹好镰刀,三五成群相携归家。 沈筠拉着谢淮之?跑向和人潮相反的方向,跑进麦田深处。 他挑选了一些?麦穗饱满的青麦,找来干柴,在空旷的地方生起火。篝火点燃黯淡寂寥的夜色,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谢淮之?清晰地看清了他眉梢眼角的喜色。 “这么开?心?”夜晚渐冷,谢淮之?不?由得向篝火靠近一些?,企图汲取温暖。他不?问沈筠想做什么,反而时时关注他的情绪,问起他的心情来。 沈筠神神秘秘的,不?说话,只是笑。 等火烧旺了些?,他将青麦分成两把,架在火上烤。噼里嘭啷的响声在空中乍起,又过了一会儿,麦粒由青色转为黑黄/色,已经能隐隐约约闻到麦香味儿了。 再过一会儿,麦香味越发浓郁,麦穗趋于一种将焦而未焦的状态,沈筠这才将两把麦子从火里拿出来。 他将烤好的麦穗用双手使劲揉搓,麦粒渐渐被褪去外壳,露出青色的麦仁来。 最后再把搓好的麦仁拢进手心里,有的麦仁上面还夹带着外壳,他一边慢慢吹气一边左右手互换,剩余的外壳被脱去。他将处理好的的麦仁放进谢淮之?的掌心:“尝尝看。” 一入口软软糯糯,融化于唇齿见的是喷香的味道,青涩而质朴。 谢淮之?细细品尝后给出评价:“很独特的味道,感觉不?错。” 沈筠一挑眉,对他这个回答表示满意,他重?新坐回地上,给自己处理剩余的一把。 篝火,烤麦子,身后是看不见的麦田,眼前是黑沉的夜色。 谢淮之?忽然说:“小筠,帮我?把同心藏魂阵解了吧,如今也没有必要再隐藏我?入魔这个人尽皆知的事实了。”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有另一番思量。 沈筠犹豫再三,他坦然承认自己有私心,若此阵在谢淮之?身上一日,他便能及时知晓谢淮之?的安危,第一时间赶去。可若没有了…… 但谢淮之?对此事态度坚决,寸步不?让,沈筠无奈,只好解了阵法。 沈筠想借此阵救对方,而谢淮之?自然怕此阵的存在连累对方。他也隐隐猜到了同心藏魂阵既能同心,那?想必伤害也是要共担的。 他不?愿如此,让沈筠因他而受伤,他宁愿自己先万劫不?复。 于是此阵非得解开?不?可。 “很疼,淮之?哥哥你忍一下?。” “没关系。”谢淮之?满脸镇定,对于他说的疼痛丝毫不?在意,反而是沈筠这个旁观者更紧张一些?,在施展术法的时候一举一动?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红色的灵力?随着沈筠的操控从谢淮之?体内被抽出,丝丝缕缕,又重?新汇入沈筠体内。 施展容易,解开?难,每一下?都像是在抽筋剥骨,痛彻心扉也不?为过。谢淮之?因剧痛而浑身颤抖,他双手死死攥住身侧的衣袍借此来强行?稳住身形。 汗珠大滴大滴顺着额头滚落,双手也因为过于用力?而青筋暴起。沈筠眼里闪过心疼,到后面已经泛起了泪光,很快溢满眼眶,吧嗒吧嗒掉落。 终于施展完术法,沈筠急忙跑到谢淮之?身前,蹲下?去,掏出手帕轻轻擦去他额头的汗水。 “疼不?疼。”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显而易见的心疼。 谢淮之?脸色苍白,他摇摇头,又对沈筠扯出一个笑来:“别担心。” 谢淮之?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一样,结束之?后只剩下?精疲力?尽。 沈筠也不?嫌弃他,彼此互相依偎着,凑近了一些?烤火。 痛感渐渐消失,衣服也缓缓被火烤干,谢淮之?终于能分出心神来。身后温热的脊背让他觉得心安,他看着头顶的漫天繁星,最近的那?一团几颗挤在一起,互相映照又互相依靠,所以异常明?亮一些?。谢淮之?心想,这便是家吗?沈筠给了他一个家。 第104章 解开之后,二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都有些不适应,忽然不能第一时间知晓对方所想还不太习惯,但长久的相伴相知已让二人培养出足够的默契。 他们在这一隅之地安静地享受美食和夜晚,尽管谁都没有提,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样祥和而美好的夜晚至此自然落下帷幕,像是偷来的短暂时光,在记忆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再不舍也要舍得。 告别过族长,二人原路返回。 一路上沈筠兴致缺缺,谢淮之还以为他是舍不得家舍不得爷爷。 “等事了之后我们便回妖族住下来,如何?”谢淮之借此来安慰他。 桃花和麦浪一并向身后退去,被永远留在妖族的结界里。 沈筠虽有不舍,但他此时却是因为别的事情而踌躇,他看着谢淮之,嘴里的话在舌尖滚过几轮。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虽然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但句句属实。”沈筠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 谢淮之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既已开口,后面再继续就容易了许多。沈筠先从自己的身世说起。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者换句话来说,我来自异世界,而对我来说,现在这个世界存在于一本书上,而你和顾沉是书中的主角。” 谢淮之闻言心里卷起惊涛骇浪,主角?他不禁想起自己在封城通道中入魔的那场梦境,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但他没有打断沈筠,仍旧安静耐心地听他诉说。 “所以我能提前知晓一些事情,但同时也因为我的到来而改变了一些事情。”沈筠接着说。 这样就解释的通了,关于初见的蓄意接近,关于之后的舍命相救,那些无法言说的事情背后竟是这个原因吗。 谢淮之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让他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你……”话说得艰难,谢淮之用指甲掐破手心才让自己勉强把话说完,“所以你对我的好仅仅只是为了不让世界崩塌吗?那么你的任务是什么?完成了吗?” 他自然不是蠢笨之人,只需沈筠一点便能顺藤摸瓜想明白其中关窍并顺势推演出完整的逻辑链。 沈筠却只是望着他,满脸悲切:“你不信我了是吗?” 谢淮之舍不得看他这样,心脏像被生剖了一样疼得厉害,比之前解除阵法还疼,疼得他面容扭曲,缓缓有一滴泪从眼角流出。 “对不起,我……我没有不信你,我不该问的,我只是害怕。”害怕他所赖以生存的整个信仰世界轰然崩塌,他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沈筠也在望向他,没有怨恨没有失望,他的眼里甚至满是期冀,完完整整盛着一个谢淮之。 他在等自己走过去! 谢淮之不再犹豫,他长臂一伸一把把沈筠揽进怀里,按住他的后颈,狠狠吻了上去,动作凶狠,在唇上咬了一口才辗转探入口腔,唇齿相抵,一寸一寸舔舐。 第58章 x.58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等到沈筠喘不上来气了,开始推他,谢淮之这才把人松开。双唇离开之际,拉出了一条银丝,极尽淫靡。 谢淮之稍微松开他一些,一遍舔舐他的唇缝一边问:“心肝儿,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嗯?” 粗重湿热的呼吸点燃暧昧气氛,二人靠得极近,沈筠能清晰地听到急促有力的心跳声,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谢淮之的。 “救……唔……救你。”谢淮之的吻始终没有停下来,将内心深处的占有欲展现得淋漓尽致,害沈筠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谢淮之似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在他嘴唇上啃了一口,又黏黏糊糊地追问:“怎么救?话要说清楚心肝儿。” 此刻二人刚出结界,结界藏在密林深处,树木蓊郁,遮天蔽日,一眼望去,满目绿意,透明的结界屏障横插其中,一不小心就要被略过。 忽然,结界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黑点,起初沈筠还没有在意,那黑点却迅速扩大,逐渐映照出一张人脸。 ——赫然是族长。 沈筠被吓得一哆嗦,猛地推开了谢淮之。慌乱之间力气过大,自己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坐在地上,幸好谢淮之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 “没事吧?”谢淮之关心道。 沈筠却顾不上回应他,望着结界方向结结巴巴喊人:“爷……爷爷。” “臭小子还磨叽什么?我以为你们早走出这片密林了。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族长吹胡子瞪眼,就差追出来扯着沈筠的耳朵教导了。 “爷爷您别生气,我们这就走了,您千万保重身体啊!”沈筠转头拉着谢淮之就跑,没敢再回头看一眼。 身后景物飞速倒退,沈筠脚下步法凌虚蹈空,飒沓如流星,眨眼已行至千里之外。 “吓死我了,爷爷忽然就出现了。”沈筠朝身后望了一眼,见没有异状,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谢淮之叹了一口气,半真半假道:“两次都被爷爷撞到,他大概不会觉得我是什么好人了。” 沈筠闻言一挑眉,他伸手拍了拍谢淮之的肩膀,揶揄道:“确实算不上好人,之前动过要把我卖去黑市的心思吧。” 第105章 谢淮之摸上?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缓缓抓住,眼睛直勾勾看着沈筠,神色之间?皆是尴尬和无奈:“看破不说破,给我留点面子吧心肝儿。” “啧,真腻歪。”沈筠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谢淮之在后面跑着追赶他:“哎你别打岔啊,还没说怎么救我呢!” 沈筠根本不理?他,头也不回道:“自己去想!反正我看你心思通透得很。” …… 远远看着二人离开后族长也缓缓舒了口气?,他摩挲着手心里的龟甲喃喃自语:“幸好还来得及。” 忽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原来是不小心划到龟甲上?一处从未注意的锋利边缘,鲜血很快盈满了手心,沾染在龟甲上?。 族长皱眉看着染上?血的龟甲,血液顺着细小的纹路流淌,不一会儿就填充满了。 是凶而非吉,福祸未必相依呐。 他转身拄着拐杖缓缓往家走,路过门前山头上?成片的桃花林,他驻足和来人相望。 隋遇一袭白衣翩翩而立,迎着他的视线笑得乖巧:“爷爷,近来身体可?还好?” 族长恍然间?仿佛看见了当初在桃花树下追逐打闹的两个孩童。 “阿筠你等等我啊,哎你别跑啊!” “停下就得挨打了,臭阿遇,别想骗我!”小沈筠不理?会他,闷着头往前跑。 “你跟我回去,我拉住爷爷,肯定不让他打你。”小隋遇循循善诱。 “你骗人!我才不信你,略略略。” …… 很快二人又抱作一团,互相耍赖,笑的没心没肺,清脆悦耳的笑声?回响在耳边,久久不散。 “阿遇,回来了啊。”族长走过去,伸手想摸摸隋遇的头,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够不到了,孩童长成青年,抽条似的。 隋遇看着族长枯瘦如柴的手落空却没有半点弯腰的意思,整个人仿佛蒙上?了一层纱,淡淡的,总和人隔着一层。 于是族长自然知道物是人非,什么都是会变的。 “爷爷这是刚送完阿筠吗?”隋遇意有所指。 他装作一副伤心的模样,眼睛挤出?几滴似是而非的泪:“爷爷知道我要来的呀,怎么也不叫阿筠多留一会儿?从前爷爷待我二人可?是一样好的,阿筠有的,自然也会给我准备一份。” 族长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说:“既是浩劫,何必多留。” “浩劫?”隋遇显而易见被这句话激怒了,他这句反问掷地有声?,周身气?场带动树上?桃花簌簌落了一地。 “好一个浩劫,爷爷您从来不肯信我。”隋遇声音冰冷,宛如淬了毒的刀子刮过皮肉,黑色的血汩汩流个不停。 “于情?,我和阿筠将你当作家人,关心爱护,妖族上下邻里乡亲莫不真心待你。于理?,我们对你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隋遇,你可?要恩将仇报不成?” 远处麦田里,村民们还在劳作,今年新成熟的麦子一半在地里,一半在晾晒,还未脱粒、扬净。他们迎着日?头,不辞辛苦,满心欢喜,以?为今年能有个好收成。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 族长眼里闪过不忍,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擦去。 隋遇负手而立站在他身侧,同他一起眺望远处。 “爷爷,您总说仁者爱人,教我要博爱,要克己,要宽容。我始终将您的话奉为圭臬,并以?此为标准来要求自己。可?是我最后得到了什么?被亲人背弃,永失我爱!” “可?见您的话不总是对的,如今我幽魂一缕还在乎什么呢?且以?喜乐,且以?永日?,万事尽兴最好。”隋遇尚且冷静,他近乎苛刻地将自己剖开,展现在族长面前。 “不错,不错,不错。”族长连说三次,他转过头重新望向隋遇,眼睛里的神色让人看不懂,似悲悯又似漠然。 “或许一开始就是我教错了吧……才会让你们各个误入歧途。”他望着谢淮之,又向在透过他凝望着谁,虚虚实实分辨不清。 隋遇对此很是诧异,他没想到爷爷能这么轻易地承认自己错了。他愣住了,准备好的腹稿沦为废稿,一时之间?竟没想好要怎么接话。 “既已决定,何必犹豫?你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族长面对死亡始终坦然从容,卦象不可?变,既已昭示妖族祸患便不会因为过程如何而使结局发生?变化,无非就是早一步晚一步的区别。 隋遇扯了扯嘴角,想笑却也没成功。他从袖口里掏出?掌心大的密封铁球,轻轻一旋,铁球分为两半,数十只绯月蝶从中飞出?。 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妖族平民实在用不上?多花心思。 那些蝴蝶也都是欺软怕硬的,自觉绕开族长,争先恐后飞向田间?正在劳作的村民。 隋遇轻笑一声?:“不好意思爷爷,让您见笑了,不太好携带,但繁殖能力?勉强过关。” 他这话实在谦虚,繁殖能力?岂止是过关,简直是恐怖! 随着惨叫声?此起彼伏,上?空的绯月蝶群已经凝结成一片红色的云彩,所过之处不见活人。不过片刻间?,村民们彻底沦为被寄生?的傀儡,而本我的神智不知迷失在哪片天地,亦或是被彻底吞噬。 从前种种皆为虚幻梦境一场,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爷爷,到你了。”隋遇又对族长露出?他惯常的那种乖巧的、人畜无害的笑来,牵动脸部露出?半边浅浅的梨涡。 第106章 “单此孽畜,还不至于杀死老?夫。”族长用陈述事实的语气?道,并非坐以?待毙一心求死,而是到了他这个年纪,天命、因果,这些玄之又玄的道已然不可?违抗。 隋遇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所以?我特地为爷爷准备了这个。” 不知何时,他手里凭空出?现一盏茶,他将那盏茶递给族长。 族长端过来瞥了一眼,哪里是什么茶,碧绿的茶杯中盛着清浅的水,里面涌动着数条红色的丝线,团在一起,和泡在水里的头发也无甚区别。 “玄幽虫,看来你已知晓自己的身世。”族长道。 “爷爷您真是……”隋遇扶额苦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啊,既如此您便主动喝了吧,我也不想在您临走之际为难您。” 族长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些许涟漪,像被风吹皱的湖面,很快又毫无波澜。他端起茶杯,仰头一口饮尽。 站在他对面,隋遇能清楚地看到那些虫子在他喉部疯狂蠕动,企图撕破皮肉趁机钻出?来。初时,脖子上?只有几个小血点,随即不断扩大,漏出?埋藏在皮下的红丝线,有的顺着身体一路而下在胸膛啃食内脏。 修为越高,内力?越深厚,越无法抵抗这些虫子。 隋遇移开视线,问他:“救我养我,后悔吗?”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问族长,又或许只是在自问。 拐杖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不悔。” 不悔…… 轻飘飘的二字却足有千钧之重,掷地有声?,久久飘荡在隋遇耳际。他呆愣愣看着爷爷倒在自己面前,化作一堆枯骨,而那些贪心的虫子竟连他的骨头都不肯放过,啃咬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一刻隋遇出?离愤怒,他虚空一抓,那些吃得肥硕的虫子便爆体而亡,发出?浓郁的腥臭味。 隋遇却没有嫌弃,他在桃花树下站了许久,直至金乌西落,候在结界外的魔族按耐不住传来消息催促他。 隋遇这才恍然回神,他捡起地上?的拐杖,轻轻一点,拐杖化作长剑,他提剑迈进田间?,一剑一剑捅入那些被寄生?的村民心脏,总共四万三千三百六十三剑。 四万三千三百六十三人。 从暮色四合至晨光乍现。 他亲手杀死的每一个都是他曾经的亲人。 “阿遇,回家去呀?” 再不会有人问他了。 第59章 x.59 别来无恙要少说 “快走快走,我听说这山邪乎的很!有邪祟索命!许家娘子你知道吧?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前些日子去寻他那?进山打猎的相公,结果一大家子就这么接二连三进去了,从此杳无音信。” 清风山终日云雾缭绕,加之地势险峻猛兽居多,除猎户外平常百姓嫌少涉足,但也并非到了人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同伴虽诧异但并未多想:“这有什么邪乎的?兴许就是?一家子倒霉被野兽叼走了。” “怪就怪在乡里?乡亲给这一家子操办完丧事后?他们又回来了,没?事人一样。” “没?死不是?好事吗?” “什么呀,回来的就许家娘子一个?活人!听说许猎户和他父母都被邪祟附体了,当天夜里?许家娘子就抡起斧头全劈死了。” “这不是?清风宗的地界吗?他们不派人管管?”同伴唏嘘道。 “哎呦,你以为清风宗没?管?派出去的弟子没?一个?回来的,随后?也就不了了之了,毕竟火还没?烧到自?己头上不是?,哪个?不想明哲保身?” 清风山虽在清风宗的管辖范围内,但中间毕竟还隔着一座山,行动之间有诸多考量,难免受到掣肘。 “王兄,你有……有没?有觉得这里?怪阴冷的?凉飕飕直往脖子里?钻。” “走走走!修士都奈何不了,我们这些凡人就别送人头了。” 说着说着,二人脚下生?风,相携而去,越走越远,沈筠都没?来得及喊住多问两句。 “邪祟附体……”他暗自?咂摸这句话。 眼前的清风山已然不是?钟灵毓秀的模样,周围笼罩着灰蒙蒙的雾,瞧着鬼气森森的,凑近了能清晰感受到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企图将路过的人拽入。 沈筠神识竟不能看透这山。 “有趣。” “想进去看看?”谢淮之询问他。 沈筠一挑眉,率先步入浓厚的雾中:“我向?来是?不信鬼神的,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搞鬼。” 刚一踏入,眼前的画面就让他感到诧异。整座山上的植物竟全部枯死,干树杈上目力?所及之处挂满了蜘蛛网,稍有不慎就会粘在衣袍上。 “来此处打猎?可?有活物让他猎?那?许猎户莫不是?早就中邪了。”沈筠拨开横挡在眼前的干树杈。 “兴许有呢。”谢淮之也在观察四周,随口应了一句。 浓雾终日笼罩,清风山不见日光,潮湿阴暗,水汽沁在皮肤上带来黏腻的触感,像是?有什么水生?软体动物在攀爬。 想到这里?沈筠不禁一阵恶寒,他抖了抖身体继续往前走。 空气潮湿,树干却没?有腐烂,反而保持干燥,一折就断,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还在前面。 透过浓雾和招魂幡似荡来荡去的蜘蛛网,透出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来,无声无息地飘近,乍一看还真有几分邪祟的意味。 第107章 “小?道长?,别来无恙啊。”前面传来幽幽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格外瘆人。 谢淮之转过头,点漆似的眸子沉静地看着沈筠。 沈筠心里?有苦说不出,谁谁见了他都要说一句,不烦吗?他自?己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关键是?他怎么不知道他认识这么一号人物?他可?真不是?什么专业捉鬼道士。 他挎着脸,停下脚步,等那?东西走近。 巨大的黑影缓缓飘过来,裹挟着湿冷的咸腥味,像是?泡发?在海水中腐烂的死鱼散发?出的味道,每动一下都有水滴吧嗒吧嗒滴在地上。 黑影越靠近,咸腥味越刺鼻,沈筠没?忍住偏头咳嗽了几声,随后?他立刻封闭了嗅觉。 “小?道长?,身体可?有不适啊,天凉得添衣啊。”黑影已飘至身前,声音却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几乎有些失真了。 那?东西浑身上下一片漆黑,长?长?的头发?从面前垂下来,将脸部遮挡得严严实实,像是?本?来就不存在脸部一样。身上披着的黑色长?袍垂至脚面,材质像是?湿哒哒的海带,不动都往下滴水,活脱脱索命的一个?伥鬼。 沈筠看清了,这个?一上来就攀交情的海带精竟然是?走过来的,只是?身形远远的藏在浓雾里?,映照过来的影子才像是?飘。 他挑眉示意谢淮之,是?在说,看吧我才不认识这样恶心吧啦的丑东西,怪埋汰的。 沈筠主动走上前:“哎,这不是?小?黑吗?上哪去啊?” “小?道长?可?是?来寻人呐?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这海带精看起来灵智不甚开化的样子,比之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都不如,沈筠本?以为和他误打误撞搭上两句话已然算奇迹,没?想到还能再多听到一句。 他佝偻着身躯在前面带路,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倒真有几分殷勤的模样。 沈筠凑过去对谢淮之小?声说:“估计清风宗的傻小?子们都是?这样被骗走的,我们跟上去看看。” 谢淮之一挑眉,问他:“那你呢?” “什么我?我可是自愿上钩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了,不还有淮之哥哥你在嘛。”沈筠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的手,率先跟上去。 他这话说的坦荡,丝毫没?有狎昵揶揄的意味,单纯就是在对着谢淮之撒娇而不自知。 谢淮之笑?了笑?,跟上去。 那?海带精边往前走边弯着腰垂着头左右嗅嗅,又是?不是?垂臂挤出几滴黑袍上的粘液挂在干树杈上,像是?在沿路标记。越往前它步伐越凌乱,沈筠这才看清它也并非用脚走路,踮着脚用脚背往前蹭,形状神似吊死鬼。 周围景致一成?不变,只是?越往清风山深处走雾越浓,隐隐透出些许血气,看起来极为不详。 沈筠和谢淮之好整以暇缀在海带精身后?,不远不近跟着,闲庭信步,像是?来逛别人家的后?花园。 走过崎岖泥泞的小?路,海带精率先踏上前面的一座吊桥。 吊桥横跨深不见底的河沟,河水奔腾的响声不绝于耳。桥两侧的铁索上垂挂着红丝带,密密麻麻随风飘扬,在干枯腐烂的环境中显得异常刺眼。 走近了才发?现桥前头一侧堆放着几块乱石,石头上隐隐约约能看见红色的纹路。沈筠蹲下/身用手扫开上面的尘土,又将石块摆放在一起。 “好像是?一块界碑,上面的字拼起来像是?……什么子……桥?”沈筠对这种古体字还不是?很熟悉,他看向?谢淮之求助。 字体大概是?用类似朱砂等的颜料写上去的,字形圆润,字与字之间彼此勾连,让人分辨不清。 “求子桥。”谢淮之凑过来,他用手指在刻痕上描摹,随后?给出答案。 “求子桥?”看起来鬼气森森的,该叫奈何桥才对,求来的高低得是?个?鬼婴。 沈筠脑海中闪过进山前那?两名?凡人的对话,那?许猎户当真只为打猎? “走吧。”谢淮之唤他回神。 “哦,来了。”沈筠快步踏上吊桥。 前面那?海带精已经走到桥对岸了,身形隐在浓雾,几乎看不清了。 沈筠刚踏上吊桥,铺天盖地的婴孩哭声直击他的天灵盖,撕心裂肺又无比尖锐,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桥上掉下去,幸好他眼疾手快下意识抓住一侧的铁索才没?摔。 这求子桥不知何年所建,如今已破烂不堪,铁索之间的木板缺失大半,铁链上面覆满了铁锈,人踏上去就开始嘎吱嘎吱响。而桥底下黑漆漆一片,只闻水声却看不见河水奔涌。 谢淮之急忙回过头来查看:“可?有事?崴脚了吗?” “没?有没?有,不小?心踩空了。淮之哥哥,你可?听到婴孩的哭声?” 沈筠话刚落,正欲收回手继续往前走,却发?现手被固定在上面了,怎么都取不下来! 仿佛他的身体已经和这座桥融为一体,他的手臂化作桥上的铁索。忽然,他眼睁睁看着有几道白影行至他身旁,从他体内穿过去,在他的手臂上绑下一截红丝带。 “神明保佑,信女和相公成?亲多年而未育有一子,恳求神明庇佑信女顺利诞下子嗣,哪怕信女一家四口死无葬身之地,死后?被恶鬼拘魂也在所不惜。” 那?几道白色的影子当即就在桥上叩拜起来。 第108章 沈筠只觉匪夷所思?,他们拜的不像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神明,反而像是?恶鬼,恐怖如斯也极其讽刺。无子该去求医,而不是?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若真为一子而落得诸如许猎户家那?般全家不得善终的下场可?值得?凡人寿数终有尽时,徒留一子伶仃一人也未免过于自?私,可?问过孩子自?己愿不愿意呢? 沈筠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其中夹杂的几分私人情绪抽离出去。 “小?筠?小?筠,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谢淮之语气急切,沈筠能清楚看见他在自?己眼前频频挥手。 “淮之哥哥,我没?事,只是?好像忽然和这座桥融为一体了。”沈筠此时已然镇定下来,语气平静,竟带了些许安抚的意味。 “阁下将我困在这里?所求为何?我这自?身精血吗?那?你可?真是?胃口太大了。”他对着虚空冷笑?一声。 下一瞬长?剑自?他身侧自?动出鞘,化出数百分身,齐齐朝四面八方刺去。 惨叫声此起彼伏,头顶逐渐开始往下滴血,漫天落下来,是?一场异常壮烈的血雨。 谢淮之此时也反应过来:“是?魔族埋伏!” 红色的剑光猎猎,闪烁之间,凌厉的剑气荡开上空灰蒙蒙的浓雾,显现出上空的透明屏障来,屏障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脸部生?长?着绯月蝶的人,他们流着涎水,面目狰狞。而他们身上站立的人全部都是?魔族,人数足有数千,站立其中的燕城城主江碧砚其赫然在目。 “别来无恙啊二位小?友,未能将二位诛杀于此真是?令人遗憾。”江碧砚咬牙切齿道。 沈筠此时的束缚已然破开,他揉了揉发?麻的手漫不经心道:“哪里?哪里?,数日不见没?想到江城主竟做出认贼作父的事来,真是?令人惋惜。” 第60章 x.60 取其心脏可解此患 “你找死!”江碧砚被戳了痛脚,一时之间目眦欲裂,很快他又不知?想起来什?么,怒气顷刻消失殆尽,反而笑得意味深长:“怪我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妖族少主大驾光临。少主大可?不必为?我感到惋惜,丧家之犬的待遇可?不是人人都能体验到的,你说对吗?” 他略一抬手,那些趴在屏障上的被寄生者们向前匍匐,喉咙里发?出动物护食的呼噜声,燕城百姓在死后仍然受他驱使,且更为?忠心不二。 沈筠被当头一棒砸得脑袋发?晕,许久都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瞪大着眼睛下意识看向谢淮之,茫然无措地?求助。 谢淮之上前半步,将他挡在身后,迎上江碧砚眼里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狠毒。 “江城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半空中有风,吹起江碧砚的近乎花白的头发?,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褶子堆积在面部,像一块一块凸出的小山丘,沟壑纵横,尽显沧桑。 而立于子民项背之上的他依旧是风光无两的江城主。 “看来二位还不知?晓啊,也罢,就让我做这个坏人吧。”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头发?道。 沈筠闻言心跳暂停了一瞬,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只听江碧砚缓缓道:“妖族已?经?覆灭,奉劝少主不要不识好歹,还是今早归顺魔族的好,我还尚且可?以念及旧情替你向魔尊求情,让他饶你一命。” 覆灭? 简单的两个字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冲着沈筠劈下,陡然被劈中他甚至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这两个字在他脑海中绕着圈不断循环往复,他却?丝毫不能给出对应的解。 随着江碧砚手中的法器缓缓漂浮在上空,周围的屏障急剧缩小,挤压着内部的空气,发?出尖锐的嗡鸣声。 沈筠被这声响吓得一哆嗦,犹如惊弓之鸟,身子哆嗦地?厉害,眼睛赤红,已?然反应过来了,悲痛到极致。 谢淮之见他这样极为?不忍,内心绞痛,第一次体会到了和人共情是什?么感受,族长、和他打过招呼的村民,一个一个慈祥和善的面孔在他眼前闪现又很快消失,不留下半点痕迹。 他一把将沈筠揽入怀中,抱的很用力,企图将人全?方位保护起来,再不用承受诸如生离死别之类命运赋予的磨难和摧残。 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显得过分?苍白,未有将仇人杀之以祭奠妖族上下四万三千三百六十三人。 “真是感人至深,若少主和这位……少主夫人执意不肯投诚的话,那江某就冒犯了。阴曹地?府和妖族子民一起,也好有个伴儿。”江碧砚蹲下/身来,拍了拍脚下之人的脑袋,鼓掌似的。 沈筠猛地?抬起埋在谢淮之颈间的头,望向江碧砚,目光锐利,犹如寒剑刺骨,却?听谢淮之冷冷淡淡吐出几个字:“此等殊荣江城主肯定等不到。” 江碧砚果然闭嘴不再多言,他沉默地?看着屏障中的二人,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清。 沈筠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不必多想,他心中已?有答案,是他心怀侥幸,以为?隋遇两世为?人总该不至于毁了唯一的家,却?不想对方竟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 他心里有自责有难过,更多的是愧疚,没有替原主守护好家人。他穿越过来的时日不算长,和爷爷相处的时间更短,却?也深刻地?感觉到了爷爷对原主的爱,深沉而伟大,是亲情的力量。 第109章 他误入桃花源,以为那样美好的时光是永远,却没有料到梦会有醒来的一天。 复仇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再不会对隋遇心慈手软。 屏障极速挤压,转眼间已至二人身侧。 沈筠回抱了一下谢淮之,攥紧了他手里的剑。 不及他出手,谢淮之侧头对他说:“我来。” 墨色般浓郁的魔气从谢淮之手心涌出融入屏障中,沉静而缓慢,像是在绘就一副水墨画,看起来颇为和谐。下一瞬却见裂帛声响,屏障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顷刻四分五裂,窸窸窣窣掉了一地。 空中的法器随之分裂成一块一块的玄铁,再不能复原。 江碧砚猛地站起身,他神色大骇,满脸不可思议,指着谢淮之:“怎……怎么会?你到底是谁!” 这屏障名唤千机塔,是魔尊亲手交予他的,说是天魔遗物,置于此山,屏蔽神识,大罗神仙下凡也逃不出去,威力可见一斑。 本不应该轻易被破坏。 除非……除非此人和天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通此关节后江碧砚不欲恋战,即刻就要逃。笑话,若不是魔尊亲口保证此法器的厉害之处,凭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半吊子修士带着三瓜两枣的怪物平民,怎么可能打得过化神期的沈筠。 如今又来个和天魔扯上关系的,实在是赔本买卖,等不来魔尊帮他杀隋遇报仇他就得灰飞烟灭,不若他自己先逃再伺机而动。 江碧砚抬脚一跺,脚下的人就要驮着他跑,却被一旁的妖族下属手疾眼快抓住。 “江城主行色匆匆这是去哪里呀?”轻飘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激得江碧砚打了个寒颤,慢慢回过头来。 魔族一袭玄色长袍,金线流淌其中,他落于江碧砚身侧,瞥了他一眼,后者立马谄媚一笑安分下来。 “原来是少主,失敬失敬。”魔尊笑眯眯看向沈筠,下巴上的胡须一抖一抖的,在发福的脸颊上分外显眼,他习惯性寒暄一句:“令祖身体可好?本该亲自去拜访的……” 话还未说完,沈筠和谢淮之已经同时出手,一左一右两柄剑朝他刺来。 江碧砚不忍直视,觉得此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造诣已经出神入化,小命要紧,他顾不得其他,趁魔尊分身乏术立马就溜。 魔尊脚下一蹬,腾空一跃,堪堪躲过袭击,却见谢淮之和沈筠双剑交叉,互相借力顺势改变方向,一上一下,下一击顷刻袭来。 他不得已只能掏出自己的刀正面应敌,应接不暇之际不忘回头冲下属大喊:“看什么,一起上啊,绯月蝶也放出来!” 下属得令而动,漫天的绯月蝶俯冲而下,在盈盈月华之下舒展身姿,不直接攻击谢淮之和沈筠,却选择驱使被寄生者大军形成包围圈,数千魔尊士兵一同在其背上向被围困的二人发动攻击。 红色的剑光被层层魔气笼罩包裹,却丝毫不示弱,用凌厉的剑刃生生割开一条路,抓住时机飞出。 沈筠脚尖一点跃起,凌空踹开扑过来的数不清的手,又一侧身挥剑挡住魔族士兵的刀剑,他猛地往上一提,震开那些压在上方的刀剑,迅速转身后踢,踹翻数人后立于一人肩膀上,得以短暂脱离包围。 数丈之外,谢淮之在和魔尊交手,刀光剑影之间连缀着墨色的魔气,有来有往,眨眼间已过数招而未分出伯仲。 谢淮之面色沉毅,冷静对待魔尊的每一招,即便对方设陷虚晃一招,他也丝毫不乱,见招拆招之余还埋下锁敌的陷阱回敬对方。 魔尊本以为挑了个软柿子,却不曾想也是个硬茬儿,数百招过去,他隐隐落于下风。在此种境地下他只能放手一搏,袖子一甩冲着对方的眼睛扔出一把粉末。 谢淮之瞥见对方的动作,早已有了防备,闭眼之际心里计算好最后看见的距离,和魔尊擦肩而过之后反手在对方后背捅了一剑,鲜血汩汩流出来,魔尊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谢淮之拔出自己的悬露剑,饮了血的剑身由漆黑转为莹白,在黑夜中反射着皎洁的月光。 魔尊就如此轻易被打败了? 他不免疑心有诈,身体和大脑仍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魔尊蜷缩成一团,下巴死死抵着胸口,能清晰听见喉咙发出的“嗬嗬嗬”的气声,一副将断气而未断气的样子。 另一边战场,沈筠几乎将所有的被寄生者和魔尊士兵都引了过去,人数实在多,杀掉一波又重新涌出下一波,没完没了。 沈筠此刻急于向隋遇寻仇,耐心实在不多,他祭出一张网,手掌一张一合的功夫,所有敌人都被网入其中,他正要一把火烧干净。 “且慢!”却见俞霜踏月而来,手里提着一团蠕动的人——原是先前偷跑的江碧砚,此刻形容狼狈,被俞霜狠狠扔在地上,还很是嫌弃地施了清洁咒清洗了好几遍才罢休。 沈筠望向来人,目光波澜不惊,在不清楚俞霜此刻立场的前提下他按兵不动。 俞霜略一挑眉,歪头同他对视,数息之后率先忍俊不禁:“乖徒弟,藏的够深啊,这也太给我涨排面了。” 一惯的不着四六。 沈筠忽然松了一口气,他想,至少仙门这边应该暂时没有什么大碍。魔族将妖族屠杀殆尽,又肆意横行人间,其目的不言而喻。 第110章 “仙尊,仙门如何??”他询问俞霜。 俞霜却?罕见地?并未就称呼有所质疑纠缠,沈筠心里咯噔一下。 “绯月蝶祸患皆应我而起,本只是一次实验误打误撞做出来的残次品,我没忍心摧毁,被魔族奸人所盗才酿成大错。这些药人若感染时间较短或体质原因尚有一息生机。” 俞霜转而先说起绯月蝶之患,他满脸惭愧,瞥过那些药人一眼便不忍再看第二眼,实在内心有愧。 “仙门……仙门饱受玄幽虫戕害,死伤惨烈。师兄说,谢淮之乃天魔之子,取其心脏可?解比患。” “此话当真吗?” 第61章 x.61 鸿门宴,故人不如故 此话当真不当真他沈筠实在不知道,只是觉得此话实在残忍又可?笑?,硬生生将人按亲疏远近分出个高低贵贱来,于是作?为外人的谢淮之自然?可?以死生不论被物化成救命灵药。 于是再加注诸如仁义、责任等神圣不可?侵犯的枷锁逼他就范就显得稀松平常又水到渠成了,至于他完成使命后的下场那是不在考虑范围内的,毕竟“成大事者”都不会去在意那些所谓的沉没成本。 沈筠在心里冷笑?。 俞霜却自以为从他的沉默中窥得了事情?的真相,近乎有些喜出望外道:“事不宜迟,可?否带谢淮之回仙门一趟?” 沈筠下巴一抬,冲着谢淮之的方向,看他谨慎地检查魔尊的尸体,确保那人已经凉透了。 随后他瞥了一眼?俞霜,漫不经心道:“我们可?以随仙尊回去,可?是剖心之后呢?他可?还有命活?仙尊怎么对此只字不提呢。” 后半句像一句凉嗖嗖的呓语,风一吹也就散了。俞霜在嘴里反复咀嚼他的话,此刻想?讲出舍生取义之类的大道理,却迟迟开?不了口,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沈筠哂笑?一声:“他的心脏救不了愚昧无知的人。” 随后不再理会他,兀自向谢淮之走过去,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问他:“可?有受伤?” “不曾。” 月华好似格外偏爱他,照在谢淮之的脸上,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黑沉沉的眸子?让人不自知地沉溺,望进去,只觉心安。他有一张薄唇却并?不如坊间?传闻那样薄情?,眉眼?被十丈红尘困住,心中自有沟壑,格外会爱人。 沈筠知道,若是真能救,谢淮之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舍己为人。他不禁想?起旧日少年意气风发?,曾许豪言壮志,为求众生平等。 他耸了一下肩,轻描淡写道:“我想?我们得去赴一场鸿门宴了。” 谢淮之突兀地问他:“怕?” 沈筠是应该怕的,怕隋遇和顾沉如此费尽心机肯定不可?能善罢甘休,但?他其实什么也不怕,只要谢淮之在他身边。 于是他摇摇头,说?:“不怕,回仙门见?熟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作?为“熟人”之一的俞霜站在一边却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无端好像被骂了似的,他在旁边脸色变了又变看着二人欲言又止。 “烬华仙尊莫不是忽然?幡然?悔悟,要站在我们这边告密了?”沈筠随口嘲讽道。 “沈筠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你我总算还有过一些师徒情?谊,洛梓枢之死仙门也不会再向你们追究。”俞霜听他出言不逊,自然?不会一味忍让。 沈筠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货已经完全被顾沉洗脑了,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他也不再打算在此人身上浪费口舌。 于是丢下一句“不敢当”就拉着谢淮之撕开?空间?踱步而入。 等俞霜反应过来想?跟上去的时候,缝隙在他面前飞速合拢,只留下圈圈涟漪扩散开?来,很?快也消失不见?。 他此刻心里满腹郁气亟待发?泄,好巧不巧旁边就有个受气包,他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江碧砚,狠狠在其屁股上踹了泄愤。 “啊——啊——”惊起一片鸦声,凄厉而幽远,久久不散。 空间?裂缝有缩地成寸之妙,不过眨眼?间?,沈筠和谢淮之已经回到仙门。此刻二人正立于广场上,脚下是仙鹤浮雕,颇为硌脚,一般众弟子?尽量避免从此经过,能乘仙鹤绝不步行。 并?非沈筠有意落于此处,只是他见?熟人们都在这里,既是应邀而来,自然?客随主?便。 谢淮之重回故地,却是以另一种身份,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只觉割裂和荒谬,他目光细细扫过一圈。 此地高耸,四周云雾缭绕遮挡月光,时而能听见?清脆的鹤唳,间?或几只晚归的白?色身影隐入云间?。广场周围旗幡随风飘扬,展露出其上的八卦图腾,黑白?相接,生生不息。 景致如旧,却无端让人生出些许违和感来,谢淮之只当此时身份立场不同于从前。 沈筠看见?站在顾沉身边的隋遇,眼?里的恨意凝为实质,几乎想?要隔空将他刮骨解恨,未及消恨,他目光却又匆匆被远处殿内坐着的一人吸引。 那人面前垂着帘子?,看不清面容,影影绰绰,约摸是名男子?,仅有一面之缘的掌门立于其侧方,地位尊卑显而易见?。 “装神弄鬼。”沈筠在心底冷笑一声。 相较于他较为鲜明的情?绪波动,一旁的谢淮之则显得波澜不惊,近乎不近人情了些。昔日师徒见面,中间?却隔了许多龃龉,已不是从前那般自在坦诚。 第111章 顾沉往前走了半步,却生生停下,左脚差点给右脚绊倒演出一场大戏来。隋遇适时在衣衫掩映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顾沉面色一沉,再开?口声音冷了许多:“你还有脸回来?” 若说?谢淮之刚才心里还有那么点将熄未熄的关乎师徒情?谊的小火苗的话,此刻陡然?被一盆冷水浇下来,也实在难以为继。他不看对方,也不说?话,视对方若空气。 手里的剑未有一刻放下来,处于一种备战状态,随时可?拔剑反击。 “仙尊这玩笑?挺没意思的,不是你费尽心思引我们过来的吗。”沈筠在一旁凉凉开?口,话是对着顾沉说?的,目光却一瞬也没从隋遇身上离开?。 顾沉摆摆手,大度地不与小辈一般计较。他顺着沈筠的目光望过去,侧头看着身边的人,问他:“二位可?是认识?那实在巧了不是。” 隋遇收回方才落在沈筠身上的目光,偏头对顾沉乖巧一笑?:“不认识。” 沈筠可?不会给他面子?,当下道:“吃里扒外的丧家犬和忘恩负义的灭族仇人,你喜欢哪个都可?以。” 顾沉像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这般直接粗鲁,一时之间?哑了火。 谢淮之在一旁张牙舞爪,想?到平日里乖巧的人也会有这样一面,一边觉得可?爱,一边又觉得于心不忍,硬生生将五脏六腑都搅合的酸涩不已。 他觑着沈筠有些炸毛了,摸摸他的后脖颈,顺毛似的安抚他。 他的手指修长,指腹有自带冰凉,慢条斯理落在皮肤上,奇异地缓解了沈筠方才不知不觉间?升起的焦躁。 “年轻人莫要逞口舌之快。”掌门慢慢悠悠从殿内走出来,他步伐沉稳,走两步捋一把胡须,再间?或甩一下拂尘,乍一看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 此刻每个人的立场都再鲜明不过,他的“仙风道骨”也着实经不起琢磨。 看着面前这几人,沈筠脑海中无端浮现几个字——“蛇鼠一窝”,分外契合,差点都要给自己逗笑?了。 但?同样的,沈筠并?不觉得这些人会是一条心,单顾沉和隋遇二人恐怕也并?非做到了事无不可?对人言,互相百分百坦诚。 “诸位不必同我们绕圈子?,不妨将目的摊开?了说?。”谢淮之率先打破僵局。 既然?戏台子?都搭好了,一众妖魔鬼怪你方唱罢我登场,逐一展露各自的目的来。 顾沉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副仁师面孔,将皱成咸菜干的面具团吧两下就要往脸上戴,竟然?勉强算得上是严丝合缝。 他循循善诱道:“淮之,自燕城一见?,为师自认为待你不薄,即使你我师徒二人之间?有何种怨言,你也不该听信小人的谗言,让我师徒二人离心。”他意有所指看向和谢淮之紧挨在一起的沈筠。 谢淮之乍然?被他这句话惹怒,他拔/出手里紧握着的的长剑,剑尖直指顾沉的脖子?,语气发?沉:“仙尊如何诽谤我都可?以,但?是说?他不行。” 沈筠适时扮作?娇弱状,往谢淮之颈侧一靠,眼?梢一吊,唇角一提,俨然?一副阴阳怪气的嘲讽模样。 顾沉被气得后呛,但?总也还没忘记正事,强压怒气再勉强开?口:“淮之,我知道你始终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对么?眼?下门内弟子?忽逢玄幽虫浩劫,死伤惨重,能不能……你能不能救救他们。” 谢淮之眼?里闪过震惊,他这才想?起来初时踏入仙门的违和感从何而来。偌大仙门,竟不见?其他弟子?,往日肃静之中隐藏喧闹,如今却静得令人发?慌。 “我……”谢淮之下意识开?口,却不知此时该说?什么。 隋遇适时见?缝插针:“阿筠你还不曾和谢兄说?明他的身份对不对?我知晓你是为了他好,可?是事关重大,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责任。你重活一世,难道还看不分明吗?” 谢淮之闻言满脸愕然?,他转头看向沈筠,急于确认。关于自己的身份他早就有所猜想?,眼?下只不过是被旁人也知道了而已。 关键是他后面那句,什么叫重活一世?他又想?起自己的那场梦境,不禁胆战心惊。 他虽然?知道隋遇没安好心,可?是对待沈筠他难免慎之又慎,生怕自己遗漏什么关键招致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他急于向沈筠求证。 沈筠无奈,又不忍心看他这幅伤心落寞的模样,遂传音入耳同他解释:“没有这回事,我骗他的,你只需要记住我同你说?的就好,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谢淮之闻言刚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瞬却感到胸口一疼。 第62章 x.62(完) 风止,最后的结局 忽的疾风骤起,拨弄云雾散开,广场四周的旗幡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声音近乎可怖。月光渐次穿透云层,白惨惨落在地上,旗幡一挥赫然映照出鬼影幢幢,在地上张牙舞爪。 沈筠被一只旗幡扫到脸上,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 他皱着眉,目之所及一片鲜红。 疼痛使得谢淮之的脸部有一瞬间的抽搐,他有些茫然,殷红的血弄脏了玄色衣襟,他转头看清了背后的人。 是顾沉,眼皮一掀,冷冷望向他。那双眸子不?含有任何情绪,视如无物。 疼痛后知后觉从右胸口传递到大脑,但是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谢淮之像后方侧身,自行从剑尖将身体拔出。 第112章 噗呲一声,鲜血溅了他一脸,他抬手?漠然抹去。此刻倒有了几分魔头的样子,看起来?嗜血又狠厉。 沈筠最先反应过来?,他撑开结界后退的同时伸手?在谢淮之胸口的几处穴位点过,动作迅速地止血。 “你把阵法解除了!”隋遇愕然,他满脸不?可思议,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么护着谢淮之的沈筠偏偏在最后关头解了那同心藏魂阵。 棋差一着,他想用?同心藏魂阵重创沈筠的算盘就这样落空了。 若非…… 既已如此,隋遇和顾沉迅速对了个眼色,二人一起向沈筠和谢淮之攻去。 顾沉手?里的剑发出铮铮嗡鸣,雪白的剑身格外晃眼,带动周围的罡风削下离得近的两面旗幡,落在地上,被他们无情踏过。 同一时间浓雾迅速弥漫,厚重异常,几乎不?能视物,随之扑面而来?的是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冷血动物常年匿身于潮湿腐烂的洞穴中?,浑身都被腌入味了。 隋遇身形如鬼魅,时隐时现,藏身于浓雾中?,偶尔循气息过去,却只能来?得及扫见一小截蛇尾。 形势自然极其危机,沈筠和谢淮之第一时间进入备战状态。二人离开原来?的地方,偷偷隐身于角落里的一面旗幡下。 沈筠从储物袋弹出一个小药瓶,递给?谢淮之,示意他服下。苦涩的药丸入口即化,那股味道?却迟迟不?散,在舌头上蹦跶,惹人烦恼,胸口蓦地升起一团火来?,熊熊燃烧着,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谢淮之的理智被这股火气侵吞着,他抽出一丝清明来?,心想自己?怎么会如此易怒易爆,整个人都快被烧炸了。 沈筠摸了一下他的手?心,被烫得缩回了手?,表情一言难尽。 谢淮之后知后觉自己?胸口的不?是怒气,而且实实在在的火气。方才那几颗小药丸见效奇快,他此刻整个人就像是个烧的红彤彤的火炉,怪不?得沈筠自觉离他远了一些呢,虽是深秋,也禁不?住这样烤啊。 沙沙沙……像是落叶扫过地面的声音,细微的声响打破寂静。 沈筠勾唇一笑,手?里的踏雪化作长鞭盘在他手?里。 广场位于毓秀峰,居群山正?中?央,是仙门?的门?户,一年四季景色如春,哪里会有落叶扫过地面?分明是蛇鳞划过地面发出的声响,虽然极力隐藏,但是假的真不?了。 他半弯着腰,缓缓移动身形,丁点声音也没发出。走?了几步后回头看了一眼谢淮之,谢淮之对他一点头,二人都知晓对方的意思,走?了羁绊,行事愈发谨慎。 这浓雾里许是被隋遇混了毒,沈筠这会儿看到眼睛像被沙砾磨着,时时刻刻都在折磨人。 他此刻却像是一个冷静的捕猎者,顾不?得眼睛的不?适,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前方,等待猎物露出马脚。 声响愈来?愈近,却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一起传来?的,不?断扰乱听觉来?诱导捕猎者做出错误的判断。 但沈筠显然经验丰富,他仍旧不?为所动耐得住性子。 前面缓缓露出个大如斗的蛇脑袋。 就是现在! 沈筠当机立断甩出长鞭,在碰到那大白蛇的七寸时飞快地打了个结,死死绑住那蛇。他拉着鞭子这头,使出浑身力气往过拽,勒不?死隋遇也要让他蜕层皮。 白蛇激烈地翻滚,动作剧烈,几乎惊天动地,它巨大的尾巴砸在地上,砸出个几丈见深的坑。这一片边缘的汉白玉栏杆被它蛇尾一扫,无情摧毁大半,若是平日里负责洒扫的弟子见了,定要一边捧着心脏一边咬着被角哭大半宿。 沈筠不松手,由着它折腾。 隋遇见挣脱不?开,重新化作人形,那长鞭就勒在他脖子上,深深埋进皮肉里,已然见了雪。 他一张嘴,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若非他是妖族,体魄强悍,此刻早就死于沈筠之手?。 “阿……筠。”隋遇望向沈筠,颤颤巍巍伸出手?,企图抓住些什么。 沈筠手?上力道?丝毫不?松,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等着他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爷……爷……” 沈筠啧了一声,极其烦躁地松了一些力道?,足以让他开口。 隋遇陡然失了力气,一只手?垂落在身侧,另一只手仍旧抓着脖子上缠绕着的长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沈筠也不?催促他,静静等他开口。 “爷爷说,他不?后悔。阿筠你知道?吗,爷爷竟然说他不?后悔,希望我能回头。可是我做了那么多恶事,我怎么可能回的了头啊!午夜梦回,那些枉死的冤魂,他们就站在我床边死死盯着我,血流了一地,逼我忏悔,逼我偿命。”隋遇痛彻心扉,眼泪糊了满脸。 沈筠一愣,仿佛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和爷爷对视了,爷爷伸出手?虚空摸了摸他的头,他身侧站着原主沈筠,对方搀扶着爷爷,越走?越远,身形消散在天际。 “我后悔,我早就后悔了。我为那人走?火入魔,前世?已经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这一世?又重蹈覆辙,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留在我身边。哪怕……哪怕百年之后等我身死他再回去了,仙人的命数本就长于妖魔啊。可是这丁点希冀他都不?肯满足我。” “我以为我抓住了可供栖息的一叶扁舟,可其实我什么也没有,两世?都在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呵……名?也命也,我有时候真的在想我那心狠的母亲或许真的给?我下了最短最歹毒的咒。”隋遇情绪波动极大,大恸转怨憎。 第113章 沈筠隐约仿佛看见一条蛇盘在他面前,漆黑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粘液顺着蛇嘴往下流。 可现在趴在地上一副狼狈模样的分明是人形的隋遇。 沈筠恍恍惚惚,叹了一口气:“我劝过你的。” 有些错误在一开始就该被扼杀的,但是命理使然,人在其中的作用微不足道。 隋遇一副戚戚然的模样,眼角的那滴泪欲掉不掉的,他抬头看着沈筠:“我该听你的。” 昔日黏糊糊的粘牙精犹在眼前,沈筠见他这幅样子,难免心生恻隐,走近了一些,抬手想摸摸他的头。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隋遇陡然化作蛇形,两道清液瞬时从它牙齿喷射而出。 沈筠早有防备,他冷笑一声,一面侧身一面撑起结界,挡了个干干净净,半点也没落在他身上。 他早就对此人再无半点信任,他说爷爷不悔可能却有此事,而后关于内心的种种剖白真假就无从知晓了。 白蛇气急败坏,巨大的身躯使劲折腾身下的砖瓦,鳞片都掀掉了好几片也不罢休。 沈筠视而不见,他幽幽道:“你是在等顾沉来救你吗?可是他现在似乎分身乏术哦。” 顾沉被谢淮之逼至悬崖边,他双脚堪堪踩在汉白玉栏杆上,再往后一点点就要掉下去。 崖底是什么,作为掌门弟子内峰峰主的他一清二楚。为防外敌侵入,仙门众多山峰之间均设有阵法,杜绝一些御剑飞行的可能,仅仙鹤和云船作通行工具。崖底密密麻麻铺满了刀剑,个个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若顾沉达到沈筠那种能撕开空间穿梭的修为便罢,可偏偏他离那境界始终差着一丝悟性,每每将要抓住那灵光一闪的顿悟,可却又像一尾鱼,滑溜溜从他手里游走了,再找寻不到。 眼下他若掉下去,失重感也够他喝一壶的,更不必提那些锃亮的亟待饮血的刀剑。 谢淮之手执悬露,趁此时机,剑身在手里打了个转,飞快一挑,犹豫了一下,剑尖方向一转,刺穿了顾沉的肩胛骨。 顾沉缓缓竟露出一个笑来:“淮之你报仇都要手下留三分情,过于心软未免难成大事。” 谢淮之冷冷望向他,沉默不语,心里已将此人的自作多情吐槽了数遍。 又不是圣母,谁被捅了那么多剑还不知疼非要撞倒南墙才回头。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他和顾沉之间浅薄的师徒情谊并不足以撼动他的本性。轻飘飘一打浪花,不去管他也就自行退去了。 谢淮之抽出长剑的同时侧身向后退了几步,留出几个身位的空隙,让顾沉不足以掉下去。 无关其他,只因沈筠说他和顾沉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想,若他二人有一人死,世界必然会崩塌,到时沈筠会去哪里?他还能寻见吗? 谢淮之连万分之一的风险都不愿意承担。 顾沉脸上笑意更浓,生出几分和他调笑的心思:“什么时候换了一把佩剑?我送你的那把怎么不用了?修为倒是日行千里,天魔之子果真天赋异禀。” 谢淮之越发觉得此人聒噪,只想速战速决。 周围的水蒸气蠢蠢欲动,在淡蓝色灵力的引导下凝成一条巨大的水龙,甫一成型率先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吼叫,声势浩大,震塌了周围半座山头。 那水龙似乎颇有些神气,摆了摆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谢淮之撞击过来。 谢淮之不慌不忙,他双手抵在一起,再分开时一条身形更为硕大的黑龙已然成型。他翻身一跃,立于龙头之上,驱使黑龙撞上那条水龙。 灵力和魔气相撞,迸发出晃眼的光芒,一刹照亮了半边天。 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这边。 谢淮之脚尖一踩黑龙,借力逼近顾沉,一掌拍在他胸口。漫天的水滴落下,下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雨,雨滴却没来得及打湿谢淮之的衣袍。 顾沉吐出一口血肉和内脏的混合物,狼狈倒在地上。谢淮之落在他身侧,手心收拢,地面上浮出道道魔气,织就成一座牢笼,将顾沉困在其中。 谢淮之的声音沁了寒冰,一说话抖落一地冰碴子:“仙尊,话不能乱说。” 顾沉对此毫无反应,倒在地上大半天也没见动一下,但是谢淮之知道他没死,控制着力道了。 这时,沈筠牵着那条蛇,没费什么力气走到这边来。 捏了捏谢淮之的手心,问他:“有没有受伤?” 谢淮之摇了摇头:“多亏了你那灵丹妙药。” 他在“灵丹妙药”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不仔细听却是听不出来的,但沈筠捕捉到了,知道他是在怪自己方才嫌他烫,避开了他。 沈筠哭笑不得,偶尔见识一下谢淮之的孩子心性也颇觉有趣。 但是他仔细一想,对方也确实比他小一些,自己穿来之前已经二十,满打满算又在修真界度过了两载岁月,按理来说,该是二十二岁了,而谢淮之今年才刚二十。 这算什么?年下吗? 他脑子里不知从哪块犄角旮旯忽然蹦出来这么个词,一时之间自己都愣了,而思绪又顺理成章延续下去,继而想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又尴尬又不自在,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第114章 谢淮之浑然不?知他脑袋里在琢磨什么,见他这会儿发着愣,眼珠子乱转悠,也觉得可爱,嘴角不?自觉挂了笑,温柔地看着他。 “怎么啦,干嘛一直看着我?”沈筠半无辜半撒娇地问他。 谢淮之终于没有忍住,抬手?抚摸他的眼角,只觉得每一丝上挑的弧度、每一个展开的幅度都生得恰好,让他惦念许久才得以拥入怀抱。 “无事,只是忽觉深秋已至。”谢淮之说完之后才终于舍得放下手?。 沈筠一挑眉,并未多问,骄矜地“哦”了一声。 二人旁若无人地说这话,丝毫没有顾忌旁观者的感?受。此刻隋遇竟也将心中?的万般思量短暂放下,瞥了顾沉一眼,那一眼似怨似嗔。对面的顾沉不?知什么时候缓了过来?,他默默爬起来?,却并不?接收隋遇的那一眼,视若无睹似的。 许久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望向隋遇,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掌声由远至近,踏着节奏,从浓雾里走?出来?一个人。 “洛梓枢!” “你没死?” 谢淮之和沈筠异口同声,二人俱是满脸惊诧,都不?相信分明死了的人如何复活?满脸疑惑地望向顾沉,几乎是怀疑他在做手?脚了。 跪坐在地的顾沉和隋遇二人也是同样的惊愕,他们不?约而同颓然地想到,今日变故这样多,我/阿遇心中?的计量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完成?了。 “真是一场感?人至深的大戏,许久未看到这样精彩的剧情,吾幸甚之至。”那人走?近了道?。 如果方才还能仅凭脸将此人认作洛梓枢,那么此刻从谈吐气度上观之,再迟钝的人也不?会认错。 让洛梓枢那二货再怎么装也装不?出这幅模样,除非回炉重造。 “阁下是何人?为何冒充我师弟。”谢淮之语气还算客气,但也实在纠结这张脸,不?,不?只是脸,身形特征也分明别?无二致。 这人脸上表情一变,周身气度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歪着头笑嘻嘻对谢淮之说:“师兄,你在说什么胡话?不?是我还能是谁?谈恋爱给?脑子谈傻了不?成?。” 分明又是之前那个不?着调的二货,沈筠几乎都要下意识怼回去了,拐了个弯,好悬才克制住。 “吾是谁并不?重要,诸位只当我是来?看个热闹的罢,请继续。”他又恢复了方才的样子。 纵然心里疑窦重重,沈筠和谢淮之也不?得不?面对眼下的场景。 层层浓雾悄然消散,露出一尘不?染的夜色,今日是十五,满月挂在夜空中?,被群星环绕,光芒璀璨,是一个罕见美?丽的夜晚。 殿内那抹身影终于从帘子后面走?出来?,扶着掌门?的手?从高堂之上走?下来?。 “洛梓枢”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那人一袭玄色衣袍,其上缀着同色的花纹,样式简单,不?仔细观察还注意不?到,低调得过分。 沈筠抬眼望去,见对方天庭饱满,隐隐漂浮着紫气,俄而却见那团紫气化作龙形,嘘气成?云,下一瞬就要破开苍穹,翱翔于九天之上。 帝王之气如何也掩藏不?住。 想必此人就是那位未来?得及一剑见的青州皇帝了。 沈筠的目光几不?可查在这不?知胡乱掺和什么的凡人皇帝和讳莫如深的掌门?之间打量片刻,不?知这二人要搞什么名?堂,但总之却是来?者不?善。 随着他们移近,狂风拔地而起,掀起地面上大片砖瓦,猝然间轰隆一声,山崩地裂,地面出现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渗出幽幽冷气。 墨色的雾在二人身后腾起,像是冲天的巨浪,浩浩荡荡,企图撕开天际,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位天子哪里是什么凡人,气势陡然一变,成?了恶贯满盈的大魔头,他身后煞气肆虐,隐隐能听见孤魂野鬼在叫嚣,鬼哭狼嚎,怨气冲天。 那魔头在其中?面色坦然,一举一动悠然自得,自能看出其人气度不?凡。 一旁白衣飘飘的掌门?被魔气吞噬,眨眼间变戏法似的已经改头换面,他被黑色的斗篷兜头包裹住,看不?见脸,斗篷下幽蓝色的鬼火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二人的身份呼之欲出——这是最后一任天魔,他分明隐姓埋名?躲在深宫里做了清闲皇帝。 那谢淮之在深宫中?的十七载蹉跎算什么?这分明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身为父母,他们躲在台前幕后冷眼旁观谢淮之垂死挣扎,何等狠心! 谢淮之又做错了什么要被命运这样反复玩弄?每当他接受了自己?的不?幸,立马就会有下一个出来?嘲笑他有多么的可笑。 谢淮之何其无辜! 沈筠思及此,肝胆欲裂,巨大的荒谬兜头砸下来?,将人砸得头破血流还要让人笑着说都是自己?的错。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他几乎站立不?住,蓦地撞上一具温热的身躯。谢淮之抬手?抚在他脸上,沈筠才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谢淮之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怕吓着眼前人似的柔声细语:“没关系,我都不?在乎了。” “我现在在乎的只有你了。” 沈筠一愣,哭得更厉害了,泪水汹涌,隔着眼泪他都要看不?清谢淮之的脸了。 第115章 敌人却不?会给?他们温情脉脉互诉衷肠的时间。 天魔之心昭然若揭,原来?想要谢淮之心脏的是他,不?知何时与?顾沉和隋遇联络上狼狈为奸。 天魔瞳孔漆黑一片,几乎没有眼白,那双眼似乎能洞察人心,他轻嗤一声:“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你说呢,父亲的好孩子。” 父亲?沈筠都怕这两个字污了谢淮之的耳朵。地上躺着一个,又站着一个,他配给?哪个当父亲? 谢淮之眼皮一掀,冷冷道?:“不?敢高攀。” 天魔并不?将他的无礼放在心上,他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进那可怖的眸子里,别?人窥不?见分毫。 他抬了抬手?,似乎对打打杀杀有些倦怠,想兵不?血刃,随口道?:“淮之,父亲放在你身上的东西要懂得还回来?,事了之后我带你回去见你母亲。” 视线触及躺在地上的隋遇,他若无其事带了一嘴:“带上你哥哥应该也不?错。” 俨然一副为子女计较的慈父模样,如果他愿意伪装得再像一点的话,但是上位者从不?屑于此。 沈筠哪管他,脚下轻移几步,手?里的踏雪随疾风一同祭出,几乎是同时,谢淮之也手?执悬露从另一侧进攻,一个剑势急如骤雨,踏雪而无痕,一个宛若清风,悬露而不?落,二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天魔背手?后退,衣袍被风鼓起大包,他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有稳坐钓鱼台的闲适与?从容。 他挥动长袖,将谢淮之和沈筠的数百招全部挡下。 沈筠面色沉稳,他头也不?回地对谢淮之说:“淮之哥哥,退后。” 随后将长剑竖于身前,双指划过剑身,留下一串鲜红的血液,缓缓融进剑身里。他手?中?的剑活了似的一抖,通体散发出荧荧红光,由一分万,化作剑雨将天魔包围。 剑身嗡鸣,引来?雷电入体,噼里啪啦闪烁着蓝紫色的光芒,众多分身彼此串联,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电网。 沈筠双手?竖于身前,闭眼掐诀,一个巨大虚影出现在他头顶,九尾赤狐抬起前爪懒洋洋的挠了挠耳朵。 这时,沈筠忽然睁开眼睛,头顶的九尾狐也随之睁开眼,目光凌厉,顷刻间便能夺人心魄。它忽然开始狂奔,与?此同时剑雨骤然落下。 天魔脸色一变,剑雨劈头盖脸砸下来?,数量众多,每一把的威力不?逊于本体,此刻已是避无可避。他将站在他身后阴影里的大祭司一把拽过来?挡在身前。 数万把剑穿透大祭司的身体,他浑身上下扎满了剑,宛若一只刺猬,却没来?得及吭一声就化作一缕黑烟散去,一辈子傀儡的命数算是到头了。 然而并未结束,空中?那只巨大的九尾赤狐扑向天魔,一爪子将他压倒在地,冲击力巨大,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天魔狼狈一滚,慌慌张张用?魔气遮挡住自己?。 九尾赤狐爪子和嘴并用?,疯狂撕扯啃咬魔气,厚厚的魔气却抵挡住了它所有的攻击。 魔气几乎被啃食殆尽,只剩薄薄一层,几不?可见,天魔被反噬,七窍同时喷血,整个人成?了坐人形的血喷泉,大有将一身血流干的架势。 红色的虚影也被魔气消耗得越来?越浅淡,风轻轻一吹就散去了。 此战胜负已分。 “洛梓枢”走?上前来?冷声道?:“没用?的东西。” 他抬手?收回那点几不?可见的魔气,任由天魔在坑底苦苦哀求垂死挣扎。 想必天魔一身的魔气概由此人赐予,没了心脏,他确实沦为凡人,所以才能躲在人间苟且偷生,不?至于被仙魔两道?追杀。 由此观之,这个“洛梓枢”的实力恐怕深不?可测。 关于此人的身份,沈筠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但他不?敢再往下细想,那太骇人听闻了。 “洛梓枢”转身走?向沈筠,同一时间天地骤变,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墨色的云黑沉沉砸下来?,几欲坠落。在云层中?心生出一个漩涡,一道?白色光柱从漩涡中?心垂下来?,像是某种隐喻。 周围的山峦同时开始晃动,除他们脚下这座毓秀峰,仙门?其余山峰接连开始倒塌,海水没过山顶,转眼间仙门?绿色的心脏只剩下其中?一条微不?足道?的血管。 不?止如此,海水忽然开始涨潮,巨浪一头盖过一头,漫上岸边,淹没村庄,摧毁森林,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何人有此通天之能? 沈筠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一下,在这一瞬间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随着“洛梓枢”越走?越近,巨大的威压笼罩下来?,一寸寸压碎筋骨,重塑血肉,企图分出个好坏来?。 谢淮之面容扭曲,双目凸出,双手?紧握成?拳死死抵挡,那霸道?而陌生的灵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撕扯他的每一寸筋脉和血肉,硬生生绞碎,却不?同于五行灵力的任何一种。 不?过几息,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混合着内脏碎片,他身体顿然卸了力,跪倒在地。 沈筠尚且还在支撑,豆大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长风吹起他被汗水浸透的衣袍,吹散他的头发,形容实在狼狈。 沈筠悄悄感?受其灵力运行轨迹,在心中?默默计算其中?规律。 他勾起一个算不?上标准的笑,嘲讽道?:“苦心孤诣许久,终于坐不?住了吗。” 第116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真的领会这句话了吗?凭一己?私欲搅弄风云,”沈筠一字一句道?:“你不?配当这天道?。” 一言出,在场除早已知晓的天魔外,所有人皆是满脸惊惧。 这,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天道?相传不?是天地间维护平衡的法则吗?怎么会化作一个人? 天道?并不?因他识破身份而惊讶,也不?因他出言不?敬而恼怒,他无喜无悲:“吾之所作所为还轮不?到六合外的一只小畜生来?评判。” 谢淮之闻言猛地抬起头,霎时间血液逆流,他白惨惨的脸色骤然涨红,随时都有爆体而亡的风险。 沈筠既担心又生气,忍不?住疾言厉色道?:“低头!又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见谢淮之依言放松身体,垂下头,末了他又语气放缓,补充了一句:“万事有我,别?担心。” 谢淮之低头沉默不?语,沈筠见状并未多想。 他复看向天道?,上下打量一番,随口道?:“洛梓枢呢?你的一个分身吗?” 此时沈筠已将这天道?的灵力摸清了大半,究其根本还是五行灵力的融合,只不?过加了一点别?的东西。 天道?沉默不?语,沈筠只当他承认了,不?免叹惋,二货陡变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天道?,这谁敢想,若是那二货知道?的话,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可是一切不?过是精心算计的镜花水月一场。 “何必如此大费周折,不?如说说你想要什么,小爷我心情好的话没准会主动奉上。”沈筠此时已被压迫得喘不?上气来?了,他极力保持语气的平稳。 沈筠心想,那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呢? ——魔气,对,他从天魔手?中?收回的魔气。 “你不?妨猜一猜,若是猜对了,吾送你回去如何?”天道?貌似饶有趣味。 沈筠明白眼下又是一个陷阱了,送他回哪儿?二十一世?纪还是已遭灭族的妖族?后面不?都是这玩意儿的手?笔吗?呸,装得好清纯无辜的白莲花。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嗯……总归不?会是我们几个人的命,那是什么呢?生灵涂炭?世?界毁灭?”沈筠随口道?。 他一面装作迎合的胡乱猜想,一面背后的手?偷偷伸过去,从谢淮之身上借过来?一点东西。 忽然他福至心灵,想起那个平白比书中?描述多出来?的前世?,想起他之前两次的袖手?旁观。 “是谢淮之和顾沉的怨气!看样子,修仙不?如修魔事半功倍吧。” 与?此同时,沈筠也一比一还原了天道?的灵力,他偷偷将自己?还原出来?的灵力释放出来?一小撮抵抗威压,只需要一个时机他就可以抽身。 天道?低头沉默不?语。 就是此刻! 沈筠将自己?模仿出来?的灵力全部释放出来?,周身笼罩下来?的威压顷刻消失。 他眼里闪过喜色,正?欲帮谢淮之脱身,转身却见谢淮之身形如一片枯叶,飘飘洒洒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差一点点就要点进那暗无天日的缝隙中?。 ——谢淮之替他挡下了天道?的致命一击。 此刻时间仿佛单方面静止了,沈筠目眦欲裂,短短几步路,他仿佛丧失了行动功能,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往谢淮之身边扑。最后几步路却咫尺天涯,他的内心被放进滚烫的油锅里反复煎炸,再不?能多等一息,一个滑跪扑过去。 石砖蹭破膝盖,留下一长串血痕,沈筠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想抱住谢淮之,双手?却抖得厉害,使不?上一点劲,哆哆嗦嗦将谢淮之揽进怀里。 人痛到极致是不?会哭的,从眼角流下来?的是血,吧嗒滴在谢淮之灰败的脸上。 弄脏了他的脸,沈筠忽然慌了神,抬手?抹去却留下一道?痕迹,触目惊心,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有第二次勇气去触碰谢淮之的脸,太冰了,仿佛下一瞬温度就能从他身体里抽走?。 “别?……别?哭。”谢淮之眼睛睁不?开,只能在极其狭窄的缝隙里窥得一丝红光,以为他哭了。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血液从每一个毛孔往外渗,将玄色的衣袍染成?了褐色,身体宛如一个破败的风箱,每说一个字都吱吱呀呀,痛苦不?堪,随时要散架。 “没哭,淮之哥哥,我没哭,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我,我还有生骨丹和还魂露,你都喝下好不?好。” 他慌慌张张从储物袋里翻找,情急之下将一袋子药瓶全部倒了出来?,他趴在地上一瓶一瓶的往过拨弄。 “不?是,这个也不?是,去哪儿了啊,我明明记得我有的啊!”沈筠此刻仿佛能感?受到那一线生机在他手?中?飞快溜走?,他却怎么也不?能放手?,急火攻心喷出一口血。 “筠……”怀里的谢淮之轻微地动了一下。 沈筠急忙低下头耳朵凑近他的嘴边听他说话。 “回,回去吧。”说完这几个字,谢淮之的呼吸猝然停止了。 尾音消散在风里,谢淮之的身躯也化作点点尘光,消散于天地间。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沈筠此刻浑身处于茫然而又脱力的状态,牵着木偶的那根线断了,于是木偶也死了,或许从未活过,只是因为线的牵引才短暂地以为自己?活过,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 第117章 骗子! 所有的痛苦怨恨化作强大的力气,支撑起散乱僵硬的木偶。 沈筠催动灵力自爆,霎时间天地间所有的灵力都朝他涌来?,灵力过于浓厚,而他的筋脉根本承受不?住,每一下都像是刀在刮,随时都有经脉寸断的风险。 沈筠却感?受不?到疼,心已经够疼了,再多也背负不?了了。 “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天道?冷声呵斥。 沈筠才知道?这为以己?之欲偏私的法则早就有了人的七情六欲。 呵,多么可笑。高维的错却要让蝼蚁来?买单,何其荒谬! 随着灵力源源不?断涌入,沈筠的修为已经到了无人企及以至于不?能被命名?的阶段,黑云漩涡中?心那道?光照在他身上,却不?能驱散他通体的寒冷。 沈筠早就疯了,躯壳已死,旁的谁还在乎。 他以身躯化作最后一把武器,周身被火焰燃烧,以万钧之势冲向天道?。 砰! 巨大的爆炸吞没整个仙门?,一瞬间万籁俱寂。 旧的天地法则已然灭亡,不?久后新的法则将会重新孕育出来?,一个众生平等的世?界或许可以期待。 第63章 j.01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他妈的,这小鸭子身上就这三瓜两枣,打发?要饭的呢,呸,真晦气!” 傍晚时分,微风裹挟着迟来的凉意,驱散一整日?的暑热,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高三学生陆陆续续从校门出来。 人潮拥挤,门口的商贩抓紧最后时机,叫卖声愈加用力,学生们或驻足停留,或三五成群结伴离开,一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然而这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数十?分钟便归于沉寂。大门一关,周围静悄悄的,再没有任何声响,若是此时将哪个落单的倒霉学生拖进监控死角揍一顿,也?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小巷潮湿逼仄,砖墙所处的角度正好遮挡尽最后一缕夕阳,于是环境愈发?显得阴暗。 “天?天?给男的草还能没钱?比公交车还他妈廉价!” 陈易站在阴影里,满脸不耐烦,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一脚将面前瘦弱的男生横踹出去,撞倒了?不知谁家偷偷放在这里的泔水桶,隔夜饭菜的汤汤水水洒了?一地,霎时间臭气熏天?。 乒乒哐哐一通响,那男生瘫倒在电线杆前,垂着头,被浇了?满身泔水也?不嫌臭,没发?出半点声音,人一动不动,死了?似的。 陈易身边的小弟见状捏着鼻子,强忍着恶臭跑过去,粗鲁地贴着头皮抓起?他的头发?查看。 殷红的鲜血顺着那男生额头往下流,糊了?满脸,人已?经昏过去了?。 “老大,那小鸭子没死,头好像碰电线杆上了?。”小弟跑回去向陈易汇报。 忙活大半天?没捞着几个钱,陈易满脸暴躁,他往那小弟腿上踹了?几脚,恶声恶气道?:“没死还不快跑,等他妈的醒来讹你是不是!”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探头探脑又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 [检测到宿主已?成功完成任务,是否立即前往下个世界?] [传送中……传送进度50%,85%,100%,祝您旅途愉快!] 脑海中传来熟悉的电子音,冰冷又聒噪,沈筠被吵得脑袋疼,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伸手按了?按额头,摸出一把血来。 沈筠:“……” 这是货真价实正儿?八经的头疼,都被人爆头了?能不疼吗。 头顶群租房私接的电线横七竖八,硬生生扯出了?一张蜘蛛网,将宝蓝色的天?空分割成碎片。 小巷里没有路灯,天?色愈暗,沈筠看着眼前脏乱的环境,他将自己藏在阴影里怅然若失。 许久之后才缓缓叹了?一口气,拾起?身,偷偷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从巷子里走出去。 重新回到现代?世界他还有些不适应,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哦,也?有可能是失血过多害的。 他一路摇摇晃晃走在大街上,又糊了?满脸的血,看着就不像好东西,路人来来往往频频往他脸上看,却没人问问眼前这个面色惨白又失血过多的瘦弱年轻人需不需要帮助。 现代?生活节奏快,大家都很忙,谁会在乎一个路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会不会下一瞬就想?不开去轧马路,兴许只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呢。 沈筠茫茫然然站在十?字路口却不知道?该往哪去,红绿灯亮过几轮,他才终于下定决心要过马路。 只顾着闷着头往前走,却没看路,一不小心撞到了?相向的行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头也?不抬地跟人道?歉。 “没事?。”对面的人声音清冷,像经年不化的寒冰。 沈筠下意识掀起?眼皮,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那双点漆似的眸子宛若深不见底的寒潭,一万年不变,只一眼就能吸走他所有神魂。 心脏传来密密匝匝的疼,他的眼前深刻烙印着谢淮之化作光尘时的场景,烫得厉害,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淮之哥哥……”他不自觉呢喃出声。 头发?短了?一些,装束也?由华丽繁琐的古装变为蓝白相间的校服,沈筠在心里默默对比。 “你最好先去处理一下伤口。”那人好似并没有听到,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朝着相反的反向离开了?。 第118章 沈筠驻足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刺耳的鸣笛声将他唤醒。 “站在大马路中间不走,找死啊!”司机破口大骂,又仿佛被他满脸干涸血迹的鬼样子给吓到了,恶狠狠踩了一脚油门离去。 沈筠回过神来,趁着后面没有车,加快速度走到马路对面。 黑暗彻底降临,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看着周围的万家灯火,沈筠轻轻吸了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来。 他心想,我们还会再见的淮之哥哥。 沈筠坦然接受了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事实,原主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沈筠,苦逼高三生,家贫如洗,和奶奶相依为命,长期遭受校园霸凌,人设特点大概是下水道的老鼠,典型的炮灰。 再多的就没有了,这次系统甚至拒绝提供给他原书的内容。 沈筠决定爱惜自己一些,先去处理伤口,循着原主的记忆在家附近找了个诊所,花了三十块钱将自己缠成了一具木乃伊。 沈筠眼皮跳了跳,他无奈道:“王大爷,能只用纱布包扎伤口吗?”这也太小题大做有碍观瞻了。 但是后半句话他没敢说出来,他怕这位大爷揍他。这位暴躁大爷发起火来可不是盖的,沈筠刚进来那会儿正好目睹了完整的案发现场。 方才有个患者不遵医嘱,脑袋开瓢还抽烟,当着王大爷的面抽,这谁能忍?反正被赠送了“妙手回春,医者仁心”的王神医忍不了,这不是不把他这医生当盘菜吗? 于是暴躁的王大爷当即从地上一蹦两尺高,往那患者圆润且完好的后脑勺左右开弓扇了两巴掌,独门绝学铁砂掌的威力不容小觑,当下给人扇得一顿叫唤。 “医生,医生您别打了,我不抽烟了,我再也不抽烟了!” 鬼哭狼嚎的声音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到,沈筠见王大爷注意到他了,讪讪一笑,从窗边绕到大门口,走进去。 “又闯什么祸了?挺大个小伙子了整天也不知道消停点让你奶奶少操点心。”王大爷骂骂咧咧。 沈筠不知从哪块犄角旮旯翻出来个八卦,听不知哪个街坊领居说王大爷年轻时苦追他奶奶却求而不得,终身未娶? 看来传闻却有几分道理,沈筠默默想。 他这边思绪兀自飘远,没注意到屋内原先那个病人一见他活像见了鬼,凶神恶煞地瞪了他几眼,伤口也不包扎了,扔下一把钱就跑了。 王大爷收回视线,问他:“你们认识?怎么惹着人家了?” 沈筠满脸莫名其妙,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应该是我们学校的,但我真不认识,也没惹他。” 王大爷冷哼一声,专心替他包扎伤口,没再理他了。然后,沈筠就收获了最新款走在时尚潮流尖端的木乃伊发型。 眼见着王大爷就要在他头上也练练铁砂掌,沈筠立马吓得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喊:“我没带钱,回头让奶奶给您送过来!” 刚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是一阵鸡飞狗跳,沈筠身心俱疲,他打算今儿晚上先请个假不去上夜班了。 他想打电话让同事帮他请假,从兜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一个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旧手机,他按了半天电源键都没有反应,下意识在手机顶部拍了拍——好了。 沈筠:“……” 这手机怕不是老电视投胎的,拍拍更丝滑。 找到通话记录里的最近联系人,点击拨打电话:“喂,小杨哥,能帮我向经理请个假吗?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不行啊小沈,你知道的,咱这儿的几个大客户可都是奔着你来的~你要是不来了,谁伺候他们呀?经理一准得发火,人家怎么拦得住呀。”对面传来一个矫揉造作的夹子音,嗓子眼里最起码卡了三双拖鞋。 沈筠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险些骂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什么见不得人的py交易呢。 他按着太阳穴强压怒气:“麻烦告诉经理,今天不给我请假,明天就给我收尸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撂下了手机。 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又缓缓熄灭,沈筠烦躁地在裤子上搓了搓指缝——烟瘾犯了。 原主有烟瘾,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生长环境压抑,长期遭受霸凌,是个正常人也要被逼疯了。 可惜藏在校服夹层里的一支烟也被搜刮去,狠狠折断了。 原主却也不反抗,因为他早就知道反抗没有用,陈易是校长的儿子,在校内呼风唤雨,即使出了事情校长基本也能一手遮天,实在要是闹大了,碰上难缠的家长,大不了赔几个钱再给被霸凌者塞进重点班此事就算完。 而原主呢,总不能让奶奶天天去校长办公室大喊大闹吧,他已经亏欠这个家许多了,不能再害奶奶了。 既然不能向外发泄,那么只能内里积攒消化,于是将火红的烟头按在胳膊上、大腿上熄灭是再好不过的方式了,疼一下就好了,就不难受了。 然后再裹着被子睡一觉,睡醒就好了,原主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沈筠躺在潮湿发霉的小床上,思绪飞出去好远。 睡醒就好了……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找到淮之哥哥。 第119章 第64章 j.02 “人我带走了” 江北声刚推开门,脱下鞋正要放在鞋柜上,抬眼看见了鞋柜上那双糊满了泥土看不清本来面貌不知还能不能算得上是白鞋的白鞋。 他皱了一下眉头,将自己最新款限量版的鞋放在另一层。 今天他本来没打算回家,但是走到半路想起白鞋的主人挡在他身前挨下了那一棍,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了,步子?一拐进去药店买了药才回来。 “北声回来了?快过来吃饭。”屋内的人听见动静招呼他,声音温柔似水,却?又不过分亲昵。 江北声没有应声。 他爸江海志紧跟着在一旁不知是帮腔还是呵斥:“还等着人请你是不是?你林阿姨做了这么一大桌子?,都是你和小与爱吃的。” 哦,应该是呵斥自己落他面子?了,江北声心想。 林阿姨,全名林斐,马上就?要和他爸领结婚证的关系,已经住进他家一周了,顺便还捎带了个儿子?。 妈妈去世一年多了,他爸要二婚,江北声本来对此并不反对也不关心,如果?不是让他知道林斐是江海志的初恋,二人这十几年关系一直没断过的话。 他只觉反胃,如果?江海志果?真爱林斐到非她?不可的地步,那还和他妈妈结婚做什么呢?祸害人吗? 至于林斐带来的那个叫林与歌的男生,谁知道是他的便宜弟弟还是真弟弟呢? 江北声不愿继续往下想,这是对他妈妈的亵渎,毕竟她?那样爱江海志,那样爱这个家。 江北声狠狠闭了下眼。 他扔下一句“我今晚不回来了”,就?重新穿上鞋推开门走出去。 他使的力气很?大,门反弹在墙上,发出“哐”的一声,门框似乎都震了震。 江北声靠在墙上,并没有离开,看着门在他眼前关上,门口?的声控灯也因为?许久没有声响而熄灭。 屋内传来江海志气急败坏的咒骂声,隔音墙都阻挡不住。 “我看他是翅膀硬了,小畜生敢跟他老子?叫板了!今天从这个家出去就?再也别?想回来!也别?再想从我手里拿走一分钱!” 激烈的斥责声,混合着声嘶力竭的蝉鸣声,硬生生演出来一场别?开生面的二重奏,此起彼伏,一潮盖过一潮。 随即有一段时间的空挡,江北声想应该是林斐在细声安慰他,毕竟她?那样的温柔,从来不会对人说重话,她?来以后万事?顺着江海志,炮仗也不会随便炸了,夫妻和睦,母慈子?孝,很?和谐的一家人,他进去就?显得多余了。 但他从不为?此难过,也并不想融入进去,他不会背叛自己的妈妈。 哐当一声,门开了,门口?的声控灯随之一亮。 林与歌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他,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你……你没有走啊。” 江北声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他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对方的缠满绷带的脑袋上,实在颇为?打眼,不注意?到都不行。 他愣了一下,抬起手,将勾在指尖方才忘记放下的消炎药和止痛药递给他,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尴尬会传染,而且他俩也确实不是什么能多聊几句的关系,但介于对方挡下了向他袭来的那一棍,还被开瓢了,所以江北声还是准备表示一下。 “你不用帮我挡,我可以躲开。” 江北声说完之后气氛更尴尬了,耳边聒噪的蝉鸣声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退了下去。 林与歌满脸诧异,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下意?识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参与打架的嘛,没关系,我挡一下也是应该的。” 江北声却?并没有顺着他写好的剧本往下走,轻轻将这一茬接过去,他说:“路过,正好今天想打架。” 无关其?他,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心情不好就?想找些什么东西发泄,暴力只不过是其?中一种方式罢了,但是并不管用,也没有什么意?思?。 林与歌脸色登时也不怎么好看了,喉结滚动数次才干巴巴“哦”了一声。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江与歌转身就?走,丝毫不关心对方为?什么也跟着出来。 “江北声,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林与歌跑着追上来,一把抓住江北声的手臂,即使在昏暗的路灯下也能看见他明媚的笑:“我单方面宣布和你停战。” 江北声只觉此人莫名其?妙,眉头飞快蹙了一下,偏头看向他,眼里是一片疏离冷淡,他冷着声说:“随便你。” 说完后就挣开对方的手继续往前走,夜色寂静冷然?,他背离万家灯火独自走近黑暗。 这时电话铃声恰巧响起来,像是知道他此时有空似的,颇有见缝插针的灵性。 屏幕的荧光打在江北声脸上,他看到其上跳动着“周阙”两个大字,白色的方块愈跳愈激烈,几欲从撑开屏幕从里面跳出来。 江北声眼皮跳了跳,滑动接听后飞快将手机拿开,距离耳朵极远。 电话对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摇滚乐声混合着群魔乱舞的喊声,闹得沸反盈天,屋顶都要掀翻,不用仔细听都知道对方肯定此刻正陷入哪一方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而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不言而喻。 周阙扯着嗓子?大声喊:“北哥,今天我女朋友生日,给兄弟个面子?过来行不行?” 第120章 江北声有些无语,这个月第八回了,不知道是他这个女朋友神通广大一个月过八次生日还是周阙一个月换了八个女朋友,江北声对此无从知晓。 按照惯例,他应该拒绝的,毕竟他每次都拒绝。他和周阙兴趣并不相投,彼此品格也迥然?不同,而诸如夜总会此类场所只有吵闹,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浪费时间的。 周阙屡次被他拒绝却?始终没有放弃,大概能归咎为?那点微末的一起长大的情谊,但他们并不是一类人,彼此对此心知肚明,哪怕江海志成功跻身暴发户行列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 但凡事?总有例外,今天就?是那个例外。 “好。”江北声并没有过多犹豫就?答应了。 “北哥,我女朋友也是淮中的仰慕你很?久了,兄弟们也都想见你,你不来的话就?是不给大家面子?……哎北哥你答应了?你居然?答应了?千年等一回啊!”周阙起先还在公?式化地劝说江北声,坚持走完固定流程,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次江北声居然?应邀了! 旁边有人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着,集体开唱:“千年等一回啊~”短短一句能有好几处破音的地方,简直有碍视听。 江北声按了按太阳穴,凉凉道:“西湖的蛇都被你们吓跑了,还等什么。” 对面乒乒乓乓一阵响声,应该是周阙在教训周围那几个小弟,很?快之后他嘻嘻哈哈对江北声说:“当然?等你啊北哥,温柔乡不见不散!” 江北声无语了,还真让他说对了,什么品味奇特的老板能想出这样听着就?不怎么正经的名字,碍于这个名字,监管部门恐怕都要来多转几圈。 他忽然?有些后悔,要不然?别?去了? 推开包间的门,周阙坐在沙发中央,左手搂着一个腰细腿长的美女,右手正轻佻地捏住一个男生的下巴。 那男生面容白皙,生得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睫毛纤长而浓密,簇拥着浅色的琉璃瞳,在暖色的灯光下折射出浅淡的碎光,只是额角的纱布实在碍眼。 他一掀眼皮,神情冷淡,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周少爷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周阙松开手,一把推开倚靠在他肩膀的美女,躺倒在沙发靠背上,笑得花枝乱颤。 “那什么才有意?思?呢?不如你陪我一晚,我保证不再纠缠。”周阙撑起身体,靠近了那男生一些,好整以暇地说。 像是一个漫不经心的提议,丝毫不在乎结果?如何?,然?而其?中的下流想法无论?如何?也被掩盖不了。 那男生挑了一下下巴,若有所思?:“原来周少爷是同性恋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我以为?同性恋恶心至极是大家的共识呢,如果?冒犯到您真是抱歉。” 周阙闻言笑得更开心了,他随手将桌上的酒瓶拿过来,倒了满杯,却?不喝,手指在杯子?边缘摩挲,指尖都被酒浸湿了。 他将手凑到嘴边,轻佻又暧昧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才慢慢悠悠地说:“你真会开玩笑,睡一只鸭子?怎么就?成了同性恋?玩玩而已,你也真看得起自己啊。” 又拍了拍那男生的脸,留下一片浅浅的红痕:“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说呢小沈?” 沈筠低着头沉默不语,似在思?索如何?应对,随即他又开始笑得没心没肺,包间内不知什么时候全然?安静下来,满屋子?只能听见他的笑声,嘹亮而清脆。 周阙也不打断他,由着他笑,等他笑够了才说:“今天不难为?你,喝了这杯酒就?放你走如何??” 他指了指面前那杯酒,正是被他方才肆意?把玩过的。 一杯酒换得今日的自由,其?实挺划算的,但是沈筠觉得恶心,他的羞辱恶心,塞进杯子?的手污染了酒也恶心。 喝是不可能喝的,况且额头上还有伤呢。 他回家刚躺上床就?被经理打电话一通吼:“今天就?是死了你也给我爬过来,你不来那姓周的能糊弄过去?自己招惹的就?自己过来擦干净屁股。” 沈筠实在冤,首先他没惹,其?次原主也没惹,纯粹就?是那姓周的傻逼色欲熏心,没完没了纠缠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他没办法,不想丢了这份工资颇高的工作就?只能爬起来赶过去。他扯下满头的绷带重新敷了片纱布,不然?吓到客人经理又要找他麻烦。 沈筠兀自出神,这时有人推开门走进包间,走上前来端起那杯酒喝了下去。 “这杯酒我替他喝了,人我带走了。” 第65章 j.03 “这是我男朋友” 沈筠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 少年身量颀长,眉目舒朗,宛若皑皑山间雪里傲然挺立的一棵苍翠青松,又似皎皎云间月清浅洒下的一束光辉,清冷而又圣洁,跋涉千万里才得以见到的风景,旅人自然目不转睛地望着?。 站在烟雾灰蒙气氛暧昧的空间里,他却?衣不染尘,白衬衫挽到袖口,露出一节清瘦的腕骨,胸口处缀着?校徽,分明是脱了校服外套赶过来的,外套甚至还搭在他另一只手臂上。 衬衫的版型并不好,曾被大多?数学?生吐槽丑,穿在他身上却?不显,板板正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个?,又有些……禁欲的感觉。 “看够了吗。”对方声音冷淡,沁着?一层冰似的。 沈筠愣了一下,飞快地收回视线。 第121章 周阙在二人之间打量了片刻,这才舍得从沙发?上起来,他走过来撞了一下江北声的肩膀:“北哥,你们认识啊?巧了这不是,今儿都?聚一块了。” 江北声本来想说?“不认识”的,目光一错看见那人站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呆愣愣的,哪里还有之前一瞥之间他看到的世?故模样。 于是话到嘴唇硬生生拐了个?弯:“不巧,我带他走了,你们继续。” 那人听他这样说?蓦地抬起头,先前疏离的眸子?里竟然闪过欣喜。 江北声心想,还是个?小孩儿,怎么能不怕呢,被周阙这样的二世?祖缠上可真是有够受的。 他走过去主动抓住对方的胳膊,拉着?对方就要走出包间。 周围男男女女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敢出声阻拦,得罪一个?暴发?户的儿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周阙就不同?了,家里是本市房地产龙头企业,各行各业也都?有所涉及,周公子?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多?的是人上赶着?结交。 周阙没发?话之前没人敢僭越。 气氛一时之间降至冰点,包间里的人多?多?少少也跟着?周阙来过几次温柔乡,也都?看得出他对那服务员是什么心思。 周少爷多?次都?没有得手,无关其他,上位者兴之所至的施舍而已,但若是有人横插一脚,这不是明摆着?老虎头上拔毛吗? “北哥这就走了?不给兄弟面子?是不是?不要为了一个?小鸭子?伤害了兄弟之间的和气,你说?对吗?”周阙在身后慢慢悠悠地说?,几乎算得上是威胁了。 江北声瞥了一眼身侧的人,目光凉凉的。 沈筠知道自己今天恐怕难以脱身,此刻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心里不免怨恨原主找的什么破工作,招惹的什么烂人。 一面心里五味杂陈,理?性告诉他眼前的人不是谢淮之,冰冷而陌生,甚至对他还有隐隐的敌意,但是感性却?很?难完全受理?性支配,于是他之能半上不下的被吊着?。 他几乎立刻就知道眼前这人是什么意思,看不起自己,和别人一样觉得他做的是py交易。 感性此时占领高地,一阵寒风过境,在他心上结了一层冰,又狠心拿冰锥反复扎穿心脏……真的很?疼啊。 沈筠脸色一白,几乎要站立不住,他一点一点主动从对方手里挣脱出来。再找其他工作肯定?没有这一份工资高,但多?打几份工的话应该也没关系,他心想。 缭绕的蓝紫色烟雾,逼仄停滞的气氛,周围人直勾勾的打量,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周阙恶心的目光,无端让人联想到癞蛤蟆的舌头一寸一寸舔舐过皮肤,一样的令人作呕。 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沈筠扯下胸牌扔在地上,老子?不伺候了! 他推开包间的门就要走,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拽住手腕拉回来,对方捏在他手腕处的指尖冰冷却?用力到发?白。 “周阙,这是我男朋友,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先走了。”江北声语调和缓,依旧是平常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却?无端在说?到“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有了些许缱绻的味道。 周围鸦雀无声,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周阙一言不发?,默许二人离开。 沈筠此刻被江北声拽着?往出走,方才升起的怒火眨眼间就散了个?干净,他犹在震惊,不知此人是想做什么,刚刚又为什么那样说?。 按理?来说?,他之于对方来说?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询问?:“你……” “你不必多?想,同?学?一场,看着?顺眼就救了。”江北声立刻打断他的话,率先开口解释清楚。 江北声知道,周阙此人不达目的绝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今晚即使眼前这人辞职,周阙也能掘地三尺将人给找出来,威逼利诱或是别的什么手段逼他屈服,人总是有软肋的。 他不愿冷眼旁观别人身站在悬崖边却?不伸手搭救,无关其他,顺手而已。即使他心里清楚眼前这人是个?跟踪狂,整整一周上下学?都?跟着自己——或许是跟着林与歌的,他无从知晓。 在不知道真相以前,他轻易相信了江海志的鬼话,竟然默许了他爸以林与歌人生地不熟为由要求对方和他一起上下学?。 想到这里他望向眼前人的目光不禁又冷了一分,多?少有些迁怒旁人了。 沈筠本就对人的情绪极为敏感,生长环境使然,他立即心领神会?不再过多?纠缠:“无论如何今天都非常感谢你,如果下次还能再见的话我请你吃饭。” “不必。”江北声说?完之后抬脚离开。 夜色漆黑,头顶云层遮住月亮,分明不愿洒下一星半点清辉,未免过于吝啬了一些,沈筠心想。 ______ 周一大清早,沈筠急匆匆从兼职的早餐店赶过来,卡着?点到的,他前脚刚进校门,后脚校门就关上了,他身后那个?倒霉蛋很?不幸地被关在外面,和门口的保安大眼瞪小眼。 出于人道主义,沈筠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哎?那个?竖着?呆毛的男生还挺眼熟,眼睛大大的,瞧着?怪精神的。 仔细一看,原来是在恶狠狠地瞪他,忽然间福至心灵,沈筠想起此人了——正是上周五在诊所单挑王大爷的奇人,那位和他算得上同?病相怜的粽子?头仁兄。 第122章 沈筠算是彻底看出来了,原主肯定?得罪过这家伙,眼里的熊熊怒火都?快将学?校给炸了。 但是,那又关他什么事呢?事没找上门来之前他是不会?主动去找事的。 沈筠不再停留,就要大步流星迈进班里,一转头又和教导主任樊统来了一出大眼瞪小眼。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樊统此人不仅身材如其名圆润得过分,眼珠子?也很?是圆溜,眼白居多?,猛然凑近,吓人一大跳。 “主……主任早上好。”沈筠蓦地被一吓,话都?说?不利索了。 樊主任语气关切,表情?慈祥,令人如沐春风:“起晚了?昨晚没睡好吗?” 沈筠下意识乖乖摇了摇头。 下一瞬对方却?忽然发?难,变脸速度让人瞠目结舌:“睡好了大清早不知道过来上自习?别人都?在刻苦学?习,你在干什么?你在家里抠脚!以后还有的大学?上吗?” 呵斥完又开始循循善诱:“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对你们那些个?小心思门清儿。心思要放在学?习上,只有学?习不会?骗你,你付出一分就回报一分。” 沈筠都?被他这一套整懵了,不敢相信竟有人能如此多?变,一晃神被他招呼过去。 樊主任站在一侧的荣誉墙前笑得矜持,笑得与有荣焉,他指着?墙上的照片道:“老师希望你能多?向江北声同?学?学?习,不求能进顶尖学?校,最起码有的学?上不是?” 沈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一整面墙上几乎贴满了江北声的照片,大小竞赛、比赛都?有他的身影,各种荣誉称号拿到手软。 而这张脸实在是令他印象深刻到刻骨铭心的地步。 原来此人就是江北声吗,沈筠在心里喃喃道。 虽然系统不做人没给他剧情?,但最起码告诉了他主角是谁,不然这任务真是没法干,牛马也不是这么个?当法呀。 此时将这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和江北声这个?名字对上号,他心里猛然生出万千希冀来,春风一路破开冻土,于是贫瘠的土地上也开出了一朵玫瑰。 他想,会?不会?此人就是上个?世?界中?的谢淮之,只是失忆了,不记得他了,不然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情?呢。 沈筠心里几乎已经笃定?。 樊主任欣赏够了门面同?学?的风姿,这才发?现被他逮住教育的学?生迟迟没有说?话,他不禁气打一处来,正要加大功力,转头却?发?现对方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墙上的照片。 他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了,拍了拍学?生的肩膀聊表安慰:“学?校里是有很?多?小姑娘欣赏江同?学?,挂在荣誉墙上大家进来出去的看一眼,毕竟一表人才学?习好嘛,你再努努力,也能赶上来。” 沈筠仔细一看,一模一样的校服,一模一样的死亡角度,满墙的大头照也确实只有江北声的能看。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我会?努力学?习的。”心里默默下定?决心,要在下一次月考考去一班,他现在还在十五班呢,和江北声所在的一班隔了整栋楼,很?远。 哪料樊主任摇摇头,说?:“你可以在其他方面努努力。” 沈筠闻言眼睛都?睁大了,这是什么意思,学?习方面努力不了了开始要在颜值上下功夫吗?听听这话合适吗?虽然沈筠自认为自己在颜值上丝毫不输江北声,二人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一个?松风水月,一个?琼枝玉树。 樊主任说?完也自觉失言,摆摆手放沈筠离开了,又转身去教育校门口那个?倒霉蛋。 “林与歌,你能不能学?学?人江北声!上周跟人一起还能坚持,这周怎么又迟到了!”樊主任暴跳如雷。 “樊统老师,我这是第一次迟到。”那男生吊儿郎当地反驳他。 第66章 j.04 “不识好人心的王八蛋”…… 沈筠闻声愣了一下,但他并?未停留,背上书包直接走向教学楼。高三年级共有十?五个班,前十?四个班在修雅楼,唯独十?五班被单独放在德馨楼。 在附中众所周知德馨楼是十?五班的?家长?用钱堆起来的?,这个班的?学生?将来大都出国或者走艺术生?的?路子,再?不济还有家里兜底,于是学习于他们来说仿佛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路过修雅楼尚能听到朗朗书声,学生?们自觉站起来背书背公式,而走到数米之隔的?德馨楼就只剩下喧天?的?吵闹声。 这个年纪的?人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一个班四十?来个人大清早也能闹出菜市场的?动静。 沈筠眉头一蹙,他站在两栋楼之间?的?空地上,抬头望向修雅楼三楼最右侧一班的?方?向,即使看不见人也觉得安心了很多。 他抓着书包带子飞快跑向十?五班。 刚一推开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嘲讽的?、鄙夷的?各种令人窒息的?目光,沈筠无端有种被扒光了扔在大街上的?感觉。 他猛然惊醒,哦,自己处于这个班的?生?物链最底层。 按理来说原主一没从政的?爸,二没从商的?妈,自己也没什么艺术特长?,扔进人堆里完全泯然于众,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十?五班才?对,但奈何?他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也可能是学校的?系统出现?bug了,一抽抽就给他分?进这个班了。 第123章 自打高三开学第一天?就开启了他被霸凌的?地狱级上学副本。 原主虽没背景,但奈何?长?了一张看起来就很讨小姑娘欢心的?脸,那双眼睛真?是看狗都深情,若再?微微一笑,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本该拿的?是惹人怜爱的?人设,这样的?人在班里有一定人气,本不应该成?为被霸凌的?对象才?对,但偏偏他在温柔乡上班的?消息不胫而走,三人成?虎,他就变成?了别人口中廉价的?“鸭子”,长?得好看反而让人更加坚定了这种猜测。 这个年纪哪里是藏得住事的?,校园里学习枯燥,大家也乐于听一些八卦来解闷,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学校谁不知高三十?五班沈筠私生?活极其混乱。 旁人只当看个乐子,丝毫不在乎对当事人来说这无异于是一场灭顶之灾。 沈筠心里清楚这些,他低着头默不作声准备走回座位上。 刚迈出半步,一本厚厚的?英语字典就朝他砸了过来,不用想都知道若是砸中人该有多疼。 脚尖轻微一转,沈筠侧身躲开了,总算没有完全将上个世界的?身法还回去。 沈筠直勾勾盯着将字典扔过来的?那个人,很眼熟,貌似是陈易的?某个小弟。他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弯腰将那本厚重的?字典拾起来,在手里掂了掂。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探过身和后?桌打牌的?也不打了,和小姐妹凑在一起涂指甲油的?也不涂了,视线全部都集中在他手里那本字典上。 沈筠拿着字典走过去,狠狠将字典拍在陈易那小弟的?头上:“樊主任说,知识不进脑子,脑子就会生?锈,你看这不就是锈了吗?” 他边说着又多拍了几下,像是在拍干净那人脑子里的?铁锈似的?。 数下之后?,沈筠将字典扔在他桌上,拍拍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众人都被他这一出整懵了,谁能想到原本唯唯诺诺,任打任骂的?下水道老?鼠忽然有一天?居然敢反击了! 被打的?那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触感温热,已然见了血,他当下炸了:“我草你大爷,老?子要你命!” 沈筠双手一撑坐在窗台上,慢慢悠悠地说:“我大爷死了很多年了,要不你去墓园问问他老?人家?” 有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大家都乐于看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什么比看一只蝼蚁奋力反抗再?被碾碎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陈易那小弟顿感脸上无光,他抬头看了一眼陈易空着的?座位,拖起地上的?椅子,气势汹汹朝沈筠走过去:“今天?老?子不让你死在这里!” “嗯……好想法,成?年了吗?知道故意杀人坐几年牢吗?你看到时候陈易能不能趁你老?死在牢里之前把你捞出来。”沈筠面露嘲讽,坐在窗台上的?姿势都不带变的?。 能唯陈易马首是瞻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想来背景也不会好在哪里去,但凡有些资本,谁愿意去巴结校长?的?儿子,在十?五班的?大环境里未免太不起眼了些。 那人尚且还有理智,能听得进去人话,但拖着椅子一时之间?颇有些骑虎难下。 “蒋旭,是椅子太重了你举不起来了吗?大伙儿可都看着呢,别让我们失望啊。”一旁的?一个男生?,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说。 蒋旭自尊心作祟,自然不愿意被这伙人看不起,今天?他要是不敢动手,明天?他就是下一个沈筠,他心里清楚得很。 椅子拉在地上发出难听的?刺啦声,幸好这栋楼就他们一个班,可劲造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蒋旭拉着椅子一个跨步冲到沈筠面前,他双手将椅子举过头顶砸下去,力道使得极大,握着椅子的?手痉挛发白。 可能是过于紧张,他这一下砸偏了。 头侧的?整面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碎玻璃落在沈筠的?脸上、肩膀上、腿上,划出细小的?伤痕,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似的?,并?不在意。 歪了歪头抖落肩膀上的?碎玻璃,他一记直拳砸向蒋旭的?肚子,紧跟着踩了旁边的?桌子借力,又是一脚踹过去,堵住了他正欲出口的?呻/吟。 蒋旭被踹飞出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沈筠面无表情走到放置工具的?角落,一脚踹断拖把杆拿在手里,走到蒋旭身边。 此刻他就像一尊冷面杀神,残暴狠厉,眼神中分?明沁着见过血才?会有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在家里被金尊玉贵似的?养着,生?怕磕了碰了,平常欺负人大都尚在小打小闹的?范畴,哪里见过这架势,众人心里都不约而同有了些许惧意。 沈筠蹲下/身,拍了拍蒋旭的?脸,凑到他耳边,语气冰冷地说:“我烂命一条,什么也不怕,你也是吗?” 他站起身,手里的?木棍断裂处尖锐,他用那头狠狠往蒋旭腿中间?一扎。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破口而出,几欲掀翻屋顶。 沈筠无语地扔了棍子,他分?明只是扎在了空地上。 樊统听到动静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和方?才?教育过的?小子大眼瞪小眼,明明刚才?人还好好的?,白白净净一个小伙子,这会儿弄得满身是血,站在那里,孤傲的?像一匹狼崽,怎么看都是受人欺负了。 第124章 这谁能忍?太不把他这教导主任放在眼里了! 樊统脑门都快气炸了,他指着全班的?人呵斥:“反了天?是不是?眼里还有没有校规校纪了?青天?白日的?就敢欺负同学是不是!” 蒋旭龇牙咧嘴动作缓慢地爬起来,他一边捂着肚子吸气,一边告状:“主任,是那小子先动手的?。” 旁边有同学嗤笑一声,告老?师在这个年纪的?人看来是最不入流的?手段,况且他还颠倒黑白。 樊统几乎立马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看了看整面碎掉的?玻璃和满身划痕的?沈筠,又狠狠瞪了一眼看起来没半点毛病的?蒋旭,当下就认定罪魁祸首是谁。 “毁坏公物,殴打同学,行为恶劣,记大过一次。公物原价赔偿,再?写五千字检讨明天?出操在国旗底下念,另外再?停课一周,有意见吗?”樊统当下宣布处罚决定。 蒋旭此刻成?了锯嘴的?葫芦,敢怒不敢言。 “桌椅摆放好,该上课上课,过会儿课间?会联系维修师傅过来修玻璃。” 樊统话说完,这时才?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女老?师,她?战战兢兢走到讲台上,上课铃声此时恰好响起,她?将语文书放在讲台上,中气不足地说:“上,上课,同学们好。” “老?师好。”回应她?的?是几声有气无力的?问好。 樊统不忍直视,他招招手,喊沈筠和他一起出去。 “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沈筠跟在他身后?,楼道空旷,只有二人的?脚步声,走出去很远也没见樊统有离开的?迹象,看样子是要陪他一起去医务室,沈筠立马开口拒绝:“樊主任,您要是有事可以先去忙,我自己去医务室就好。” 樊统摆摆手,看样子心情不佳,他瞥了一眼沈筠没好气道:“挺能闹腾啊,隔大老?远都能听见动静。” 沈筠一时之间?不能分?辨出他这句话的?意思,他斟酌道:“有困难找老?师难道不应该吗?” 那会儿离开校门之前除了樊统和林与歌的?那两句对话外,他还听到樊统吓唬林与歌:“再?迟到就给你发配到十?五班去,谁求情都没用。” 翻看原主的?记忆他发现?,这位新来的?樊主任好像格外关?注十?五班一些,旁人不敢碰的?钉子他偏要碰一碰,沈筠只是在赌他提完这一嘴之后?会过来,会管这趟闲事。 显而易见,他赌赢了。 樊统瞪他一眼:“别瞎胡闹,快去医务室处理伤口去!” 他说完便离开了,不欲再?理会沈筠这根心眼怪多的?棒槌。 沈筠抿着嘴还挺无辜的?,他迎着朝阳,沐浴在清晨的?微风里,踏入了医务室。 好巧不巧,迎面撞上了心心念念的?江北声,他几乎都要怀疑是自己没睡醒了,满脸诧异,不知对方?怎么大清早在这里。 “生?病了?”沈筠率先询问,他瞥见对方?袋子里装的?好几种都是感冒药。 江北声没有说话,反而眼里带着探究意味,审视着一副狼狈模样的?沈筠,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跟看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片刻之后?,他不知从沈筠那张遍布细小血痕的?花脸上得出了什么答案,转身走了,没再?多给他一个眼神。 “不识好人心的?王八蛋。”沈筠见人走远了,偷偷在背后?骂。 第67章 j.05 你可真难搞哦 医务室的医生大致看了眼沈筠的伤口,拿来碘伏给伤口消毒,男医生从?头?到尾都绷着脸,手法也绝对算不上轻柔。 沈筠一边儿龇牙咧嘴地?小声吸气,一边儿状似无意地?询问:“医生,刚才?那个同学他是感冒了吗?最近是到了流感频发的季节吗?” 医务室内空调凉爽,驱散走从?外面携带过来的炎热,刚进?来时尚且觉得温度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慢慢便觉得冷了,沈筠不自觉搓了搓胳膊。 “别动,”医生轻声制止他,银丝眼镜反射出冷感的光,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分外不近人?情,他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不是,没必要小题大做。” “哦,好,谢谢医生。”沈筠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并未气馁,安安静静任由医生替他处理伤口,再没说过一句话?,连小声吸气的声音也没有了。 一室寂静。 等这场缓慢的刑罚终于结束,沈筠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走出医务室,风也透露着快活。 沈筠走到修雅楼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去,怪惹人?烦的,他想。 于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抓紧时间?学习。学习曾经是沈筠非常擅长的一件事,只为了超过弟弟,赢得母亲的夸赞,在畸形的竞争环境中扼杀自己的天性,最终也还是一无所有,后来再想起来都觉得非常可笑。 但他也庆幸自己后来没有为不值得的人?和事情荒废学业,后来成功就?读于国内top大学。如果不是莫名其妙穿越了的话?他还在读大二,只是孤单了一些。 沈筠不再多想,高?三的知识他总还没有全部还给老师,如今再复习一下的话?应该很快就?会追上去。 他想先检测一下自己如今各科的水平,然后再对症下药。 想法很美好,实施起来却颇有些难度,十?五班独占一楼,学风散漫,卷子?那是什么东西,发了也根本不会有人?写,所以浪费那几张纸做什么,权当?为爱护树木做贡献了。 第125章 第一次站在一班门前,沈筠内心是稍微有一些忐忑的。第一节课已经下了,可一班所有人?基本都坐在座位上学习,少?数出去接水、上洗手间?也都是静悄悄的,尽量不弄出声音来。 沈筠走到窗边,尝试和一个看起来非常好说话?的女生搭话?,他将自己手里特意买的一瓶水递过去:“嗨,同学,学习辛苦啦,请你喝水,0卡糖的。” 沈筠微笑着,试图表现出自己的善意来,等女生疑惑又戒备地?看向他时,他才?提出自己的要求:“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把你今天发的各科卷子借我复印一下吗?我复印完之后马上给你送过来。” 他的唇角向上微微勾起,含蓄又温柔,恍若雨夜偷偷开放的一朵梨花,清纯的过分。 那女同学愣了一下,随即大方地?摆摆手:“小事,复印完给我送回来就?成。” 这种事情想来应是屡见不鲜的,别的班的同学若有上进?心一些或者也想进?一班的,也会过来向一班的学生借卷子复印。 女生并未多想,从?桌兜里掏出六张试卷递过去:“数学和物理卷子我基本已经写完了,你介意吗?我可以向同学借张空白的。” “不用了,已经非常麻烦你了。”沈筠接过卷子急忙道谢。 这时女生的前桌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看了沈筠一眼,是他所熟悉的鄙夷带着嫌弃的眼神。 他凑过去和那个女同学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周围一圈人?基本都能听见:“这不是十?五班的沈筠吗?你理他做什么?别是想来咱们班吧。” 他嗤嗤笑了几声又接着说:“他那些烂事谁没听说过啊,就?他这样的学渣,金主给他捐楼塞进?咱们学校已经够恬不知耻的了,哎呦现在还真敢想!” 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引来班里许多人?的视线,绝对算不上善意,任谁被打扰了学习思?路都会火冒三丈,没骂他都是碍于同学情面。 然而仍有窃窃私语响起。 讲台上江北声整理好下节课要反馈给老师集中讲解的错题,他放下手中的纸,抬眼平静扫过座位上的同学,随后扣着食指敲了敲桌子,冷声道:“安静。” 一时之间?,教?室内鸦雀无声。 女同学抬手在前桌头?上拍了一巴掌,带响的,小声数落他:“没影的事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造谣一张嘴,不管谁来问我借卷子我都借,我乐意帮助同学怎么着了?管得宽。” 沈筠听完了全程,他一言不发,脸上依旧挂着方才那种恰到好处的笑容,望着那男生。 见对方讪讪收回视线转过身去,他才?和女同学招呼了一声:“那就不打扰你了,谢谢你,我先走了。” 江北声看着沈筠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收回视线,他垂下眼眸,动作从?容地?回到座位上。 少?年?人?身姿挺拔,气质清隽,仿佛自带冷感,衬衫领子板板正正压平,没有一丝褶皱,扣子规规矩矩扣到最后一个,永远让人?挑不出来错。 他的五官线条流畅硬朗,眼睛细长,整体长相偏冷,平常又不爱笑,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 高?冷班长的人?设屹立不倒,班里没有人?敢去和他搭话?,除了那个例外——新来的转校生,林与歌,也是他的同桌。 江北声刚一坐下林与歌就?猛地?抬起头?,由于发烧脸颊红扑扑的,竖着几根呆毛,整个人?显得十?分呆愣。 “哥,他怎么又来了?我早上还在校门口遇见他了呢,他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啊。”林与歌耷拉着脑袋和江北声抱怨。 他愤愤的:“下次再看见这个跟踪狂我非得找人?把他揍一顿不可。” 江北声闻言这才?停下手中的笔瞥了他一眼,说:“病还没好,不要胡闹。” “哦。”林与歌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应了一声。 江北声自从?上周五离家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江海志出乎意料并未停了他的卡,手头?尚且宽裕,自己在外面重新找了房子住。 这里面或许有林斐的手笔,对方不知怎么想的,看样子是想拉进?和他之间?的关系,熬了汤特意派林与歌送过来。 半路忽然下了雨,对方就?被浇成了落汤鸡,今天再在学校见到就?是这幅病殃殃的样子,江北声出于人?道主义去给他买了药。 他内心实在矛盾,一面觉得上一辈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林与歌身上揪着他不放,一面又因为他的存在而心生怨怼。 烦,还有时时刻刻在自己眼前绕的那个人?,总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分明之前跟踪的方法拙劣,轻易被他和林与歌察觉,去教?训时眼里的怯懦挡都挡不住。 后来再见看起来又多了一股从?内焕发出的强劲生命力,只是好像不论什么时候见都是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江北声将手中的笔握在掌心转了一圈,收回思?绪,重新开始投入到题海中。 _______ 沈筠从?题海中抽出身,不自觉咬着笔头?。他想起江北声站在讲台上往下的那一瞥,有一瞬间?是有望向自己这边的,沈筠透过他漆黑的眸子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怎么感觉比淮之哥哥还难搞哦。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下飞快勾勒出一个负剑而立,背后长发飘飘的简笔画小人?。 画完之后,他用指尖划过笔触,摸了摸小人?儿的脑袋,笑得眉眼弯弯。 第126章 整理好心情后他对了卷子的答案,基础尚且扎实,错题也不多,就?是时间?久远有几个知识点记得不太清了。 他迅速根据错题给自己规划好学习计划,每日?按部就?班进?行查漏补缺。 时间?倏忽,尤其在低头?专心做题时溜得飞快,距离上次出现在一班门口已经过去两周。期间?沈筠一直和一班的人?做同样的试卷,后来在还卷子的时候沈筠加了那个女同学的微信,拜托对方将卷子拍照发过来,他再没踏入过一班。 那女同学名叫许星然,性格开朗,很好相处。恰逢这周六下午没有兼职,沈筠于是约她?出来吃饭以表答谢。 沈筠提前买好奶茶在约好的火锅店门口等人?,远远望见许星然的身影他立马招手:“这里。” 等对方过来之后将奶茶递给她?。 “谢谢,你等很久了吗?”许星然捧着冰奶茶降温。 “没有,刚到。” 许星然闻言立马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我内心会十?分愧疚的。”她?眨眨眼半真半假地?说。 “对了,复习的怎么样了?下周就?要月考了。”许星然迅速点好菜将菜单推给沈筠。 沈筠抿了一下嘴唇浅浅一笑:“我觉得我应该可以。” “那我可就?期待和你做同学喽。” 话?音刚落,沈筠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来,对面传来王大爷焦急的声音:“小沈,你奶奶晕倒了,现在在医院里抢救。” “我马上过去!”沈筠大惊失色,来不及详细解释,买过单后匆匆离开。 他推开病房的门,奶奶正躺在里面,脸颊凹陷,身体瘦削,整个人?已经被癌症折磨得不成样子,人?尚在昏迷中。 沈筠心里其实对这位老太太算不上有什么感情,寥寥数面气氛直逼冰点,对方和原主的关系实在已经到了无法缓和的地?步。 但他能感觉到原主为了强行留住唯一的亲人?不辞手段,已将自己逼至绝境,他没有理由擅自替原主改变决定?。 于是眼下最缺的就?是钱,他几日?兼职的钱加上原主之前的存款简直是杯水车薪,这次的手术费和住院费还是王大爷垫付的。 沈筠轻轻吐了一口气,他走到病房外面拨通了电话?:“经理,是我,我想回温柔乡工作。” “嗯,您安排就?好。” 第68章 j.06 “跟我睡,我给你钱”…… “北哥,上次的?事是兄弟对不住你?,我?没有别的?意思,见?一面成吗?” 江北声点开周阙发?过来的?语音条,时?长60s,他只听了前半部分,后面不用听都知道他又是那套流程,先是道歉然后再扯俩人一起长大的?情谊有多么多么珍贵。 江北声其实不懂,周阙身边从不缺围着转着的?朋友,一个个恨不得将他供起来,没事总来自己这里?碰钉子做什?么? 他和周阙之间?并没有狗血的?故事情节,他也没有救过对方的?命,大概就是他小时?候尚且没有如?今这么沉闷,又格外有责任心一些,愿意去哄第一天上幼儿?园就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儿?吧。 江北声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夜幕将整个城市笼罩,窗外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匆匆从这一个路口出来,又匆匆驶向下一个路口,永不停歇。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按亮手机屏幕,输入信息。 [地址发?我?。] 几乎是瞬间?就收到了回信,又是一句语音条,不过这次只有2s。 “温柔乡,不见?不散!” 像是怕江北声会拒绝,对面的?人嘴皮子秃噜得比平常快一些,干净利落,一点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上次匆匆一瞥,江北声对那地方的?观感实在说不上好,内心还有些许抗拒。但犹豫片刻还是随便套了件外套,抓起鞋柜上的?钥匙出门。 站在包间?门前,江北声正要推开门的?手顿了顿,他后退回明亮的?大厅里?,拨通周阙的?电话。 “北哥,你?到了啊?”电话那头不知谁扯着嗓子在唱一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没一个词在调上的?,嘈杂的?背景音混合着人声,人声显得有些失真。 “嗯,我?就不进去了,有什?么事出来说吧。” 江北声回复周阙,眼?皮一掀他看见?了绿植旁正和男客户纠缠不清的?沈筠。 明亮的?灯光下人的?动作无所遁形。那客户大概有四五十岁,剪裁良好的?西装遮盖不住内里?丑陋的?灵魂,肥腻的?手变着法?找机会样沈筠的?腰上摸。 沈筠一边侧身躲避一边在和他推销手里?的?酒,脸上却还挂着笑?。 江北声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眼?前花花绿绿的?色块纠缠扭曲在一起,彼此?侵吞,再重新组合,他看见?那具肥硕的?身体迅速腐烂,有蛆虫在上面蠕动,几乎是瞬间?那具腐烂的?尸体开始极速干瘪、腐朽。 画面印在江北声的?脑海中久久驱散不了,强烈的?呕吐感袭来,他弯着腰狼狈地冲进洗手间?。 冷水浸透他手上的?每一寸皮肤,他看着手上青紫色的?血管发?愣,几秒钟之后才动了动僵硬发?麻的?手指。 他关上手龙头,掏出在口袋震动的?手机。 “北哥你?人呢?我?把大厅找遍了也没看见?你?人啊,你?……” 第127章 江北声屈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身体不太舒服,我?先回去了,改天再约。”说完不等对面回复就挂断了电话。 他重新拧开水龙头,又仔仔细细洗了遍手,连指缝也没有放过。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擦干净手,将那块手帕扔进垃圾桶里?,走出了温柔乡。 _____ 沈筠好不容易应付过去难缠的?客户,顺带忽悠着对方买了好几瓶酒,人重新进包间?之后他只觉心力交瘁,但好在到手提成能?有不少。 他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洗去自己满脸的?颓唐,强行打起精神。他正要将擦完手的?纸扔进垃圾桶里?,随意瞥见?旁人扔在里?面的?一块手帕。 洁白的?手帕上绣着一朵精致的?兰花,整体设计简洁大方,将兰花的?淡雅刻画得淋漓尽致,可惜了,如?今只能?躺在垃圾桶里?。 沈筠正要出去,恰巧碰到了要进来的?小杨哥,他往左走对方往左走,他往右对方也往右,正正挡在他前面。 沈筠眼?皮一掀,冷冷淡淡地问?他:“小杨哥有事吗?” 小杨哥仿佛没有感觉到他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戒备感,笑?盈盈凑过来:“怎么了小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 沈筠算是明白对方有什?么指教了,无非是想要来炫耀一番,这种人你?要是不满足他的?虚荣心他就会一直缠着你?,没完没了的?。 他索性靠在洗手台上,抬了抬下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不是哥不给你?面子抢你?客户,你?也知道,你?那天闹出那么大动静,要不是经理和我?低声下气给周少爷赔不是,那阎王爷发?起火来非得把咱这座小破庙给移平了不可。”小杨哥一副为了他好的?模样,谆谆教诲道。 他继续看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教,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后来周少爷再来就记住我?了,照顾我?一二,小沈你?可千万不要心里?不舒服。” “对了,周少爷刚才还点了几瓶柜子顶层的?酒呢,说是要让他的?好兄弟见?见?世面。哎呦,你?是没见?那场面,整个桌上满满当当都是好酒,这样的?好日子要是能?天天有,我?做梦都能?笑?醒。”小杨哥笑?得合不拢嘴,尖利的?嗓音混合成古怪的?声响。 沈筠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那小杨哥梦里?可要把钱都抱紧了,别醒来发?现是自己没盖被子。” 说完之后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任凭对方如?何在后面火冒三丈地跳脚他也没搭理。 下班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大多数客人都已经直接在楼上开房睡觉,凌晨的街道也不会有什么人游荡,格外寂静。 路灯还孜孜不倦地工作着,一个接着一个照亮一隅之地,围绕周围的?是总也不知疲倦的?飞虫,跃跃欲试,企图从灯光中汲取些许温暖。 不过徒劳而已,灯光不似烛火是冷的?,但转念又一想,即使是烛火又如?何,难道非要飞蛾扑火将自己烧尽才甘心吗? 这个答案沈筠不清楚。 他路过明亮的?路灯,拐进了一条被黑暗笼罩的?逼仄小巷,打算抄个近路回家,实在是累得很,多走一步路他都不愿意了。 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一点小火苗在跳动,大概是什?么人在抽烟?还真有人大半夜不睡觉猫小巷子里?游荡啊,沈筠只觉稀奇。 这条小巷他之前也走,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随即他感到后背一阵发?冷,鸡皮疙瘩起了满身,不会是什?么坏人吧?他想起之前看到的?新闻,花季少男走夜路被人拐走,死状惨烈,配图是一张即使打了马赛克仍旧能?看见?血淋淋景象的?图。 沈筠几欲转身逃跑,但又担心这一行为彻底激怒对方,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只好战战兢兢往前挪,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距离越来越近,模模糊糊能?看清大约是个男子,长得挺高。 烟头以一种有条不紊的?节奏明明暗暗,对方也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沈筠收回视线,暗自笑?自己大惊小怪,或许只是哪个受了情伤的?人深夜买醉完出来抽根烟提提神准备再喝下一轮呢。 他摇摇头不再多想,目不斜视往前走。 忽然,经过对方身边时?那人一把将他抓住,狠狠推到了墙上。 墙壁硌得沈筠的?脑袋生疼,下一秒一个黑影笼罩下来。 借着烟头发?出的?微弱的?光,沈筠看清了黑影的?脸——是江北声! “你?怎么在这儿??”沈筠震惊,不知道对方这种看起来就很乖的?好学生怎么会半夜不睡觉出现在夜总会门口的?小巷子里?。 却没来得及细想,看起来很乖的?好学生江北声不仅夜不归宿,还抽烟,看起来动作异常娴熟。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嘴也不自觉张开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凶狠的?吻。江北声将烟头摁灭在墙上,拽住他的?头发?逼他抬起头,狠狠咬住他的?嘴唇,一扯,瞬间?就见?了血。 沈筠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瞬一条温热的?舌头就伸进了他的?口腔,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在二人唇齿之间?蔓延。 江北声的?舌头勾缠着他的?,极其霸道,啃咬舔舐过他口腔里?的?每一寸,将他的?舌头扯过来,又咬了一口。 第128章 沈筠终于忍不了了,使了力气推搡他:“你?……嗯……你?放开我?!” 江北声唇齿移开了几寸,他松开沈筠的?头发?,转而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没有用力,虚虚搭在上面。 二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充斥在小巷里?的?是粗重的?喘气声和暧昧的?气氛。 沈筠手往后撑在墙壁上,想要站直一些,却蹭了一手的?苔藓,黏糊糊的?。不必多想,他此?刻头发?、后背肯定?都是这种东西。 他顿感一个头两个大。 “你?今天搞这一出是想做什?么?”沈筠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江北声却没有说话,直勾勾盯着他看,眼?神里?闪烁着他看不懂的?光芒,似能?摄人心魄,又像是平静的?水面下正在悄悄酝酿一场海啸,危险藏在表象之下。 江北声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渍,冷笑?一声,随即掐着沈筠脖子的?手用了一些力气,他望进沈筠的?眼?底,在里?面看见?了他自己。 他薄唇轻启,说:“跟我?睡,我?给你?钱。” 沈筠被这句话砸懵了,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能?从这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莫大的?荒谬感袭来,他几乎已经开始怀疑这个荒诞的?世界了。 他冷笑?一声,抬手扇了对方一巴掌:“江北声你?发?什?么疯?” 他其实心里?很伤心,想问?对方就是这样看他的??把他当什?么啊?他沈筠并没有廉价到这种地步。他,他只是喜欢谢淮之而已啊。 于是浓烈的?思念奔涌而出,让他在如?此?难堪的?境地下溃不成军。 眼?泪砸到江北声手上,他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沈筠会哭,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松开他的?脖子,双手乱七八糟的?给他擦眼?泪。 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将沈筠白皙的?脸蛋都搓红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轻声道歉。 第69章 j.07 “透过我你在看谁” 江北声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蹙,表情似苦恼似不解,最终带着些许试探意味问他?:“我的意思是你在这里上班非常不方便,而且很影响学?习,如果你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和我……” 他?话没有说完,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补完剩下的话,于是就只能不尴不尬地停在此处。 沈筠眨着眼睛看着他?,似是不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随即不知想到什么,他?扯了扯嘴角,眼神晦暗不明:“你看到了啊。” 恰是此时,小巷子里那盏破旧许久的路灯或许是近日白天吸收了足够的太阳能,内部的蓄电池终于重?新正常运转,毫无征兆地亮了。 沈筠神游天际,想或许是声控灯也未可知呢,他?平常都是安安静静往过走的,而刚才闹出来的动静好像有点大。 眼前一晃,透过稀疏的灯光,江北声看着眼前的人垂下睫羽,身体两侧的肩胛骨瘦削而凸出,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脆弱而又顽强,带着昂扬的乐观诘问生命。 江北声内心触动,无可避免地生出些许怜爱来,他?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轻声说:“你太辛苦了,所以为什么不答应我呢。” 沈筠戚戚然?抬起头?,神情恍惚,他?几乎有种时光倒错不能分辨今夕是何年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和谢淮之一起在仙门修炼的日子,下意识依赖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江北声似乎是被他?这可爱的小动作给取悦了,沉闷的笑声从胸膛传来。 沈筠却?猛然?惊醒,一瞬间收起了所有的依赖,在二人之间竖起了一道名为戒备的刺。 江北声此时尚且还是棱角未磨平的少年人,在领会?爱意之前首先学?会?的是占有欲。于是毫无防备,被这刺狠狠戳进胸膛,扎得鲜血淋漓。 猛然?想起那日在十字路口遇见时沈筠脱口而出的几个字,他?一把将沈筠推回墙上,双腿强硬地挤进他?腿间,捏着对?方的脸凶狠地问:“透过我你在看谁?” 点漆似的眸子瞬间被怒火吞噬,火舌肆虐,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清冷如雪松,被烈火焚烧时虽然?依旧挺拔,但难免面目全非。 被捏着的脸很疼,后背和后脑勺二次受创也跟疼,沈筠却?不挣扎,仔细在脑子里琢磨他?这句话。 透过你我在看谁? 沈筠直愣愣地盯着江北声看,他?看见江北声脚下的黑色阴影不断扩大长?高,最后竟凝出来个和他?一般高的黑影。 那黑影头?戴玉冠,发?丝虽衣袂飘动,手里撑着一把伞,歪头?冲着他?笑,那笑容里蕴含着无边无际的温柔,几欲将他?溺毙其中。 沈筠看呆了,黑影冲他?伸出一只手,他?茫茫然?递出自己的手回应,却?在触及到黑影之前率先被温热的身体所阻挡。 沈筠顺势开?始打量起眼前的这张脸,眉眼弯折的弧度他?再清楚不过了,他?曾于数个清晨偷偷一寸一寸抚摸过,也曾于数个清晨幻想过一生一世?。 沈筠不懂,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个人呀。可他?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反驳他?——不是的,淮之哥哥从未有过如此暴虐的性?情,他?总是温柔的。 他?此刻仿佛站在了悬崖边上,进退两难。 江北声不悦,低头?在他?脸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整齐的牙印。 第129章 沈筠嘶了一声,回过神来。 他?说:“没有透过你在看谁,始终都是你。” 他?确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将理性?抛之脑后。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不是吗,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有什么错呢。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的忽然?出现,他?差点就要?疼的活不下去了啊。 江北声垂眸打量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假,眼里闪过一丝纠结,随即还是遵从内心,闭眼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轻柔又纯情。 沈筠偷偷抓住了他?的衣角,二人不知是谁先错开?,于是彼此的嘴唇如愿以偿抵在了一起,互相试探,互相舔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做着最亲密的事情。 月亮被云雾蒙上了一层纱,似是不愿打扰有情人的缠绵,婆娑树影摇晃,分割稀碎的灯光,却?为这个夜晚增添了许多?旖旎。 许久之后江北声才松开?沈筠,伸出手指揉了揉他?被自己吮得发?红的嘴唇,修长?匀称的手指流连于他?的嘴角不肯轻易离开?,江北声不说话,默默盯着沈筠看。 沈筠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发?音含混,下一瞬他?乖乖踮起脚尖在江北声唇角落下了一个吻,一触即分,他?率先继续往前走。 江北声愣了一下,随即大步追上前,牵起他?的手,抵开?指缝,插进去,十指相扣。 “先送你回家。”江北声说。 沈筠“哦”了一声,偏头?望向他?,在月色下江北声的轮廓愈发冷锐,看着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沈筠问他:“你一直在那里等我?” “没有,路过。” 沈筠:“……”好吧,就很嘴硬。 谁家好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偏僻的小巷子猫着抽烟啊。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他?并没有揭穿江北声。 “真巧,我也路过。”他?顺势给了对?方一个台阶,只是这台阶显得不太高明,弄得气氛更加尴尬了。 从暧昧到尴尬,只需要?短短几句话。 江北声显然?并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也没有明知故问。 一路沉默直到沈筠家楼下。 沈父沈母离开?得早,家里也本就不富裕,这些年来为奶奶治病又花了不少积蓄,然?而终是杯水车薪,如今也就只剩下这座在老旧小区里的房子了。 房子隔音很差,站在楼底下都能听见不知谁家传来的鼾声,简直惊天动地一波三折。 沈筠忍不住被逗乐了,他?随意指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对?江北声说:“环境不太好,也很晚了,就不邀请你上去坐了。” “嗯。”江北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整体穿搭低调但并不妨碍全身上下穿的皆是名牌,沈筠甚至不能完全分得清是哪些牌子,总之金光闪闪的是金钱的味道。和这里的脏乱差简直格格不入,方才路过一处积水,还弄脏了脚上的白鞋。 沈筠疑惑地看向他?,无声地询问他?为什么还不走。 “你明天还要?去兼职?”江北声问他?。 沈筠点点头?,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奶奶还躺在医院里呢。周日按照惯例,他?要?去附近的一家奶茶店工作,老板周末忙不过来,就招了俩人,周末两天轮流上班。 “可以不去吗?钱你要?多?少,我可以给你。”江北声语气淡淡的,让人琢磨不出来情绪。 但沈筠又知道他?并没有什么恶意,难过涌上心头?的时候难免会?有落差,会?忍不住将两个人进行对?比,甚至极端地往最坏的结果想,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又觉得这样生涩而拙劣的关心真是自带“江北声式”风格。 沈筠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要?你的钱,但是我答应你了,无论?你是想谈恋爱,还是……做/爱。”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 江北声点点头?,周身的气场无端又冷了力度,他?虽然?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沈筠能明显感觉到他?生气了。 是因?为自己说的那句话吗? 沈筠不懂,他?不懂江北声为什么忽然?找上他?,他?们分明也才见过两面而已?,也不可能就这么快产生什么海誓山盟坚不可摧的感情。 再者,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本应该也有个主角受吧,然?后身为主角攻的江北声就这样轻易的移情别恋了? 沈筠不信,从小环境使然?,他?很难建立起来安全感,一面矛盾地讨厌孤独渴望有人能靠近自己,一面又在心里竖起高高的围墙,阻挡别人靠近。 他?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窥探外面的世?界,又误打误撞拖进来一个谢淮之,已?然?耗尽他?所有心力,再不会?有别人了,哪怕眼前站着的是没有他?们过去点点滴滴的谢淮之也不行。 在一些方面他?又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理性?又固执地要?命。 他?讨好似的晃了晃江北声的手臂:“周一早上给你带早餐好不好?” 见江北声依旧冷着脸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沈筠只好颇为无奈地说:“我亲手做你也不乐意吗?我还没有给别人做过呢。” 这话说得虽不假,但是套在现在这个沈筠的人设上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久病的奶奶,长?期兼职的穷苦少年没给别人做过早餐? 不过二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第130章 江北声闻言脸色果然?缓和了一些,走之前又忍不住说:“周一上课不要?迟到。” 沈筠笑眯眯地应下,他?指了指头?顶的月亮:“快回去吧,天都快亮了,我周一一定早早把早餐放进你桌兜。” 江北声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转身离开?,步伐里都透露出轻快。 沈筠则是默默注视着他?走远,等?到再看不见人影了他?才收回视线,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叫个什么事啊。 他?感觉今天一整天都活得挺梦幻的,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老旧小区楼层低没有电梯,他?一次性?爬上顶楼再下来,来回几趟将自己仅剩的一点儿力气都消耗殆尽,再没心思想别的。 这边江北声刚从车上下来就看见自己租的房子门口蹲着个人影,凌晨不好打车,这会?儿已?经折腾到了天即将破晓的时分,那人影抬起头?他?就看清了脸。 是林与歌,睁着惺忪的睡眼,委屈巴巴地喊他?:“哥,你去哪儿了。” 第70章 j.08 拐回家 江北声讶然,不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起来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有事吗?”他出声询问 林与歌拾起身,蹲太?久脚麻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江北声眼?疾手快拽住了他。 “谢谢哥。”林与歌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能不能麻烦你收留我?几天?”他整个?人皱皱巴巴的?,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江北声没有说话,打量了他几眼?,自认为不应该多管闲事,于是他摸出手机开始在?打车软件上?叫车。 “哥……”林与歌看见?了他的?动作,忍不住出声。 江北声眼?皮一掀,裹挟着夜晚的?凉意,无声地询问他。 林与歌按了按太?阳穴,勉强将一脑袋浆糊条分缕析整理好,他颇为无奈地说:“和我?妈吵架了。” 打车软件上?迟迟没有司机接单,江北声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取消了订单,算是默许了他的?请求。 在?某些时候,二人算得上?有默契,关于对重组家庭意见?的?心照不宣,以及算不上?高明的?逃避。 江北声说不上?讨厌这位弟弟,只是他性子冷,对于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平等的?保持距离。 他用钥匙打开房门,自己率先走进去,也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自顾自洗漱准备睡觉,像是丝毫没有想起来自己还?带了个?人回来。 按照林与歌素来活泼的?性格早该出声了,但他今天一反常态的?安静,进了屋子之后杵在?墙角那里就不动弹了,像一株处于睡眠状态的?植物。 等到江北声终于要上?床睡觉,他脚下一顿,流畅而丝滑地转向柜子,拿出毛毯。他将毛毯放在?沙发?上?,对林与歌说:“你就在?沙发?上?凑合一下吧,走的?时候麻烦把毯子顺道扔掉。” “哦。”林与歌乖乖走过去躺在?沙发?上?,盖好毛毯准备睡觉,沙发?长度有限,他半截腿搭在?外面,也不能轻易翻身,睡得实在?算不上?舒服。 他忽然有些后悔过来求助江北声了,内心想,此人也太?龟毛了。 “别?折腾了,很吵。”江北声忽然出声,声音透过紧闭的?房门传出来,林与歌僵着身子再不敢翻动。 早上?林与歌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房间里哪里还?有江北声的?影子。他一路寻到餐桌上?,看见?上?面当着一个?三?明治和一杯果汁,旁边还?有一张便条,上?面写?着: [吃完就走吧,门锁上?就行。] 字迹遒劲有力,即便见?过很多次林与歌也不得不承认实在?是赏心悦目,比自己那狗爬式的?字体不知好多少?倍。只是这内容实在?算不上?客气,已经是在?下逐客令了,多收留自己几天都不肯。 于是林与歌吃完早餐后带着自己盖过的?毯子利落地溜了。 _______ 在?第一百零一次感受到拐角窗边那桌客人望向自己的?炽热视线时,沈筠忍不住端了一杯奶茶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怎么会想来这里学习呢?太?吵了。”沈筠将手里的?奶茶轻轻推过去。 周末奶茶店格外热闹一些,三?三?两两的?年轻人进店里点好单后坐在?桌子上?聊天,大到波诡云谲的?国际形势,小到谁谁谁苦恋谁谁谁多少?年求而不得,跨度之大,内容之丰富令人瞠目结舌。 还?有头顶广播时不时响起的?叫号声。 热闹,简直热闹得过头了。 江北声停下了翻动书页的?手,有些无奈地看向他,似是不懂他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这里确实不适合学习,但是你在?。” 沈筠知道他的?意思,少?年人的?爱意赤诚热烈,即便不善言辞,眼?睛却什么也藏不住。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江北声的?这扇窗,他看见?了一片澄澈的?大海,海鸥自由翱翔,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他和江北声走在?沙滩上?安静地欣赏日落。 于是他情不自禁露出一个?浅淡含蓄的?笑?来。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学习。”沈筠眨了眨眼?狡黠道。 他说完起身欲走,江北声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沈筠回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抿着嘴有些苦恼:“这位客人,过分了啊,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和客人拉拉扯扯。” 第131章 江北声被他这幅小模样?给逗乐了,眼?里晕开清浅的?笑?意。沈筠得以看清他眼?下的?卧蚕,若不笑?还?显得冷,一笑?就瞬间春暖花开,实在?动人。 只听江北声说:“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倒杯白开水,这个?你自己喝。”他一挑下巴指着面前的?那杯奶茶。 大意了,沈筠心想,此人果然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他气鼓鼓端走奶茶,重新倒了一杯白开水倒在江北声桌上?。 一转头的?功夫,江北声的桌边已经围了三四个?女生,拿着手机边比划边说着些什么,环境嘈杂,只能隐隐捕捉到几个?关键字,料想应该是有女孩子想加他微信。 沈筠也不急着过去了,他一边在?吧台帮客人点单,一边漫不经心注意着那边。 老?板制作完一单,瞥了一眼?沈筠,说着他的?视线望向拐角处的?那桌。 “你朋友?挺招小姑娘喜欢的?,进来的?都有意无意往那边瞄呢,今天你这边可就是门庭冷落喽。” 沈筠点点头,没有过多解释二人之间的?关系。他揶揄回去:“吴哥你这话说的?可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啊,我?可看见?今天营业额增长了不少?呢。” 老?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多亏了你着活招牌买一还?带赠一的?,这个?月给你加工资。” 沈筠自然是笑?纳了:“老?板威武!” 一片笑?闹声。 等他回头转向江北声那桌时,那几个?女孩子已经离开了,江北声正在?低头做题。此刻所有喧嚣都离他而去,整个?世界只剩下恬淡和宁静,而这份宁静也感染了沈筠。 他不禁想起凌霜峰晨间缥缈的?薄雾,氤氲着水汽,半遮半掩展露出些许青绿,紧接着顺其自然地又想起谢淮之,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沈筠放逐自我?意识,甘愿就此沉沦。 “小沈,发?什么呆呢?想加班啊,我?可提前说明了啊,加班可以,加班费没有。”老?板拍了拍沈筠。 沈筠才不想加班,也不想和有万恶资本?家气质的?吴老?板一般见?识,他迅速去更衣间换下工作服,叠放整齐放进柜子里。 他走到江北声旁边,轻轻敲了敲桌子:“打烊了打烊了,还?不走的?客人要被抓起来打白工。” 江北声伸手抓住他闹腾的?手指,这才抬起头望向他:“忙完了?” 沈筠点点头。 “那跟我?走吧。”他迅速收拾好东西,抓住沈筠的?手腕,带着对方一起往出走。 沈筠也没有问他去哪里,由着对方带他去了——家? 一进门江北声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沈筠脚下:“新买的?,不合适我?下次再换。” 沈筠闻言一愣,一时之间拿捏不准对方邀请他来家中是有预谋的?还?是临时起意。不过有什么区别?呢? 沈筠伸手摸了摸江北声的?侧脸,什么话也没有说。 拖鞋意外合脚,沈筠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房子装修以黑白二色为主,走极简冷淡风,就是冷淡得过头了,没有一丝生活气息,所有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简直和住酒店没什么两样?。 户型是常见?的?两室一厅,房门也都开着,能明显看出一间是卧室,另一间是书房。 沈筠指着周围询问江北声:“你一个?人住吗?” “嗯,刚搬出来不久。” 于是他也没有多想,以为江北声是为了高三?一年专心学习而特意搬出去的?。 “房子看起来不错。”他随口道,又问:“我?可以四处转转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转的?,但总不能两人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吧。 江北声让他随意,自己则去厨房准备晚餐。 江北声的?卧室确实也和酒店一模一样?,白色的?床单被罩,床头柜上?只有一盏台灯,摆件手办模型一个?也没有。 沈筠不禁思索,像他这样?大的?男生难道平时没什么爱好吗?想当初自己脱离束缚后释放天性,专门置办了一个?玻璃柜来陈列自己的?那些手办。 等到了书房,沈筠终于知道江北声平时的?爱好是什么了——那大概只能是读书了。书房中央放置着一桌一椅,环绕三?面的?都是书,各种各样?的?书,堪称卷帙浩繁,专业书、小说,应有尽有。 沈筠忍不住咂舌,虽然觉得很厉害,但是又忍不住想,这样?两点一线永远在?学习未免太?过枯燥了吧。 果然像他这样?的?凡人是没有办法理解学神的?境界的?。 最后沈筠自然而然转到了厨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忙可以帮。 “需要我?帮忙吗?”他询问江北声。 江北声略一思索,摇了摇头,摆明了一副要在?他面前大显身手的?模样?。 “你等着吃就好了。”江北声说。 沈筠一挑眉,呼吸逗他:“万一你做的?不合我?口味怎么办?” 江北声却十?分笃定:“合的?。” 说话间利落地将土豆切块,装盘,浸泡在?清水里。 这下倒是彻底勾起沈筠的?好奇心了,他此刻就像是一只傲娇的?猫,挨在?一旁,状似漫不经心实际探头探脑企图洞察一切。 过分可爱了一些,江北声心想。 第132章 第71章 j.09 “是我弄疼你了吗”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经过一段时间的炖煮,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不断刺激着?味蕾。 沈筠忍不住凑近锅边张望,透过氤氲的水蒸气,澄黄的土豆炖得软烂,黏糊糊包裹着?牛肉,使得每一块牛肉都看起来?异常饱满多汁,入口即化,只差出锅时撒上?一把葱花,那就是色香味俱全了。 他摸了摸鼻子,撇撇嘴,说:“一般吧,虽然闻着?很?香,但是也不是很?合我的胃口。” 多少有点说的不是真心话了。 江北声自然看明白?了,那馋猫现在眼神还时不时往锅里飘呢。但他没有揭穿,只是点点头?,随后意有所指地说:“那我接下来?做的你?一定爱吃。” 沈筠一挑眉:“什?么?说来?我听听。” “糖醋鱼。” “你?怎么知道?”沈筠诧异,眼睛都瞪大了。 “秘密。”江北声不告诉他。 “江大仙,让你?给蒙对了,开张吃半年?吗?”沈筠揶揄他。 猫爱吃鱼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至于沈筠喜欢甜口,因?为……昨天的初吻除了有血液的铁锈味,还有甜味。江北声想?,沈筠肯定上?班偷偷吃糖了。 沈筠忽然间也福至心灵,他从兜里摸出一颗糖,他拆开外表的牛皮纸,露出里面软糯的糖果,含在嘴里,搂住江北声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糖果入口即化,唇齿纠缠间都是甜丝丝的味道,沈筠闭着?眼睛吻得认真,他舔了舔江北声的唇珠,主动探出舌尖在他唇齿中试探、勾缠,全身心投入进一个吻里。 江北声被他的主动勾起渴望来?,双臂将?他搂得愈发紧,一面回应他的吻,一面摸索着?他的后背。 沈筠这幅身体是偏瘦的体格,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抱得愈紧愈硌人,江北声却喜欢得很?,觉得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肌理都让自己爱不释手,想?抱他再紧一些。 拥抱一朵玫瑰,就要时刻做好被扎伤的准备。 猫在小巷子里的六个小时他想?明白?了一件事,没有毫无来?由的好奇心和在意,尼古丁退散之后他异常冷静,欲/望驱使也好,旁的什?么也罢,他蓄积好了勇气。 沈筠自然不知他心里的想?法,此刻他被吻得气喘吁吁,实在……呼吸不上?来?了。他松开双手推拒江北声的身体。 “菜,锅里的菜要糊了。”沈筠小声嘟囔。 江北声移开了唇齿,却没有松开他,温热的身体贴在一处,有什?么变化自然逃不脱双方的眼睛。 沉闷的笑声从胸腔处传来?,沈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听见?江北声笑了几声后说:“我看着?呢,不会?的,饿不着?你?。” 沈筠抿着?唇任由他抱着?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脖颈处,呼吸之间喷洒出温热的气息。 乖巧不过三秒,江北声抬头?轻轻咬住他的耳垂,连舔带咬,一刻都不肯消停。温热黏腻的触感在神经末梢跳动,沈筠后脖颈一激灵,闪电似的一道触感传到大脑皮层。 江北声感受到了他的颤动,随口揶揄道:“这么敏感啊。” 这还怎么冷静?爱谁谁不管了! 沈筠悄悄侧身关了火,重新和江北声黏在一起。 江北声一挑眉,问他:“不吃饭了?” 猫能轻易放过鱼吗? ——显然不可能。 沈筠望着?始作俑者气不打一出来?,话临出口却转了个弯,他狡黠一笑,蹲下/身从江北声怀中钻了出去。 “我还是很?饿的,你?接着?做饭吧。” 沈筠现在反倒一副无辜的模样了,他靠在门上?居然还有几分?好整以暇的意思。江北声沉默不语,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他重新将?沈筠揽入怀中,二人拥抱着?,跌跌撞撞往卧室移动。 “你?松开我呀,这样好像树袋熊。”沈筠踩着?江北声的脚移动,他侧头?在江北声的胳膊上?蹭了蹭,撒娇而?不自知。 “你?走得慢。”江北声一句话堵死了他所有的路。 沈筠闭嘴不想?再说话了。 江北声卧室的窗很?大,洁白?整齐,没有一丝褶皱,沈筠犹犹豫豫都有些不愿意躺上?去了。 下一瞬,江北声一用力直接将?他推倒在床上?,随即压在他身上?。 暖黄灯光营造旖旎气氛,距离太近了,近得他能看清沈筠白?皙皮肤上?的细小绒毛,他忍不住摸了摸,软乎乎的,肚子也软乎乎的,和猫咪没有什?么两样。 他抬起头终于望进了那双浅色的瞳孔中,漂亮的眸子里盛满天真,稀碎的灯光像是遥远的星辰,洒落进他眼底,没得不可思议。 透过这双眼睛,江北声看见的是他自己。沈筠的眼底映着?笑意,带着?无尽的包容,江北声甘愿自此深陷其中。 他小心翼翼凑近,虔诚地吻上了沈筠的眼角。 沈筠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睫羽小刷子似的扫过他的嘴角,痒痒的。一路满眼进了心里,初时只有几点火星,随即愈演愈烈,滋生出熊熊烈火来?,火焰在心底窜动,热烈而?浓郁。 房间内的空气也愈发粘稠,江北声热得厉害,有汗珠从他额头?滚落,落在沈筠的嘴角,被他下意识舔去。 于是心里的火烧到眼里,江北声眼底一片赤红,他凶狠地再次吻上?沈筠的唇,辗转啃咬,势必要让对方同?自己一起坠入火海中,烈火焚身而?不悔。 第133章 “……哥哥……”沈筠呓语似的发出一声呢喃,很?快又重新融化在唇齿间,江北声并?未在意,只当他是情之所至。 沈筠此刻已经浑身被汗水浸透,夏天……太热了。 他瘦削而?修长的手指因?用力而?弓起,汗水洇湿了洁白?的床单,在上?面留下十个湿淋淋的手指印,沈筠却无暇顾及。 江北声的卧室连着?一扇窗,透光性极好,白?天能满足住户的采光需求,夜晚能看见?漫天星辰,一闪一闪亮晶晶。 沈筠恍然望过去,吓得一哆嗦:“你?,你?没有拉窗帘!” 江北声却并?不在意,唇舌犹在他嘴里流连:“没关系,不会?有人看见?。” 沈筠自然不肯信,但此时只能自欺欺人了,他举起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 江北声被他这举动逗笑了,抓起他的胳膊移开,亲了亲他的眼睛,非逼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才罢休。 沈筠被他惹烦了,气鼓鼓睁开眼睛瞪他。 江北声放过他的眼睛,抓起他一只手放在唇间,亲了亲:“下次在那里好不好?” “不好。”沈筠拒绝,他使劲抽回了自己的手。 然而?哪里由的他说了算。 江北声将?他抱在怀里,走到窗边,同?他一起仰望星空。 夜色黑沉,点缀明亮繁星,恰到好处的美。 江北声在看星星,眼里的和怀里的。 然而?夜空中最耀眼的不是数以千计的繁星,而?是那一轮独一无二的月亮,阴晴圆缺,周而?复始。 今月曾经照古人。 沈筠忽然开始后悔曾经没有认真看过每一天的月亮,现在倒真是有几分?“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心态了。 眼角不知不觉间浸透了泪,于月下无人看见?之处悄悄洒下。 殊不知早已落入背后之人的眼中,江北声动作轻柔地擦去他眼角的泪,温声询问:“是我弄疼你?了吗?” 沈筠摇摇头?。 江北声很?想?问一句,那你?为什?么分?心,你?在想?谁? 他不懂,沈筠总是表现出一副深度迷恋自己的模样,却又时不时游离在外,让他觉得,他得到的只是一具躯壳,而?鲜活的灵魂早于某个夜深人静的过去消亡了。 江北声很?想?发脾气,想?歇斯底里地宣泄出来?,想?问清楚一切。可他终究还是心软了,他看见?沈筠那么伤心还要将?自己的伤心藏起来?,就不愿意再逼他了。 再等等吧,他告诉自己。 卧室门门吱呀一声响,是风,吹得门从外面关了起来?,挡住一室旖旎,江北声心想?,夜还很?长,他会?让沈筠再也无法分?心去想?别的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 天还未亮沈筠就醒来?了——被饿醒的。哪怕他现在累得一个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但饥饿总是折磨得人死去活来?。 他踹了踹身侧的江北声,喊他:“江大仙,我饿!你?没算出来?吗,我快饿死了。” 江北声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拍了拍沈筠,哄他:“乖,我马上?……” 呓语似的吐露出几个字后彻底清醒过来?了,爬起来?继续做昨天晚上?未能吃进嘴里的饭菜,只是临上?桌的时候将?米饭改成了稀饭。 他将?饭和菜分?别盛好端进去,放在床头?柜上?,问沈筠:“先吃饭还是先洗漱?” 沈筠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此刻闻着?香味儿才悠悠转醒。 当然是先洗漱,又没缺胳膊少腿的,沈筠坚持洗漱完之后在外面餐桌吃饭。 掀开被子,床单一如既往地洁净如初,应该是江北声换过了。 沈筠反倒松了一口气,不然也太有负罪感了,眼不见?心不烦反正。 洗漱完入座时发现江北声对面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被放了一个软垫,沈筠霎时间血色上?脸,纯粹是尴尬的,他指着?那个垫子,气得指头?都开始哆嗦了:“拿,拿走。” 江北声觑着?他的脸色,没有选择在小事上?多做纠结,于是轻易拿开了垫子。 沈筠刚一坐下,脸色登时一变,总算知道修仙的好处了,于是他只能一脸菜色十分?尴尬的将?垫子重新拿过来?放在椅子上?。 呼……好多了。 吃完饭后江北声想?劝沈筠再去睡一会?儿,沈筠犹豫不决,正是时,闹钟响了。 哦,原来?周一了。 沈筠暗自恼怒欲望上?脑啥也记不住,行了,还睡什?么呀,回去收拾收拾上?学吧。 “早餐,欠着?吧。”沈筠急急忙忙就要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江北声将?一把钥匙放进他手里:“再加上?这个,抵消了。” 什?么啊,搞半天还是不正当交易啊! 第72章 j.10 “家里的小猫太闹腾了” 沈筠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钥匙,上面?尖锐的凸起硌得他手疼,他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眨眨眼,对江北声说:“体验感不?错,下次再接再厉。” 说完之后扬长而去,没有管背后的人?脸上是多么的精彩纷呈。 时间实在紧,沈筠匆匆忙忙回?家套上校服,抓起书包就骑车往学校飞奔,堪堪在校门关闭的时候抵达学校门口。 好巧不?巧,又碰到了来抓迟到典型的樊主任。 第134章 沈筠扶车站好,率先?乖巧向樊主任打招呼:“主任早上好!” 樊主任眉头紧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隔着校门虚空指着他:“沈筠,又是你!上周还踩点来,这周直接不?装了是吧?八点零一,看见没,时间不?等人?,你以为你仅仅只是迟到一分钟吗?你失去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进校园学习的机会!” 樊主任扯着嗓子开始他慷慨激昂的演讲,沈筠此刻低垂着脑袋一副知错的模样,然而心里却恨得牙痒痒。 都?怪江北声!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樊主任忽然停止了他的高谈阔论,企图和沈筠这个?唯一的听众进行一下互动。 沈筠胡乱点头:“嗯嗯,我听着呢您说得对,您继续说。” 明显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给樊主任气的差点就要从校门跨出?来给他脑袋上呼一巴掌。 “我说你能不?能省点心,你们这帮兔崽子但凡有人?家江北声一半省心我都?不?至于急得上火。”樊主任苦口婆心地?叨叨。 恰此时,一道颀长的身影迎面?走来,校服外套拉链拉到胸口处,露出?里面?扣得严丝合缝的白衬衫,肥硕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却格外有型,袖子被他挽到手肘处,露出?半截劲瘦的手臂。 他脚下步伐不?慌不?忙,始终以匀速前进,走到校门前立定,规规矩矩地?跟樊主任打招呼:“主任。” “江北声?”短短三个?字硬生?生?让樊主任喝出?了抑扬顿挫的架势,大?概是可以写入台词表演课程范本?的程度,以此来生?动形象地?表达他的震惊。 樊统几乎要怀疑是自己今天起太早精神恍惚了,不?然他怎么看见江北声迟到了,所有老师口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家长眼中惊羡的别人?家的孩子就这样水灵灵的迟到了? 即使?樊统刚来附中没一个?月也知道江北声入学三年从未迟到过,此时乍然看见他在校门外怪惊悚的。 但是此刻正当他用?江北声做榜样来激励别人?时,这个?自己长了腿的“榜样”本?人?此时姗姗来迟,可不?就是在打他的脸吗? 樊统脸色铁青。 “呦,稀客,江同学今儿?也迟到了?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吗?”他挤出?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大?概是变脸速度太快以至于没有把握好分寸。 江北声闻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沈筠,那一眼凉凉的,意有所指似的。 沈筠岿然不?动,目光都?未曾斜视一星半点。 江北声点点头,慢慢悠悠道:“是没有休息好,家里的小猫太闹腾了,半夜非折腾我给他加餐。”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沈筠在一旁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恨不?得拽住这家伙的领子就是一通揍,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樊主任不?知其中缘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苦口婆心地?劝诫江北声:“养猫无可厚非,但凡事过犹不?及,切不?可玩物丧志你明白吗?” 他哪里知道此“猫”非彼猫呢,一心怕好苗子因?为别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分散了注意力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江北声点点头应下了,樊主任于是没再多说什么,按下遥控器将校门开了道口子让他进去了。 “行了,上课去吧。”等江北声从身边经过的时候,樊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就让他进去了? 沈筠在一旁愤愤不?平,怎么和他那天的遭遇一点都?不?一样! “主任,我……”沈筠开口,他也想趁此机会进去,站在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看着怪显眼的,尤其是罪魁祸首已经成功进去的情况下。 樊主任看见他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颇有些力不?从心地?摆摆手:“你也进去吧,一千字检讨,待会儿?大?课间升完旗在全校师生?面?前念。” 晴天霹雳照着沈筠兜头砸下来,他还试图挣扎一下:“主任,念在我是初犯,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樊主任打断了:“不?能!初什么初,你这是屡教不?改的典型,一千字少了是不?是?” 沈筠哪里敢再多说一句,急忙抓着书包往里面?跑:“樊主任快上课了我先走了啊,老师该等急了,自行车就麻烦您帮我推进去了!” “兔崽子你给我滚回来!校服穿好了!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 樊主任在身后呵斥,沈筠充耳不?闻,一路飞奔到十五班教室。 刚一推开门,一盆冷水就从头顶劈头盖脸浇下来,将他整个?人?浇成了落汤鸡。 且这盆水成分诡异,隐隐有一股臭味,像是放了好几天发霉变馊的臭抹布味,其中酸爽不?必多说,闻一下直逼脑门,能让人?原地?升天的程度。 黑水上面?漂着一层白沫,顺着他的头发和衣角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实在非常狼狈。 全班同学被他这滑稽的模样逗乐,笑?声、砸桌声、起哄声,一声高过一声,几欲将屋顶掀翻,好让众人?都?看看这场荒唐的闹剧。 沈筠眼神阴冷地?扫过众人?,他将校服外套一翻,用?还未被浸湿的内衬擦了擦头发,随即随意将外套扔在地?上。 他勾唇冷笑?一声,从书包几掏出?一截伸缩棍,一甩,直直朝坐在座位上的陈易走过去。 第135章 还未出?手,他这幅杀气腾腾的样子就引起了陈易的兴趣,他一挑眉,吹了个?口哨:“够辣,你就是靠这种手段钓男人?的吗?多少钱一晚?我给你十倍跟我睡睡怎么样?” 那粘稠又恶心的视线在上下在沈筠身上逡巡。 沈筠勾唇一笑?,冶丽而危险,他拿起伸缩棍利落地?往陈易肩膀一抽,趁他吃痛俯身之际,抬脚揣上他的腿,紧跟着就是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伸缩棍在他手里飞快地?转了一圈,又是几下抡到陈易身上。对方还没来得及吭一声就被他一通暴揍,整个?人?软趴趴倒在地?上。 沈筠蹲在陈易面?前,用?伸缩棍挑起他的头,居高临下,一字一句道:“你发情该找公猪的呀,同类之间没有生?殖隔离。” 周围鸦雀无声,似乎都?被他这一系列动作给吓到了,以前那个?软柿子不?仅现在上学带武器了,而且好像身手还不?错?反正众人?都?没怎么看清他的动作,陈易就自己被他揍得趴在地?上了。 沈筠转头环视四周,问:“还有谁参与了,主动站出?来哦,不?要等我查出?来,否则……” 他话有意没有说完,故意说一半,给众人?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窸窸窣窣半天也没人?站出?来。 沈筠点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从书包里掏出?消毒湿巾,一边擦伸缩棍,一边漫不?经心道:“想找人?揍我的也省省吧,我不?怕死,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那可真是赚到了。” 他虽然在说话的过程中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但这两次见识了他的狠厉,谁也不?会当他的话是在开玩笑?了。 沈筠擦好之后,看着满地?狼藉颇为苦恼道:“身为团结友爱的班集体,我相信大?家一定会携手将教室恢复原样的对吗?” 他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还有五分钟。” 众人?开始默默规整杂物,摆放垃圾,不?一会儿?教室洁净如初。 ——除了一坨躺在中央,十分煞风景的陈易。 沈筠拿起盆子从旁边水房接了一盆热水过来,作势要往陈易身上泼:“听说水蒸气烫伤更严重,我还没有见过,就在你身上给大?家做个?示范吧。” 瘫在地?上的一坨猛地?拾起身,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他拖着一条残腿逃之夭夭。 想必是去校长室告状吧,沈筠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暂时松了一口气。 以后应该不?会被霸凌了吧,至于那些谣言…… 他眸子里闪过暗色,情绪一瞬间翻涌起来,有很快被他控制住。 清者自清虽不?错,但有些时候谣言带来的麻烦还是挺令人?头疼的,他想,必要时候或许也可以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一日之计在于晨,很快第一节课的铃声就响了,老师踏着铃声准时来到教室。 “同学们好,今天我们……我们来复习《逍遥游》,这节课大?家自行背诵。” …… 在十五班七嘴八舌的朗读声响起的时候,隔壁楼的一班正在做试卷。 “课间不?休息,这套卷子不?写作文,大?家这节课做完交上来。” 老师布置好任务之后就将卷子分发下去,众人?拿过卷子奋笔疾书,一时之间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卷子难度适中,江北声文学素养深厚,储备充足,做起来也算得心应手,他堪堪赶在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做完。 还有课间延长的十分钟,其余人?还在抓紧时间答题,他则是率先?走到讲台上交了卷子。坐在座位上,江北声由于了一下,从桌兜里掏出?信格纸,在第一行正中央端端正正写下“检讨书”三个?字。 同桌林与歌瞥了一眼他的动作,凑过来压低声音和他搭话:“哥,是因?为早上迟到被罚的吗?” 江北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目光轻飘飘扫了一眼林与歌的卷子,意味再明显不?过。 林与歌瘪着嘴重新坐好继续答题。 江北声在脑子里迅速列好大?纲,手上的速度飞快,留下一连串清逸的字迹。 [检讨书 尊敬的各位老师: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我这下了这封检讨书。 …… 检讨人?:江北声(划掉)沈筠] 第73章 j.11 受害者无罪 嗡嗡的背书声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就被打断,在距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樊统主?任沉着脸站在门口,喊沈筠出去。 “沈筠出来一下,其他人继续上?课。” 事?情的发生显然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陈易被沈筠揍成那样,校长怎么可能对此?不问不管呢。 沈筠心里清楚,此?刻也没什么可踌躇害怕的,他面色如常站起身,动作尽可能小地走出去。 嗡嗡声重新在他背后响起,不是背书声,是大家在对他议论纷纷。 沈筠对此?充耳不闻,他平静地喊了一声:“主?任。” 樊主?任此?刻既恼怒又失望地看着他,半天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年轻人做事?太?冲动了。” 他背着手率先往校长办公室走,沈筠跟在他身后,总觉得他的气?势弱了几分,素来挺得直直的肩膀此?刻不自觉塌陷下去,难免露出些许颓然。 第136章 前往校长办公室的路并不长,穿过草木葳蕤的青石小径,通过情人桥,拐个弯,再按直达电梯上?楼就是。 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沈筠却从来没有觉得这样难捱过,不是因为自己的什么原因,而是因为别人对他寄予的希望又让渡过来的沉甸甸的失望,压得他快喘不过来气?了。 沈筠在沉默中?茫然跟上?樊主?任,一时之?间近乎手足无?措了,他向来不擅长应付此?类场景,因此?此?时难免有些生疏,想要进行拙劣的模仿却找不到合适的范本。 下课铃声响了,校园里霎时间响起喧闹声,同学们?嬉笑打闹好不快乐,青春活力充斥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办法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寂静。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沈筠被这声音惊醒,猛然一哆嗦。樊主?任余光恰好注意到了,以为他是害怕了,拍了拍沈筠的肩膀,对他说:“进去吧。” 沈筠往前走,却见樊主?任有陪他一起进去的意思,他脚步一顿:“主?任,我自己进去就行。” 樊主?任还欲开口说什么,沈筠却没有给他机会,率先说:“我自己可以解决。” 他这话说得冷酷,人也进去得潇洒,门在眼前打开又关上?,徒留樊主?任在外面焦急等待,惴惴不安,还时不时趴在门口企图听见些什么。 “校长。”沈筠态度不卑不亢。 偌大个办公室此?刻只有沈筠和?陈校长二?人,一站一坐。沈筠站在空旷的地板中?间,四?周包围他的是木质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连同正前方端坐的陈校长一起给人压迫感。 陈校长年纪约摸五十岁,两鬓斑白,已显衰老之?征,陈易显而易见属于是老来得子了,家人平日对其娇纵也可见一斑。 他带着一副黑边眼镜,锐利的目光透光镜片近乎苛刻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和?他儿子一般大的学生。 面前这学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脸,虽略显青涩但其间秾丽可见一斑,确实有让谣言愈演愈烈的资本,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为什么挨了一顿打他更是清楚得很。 陈校长双手交叉置于桌上?,开口问沈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沈筠的目光方才一直落在他桌上?那盆绿植上?,宽大的叶子底下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爬上?去一只七星瓢虫,橙红色的身躯点?缀在绿叶上?,分外明显,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硬是看着那只小瓢虫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从叶片底下爬到绿植顶端,张开翅膀飞走了。 沈筠的心思这才重新落到陈校长身上?,恰好听到他说这句话,他轻笑一声,自顾自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和?陈校长面对面平视。 “不管您之?前是怎么想的,我认为您现在最该做的是收买我,这样才能让损失最小化。” “哦?是吗?”陈校长听到这里忽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似的,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至极的笑话,“陈易现在去医院检查了,在结果出来之?前我希望你能主?动退学,比开除好听一些不是吗?过后你大可接着去其他学校混完高中?。” “至于医药费,”他嗤笑一声,“以你这样的家庭我自然不会指望你那点?儿助学金,就当做善事?给你免除了。” 陈校长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成功逗笑了沈筠,他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了半天,等他笑够了才说:“您真是太?幽默了,我想您现在可能存在一些认知误差。” 他伸出指头竖起来:“第一,陈易是加害者,而我是受害者,属于正当防卫。第二?……” 沈筠觑着陈校长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缓了缓,手比出二?但并没有马上?往下说,他故意停顿似的换了一口气才接着说:“第二?,五分钟后陈易霸凌我的所有高清视频将同步上?传到全网平台,同时警方也会收到报案。” “您不必看了,操作者另有其人,也不必怀疑我以上所说内容的真实性。”沈筠撑着桌面起身,又俯身凑近了一些,眸子沉静,将压迫的气势拿捏了个十成十,“我今天敢出手自然有所防备,不信您试试呢?” 沈筠看着那只瓢虫一头撞在玻璃上?,直直往下坠。 陈校长眼里闪过暗色,目光沉沉地盯着沈筠,企图从这学生脸上?窥见些许端倪来证明他在说谎,可是没有,他太?平静了,没有一丝破绽。 一个学生,能做到这种程度吗?他在心里反问。 只见沈筠理了理衬衫衣领,抬眼望了一下墙上?的钟表,随口道:“还有四?分钟。” “去年三月二?十五号,旺角巷……”沈筠说到这里却不肯继续下去了,卖关子似的戛然而止,话头一转:“陈易做了什么您应该不记得了吧。” 陈易做了什么呢?天天跟在他后面给他擦屁股的陈校长一清二?楚,无?非还是个色迷心窍。 那天,陈易伙把?同级一个男同学拖过去揍成重伤后对对方实施性侵,解决得倒顺利,那学生家里没钱没势,赔一大笔钱那穷鬼父母就对他们?感恩戴德,再给塞进重点?班更是什么怨恨都没有了。 至于其他?一个男的被性侵了还要去大喊大叫啊?又不会怀孕,只当被狗咬了就是。 事?情就这样了了,陈校长不知眼前这个学生是从哪里知道的,他分明处理?得很干净,那男生又唯唯诺诺,根本不可能告诉别人! 第137章 沈筠看着面前的人还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模样,他冷笑一声:“要不要我把?视频拿出来在你眼前播放一遍,好让你看看你儿子是一个怎么猪狗不如的东西?!” 他骂到这里俨然已经动了怒,一只手猛地一下拍到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绿植抖了抖。 沈筠能说出这件事?陈校长已经信了七八分,此?刻不信也得信,难不成他还真要当着学生的面看那视频吗?为人师表的脸都给丢尽了! 他此?刻面沉如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遏制住自己喷涌的怒气?,纵然如此?,脑瓜子却是嗡嗡嗡,一下一下跳着疼。他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什么条件,你开吧,只要我能做到,如果你也想进一班的话……” 沈筠抬手打断他,他此?刻简直都要笑了,进重点?班是什么万能药吗?陈校长怕不是校长当久了脑子秀逗了。 他讥讽一笑:“不必了,我自然会凭实力进去,就不劳烦您了。” “这件事?我希望就到此?为止,您看行吗。”沈筠陈述道,丝毫没有征求对方意见的意思,他只是通知而已。 陈校长顿感诧异,他抬眼望向眼前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青涩的年轻人,不求金钱,不求资源,仅仅只求明哲保身,聪明但却过分固执了一些。 拿到手里的才是真的,管他什么来路呢,他想眼前这个学生还是太?天真了。 “自然没有问题,后面陈易伤好了我也会让他不再找你麻烦,如果没什么其他事?的话你先走吧。”陈校长收回视线,他摆了摆手,下逐客令。 沈筠走出去,关上?办公室的门不免松了一口气?。他手里其实什么筹码也没有,方才不过是虚张声势,逐步瓦解敌人的防线。 十五班确实有监控,但要弄过来实在不易,学校的监控只保留一个月,一个月后自动清除。 至于旺角巷发生的那件事?,原主?确实亲眼目睹,还偷偷拍下视频,后来原主?联系上?当时那个受害者想要劝他去报警,对方却亲手删除了视频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沈筠抬眼对上?樊主?任关心的目光,顿时就倍感压力山大,比忽悠陈校长还要累人,他点?点?头就想逃,却一把?被樊主?任给拽回来。 樊统那双手黢黑却有力,像鹰爪,死死抓住他的衣领像拎小鸡崽儿似的给他拎回来了。 沈筠从他手里挣脱开,叹了一口气?:“樊主?任,您这是干什么?我还要回去上?课。” 樊主?任那双鹰眼锐利地扫过他的脸,上?下打量他,企图窥见什么端倪:“没事?了?校长怎么说的?” “赔偿医药费,但是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沈筠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然后呢?”樊主?任不相信校长能这样轻易放过他,不死心继续问。 “没然后了啊。”沈筠一脸无?辜,“您难道觉得惩罚太?轻了想再加重一些吗?” 樊主?任被他闹得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此?刻好心关心一下,却被他四?两拨千斤给挡回来了,知道他这是真没出什么大事?,也知道他是个受害者,难不成他还要把?受害者惩罚一顿吗?这不成了那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了吗。 他摆摆手,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让沈筠走了,还不忘补充道:“别忘了你的检讨,离下课升国旗还有二?十分钟。” 沈筠冲着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转头走了。至于检讨——嘿,罪魁祸首要是敢不写,他非要让对方好看不可! 第74章 j.12 “你属狗的吗” 随着独具本校特色的曲目响起,踏着振奋人心的鼓点?,学生们纷纷从教室里?出来,操场上人头攒动。 沈筠跟随班级队伍缀在队尾,整个十五班队伍拖拖拉拉和其他班形成了鲜明对比,甚至人数才来了不到一半,少得可?怜。 大家懒懒散散地站着,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站没站相。 樊统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幅画面,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招手喊来学生会巡查组的同学:“上去?把高三十五班的喊下来,告诉他们不来的话以后都不用来学校了。” 接了差事的几个学生个个耷拉着脑袋,十分不情不愿地走了,在这个学生没谁想得罪德馨楼的那群学生,家世非常牛逼,下一届德馨楼预备役的除外。 樊统这会儿还忙着去?其他班查看,临走之际瞥了一眼沈筠的着装,见?他规规矩矩穿着校服才离开。 折腾了一早上,沈筠这会儿只觉得累,昨晚剧烈运动的后遗症这会儿就显现出来了,他的腰剧痛无比,就像有人拿着锯子慢慢磨似的。 他打起精神来参加今天的升旗仪式,今天的主?持人是江北声,他迎着十点?钟的太阳站在台上,身体?挺拔,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修长的手指自然握住话筒,随即有低沉悦耳的声音自音响中?倾泻而?出。他讲话语气不紧不慢,偏冷的声线犹如冷泉中?浸泡着的玉石,撞在耳膜上,击退苦夏的燥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依旧从容自如。 沈筠此?刻什么也没有想,他和大家一起注视着江北声,此?刻他们之间?的关系仅仅只是普通同学而?已,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几十个人,看似是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第138章 很快升完旗,到了冗长的领导讲话环节,这种讲话一般从校长开始,到教导主?任结束。 陈校长或许是去?医院探望陈易了,并未出席今天的升旗仪式,首先发表讲话的是副校长。 沈筠眼皮一掀看了一眼台上,对于他这种兼职将日常生活排满以至于需要抓住一切机会补觉的人来说,此?时正是个闭眼睡觉的好机会。 皆因副校长是个个人特色十分鲜明的人,他讲话速度奇慢,一句话被无数个“那么”分割,以至于头和尾、主?语和宾语都互相不认识,时不时再穿插几个“我们”加强呼吁,以至于他的讲话极富催眠功效。 这对于台下站着的大多数同学来说无疑是一场精力的巨大损耗。 身兼副校长重任的小老头往台上一站,一眼望去?大家都低垂着头,不是被他说得愧疚,纯粹就是困的直点?头。 领导们心里?也清楚学生们的调性,以教导主?任樊统为?首,经?常在这种时候抓典型。 不过今天倒是个例外,樊统站在主?席台右下角,大有随时冲上台,一把将那正进行慷慨激昂演讲的小老头给踹下台。 阳光照在发旋上,暖融融的,沈筠于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云雾缭绕后,沈筠又回到了荟英峰,教仙史的约摸是个中?年人,唇角蓄着两道黑色的山羊胡,每当他讲至兴致之处,那两根山羊胡都能?机灵地抖上两抖,于是又臭又长的老太太裹脚布听起来也颇有趣味。 沈筠以第三视角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一时之间?不愿意从梦中?醒来。 “沈筠。”旁边有人喊他,沈筠下意识以为?是同桌谢淮之,只当终日逗弄同桌,终于有一天也被同桌逮住机会逗弄了一番。 “睡着了?” 沈筠猛然惊醒,他下意识望向前方,却对上了一个黢黑的后脑勺,看着挺圆润的,就是不能?往他后面站吗? 先来后到,我比你矮懂不懂。 他气愤地想着,等到广播中?再一次响起自己的名字,沈筠确认了确实是在喊他——喊他上去?读检讨。 沈筠:“……” 无语之际一转头正好和那位胆怯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对上视线,对方一双黑漆漆的小鹿眼轱辘轱辘转个不停,被强行赶上跑步机的可?怜仓鼠似的。 方才那句“睡着了”也是她问的,语气轻柔,慢声细语,生怕给沈筠喊醒。 此?刻陡然和沈筠对上视线,她反而?被吓得惊慌失措,犹如惊弓之鸟,自己扑腾几下翅膀掉根羽毛都疑心有人要害她。 匆匆错开视线嘴里?还要念叨着:“他没听见?,他没听见?,他没听见?。” 好像沈筠此刻是什么洪水猛兽。 沈筠:“……” 有时候一个人上学挺无助的。 整理好一头黑线,沈筠淡定地往主?席台上走,步子不紧不慢,路过她身边吓得她一哆嗦,以一种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张牙舞爪的诡异模样生硬地对抗世界。 在一路注目礼里,沈筠走上主?席台。 上台前他两手空空,樊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瞪他,擎等着待会儿结束后好好收拾一顿沈筠。却见拿过话筒时他手里已经有了一份检讨,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上面整整齐齐压着几道折痕,好在并没有挡住字。 沈筠轻咳一声,开始照着念:“检讨书,尊敬的各位老师,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我写下了这份检讨书……检讨人:江——北声旁边的沈筠。” 接着他又声音不大不小的补充了一句,像是无关紧要的吐槽:“站在江同学身边怪让人紧张的。” 语毕,台下笑作一团,众人纷纷对他表示了理解。原本严肃的气氛至此?趋于缓和,直至一封情书飘上来,将气氛推至高潮。 相较于一般情书或是用暧昧的粉色包装,或是用心形的图案张贴,眼前这封显然朴素得过了头,光看外形简直和普通的信没什么区别。 白色信封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只在正面写了九个俊逸非凡的大字——给江北声的一封情书。 信封恰巧落在沈筠脚下,他没有多想,下意识捡起来递给江北声,不管怎么处置都应该由?当事人说了算,只是沈筠觉得不应该把别人的心意扔在脚下,不礼貌也不好看。 江北声眸色冷淡,毫无感情地瞥了一眼,并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在这种场合下任谁也第一时间?想到或许会是什么恶作剧,不然或许也该敬送信的那位是个勇士了,经?此?一役真是人尽皆知了。 沈筠举着那封信并没有收回,他并没有和江北声对视,视线虚虚落在他鼻尖那颗痣上,生得格外小巧别致一些?。 他忽然分神想,谢淮之鼻尖上有没有这样一颗痣呢?记不清了。 指尖忽然一送打断了他的思绪,江北声接过了那封情书,面若寒霜,周身气场也愈发冷了,沈筠站他旁边都能?深刻感觉到。 台下众人却不知,纷纷起哄:“念出来念出来念出来听听啊!” “学神别小气!” “哪位勇士写的自己站出来啊!站出来我敬你是个纯爱战神!” “好像是从右边飘过去?的吧?我没太注意。” 嘈杂的声音充斥在耳边,江北声恍若未闻一般,眼看众人越闹越凶,樊主?任一个箭步就要跨上来维持秩序,江北声薄唇轻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值得大家关注,今天的升旗仪式到此?结束,各班有序带回。” 第139章 说完之后他关闭话筒率先走下台阶,扬长而?去?,背影也潇洒,路过最近的垃圾桶还不忘将那封来路不明的情书扔了进去?。 沈筠的视线从他封进了垃圾桶的情书上收回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江北声好像生气了。 嗡嗡几声震动,是手机上有人发来消息,沈筠刚回班坐到座位上,也没多想,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江:今晚来我家。] 沈筠很是诧异,他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给他发来消息,尤其是在这么短的间?隔时间?内,他敲敲打打最终发送出去?。 [竹子君今天睡觉了没:忙。] 并非托辞,沈筠今天放学后按照惯例要先去?台球室上早班,再去?夜总会上晚班,照旧凌晨三点?结束,实在抽不出来时间?。 [江:那我去?你家。] 那边江北声却并没有放弃。 [竹子君今天睡觉了没:有什么事情吗?] [江:做/爱。] 江北声直白得过分,沈筠看见?手机屏幕上的这两个字眼皮跳了跳,抬头望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这边才继续回消息。 [竹子君今天睡觉了没:……你属狗的?] 那边消息回得很快。 [江:你不是?] 靠!沈筠真是忘了这茬,按照设定他和江北声同一年,可?不就是属狗的吗,这波真是大意了,伤敌零分,自损一千五。 他现在坐在椅子上还不敢使大动作,起个身都活像便秘,实在无福消受。 [竹子君今天睡觉了没:疼,累,没心情。] [江:哦。] 沈筠没打算再回了,到这里?他已经?明确拒绝了江北声。 月考在即,他需要抓紧一切时间?来填充自己或空白或模糊的知识,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一整天过去?了。 沈筠不觉得累,看着自己批改后几乎没有叉的试卷,他唇边漾起微笑,只觉今天一天都分外充实。 得意过了头,放学的时候从椅子上猛地起来,差点?没要了他半条命,控制不住开始在心里?骂骂咧咧:“狗玩意儿说了最后一次非不听。” 同一时间?,一班还没有下课,大家都还整整齐齐坐在座位上做卷子。江北声已经?做完整套试卷了,难度一般,全对。 他从桌兜里?摸出手机,打开花花绿绿的购物页面,随机挑选了一个销量最高的,选择粉色,下单。 第75章 j.13 “性感热辣,给您极致体验”…… 同?桌林与歌瞥见他的动作,悄悄凑过来,问?他:“哥你买了什?么?” 其实他更好奇上午那封情书?的内容是什?么,但是却不敢直接问?江北声,他敏锐地察觉到?那封情书?不是出自女孩子之?手。 江北声熄灭手机屏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实在可以算得上是态度恶劣了,有愠怒,有不喜,林与歌下意识闭嘴,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大概是踩到?了什?么雷区,但是就随口一问?,至于么。 他讪讪转头趴在桌子上,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从头开始检查试卷。 江北声收回视线,脑子里在不禁回想起方才购物页面的广告词——“性感热辣,给您极致体?验。” 怕不是什?么噱头,江北声看过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众人?还?在埋头苦做之?际,江北声率先交卷,在其他人?艳羡的目光中?背上书?包,成为一班第一个放学的人?。 林与歌紧随其后。 “哥你等等我。”他一边跨步往前走,一边低头手忙脚乱地整理书?包,拉链却在情急之?下卡住了,整个人?显得有些焦头烂额,但他也还?没有忘记今天的任务,随手将书?包甩到?身后,快步和江北声并肩走在一起,“哥,江叔喊你回家吃饭。” 江北声闻言脚下步子一顿,停在原地,他眉头微蹙,眼里涌起不悦,一闪而逝,他侧头问?林与歌:“是我爸的意思?” “不,不是。”江北声虽面无?表情,但眼神锐利,仿佛早已洞悉一切。林与歌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自然,“是我妈的意思,哥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住了,我妈老念叨,江叔……应该也是想你的。” 林与歌说谎了,其实并不是林斐的意思,虽然并不应该往不好的方向去揣度自己母亲的心思,但林与歌觉得让她和江北声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大概真的很勉强,而江海志看起来也并没有和江北声和解的意思。 但林与歌并不想鸠占鹊巢,这很别扭。可能在父母辈的爱情观里有所谓的是非对错,总要推出一个人?来承担所谓的后果,那太复杂了,林与歌只是觉得这些纠葛不应该被?迫由他们这一辈背负,那座房子本来就是江北声的家啊。 于是他说谎了,为了维护所谓的正义和表面的和谐。 幸好江北声并未察觉出来。 江北声犹豫了一下,最?后说:“我知道?了。”说完之?后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林与歌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朝反方向走去。 ______ 暧昧的灯光,缭绕的烟雾,摇滚乐叫嚣着,几欲掀翻屋顶。 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沈筠几乎已经习惯了,虽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游刃有余地在众多客人?之?间斡旋,但想下班的心思一刻也没有歇下来。好在今天无?事发生,顺利捱到?下班点。 第140章 凌晨三点的大街空旷得过分,万家灯火尽数熄灭,唯有路边的路灯持续不断地发光发热,吸引飞虫前仆后继。 一如既往,没什?么例外。 于是当?沈筠再次于小?巷中?看见江北声时,他眼里有过一瞬间的诧异,很快又释怀,归于平淡。 江北声走近,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十指交叉,沈筠没有拒绝,他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好半天才闷闷地说了一句:“下次吧,我今天真的很累。” 食指缓缓摩挲沈筠的手背,江北声闻言一愣,动作也停了下来,满心心疼和怜惜瞬间被?一刹那溢出来的酸涩给淹没,一句临到?嘴边的关心他甚至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囫囵吞了回去,一时间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他张嘴想要辩解,又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必要,于是只是半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沉默在二人?周围笼罩,不断挤压,让原本逼仄的环境更显得拥挤,一呼一吸都觉得吵。 沈筠数次想开口劝他回去休息,不必再跟着自己,却见江北声仍旧自顾自往前走,脚下速度甚至略快他半步。他一时之?间话在嘴唇打转,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出口。 屋下月光疏漏,照在青石板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光影,有青苔从石板之?间挤出来,填充得满满当?当?,勾线似的。 当?沈筠数到?第十一块被?青苔围绕的石板时,围绕在二人?之?间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我送你回家。”江北声背后长眼似的,开口堵住了沈筠踌躇之?间的拒绝。 月光将江北声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沈筠垂眸盯着地上的影子,许久之?后快步追上去并肩和他走在一起。 “明天早上上课起不来可不要怪我。”沈筠小?声嘟囔。 二人?离得很近,江北声自然听到?了,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不会。” “太晚上不安全,我跟着你放心一些。”江北声转头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解释。 “哦。”沈筠木讷地回了一声,也没有再拒绝他的意思了,他重新牵起江北声的手。 长长的一段路,无?声却有滋味,难得心无?杂念,只为静静享受待在一起的片刻光阴。 直到?看着三楼属于沈筠的那扇窗户亮了起来江北声才转身离开。 沈筠上去之?前有问?过江北声要不要在他家凑合一晚,离天亮去学校的时间差不了几个小?时了。但江北声没有答应,似乎在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只为送他回家而已。 时间倏忽,很快到?了周五,迎来了高?三年级的第三次月考。此次月考不同?于之?前两次,由教育局统一出卷,全市联考,是对全市高?三学生学习情况的一次摸底。 是以学校十分重视,全年级学生随机排序,安排到?不同?考场进行考试,同?一考场几乎看不见同?班同?学。 与此同?时,进考场前安排了金属探测仪检查,考场周围进行信号屏蔽,考场内设有多个摄像头和两个监考老师,大大降低了学生作弊的可能性,力求此次摸底考试真实无?水分。 坐在考场上沈筠内心一片宁静,经过这段时间的突击,他觉得自己进一班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拿到?试卷他先从自己擅长的题目做起,由易但难逐一攻破,待所有题目都做完之?后他又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什?么因为粗心而犯下的疏漏。 指针匆匆转过两圈,铃声响起,考试结束。 试卷提交上去,此次月考至此结束。 沈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沈筠,等一下!” 他的视线随着声源寻找过去。 是许星然,她梳着高?马尾,虽经历一整天考试的“摧残”,整个人?也仍旧神采奕奕。她看了眼监考老师离去的身影,走过来询问?沈筠:“怎么样?有信心吗?” 沈筠是那种典型的考完试就将试卷内容从脑袋里清除出去的人?,考完就算完,也不愿意和别人?讨论,结果没出来之?前一切猜测都是白搭。 因此他只是笑了笑,随口说:“不知道?呢,刚好这周是最?后一个完整的周末,我打算去拜拜文曲星,看看他老人?家在天上能不能听见我的心声。” 拜文曲星是假,沈筠忙得很,抓紧时间兼职才是真的。奶奶尚在icu中?躺着,每日的花费也实在高?,沈筠有心自己亲自去照顾,但是实在分身乏术,况且主要是奶奶不愿意见他啊。 想到?这里沈筠不禁垂下眸子,有些事是长在大家心里的一根刺,并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退,反而被?仇恨浇灌着,日益面目全非。 许星然不知他所想,只以为他没有考好心里不太舒服,急于转移话题:“对了,奶奶身体?最?近怎么样了,周末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沈筠知道?她的好意,之?前她也多次给自己发消息询问?奶奶的病情,苦于高?三学业繁忙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探望,好容易趁着考完试没有作业才提出,只是这次的探望恐怕也是没有办法做到?了。 “不好意思啊,我奶奶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可能不是很方便。”他语气中?带着歉意。 许星然也觉得颇为遗憾:“这样啊,那下次吧。” 第141章 对话到?这里基本上算是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许星然正欲和沈筠告别,抬眼却看见了一个人?影突兀地出现在门?口。 沈筠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江北声站在门?口,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他正在低头摆弄手机,一副等人?的模样,对来来往往驻足望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自然不知道?他在这里停留的照片已经被?人?发到?校园论坛里,短短几分钟就盖了好几层楼。 [momo:前方高?冷学神出没,舔屏排队//高?清□□//图片1.jpg//图片2.jpg//图片3.jpg] [不知名仙女萌:我靠姐妹你拿显微镜拍的啊?我都看见学神指缝间的痣了!] [未未未:存图//考神附体?,保佑我进年级前十!] [论坛用户12345:momo大军威武!好图,存了!我为哥哥痴我为哥哥狂,我为哥哥哐哐撞大墙——不要意思我串台了,我自己爬。] [momo:考进前十我就去可学神表白!] [椰子树:上去,助力每一个梦想。] [星星会自己发光:助力梦想。] “班长怎么过来了?这个考场就我一个一班的,总不会是来等我的吧?”许星然迅速刷了一遍论坛,抬头朝四周看了一圈,没发现可能和江北声相熟的人?,随口调侃。 主要是附中?谁不知江北声一直独来独往,别的班班长可能因为八面玲珑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人?缘极好,而一班班长积威甚重纯粹就是因为他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吧?反正许星然自己是有一丢丢怕的。 救命,江班长虽然脸长得好看,但是浑身嗖嗖冒冷气的帅哥只可远观。 “嗯?你说什?么?”真正和江北声相熟的某人?方才目光也放在江北声身上,没有注意到?许星然说了什?么。 江北声同?一时间似有心灵感应,也恰巧抬眼望过来,来找谁一目了然。 许星然一挑眉,没有再多说什?么,匆匆和沈筠告别:“我想起来我还?有个题不会,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三个人?太拥挤,她才不要当?电灯泡,许星然拿出手机摆弄几下。 [星星会自己发光:前线见证爱情//玫瑰*3//] [反香菜联盟:???我落下功课了?] [香菜联盟:!!!我又不全面了?] …… 江北声的一举一动都足以让楼里掀起腥风血雨,然而他本人?对此并不知情。 江北声走过来,下意识要接过沈筠的书?包。此时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 沈筠侧身躲过了他的动作:“我自己可以。”他又不是什?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秧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气氛一瞬间尴尬起来,江北声略显生硬地回答他。 沈筠也没有纠结这个,他哥俩好地揽着江北声的肩膀:“这次我考得不错,请你吃冰棍怎么样?” 他比江北声稍矮一些,这样的动作对彼此来说都算不上舒服,但江北声乐于此种略显亲昵的举动,于是绝口不提。 “嗯。”他嘴角漾着浅笑,很容易就被?哄好了,并不问?沈筠为什?么他考好了反倒请自己,他开心就好。 等到?了校门?口的超市,沈筠自己挑选了一个橙子口味的,给江北声选了一个原味的。 江北声接过来,入口冰凉,驱散了炎炎夏日带来的焦灼感,味道?甜而不腻,是自己会喜欢的类型。 “怎么样?”沈筠没有拆开自己的冰棍吃,反而先询问?他的感受。 “还?不错。”江北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沈筠这才拆开自己的冰棍,咬了一大口:“嘶,好冰好冰。” 他一边念叨着,等嘴里的化了又咬了一大口,丝毫没有悔改或者收敛的意思,显然乐在其中?,还?要抽空指导一下江北声:“冰棍就要咬着吃才爽,你这样慢慢抿也太文雅了。” 江北声抽出一张纸替他擦去融化在手指间的糖水,才慢慢悠悠地说:“不着急,我想慢慢品尝。” 这话说得狎睨,这根冰棍因为是沈筠送的,所以被?他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沈筠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慌慌张张拉着江北声往外走。 “你胡说什?么呢,旁边那俩谈恋爱的初中?生都没你腻歪。”沈筠抱怨着,但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纯粹就是刚才人?多不好意思了。 但他说得是实话,方才那俩初中?生一看就是在搞对象,男生买了两根冰棍,递给女孩一根自己吃一根,然后就听到?了江北声那句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大概在心想还?能这样说?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 睢城的夏天向来很热,且气温大有一年超过一年的架势,海风吹过来就是热的,即便是下午六七点也丝毫没有消退的意思。 踩在沙滩上,沙砾温热,一潮接着一潮的海浪也是温热的,一脚深一脚浅地踩下去,带来说不出的痒意。 江北声走在前面,沈筠提着自己的鞋,踩着他的脚印,玩的不亦乐乎。 沙子将白嫩的脚覆盖住,半遮半掩,又很快从脚尖流下去。沈筠赤脚踩在江北声留下的脚印上,并不能完全填满,江北声的脚长他大一些。 沈筠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开心地喊江北声:“我才发现你的脚比我大一些!” 第142章 江北声见他停在原地,双手撑在腿上,弯腰查看,没忍住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幼稚鬼。” 沈筠反应很大,猛地抬起头,错愕地望向他。 江北声的手留在半空中?,几秒之?后他才收回去,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不喜欢。” 他虽然这样说,可只是勉强给自己砌了层台阶下而已,他分明记得上次他摸沈筠的头时对方所展现出的依赖。 勉强用纸包裹起来的刺短短几日之?后又重见天日,江北声被?扎得次数多了,他自己都以为自己麻木了,可只有刺再次扎进心脏的时候才知道?,不是的,根本不会麻木,只会随着刺越长越深而更疼一些。 “对不起……我。”沈筠没有错过他眼里一瞬间的受伤,道?歉的话脱口而出,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说那场匪夷所思的穿越吗?可现在这个世界不也是吗?说出去谁会信呢,大概只当?他是什?么神经病吧。 那说什?么呢?说他和谢淮之?的爱情吗?可沈筠自己都分不清,他的内心是矛盾的。 一面觉得眼前的人?就是谢淮之?,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他失忆了而已,明明他们有着相同?的性格,相同?的饮食习惯。一面又觉得眼前的人?不是谢淮之?,他忍不住拿江北声和记忆中?的谢淮之?去对比,好找出个细微的不用来质疑自己的观点。 这样对江北声来说是不公平的,可是沈筠自己也深受其扰啊,他被?自己矛盾的想法折磨着,总是在患得患失,又迟迟苦寻脱离这个世界的方法而不得。 离江北声远一些他又忍不住靠近,离得近了又害怕,太苦了真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压力折磨得他不过来气。 在沈筠还?没有察觉到?自己落泪的时候,那滴晶莹剔透的泪停留在了江北声的指尖。他怜惜地揩去他眼角的泪,将他拥入怀中?:“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不在乎,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就够了。” 他喃喃着,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沈筠听。 沈筠闻言哭得更凶了,眼泪汹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总也停不下来。他死死拽着江北声的衣襟,哭得压抑,声音堵在喉咙里,没有发出来什?么。 江北声只能感觉到?滚烫的泪洇湿肩头的衣服,比脚下的沙滩、海水烫好几倍,直直烫进了他的心里,他的苦涩在此时不值一提。 “别哭了宝宝,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同?样的话被?他颠三倒四地重复说,只为了安慰怀里这只受伤的小?猫。 许久之?后沈筠才停止抽噎,他侧头在江北声的脖颈上咬了一口,深可见血,闷闷道?:“我想和你做/爱。” 他这话纯得厉害,仿佛丝毫不带有世俗的欲/望,仅仅只是内心情感的宣泄而已。 江北声没有多说什?么,他牵着沈筠的手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海景房,透过落地窗就能看见广阔无?垠的大海,打开窗户就能听见海浪涛涛的声音。 一朵朵雪白的浪花打湿沙滩,打湿驻足在岸边的沙鸥的爪子,它们侧头梳理羽毛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 忽地一阵涛声,惊起一滩鸥鹭,它们在海面上翱翔,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沈筠趴在玻璃上,安安静静地远眺,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江北声在干什?么。 江北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粉色的瓶子,问?他:“今天用这个成吗?” 赫然就是他之?前买下的以“性感热辣,给您极致体?验”为广告词的商品。 沈筠回头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那个小?瓶的用途,红晕一瞬间漫上他的脖颈和耳朵,且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他鼓起勇气,发出的声音却像是蚊子哼似的:“上……上次的不好吗?” 江北声闻言抬眸望向他:“你觉得好?” 沈筠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这让他怎么回答。 “呃……倒也不是。” 江北声此刻变得十分善解人?意,他不再为难沈筠,自己拍板决定:“那就试试这个吧,看广告词好像还?不错。” 沈筠自然不会去问?那乱七八糟的广告词是什?么,他的注意力转向别处:“你,你就一直背在书?包里,一整天,还?考试?” 他被?江北声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话都说不连贯了,前后也没有什?么逻辑性,好在江北声听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他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不重。” 谁关心到?底重不重啊,一个私人?用品能重到?哪里去?重点是这个吗!喂你重点搞偏了啊! “衣服脱了,过来。”江北声却对此视而不见,他声音淡淡地说。 第76章 j.14 内用的东西外用应该也没关系…… 沈筠一愣,后知后觉江北声还是生气了的。 他也不扭捏,动作?利落地脱了衣服走过?去。头?顶暖色的灯火照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整个人?好像披上了一层暖色的纱,柔软又细腻,泛着浅浅的光晕,是海滩与月亮之外的第三种绝色。 身材虽清瘦,但不过?分单薄,覆着一层肌肉,四?肢修长匀称,每一分都长得恰到好处,似雨后新抽条的一株青竹,挺拔又不失风雅。 长久的注视招致风波,竹林中蓦地起了一层粉雾,朦朦胧胧笼罩下来,又不慎浸染了竹节,使其通体泛着粉。 第143章 江北声之间在他锁骨间流连,力道实在算不上大,轻飘飘的,但是存在感十足,偏偏此人?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脸上的表情淡漠中带着几分随意,两相对比,沈筠只能?被迫节节败退,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江北声还要?明知故问,他手上的力道愈大,一寸一寸摩挲过?去,留下黏腻的触感,沈筠开?始觉得热,他的手仿佛有某种魔力,所过?之处泛着热,火辣辣的,大有燎原之势。 沈筠眉头?一蹙,抓住江北声的手,问他:“你手上涂的什么??感觉很奇怪。” 江北声直勾勾盯着他没有说话,看着他锁骨的位置由白皙转为艳丽的粉色,随即目光才不动声色地转向?桌子,上面放着的赫然就是他从包里掏出的那只粉色的瓶子。 沈筠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指着桌上那个小粉瓶质问江北声:“你拿那东西往我身上涂?” 江北声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点漆似的眸子暗藏海洋之心,散发着奇异的黑色光芒,透过?浅蓝色的海底照过?来,有海妖在其周围吟唱着神秘莫测的曲子,幽深而婉转,沈筠几乎是瞬间就被蛊惑了,轻易放下心防,任由江北声将他伸出的手指握进手心里。 “不可以吗。”江北声说,分明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没有在征求他的意见。 沈筠已经深刻体会到了这小粉瓶的功效,也深知它的用途,此刻也是属于一种半摆烂的无所谓状态了。 内用的东西外用了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的关系吧。 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无声地妥协,将这场游戏的主动权让渡给江北声。 承受者甘愿受其摆布,施予者自然变本?加厉,动作?逐渐变了意味,带上狎睨的意味,长久的停留却不肯轻易离开?。 许久之后直到江北声尽兴才低头?吻上了沈筠的唇,辗转研磨,企图将内心充盈的情感借由唇齿交融宣泄出来,动作?强势,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但并不凶狠,不至于到了之前那种唇齿之间带上血腥味的地步。 沈筠忽然福至心灵,化被动为主动,将自己被江北声攥住的手改为插进对方的指缝,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 唇舌仍不忘动情地回应江北声,随着他的节奏,将二人?一起推向?极乐之巅。 他能?明显感觉到江北声愣了一下,虽然紧紧只有短暂的一刹,但还是被和他唇舌紧紧相贴的沈筠捕捉到了,随即江北声的攻势渐缓,动作?也温柔了许多。(首先,脖子以上,其次脖子以上,最后脖子以上的亲吻,麻烦看清楚好吗!!!) 沈筠暗自舒了一口气,心想这祖宗终于算是被哄好了。 “我轻一点,不会很烫,好不好?”江北声终于舍得松开?沈筠的唇舌转移阵地,他趴在沈筠的耳畔一边舔舐他的耳垂,一边暧昧地说。 热气喷洒在耳边,沈筠浑身一激灵,耳垂敏感得厉害,脊柱过?电似的,又被浑身窜起的热气蒸腾着,理智不甚坚定?,半推半就由着他随意亵玩。 动作?翻转间沈筠被江北声带到床上压在身下,他仰头?直勾勾对上了江北声的眸子,此刻已经被欲望充斥,名为理智的防线大概也不是很坚定?,他主动仰头?吻上了江北声的喉结。 江北声的视线本?就被眼前雪白的天鹅颈所吸引,其上攀附着贪心的汗珠,欲语还休,性感极了,他不免觉得口干舌燥,陷入焦灼之际又被喉结上的这一吻攫取所有心神,呼吸一顿,转而变得更?加急促。 于是接下来所有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 情感愈浓烈动作?愈凶狠,仿佛这是宣泄情感的唯一途径,以此来一遍又一遍确认对方的存在,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 神思恍惚之际又一滴滚烫的汗水自江北声滴落在沈筠的唇边,他下意识伸出舌头?舔走了,没等?江北声出声制止。 湿漉漉的手指由于脱力动作?有些虚浮,沈筠抬手落在江北声的脸侧,屈指勾勒,一遍一遍,像是要?把他刻进心里,注定?腐朽的也会不朽。 他的神情是那样的专注,满心满眼都只盛着一个人?,江北声从未在任何地方,在任何人?身上见过如此汹涌的爱意,简直,简直偏执过?了头?。 江北声此刻立于天平中央,感性教唆他让他什么?也不想,沉溺进这深刻入骨的爱意中,可理性却一遍遍重复一个既定?事实,沈筠的爱甚至不是给自己的,他在透过自己这张脸看另一个人?。 在这种温情的时刻背后的真相简直太残忍了。骄傲自信如江北声此刻也不敢无畏无惧将这爱意揽到自己头?上,在爱情面前他又是自卑的。 他启唇嗫嚅了一句什么?,含混而过?,沈筠没有听清,或许只是一句无意识的呓语,或许又是什么?不敢表明的心迹,当事人?不肯再次表露,沈筠也就无从知晓了。 江北声低头埋在沈筠的脖颈处,蹭了蹭,撒娇似的,动作?却愈凶狠,夜晚还很长。 等?沈筠被饥饿闹醒再次睁开?眼,屋内昏暗,已是第二天清晨,窗帘遮挡了大部分光亮,造成晨昏不辨的错觉。 沈筠没有立刻起身,他视线最先注意到的是坐在床尾的江北声。 宽阔的脊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抓痕,深深浅浅的一副涂鸦。沈筠脸色一红,心想自己有使这么?大力气吗?看着怪吓人?的。 第144章 “醒了?”头顶传来低沉醇厚的声音,是江北声。 沈筠眼珠子转悠当作回应。 “要我抱你去洗漱吗?”江北声问他。 大床柔软舒适,对于尚且疲惫的身体来说自然是极致的诱惑,沈筠不想离开,可是饥饿的胃叫嚣得越来越厉害,都快演变成有声地催促了。 沈筠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挣扎,躺平等抱,他冲着江北声展开双臂。 江北声掀开被子,将他从被窝里抱了出来,一路平稳地抱到了洗手间,脸不红气不喘。 沈筠大吃一惊,他本以为江北声会累得气喘吁吁呢,此刻却只能暗自称赞一声“少侠好臂力”! 他对自己的身高体重有清晰的认知,而江北声和他身型基本差不多,由此可见对方确实是有实力的。 沈筠看着镜子一边刷牙一边暗自比较,要是他和江北声打架谁能赢。这还用想?江北声怕不是一拳给他头锤歪喽,惹不起惹不起。 江北声见他刷着牙又开始发呆,还摇头晃脑的,不免好奇:“你在干什么?” 沈筠快速地漱口,然后眼睛注视着镜子里在他身后抱着他的江北声,满脸认真:“打个商量,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咱能动口就别动手成吗?” 江北声不明白他的脑回路又转去了哪里,只当是自己昨天晚上动作太凶让人难受了,立刻满脸歉疚地说:“是我不好,弄疼你了,下次我们不在桌子上了。” 等到沈筠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想要回头去捂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江北声就这样水灵灵的说出来了,这让他的脸往哪儿搁,自己本来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啊,他很难拒绝这个人的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筠磕磕巴巴地解释,“我只是忽然想到,怕万一气头上误伤到你。”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沈筠怎么会不战而屈人之兵呢,在嘴强这一方面他还是可以当一把王者的。 江北声也不知有没有窥破他的小心思,最近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点点头应下了。 饥肠辘辘的两人终于想起来被他们遗忘的胃。江北声将沈筠重新抱回去放在床上,他自己则下楼去买早饭。 不过几分钟,房门开启又合上,江北声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两大包,一手豆浆牛奶各种粥,另一手包子馅饼小馄饨,外加鸡蛋玉米等,放了满满一桌。 美食在前,勾引着味蕾,沈筠再一次放弃挣扎,坐在桌上大快朵颐。 包子和馅饼皮薄馅多,一口下去唇齿留香,红豆粥甜而不腻,糯叽叽的,最后再加鸡蛋玉米溜缝,这一餐整体上来讲十分合沈筠的口味。 吃饱之后他穿好衣服就要走,按照惯例今天还要去奶茶店兼职,晚上他打算再去医院露个脸,总不能一直任由老太太发作避而不见吧,这也太对不起原主了,沈筠心想。 他这边有理有据,但对江北声来说此举纯粹就属于吃饱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说走就走,溜得比兔子还快。 沈筠走后,江北声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随即也毫不留恋的起身退房离开。 二人没有约定下次再见的时间,像一队限定情侣,只有江北声需要时沈筠才出现,他们做尽极其亲密之事,却在其他时间毫无瓜葛,这种状态让江北声心累,他一面想要破局,可又能清晰地感觉到沈筠有意无意的退让,一时之间陷入了死局。 这时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江北声随手接起来。 “哥,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对面是林与歌,听语气情绪不高。 “没有,怎么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陪我去看看我爸?”江北声似乎听见了一声极小声的抽噎。 “好。” 第77章 j.15 “宝宝,这会儿忙吗”…… 江北声见到林与歌的时候对方什么也没带,似乎并不打算久待的样子,看见他走过来抬起头喊他:“哥”,情绪并不怎么高。 此行目的地在本市辖区内的一个小县城,林与歌自小在那里长大,父亲意外去世后,他将自己最美好的童年陪着父亲埋葬在了一起。 县城离市区算不上近,坐大巴车大约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当天去当天回。 在买票之前江北声率先开口问他:“你妈知道你要去吗?” “我没跟她说,应该知道吧。”林与歌苦涩一笑,短短几个月,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幸福美满的表象被撕开,露出了内里的肮脏不堪。 他被迫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寄人篱下,面对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人,现在只能从所谓的哥哥身上找到些许慰藉,让对方陪他去探望父亲。 林与歌浑浑噩噩跟着江北声上了大巴车,二人身份倒置,仿佛他才是那个陪衬,陪着江北声去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车上环境算不上好,四十多个座位坐的满满当当,狭小的空间内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方言,大人天南地北的瞎侃,孩子扯着嗓子哭喊,嘈杂不堪。 车内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形容不出来混合了多少种臭味,被高温蒸腾着,冲着人直勾勾扑过来,简直可怖。 第145章 过道狭窄,行走?勉强,好容易找到二人的座位,江北声率先坐在靠窗一侧,打开窗户通风的同时企图得到片刻喘息。 他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屏幕,点开置顶联系人的对话框,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想给沈筠发消息告诉他自己不在市区了,但好像没有理由,对方大概也不会在意?。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手机装回兜里。 林与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二人之间被沉默笼罩着?,和车厢内的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耐不住有过分热情的人上来攀谈。 “呦,俩小伙子瞧着?真俊呐!兄弟俩去旅游还是探亲哇?”邻座有位女士侧头和二人搭话,年龄瞧着?约摸四五十?岁,微黄的短卷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干练,眼角的细纹是岁月留下的吻痕,她长相?偏柔和,很有亲和力,搭话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冒昧。 “我们回家?探亲,婶婶你也是吗?”林与歌乖巧回答,近日以来和江北声的相?处让他已经能很好的主?动?揽过代言人的角色,反正?肯定不能指望江北声回答了。 大巴车在笔直的高速公路上疾驰,有赖于近年城市交通高质量发展,此程并不难走?。从?海岸到梯田,路边的树木接连不断,组成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那?位女士的视线落在窗户上,似在远眺窗外的风景,又或许只是在想如何回答他。她很快收回视线,说:“嗯,探亲,答应了我儿子每年都去看他。” 林与歌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还以为她外出务工,迫不得已让儿子成为了留守儿童,嘴里的话正?要出口却?被江北声拦住了。 江北声一脚踩上他的脚,眼睛一瞥,速度极快地朝他使了个眼色。 林与歌这才转过来弯,讪讪地说:“抱歉婶婶。” “没关?系。”对方情绪看起来还算平稳,轻易接受了他的道歉。 林与歌本以为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却?不曾想那?婶婶又开口了,或许是憋得太久了,所以想对陌生人倾诉些什么聊以慰藉。 “我儿子走?了三年了,如果还活着?的话也该和你们一般大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太在乎世俗的眼光了,流言蜚语的利刃递到我手里,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孩子,反而亲手将那?利刃捅进他的身体。”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泪水顺着?捂着?脸的指缝流下。 这在公共场合实在算不上体面,她的伤心欲绝对旁人来说或许只是无关?痛痒的笑料而已。而且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对着?陌生人敞开心扉,将自己的伤疤狠狠揭开,反倒显得有些反常了。 那?婶婶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平复好情绪,擦干眼角的泪。她深吸一口气,说:“我现在常常后悔,他愿意?喜欢什么人,只要对方值得,他开心就好,旁的都不重要。” 她看着?林与歌和江北声郑重地说:“你们俩都是特别好的小伙子,也希望你们能一直好好的。” 话到这里任谁都能听出她是什么意?思了,这是误以为林与歌和江北声是情侣了。 林与歌此刻大脑宕机,能理解她在说什么却?又不能完全理解,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稍显木讷地回答她: “谢……谢谢婶婶。” 而一旁的江北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忽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兜里重新摸出手机,给沈筠发过去消息。 [宝宝,这会儿忙吗?] 早上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来奶茶店,沈筠打扫完店里的卫生,恰好此时清闲,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弹出这句话,看的他眼前一黑,手一哆嗦,手机吧唧一下掉地上了。 沈筠:“……” 就很无语。 要不要这样吓人啊?江北声怕不是被人魂穿了?意?乱情迷之际喊出来的称呼尚且可以理解,那?么现在呢,算什么?算江北声吃错药。 沈筠很快打定主?意?。 手指翻飞,快速回复江北声。 [不忙,你要过来找我吗?] 回复完他迅速按灭手机,多看一眼都会起鸡皮疙瘩的程度。这简直太奇怪了! 很快就收到了江北声的回复。 [抱歉,我现在不在市区,明天见。] 看到这条回复沈筠的心情稍稍有些失落,虽然没有很期待,但他真的以为江北声想见他,就属于那?种自作多情的小纠结,搞得人不上不下的。 这时老板走?过来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小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女朋友不理你了?” 沈筠讶然,不知?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收起手机,随口说:“吴哥你就别打趣我了,高三牲伤不起,严令禁止谈恋爱的。” 老板却?不以为意?,一边摆弄萃茶机一边调侃他:“年纪不大倒挺迂腐,一段良好的恋爱关?系有益双方,互相?鼓励,共同进步。多帅一个小伙儿,却?不愿意?流入市场,小姑娘们该哭鼻子喽。” 他说完就径直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不管身后的沈筠再说什么。 沈筠见他离去才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呢。” 算不算谈恋爱先不提,但肯定算不上良好了,沈筠自己也觉得没滋没味的。 干脆走?走?剧情吧,离开这个世界就好了,他在心里下定决心。 第146章 这时又收到一条江北声发过来的信息,原来是见他许久没有回复,误以为他生气了,所以粗略地报备了一下自己的行程。 [和林与歌去县城祭拜他的父亲。] [哦。] 沈筠不免心惊,这几日来他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甚至一味麻痹自己,并没有关?心另一位主?角林与歌的情况,甚至不知?道他和江北声已经要好的这种地步了吗。 按照上个世界的经验——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阻止自己的思路跑偏。 按照上个世界的思路,他应该是要阻止主?角攻也就是江北声追妻火葬场,并且极大可能还要帮助对方完成梦想。 他现在和江北声的关?系不清不楚,阻止对方追妻火葬场,呵,不如在他和林与歌开始之前先给他废了再说,他平生最恨脚踏多条船的八爪鱼。 至于梦想,江北声的梦想是什么呢?考个好大学? 沈筠忽然觉得自惭形愧,他不禁没有分给另一位主?角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反而对江北声也知?之甚少。 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一口气,美色害人,实在是害人不浅呐! 周末匆匆过去,周一大早进校门,高三月考的成绩榜就已经公布出来了。按照惯例,取前五十?进入一班,以此类推。 众人一进校门纷纷围在成绩榜前面,讨论得热火朝天。 “我去!北神,你是我的神,总分甩第二年二十?多分,几乎门门满分了,牛逼!” 不出意?外,位居榜首的又是江北声,且每次都是一骑绝尘,从?未有过例外。 “林,与,歌?这谁啊?上次前二十?还没见过这人呢?哪个班的黑马?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有人指着?榜单上第十?八名的林与歌询问同伴。 “好像是一班新转来的。” “直接空降啊,但是人也确实厉害。” 那?同学凑近了和同伴说:“小道消息,他和江神是重组家?庭,江神应该没少给他开小灶吧。” 同伴讶然,随即反驳他:“不能吧,江神就是一朵高岭之花,你能想象他从?神坛上下来给我等凡人讲题吗?” “不能。” …… 沈筠并没有关?心众人在讨论什么,他勉强挤进嘈杂地人群,看清楚自己的排名恰好是第五十?名,成功进一班,他不禁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虽然考完试的时候觉得胜券在握,但出成绩的时候难免忐忑,怕发生意?外,这大概是大部分学生的共同感受了。 沈筠还在看自己的单科成绩,脑海中?顺便回忆自己可能错的题目,这时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沈筠?十?五班那?个?十?五班的也能进一班?这个世界终于还是颠了吗?肯定是我还没有睡醒。”说话的人搜了揉眼睛,企图从?那?红底黑字上用火眼金睛瞧出什么端倪来。 “呵,不就是十?五班那?个鸭子吗,成绩怎么来的还用说?”有人露出不屑的表情。 第78章 j.16 你们学神怪讨厌的 沈筠此刻仿佛一个透明?人,被?隔离在众人之?外,听着他们对自己的指指点点,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他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考那么几分?不嫌丢人,还在这?里满嘴喷粪,有这?时间不如回去多刷几道?题争取下次考试别这?么丢人现眼。”有人听不惯那几个人的话,出声呛回去。 沈筠闻声望去,开口替他说话的是一个长得十分?健壮的男生,他穿着短袖短裤,在一众穿着校服的人之?间格格不入。 旁边一个长相清秀的瘦小男生企图拉住他,却没有来得及,被?迫站在人群视线中心,他显得特别不自在。 视线和?沈筠相对时猛然一缩,眼神惊骇,很?快又被?他极为不自然地掩盖过去,只在眼底悄悄蒙上一层阴翳。 沈筠也?认出了他,是徐盛意,旺角巷事件的受害者。 猝不及防再遇见这?个人,他其实?心里没有什么波动,无论怎样选择都是个人的决定,他只会选择尊重别人的命运。 沈筠离开了成绩榜,步伐不疾不徐走向十五班——收拾自己的东西,搬去一班。 大概因?为沈筠是唯一一个从?15班逆袭到一班的人,他在这?群人里显得格格不入,刚一进班就吸引了绝大部分?视线。 校园里的信息传递得很?快,都正值青春期,难免被?八卦裹挟进而成为舆论消息传递的助推者,没有什么事情?是密不透风的,大家都第一时间知道?了他要去一班。 沈筠眼皮都不抬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高?三要用到的教材和?复习资料很?多,满满堆了一大箱,他要搬过去实?在算不上容易。 有普通班进入重点班可能会是大部分?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同班里面?要好的朋友惊羡祝福之?余也?会提供帮助,但是沈筠实?在没有在十五班发展出来什么要好的关系,此刻离开这?里反而是逃离了深渊。 他搬起自己的箱子,步伐平稳,离开了这?个班级,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这?个周一早上注定热闹的过分?,由于月考成绩的变动,大家的分?班也?会有所变动,楼道?里来来往往尽是搬东西换班级的同学。 沈筠在其中也?算不上起眼,他从?两?栋楼之?间的空中走廊走过去。箱子重量十足,加上路程也?时间算不算短,他此刻颇有些气喘吁吁。 第147章 汗珠顺着额头滚落,虽已立秋,但酷暑的炎热并?未完全消退,早上的徐徐微风实?在不足以驱散。他停下来将箱子放在地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再抬眼望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是江北声。 他才发现江北的的眸子并?不是传统的那种黑色,而且从?瞳孔边缘也?会在阳光下折射出清浅的颜色,晕开了浓稠的墨。 “你怎么来了?”他问江北声。 对方却没有吭声,弯下腰搬起了他放在脚下的箱子。 似乎对他成绩突飞猛进,从?十五班跃升进一班这?件事并?不好奇,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按部就班做手上的事情?。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沈筠并?不想麻烦对方,他自己可以搬得动。 虽然现在空中走廊上没有其他人,但是想必待会儿等到前面?那栋教学楼的话会吸引来别人无谓的视线,他可以平静地接受成为视线焦点,但并?不代表他喜欢这?样。 江北声在来之?前就将自己的袖子挽了起来,此刻抱着箱子,手臂上附着的肌肉鼓起来,力量感十足。他平静地瞥了一眼沈筠,手上并?没有卸力。 沈筠败在他的目光之?下,无奈同意了。 那还能怎么办?这?位祖宗乐意就让他来搬呗,他向来拗不过。 沈筠和?江北声是最后一个进入班级的,其余人都认认真真在座位上早读,扑面?而来的是浓厚的学习氛围。只在刚进门时有几道?视线扫过来,又很?快收回去,专心投入到学习上。 一班此次掉出去的人不多,只有两?个,其中一个空位已经有人坐了,沈筠只好坐到唯一剩下的垃圾桶旁边的位置上,在江北声和?林与歌的后面?,那一排只有这?一张桌子。 江北声眉头微蹙,却没有说什么,把?他的书放下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第一堂课是语文课,由班主任老吴教授,是个年纪挺大的老头儿了,但看起来精神抖擞,讲话铿锵有力,人也?很?有亲和?力,很?容易和?他们这?些个年轻孩子打成一片,大家都亲切称他为吴头。 吴头一进教室话不多说,拿起卷子就开始讲。他在讲题的过程中引经据典,将题目结合时代背景娓娓道?来,再是不是穿插一两个有趣的小故事,很?容易让课堂氛围变得轻松。 这样的讲课方式对于处在高?三重压之?下的学生来说实?在是弥足珍贵的,沈筠很?容易全身心投入。 一节课很?快过去,吴头在临下课的前几分钟才开始总结此次考试。 他并?没有像别的老师那样一上来就严厉地鞭策学生,反而笑眯眯地说:“这?次大家考得都不错,也?欢迎新来到一班的两位同学。” 说完率先开始鼓掌,对新同学表示欢迎。 这?样的事他大概做过很?多次了,是以从?未听说有人来到一班之?后不适应的。 短短一节课,让沈筠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班级氛围,待着其实?很?舒服。 “但是我?对你们的期望很?高?,均分?还能再往前提一提,是不是啊。”底下一片应和?的声音。 “家长会,我?猜你们也?不想开,那就散会。”随着下课铃声响起,他最后一句话刚好说完。 吴头说完之?后并?没有从?前门立马离开,反而绕了一大圈向后门走过来。路过沈筠桌子时,微微停顿了一下,说:“沈筠,跟我?来一下。” 沈筠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无非是学校对他此次成绩存疑,毕竟进步得快过了头,心里已经做好了再到办公室考一次的准备。 他跟在吴头身后,走出了教室。 前桌林与歌一下课就抱着物理卷子在整理错题,物理不是他的优势科目,他错了几道?题,正想询问一旁的江北声。 “哥,能给我?讲下这?道?题吗?”林与歌扯过卷子,凑近了一些。 自打从?县城回来,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和?江北声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二人之?间之?前存在的隐形隔阂已经消弭了不少,此刻没有过多犹豫就选择向对方求助。 却发现往常本应该抓紧课间时间认真学习的江北声此刻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面?前依旧摆着语文卷子,思绪却早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稍等一下,我?回来给你讲。”说完之?后江北声就从?座位上离开了。 林与歌还以为他要去洗手间,并?没有放在心上。 办公室里大多数位置都空着,因?为高?三是连堂课的缘故,老师们都去上课了,还没有回来。 吴头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盯着屏幕上的成绩汇总表格,目光一行行扫,随即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针对每个学生写个性化的学情?诊断。 老花镜挂在他的鼻梁上,他神情?严肃,全身心投入到了其中,仿佛忘了桌旁还站着另一个人。 时间匆匆过去,很?快,下一节课就要开始了,他拿起桌上的卷子和?教案就要起身往一班走,这?才发现仍旧站在一旁的沈筠。 一旁脑门,满脸歉疚地说:“看我?这?一忙工作给忘记了,小同学莫怪。” 沈筠摇头:“没关系的,老师。” 沈筠并?不放在心,他早就做好了应对一切质疑的准备。 “喊你过来并?没有其他事情?,”他伸手拍了拍沈筠的肩膀,“这?次考的不错,下次继续努力。” 第148章 吴头人就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眼角的皱纹堆叠在一起,却遮盖不住眼睛中熠熠生辉的目光,那目光中满含鼓励。 沈筠一愣,并?没有反应过来他会这?样说,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谢谢老师。” “不要有什么压力,专心学习就好,进了一班,不论发生了什么都有我?兜着。”那老头教了一辈子书,目光锐利得很?,似能窥破他心中所想。 于是很?容易让沈筠打开了一些心扉:“老师,您相信我?吗?” 相信我?的成绩没有任何水分?,全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吗?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实?在脆弱,旁人也?会没有根据的对别人妄加揣测,这?其实?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吴头却并?不这?样想,他率先走出办公室,边走边对沈筠说:“当然不会有平白无故的信任,但是我?之?前在班门口看见过你,过来借卷子的吧?是个认真努力的好孩子。” 老头记忆很?好,沈筠其实?只去过一两?次,后面?和?许星然关系熟络起来之?后卷子都由对方线上发送给他。 沈筠不免诧异,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走,去上课,迟到了,那群臭小子该笑话我?了。”他语气一转,变得严肃了一些:“我?可从?来没有迟到过。” 沈筠跟在他背后走出办公室,心里不免暗自发笑,老头怪有意思的。 “班长?你在这?做什么?”吴头刚一走出办公室就和?门口徘徊的江北声撞上了。 江北声神情?有过片刻的不自然,却被?他轻松掩饰过去,别人轻易不能窥破,跟在吴头身后的沈筠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江北声可能是不放心自己跟来? ——应该不算自作多情?。 原来对方却也?并?不想自己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对这?件事漠不关心啊?他一挑眉,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戏。 江北声轻松应对:“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推荐的作文书。” 吴头看着眼前自己的得意门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却也?觉得对方对自己过于苛责,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作文得分?不是挺高?的吗,还被?印成了模板供其他班学生欣赏阅读呢。” “我?觉得还有进步空间。”江北声说。 沈筠:“……” 还让不让人活了,你们学神怪讨厌的。 第79章 j.17 完蛋了,江公主又要折腾他了…… 吴头在前面走,沈筠和江北声?在后面窃窃私语:“你真是过来让老师给你推荐作文书的?” 江北声?坦然承认:“不是。” 至于是什么原因,此次已然心知肚明。 沈筠:“哦。” 二人一起跟在吴头后面进入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林与歌直勾勾盯着江北声?,至于对沈筠那真是一个眼神都欠奉,唯恐避之不及。 “哥,我刚才就想问了,”林与歌凑近和江北声?说话,“你和他?现在看起来关系还好?可是你明明知道他?之前做了什么。” 这并非是林与歌第一次见二人走在一起,他?也刷论坛,上周考完试江北声?去找沈筠被别人拍到了,论坛里帖子盖了好几层楼,讨论得热火朝天。 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学神和沈筠这样的人扯不上干系,应该只?是去找许星然而已。班长有事和学委说,再正常不过了。 但林与歌直觉并非如此,可是他?哥怎么能和沈筠那样的变态跟踪狂走在一起呢! 他?一直犹豫着,直到现在才忍不住问出口。 江北声?脸色蓦地一黑,冷着脸不说话。他?自然也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他?很早就认识沈筠,原因无他?,自从林与歌转学过来的第一天下午,沈筠就一直偷偷摸摸跟着对方回家?,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实?则拙劣得很,林与歌自己知道,跟他?同路的江北声?也知道。 之前沈筠留着厚厚的刘海,遮挡住眼睛,发缝之间?透漏出来的目光贪婪又阴暗,加之做的事情实?在不够光明磊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下水道的老鼠。 林与歌是个暴脾气,发现的时候直接将人拖到巷子里揍了一顿,揍得鼻青脸肿,消停了几天,结果又故态复萌了。 后面就很难逮住人了,沈筠总在被他?发现的前一刻就溜走,那段时间?林与歌几乎被折磨疯,幸好那变态偷窥狂改过自新了,只?是不知道这次费尽心机来到一班又是为了什么,林与歌心里膈应得厉害。 他?好心提醒江北声?,却被对方冷脸相待,此刻心里也不舒服了,转过去不理?人了。 对此沈筠并不知情,他?连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都不知道,或许之前有怀疑过林与歌对自己的奇怪态度,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看见前面林与歌不知在和江北声?说什么,说完江北声?整个人气压低得厉害,一整堂课都沉着脸。 沈筠没?有及时收回目光,一不小心和江北声?对视了。 我去,真吓人。 猛地避开?视线,沈筠低头认真看卷子,江北声?那一眼刀子似的凉嗖嗖往他?身?上刮,他?直觉自己可能是哪里惹到对方了。 完蛋了,江公主又要折腾他?了。 沈筠猜得没?错,下课的时候他?就收到了江北声?发过来的短信,让他?大课间?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等对方。 第149章 那边靠近教室办公室,本为了方便教师设计,但后来教室办公室整体?搬到前面一栋楼,这里就闲置了下来,也很少有学生过去。 但里面定期也会有人打?扫,空间?虽然狭小,但没?有难闻的味道,整体?来说尚且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做完课间?操之后沈筠并没?有随着人群回到教室,他?自己绕了过去。 江北声?过来的时候沈筠正在水龙头底下洗手,水流穿过白皙修长的手指,皮肤之下青紫色的血管愈发明显。 沈筠关了水龙头,掏出纸巾擦手,一边擦一边问他?:“喊我过来有什么事吗?上节课老师留的题我还没?有解出来。” 言下之意是在催促江北声?有话快说了。 “我回去可以给你讲。”江北声?说,他?锁上门?朝沈筠走过来。 沈筠不解:“你锁门?干嘛?” 有话不能直说吗? 江北声?一言不发,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走近伸手抚上沈筠的脚,轻轻摩挲。 他?动作虽然轻缓,但压迫感十足,沈筠心脏跳得很快,一口气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江北声?还是不说话,手上的动作愈发重,触感粗粝,沈筠脸上的皮肤都被他?搓红了。 “没?什么,只?是好奇。”江北声?说。 沈筠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这又是作哪门?子妖,强忍着才没?有推开?他?的手转头就走。 “好奇什么?” 江北声?闻言眼底蒙上阴霾,望向沈筠的目光冷森森的沁着冰,脸色实?在可怖,沈筠头回见他?这样,一时之间?心里也没?了底,快速回忆了一下发生的事,是林与歌说了什么吗? “好奇我和林与歌谁更像你心底那个白月光。”江北声?忽然发力?,抚在沈筠脸上的手顺势下移,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 力?气使的很大,沈筠的背部一下撞在墙上。然而他却顾不得疼痛,心里一惊,这是江北上第一次挑明,之前二人都对那个人心照不宣。 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沈筠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驳:“关林与歌什么事?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他?!” 他?这话说的底气十足,整个人显得也有些愤怒了,任谁无缘无故被人掐着脖子掼在墙上,心里也不会舒服,他愈发觉得江北生死人简直阴晴不定,无理?取闹。 “呵。”江北声冷笑一声,“你不认识他?。” 他?脸色更加难看,抬起沈筠的下巴,膝盖抵开?他?的双腿,挤进他?双腿中?间?的空隙,低头狠狠地咬住他?的嘴。 说不出好听的话不如闭嘴。 几乎是瞬间?就见了血,沈筠“嘶”了一声?,抬起双手挣扎要推开他?。 “你放手啊,发什么神经?,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每天除了兼职就是和你搅合在一起,你心里不清楚吗!”沈筠都被气笑了,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情绪化?。 江北声?使得力?气很大,死死拘着沈筠不松手,捏着沈筠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伸出舌头探入他?的齿关,动作凶狠,急不可耐在里面攻城略池,一遍遍确认自己的领地。 手也不老实?,移到了他?不该去位置。 沈筠现在心烦意乱,而且也没?几分钟就上课,实?在没?有心思和他?在这里胡闹。他?一口咬住江北声?的舌头,下了力?气,逼得对方吃痛松嘴,同时抬腿一膝盖顶到他?的肚子上。 “你闹够了没?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看着江北声?,说:“我觉得累了,我们以后还是保持同学关系吧。” 他?这是通知江北声?,并没?有想要得到对方的回答,转身?将要走。 江北声?一把拽住他?,动作急切,等沈筠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他?眼角缀着泪,泫然欲泣的模样。 抓住他?胳膊的手抖得厉害。 “对不起,别走。”江北声?抬眸看着他?,眼里满是祈求,那滴泪由于他?的动作终究还是坠了下来,划过脸颊,落在沈筠的手上。 沈筠被眼泪烫的一哆嗦,手指蜷缩了一下。他?看着江北声?思绪不禁飘回上个世界,他?这幅样子和谢淮之表白那日真的有几分相似啊。 沈筠很容易就心软了,停在原地,语气干巴巴地说:“不走,但我想要一个解释。” 周围静得厉害,学生们大都待在教室里,或者扎堆在班门?口,不会有人过来打?扫他?们,这里仿佛是被开?辟出来的一处独立的小天地,可以让他?们畅所欲言。 江北声?踌躇了许久,嘴张开?又合上,反复几次之后才开?口,话说得异常难:“你……你之前为什么要跟踪林与歌?” 沈筠闻言整个人都傻了,人直接被他?这句话给砸懵了,他?什么时候跟踪过林与歌?他?一个二十一世纪浑身?充满正能量的好青年,怎么会做出这样变态的事情?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 “我什么时候跟踪过他??”他?皱着眉反问回去。 他?的态度太?过于理?所当然,底气十足,看不出来半点不自然。江北声?也被他?这副样子给搞懵了,都要误以为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 第150章 “刚开学前两周,你每天都……都跟在林与歌后面,被他教训过几次之后你就偷偷跟着,被发现就跑。”江北声虽然脑子也在蒙圈,但是还是算得上平静地叙述完整个事件。 末了还补充一句:“天天都跟着,风雨无阻。” 沈筠:“……” 糟糕,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完蛋了。 结合时间段分析,应该是他还没穿过来之前原主干的。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秘密——合着他这次书中的身份是暗恋主角受的偷窥狂啊! 就怪吓人的。 然而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现在要怎么和张北声解释这件事情不是他做的。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江北声肯定不会相信啊。 沈筠一脸天塌了的生无可恋的模样,他呐呐道:“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江北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显然不相信。 沈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抱头躲在地上:“真的不是我,我又不喜欢他,跟着他干嘛,这也太变态了。” 江北声却像是听到了满意的案,“哦”了一声。他也跟着蹲下来,摸了摸沈筠的脑袋,安慰小猫似的。 “除了我和林与歌,没人知道。” 呵呵,有什么区别,怪不得当事人看他的眼神那么怪异。沈筠心想,他现在拿个棍给林与歌敲失忆了行吗? 江北声好似知道他所想,斩钉截铁道:“不可以,会背处分。” 沈筠声音闷闷的:“我想静静。” 江北声却没有丢下他转身离开,伸手强硬地将他拉起来,揽进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关系。” 二人抱了几分钟,赶在上课之前回到教室。 第80章 j.18 可恶的塑料袋精 “恭喜你啊沈筠,如愿以偿进到一班,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 沈筠回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声刚响,许星然看样子是在他座位旁边等他,这会儿上课了正准备回自己座位,急急忙忙和他说了句话。 “谢谢你星然,”沈筠笑着对她说,“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许星然。 许星然接过来,光看外表看不出来是什么,但她收到礼物特别开心:“那我就收下啦,下次请你吃糖。” 数学老师已经从前门进来了,她急匆匆回座位。 沈筠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江北声走在他前面,比他先回到座位,这会儿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看不出来情绪。 沈筠舌尖舔过嘴唇里的伤口,嘶,真疼,这人属狗的吧,惯的他的臭脾气,不开心就咬人! 看着老师课间留的两道习题自己还没有做,心里不免更加生气,都怪江北声。 他恶狠狠瞪了前面的人一眼。 “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新同学,对,就是你,上来把你的解题思路展示在大屏幕上。” 冷不丁被老师点到,沈筠心里发苦,倒霉的事情只会一件连着一件,刚好没做题刚好被点中了。 此刻班里一片寂静,全班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身上,讲台上老师嘴角含笑,目光慈祥,无声的催促。 沈筠大脑一下子短路了,题目根本看不进去,猛地站起身,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了。 老师似乎看出来他的窘迫了,念在他是新同学,态度更宽容一些:“怎么了?是课间没有来得及做吗?没关系的。” 沈筠正要松口气,以为老师就要放过他,结果听到老师接着说:“可以上来黑板上做。”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丢脸也没有办法,沈筠视死如归正要走上讲课。 却见前面的江北声忽然后背靠在他的桌子上,从桌洞偷偷将自己的本子递了过来。 好一招暗度陈仓,救命稻草啊这是! 他不动声色地接过来,假装弯下腰从桌洞里掏出本子,步履从容地走上讲台。 “让这位同学先写,我们看看第二题叫谁上了做。”数学老师见沈筠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解题步骤,他转向其他同学。 “第二题有些难度啊,江北声,你上来给大家展示一下你的思路吧,让大家参考学习一下。” 讲台上的沈筠听到他后面这句,一激动,手里的粉笔直接掰碎了,他和江北声前后脚进的教室,他没有时间做题对方怎么可能有?就第一道题的时间还是他拖延出来的。 就是说,报应来得太快。 他一边照着本子誊抄解题步骤一边悄悄竖起耳朵听下面的动静。 却见江北声没有片刻迟疑,走上讲台,询问老师:“老师,我可以现在做吗?” 数学老师有些诧异,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这次课间竟然没有来得及做题,但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应该是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吧,他并没有多想。 “那让这两位同学先写,其余同学也检查一下自己的思路有没有问题,可以和前后左右的同学先讨论一下。” 一时之间教室里响起热火朝天的讨论声。 江北声拿起粉笔走到沈筠旁边,盯着大屏幕上的题目看了半分钟开始解题。 第151章 沈筠往旁边瞥了一下,他的字写的非常的漂亮,字迹遒劲潇洒,一笔一划,行云流水,美不胜收。反观自?己的,大概只能用工整一言以蔽之,和江北声的比起来大概就是“幼稚体”了。 那样没办法?,天生的。 江北声一旦理清了解题思路,开始写的时候就没有丝毫卡顿,解题过程之分的流畅,看起来十分的赏心悦目。 这大概就是当学神的资本吧,沈筠心里暗暗惊羡了一把。他快速写完第一道题就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老师看他写完了,拿出一根红色的粉笔敲了敲黑板:“同学们,我们一起来看下第一道题,看看这位新同学做的对不对。” “我们一步一步来,思路很?清晰,第一小问的证明过程简洁,没有一句话多?余,不错,同学们可以对照整理。” “第二小问,求实数a的取值范围,我们先?对不等式化简处理,再分别令这个式子等于g(x),求导之后得出令新函数等于h(x),再求导,根据函数的单调性确定?零点情况,再分别讨论函数g(x)的单调性,所以g(x)的最小值等于g(x1),代入原函数,再根据x的定?义域推导,可得a小于等于1。” “这道题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堂下一片鸦雀无声,数学老师望向沈筠,赞赏他:“表现不错,再接再厉。” “谢谢老师。”沈筠回答完之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边江北声也已经做完了自己的题目,老师让他自?己讲解,少?年声音清冷,有碎玉击石的感觉,听?着也悦耳,语速不疾不徐,游刃有余。 老师站在讲台一角看着他,神色满是赞许。 沈筠正在聚精会神听?着,忽然见林与歌靠近他悄悄说:“我看见了,题目不是你自?己做的。” 沈筠眨眨眼,不明白他这是想做什么,很?想反击一句那又如何,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并不打?算搭理他。 “我不明白你又跟来一班是打?的什么主意,不管是想接近我还是接近我哥我劝你都歇了这份心思,你用什么手段进的一班自?己心知肚明。”林与歌语气不善,撂下这番话就兀自?转过身去,完全没有给沈筠反应的机会。 沈筠闻言眼皮一跳,眼睛下意识望向坐在第二排中间位置上?的徐盛意,随即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多?虑了,林与歌是这学期才转学来的,他不可能知道那件事情。 那大概就是知道他揍了陈易还被叫去校长办公?室了。 确实,自?己进一班的时间节点和这件事挨得太?近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校长的有些暗箱操作?并非神不知鬼不觉,而沈筠揍了陈易却被不动声色地按下来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但沈筠问心无愧,他只是怕会牵扯到别人,至于自?己?那倒是很?无所谓了,完成任务就离开,实在不行……他想起上?个世界和谢淮之在试炼之境潭水中遇到的的玄幽虫危机,如果任务失败或者主角死亡的话,那么应该是有一次传送机会的。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讲台上?意气风发的江北声,教?室明亮,所有人都在认真听?他讲题,每个人都是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氛围实在太?好了,而且他不想被法?律制裁,旁门?左道的心思根本就是半点火星都不敢扬起来。 讲台上?的江北声似有所感,目光猝不及防和沈筠的相对,沈筠回以最纯真无邪的笑。 江北声似被他亮晶晶的目光烫了一下,语气有一瞬间的停顿,猛地移开视线。 一上?午的课程在有条不紊的安排中和准时准点响起的铃声中结束了。 沈筠本来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高三的教?学楼在最前面?,加上?老师拖堂,实在不可能抢过那群朝气蓬勃的高一高二的学生,于是大多?数人都就近选择出去吃饭,沈筠也不例外。 他这个人挺能将就,有人惦记的时候还会象征性的挑挑食,没人在乎了自?己也没必要跟自?己矫情,能吃饱就成,他没那么多?口腹之欲。 于是正打?算按照惯例去自?己常去的一家面?馆。位置离学校不算远,但比起校门?口那两排装潢新颖,店面?见光的饭店来说实在不值一提,而且味道也只能说勉强能入口,是以根本没什么人光顾,但也奇迹般的开了三四年都没有倒闭。 那面?馆隐在小巷拐角处,门?头上?没有招牌,只在门?口的地面?上?支了一块木牌,上?面?用——黑炭?歪歪斜斜写着面?馆二字。 这家店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味道也确实其?貌不扬,但店内卫生出奇干净,窗明几净,明厨亮灶,碗筷也都是从消毒柜里拿出来的——消毒柜是开着的。因?此沈筠才会选择成为这家店为数不多?的长期主顾。 [江公?主:等下一起去吃午饭。] 昵称是沈筠刚改的,收到江北声消息的时候他其?实老大不愿意了,没想到自?己进去一班之后的第一个弊端是整天要和对方待在一起,失策了。 其?实单看江北声那张和故人一模一样的脸和那身清冷的气质来说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不论是怀念还是单纯欣赏,只是时不时的发疯一下让人有些招架不住,而且他俩这关系顶多?算py,总归平常太?亲近了不太?好。 沈筠心里顾虑很?多?,但奈何江北声这人不按常理出牌,断绝联系又会哭唧唧的,烦人啊。 第152章 等到沈筠终于在校门?口把对方盼出来,已经比平常吃饭的时间晚五分钟了,而且江北的来就算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陪衬。林与歌那脸都快拉到地上?了。 倒也不必如此勉强,沈筠心想。 “我平常去吃饭的地方你们可能会吃不惯,要不下次吧。”沈筠看着江北声提议到,他怕江公?主到时候又挑刺。 “沈同学多?虑了,我们也是希望你能尽快融入班集体。”江北声平静地挡回来。 沈筠不再多?言,低头沉默带路,心里却已经飞了数条弹幕,这个江北声脱掉衣服的时候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穿上?衣服又不熟了,属塑料袋的吗,真能装啊。 沈筠狠狠翻了个白眼。 可恶的塑料袋精! 第81章 j.19 宝宝你是一块松松软软的小蛋…… 绕过曲折的小巷,沈筠带着江北声和?林与歌来到了“面馆”门口。江北声脸上看不出来其他什么别的表情,林与歌的脸色却属实有点难看了。 怎么说好歹父亲没去世之前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母亲搬到江家之后江海志浑身上下冒着暴发户的气?息,更没有在物质上短缺过他,这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的面馆属实不在少爷的用餐规格里。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跟在江北声后面走了进去。 沈筠是最后一个进入面馆的,他径直走到前台点餐:“柳嫂,一碗打卤面,麻烦了。” “小沈今天下课晚啦?好孩子忙点好啊。那俩是你同?学吧,之前都是独来独往的,第一次见你带同?学过来。”老板娘柳嫂眉开眼笑,“他们?俩吃什么?给你们?三个小伙子多加点分量,吃饱饱的好认真学习。” “嗯,下课晚了一会儿?。那就谢谢六嫂了,我去问问他俩吃什么,让自己过来点。”沈筠扫码支付完自己的面钱。 他走到江北声和?林与歌就坐的地?方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 “前台点餐,想吃什么自己点,点完老板娘会去厨房做。” 沈筠说完之后去前台拿了三双筷子和?茶壶,又跑了一趟拿齐茶杯。 店里没有其他人?手,刘嫂一个人?既当厨师又当收银,人?不多,尚且可以忙的过来。 林与歌似乎是第一次来这种无服务纯自助式的餐馆就餐,明显不能适应,脸上嫌弃之色更是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皱着眉先是掏出纸巾擦了擦桌椅,没发现污渍才放心?坐下来,还没坐稳又去前台点餐了,能明显看出来整个人?眉头紧蹙一副强压火气?的模样。 江北声看起来很是平静,他显然对此适应良好,那双漆黑的眸子古井无波,他问沈筠:“你点的什么?” “打卤面。”沈筠乖乖作答。 他每次来这家店都吃这一种面,不是因为味道有多么好吃,纯属因为打卤面是这家店最便宜的,且分量足,而他这个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又很恋旧,习惯了一个口味之后轻易不会改变。 沈筠对“面馆”的口味信息的获取全部来自这一种面——真的很一般,今天缺盐,明天多糖,后天打死卖酱油的,成?品怎么样全看柳嫂心?情。 于是当柳嫂端上来一碗黑漆漆的饭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坐在他对面的林与歌脸色可真是精彩纷呈,几乎差点就要?撂筷子走人?了,没走都有赖于自己这十八年以来的良好家教。 江北声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他问沈筠:“你平时就吃这个吗。” 沈筠嘴里刚塞了满满一口,他眨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等嘴里的东西全部咽下去才慢吞吞地?说:“你知道的呀,我很穷的,只能吃这个,而且很省时间啊。” 他这句话?就是实话?实说,完全没有其他意思。但听到别人?耳朵里完全不是那回事了,林与歌以为以为他在和?江北声博同?情骗钱,当下火冒三丈:“你在夜总会当……工作不是可以赚不少钱吗?为什么要?这么亏待自己?不要?最后变成?那只掉进钱眼里的老鼠。” 沈筠怀疑他想说的是“在夜总会当鸭”,并?且他有证据,毕竟学校里人?尽皆知,大家也都是这样传的。虽然但是他没什么可生气?的,毕竟对方不知情,不知者无罪嘛。 看,他向?来对别人?很宽容的。 “谢谢林同?学的好意。”他三两口吃完自己碗里的面,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已经准备要?离开了。 而他们?两人?的面还没做好。 林与歌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以为他的气?势此时早已压过沈筠,所以趁机继续追问:“你之前为什么跟踪我?” 他这话?说得非常不客气?,不过也情有可原,任谁被一个“心?理变态”连日跟踪且驱散不了也不会对跟踪狂摆出好脸色。 “不为什么,眼瞎。”沈筠不假思索。 他大方承认,虽然他自己没有这段记忆,但是既然江北声和?林与歌都能指向?性非常明显地?确认他跟踪的人?是林与歌,那想必也没有什么可以转圜的余地?。 随即他又气?死人?不偿命似的接着说:“所以我现在换目标了,改跟踪江北声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你介意也没有用。” 江北声:“……” 林与歌:“……” 沈筠一句话?成?功让林与歌闭嘴的同时还让气氛凝滞,不过他向?来是不会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的。 第153章 说完之后他觉得自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于是决定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江北声就跟了出来,没有留下来等着吃午饭。 小巷偏僻,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太阳照在头顶上,二人?的影子短小,映在白?墙上,留下一片阴影。 蓊郁的爬山虎从围墙背后爬过来,进入秋季,爬山虎的叶子已经转为红紫色,枝丫上挂满了紫色的小灯笼,占据一整个墙头。 有的落在地?上,一脚下去,紫色的汁液一整个喷射出去,弄脏江北声白?色的球鞋。 沈筠兀自走在墙根底下,踩着爬山虎果实玩,乐此不疲。 江北声像极了调皮孩子的稳重家长,慢悠悠跟在他后面,也不出声制止,任由他释放出一部分的天性。 “为什么我没有礼物?”江北声忽然出声问他。 沈筠被他问懵了,停下脚上的动作,转过身来,盯着他反问:“什么?” 江北声耐着性子又详细地?重复了一遍,仔细看神色颇有几分不自然:“为什么许星然有礼物我没有。” 他像是一个鸣不平的小朋友,即使成?熟,偶尔也会展现出来孩子气?的一面,换句话?来说,就是小气?得很。 沈筠走过去凑近了盯着他的脸看,直到江北声感到不自然率先躲开他的视线,他才说:“班长,你几岁了?是别的小朋友都有的你也必须有吗?” “没有。”江北声声音冷淡。 “好吧,但是我还是想解释一下,因为许星然之前一直给我发你们?班的卷子,作为答谢我送给了她一个捏捏乐。”沈筠反正现在心?情好,给他解释一下觉得自己也不亏。 江北声:“哦。” 沈筠觑着他的脸色,试探性的说:“一种软乎乎的小玩具,一捏就会发生形变,可以用来缓解压力,提供一定的情绪价值。你想要?吗?我可以送你一个,虽然你没有帮我拍卷子。” 江北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爆红,他盯着沈筠上下打量了几眼,指尖轻轻摩挲,似在回味什么,眼底一片暗色。 又冷不丁听到沈筠补充的后半句话?,整个人?好像瞬间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上不来下不去的,旖旎的心?思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硬邦邦的说:“我也可以给你拍卷子,你没有和?我说过。” 沈筠懒得反驳他,是谁一见面总想着把?他往床上拐的啊!这能怪他吗! 他顿时只觉心?累,扶着额头有气?无力的说:“那你到底要?不要??” “如?果方便的话?。” 沈筠:“……” 不方便,一点都不方便。 真不懂江公主有时候突如?其来的矜持。 “明天给你带一个。” “不能和?许星然的一样。”江北声强调。 沈筠:“……” 还给你挑上了,爱要?不要?。 沈筠心?里虽然对江北声颇有一些嫌弃,但是巷子里这一段路有江北声陪在身侧他才发现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于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学校和?沈筠要?去的目的地?正好一左一右,沈筠指指右边:“我下午请假了,就不去学校了,忙完直接去温柔乡上班。” 江北声这时候又敏锐的可怕,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沈筠的神色,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他此举不同?寻常:“你要?去哪里?” 沈筠强装镇定,语气?寻常:“赚钱去啊,你知道我很缺钱的。” “为什么缺钱?”江北声追问。 沈筠哑口无言,眼见对方脸色越来越难看,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为了避免江北声发作,他只好坦白?:“我奶奶生病住院了,我要?去医院看他。” 江北声这会儿?突然又不逼迫他了,知情知趣得很,半句不提自己陪他一起去的事,只说:“别太难过,奶奶会平安的,晚上我就不去接你了,我今天晚上要?回家一趟。” 今天晚上是他爸江海志的生日,那边下了死命令,他今晚非得回家不可,林与歌今天中午和?他一起走就是要?说这件事的。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虽然不论林与歌还是林斐都明里暗里喊过他几次,但是江北声只是嘴上应着,从来就没有落实到行动,他爸估计气?得够呛,但也还没有停了他的卡,估计又有林斐的原因,江北声不欲多想。 江北声手指不自主摩挲着兜里的钥匙,一个是家里的,一个是他租的房子的,分居钥匙扣的两侧,看似二选一,其实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他其实心?底也有不为人?知的懦弱,也会选择再一次向?亲情妥协,对江海志他真的爱恨夹杂,被害人?尚且妻子双全,而他自己独自逃离之后快变得面目全非了。 每个人?背后都有自己不愿揭露的沉疴,他自己的亲情关系处理得一团糟,看沈筠的神情他好像也不是很如?意,于是好像更能共情一些。 给彼此留一点空间吧。 “知道了。”沈筠小声嘟囔。 真是对江北声一点脾气?都没有。 第82章 j.20 “算我求你,放过我吧”…… 隔着门上的玻璃,沈筠看见奶奶躺在床上睡得安详。病的日子久了,他此时身上已经瘦骨嶙峋,整个人宛如一截干枯的槁木,皮下的枝干欲突破皮肉的束缚,肆意生长。 第154章 沈筠手碰到玻璃上,猛地被冰了一下,他趋利避害收回自己的手。 护士说奶奶刚睡下,这也是他离奶奶最近的一次,往常说什么也不肯见他一面,旁人一劝就急眼,指着劝说的人破口大骂:“你是不是跟那个孽种一伙的?你滚开,滚开!我们沈家没有这样的灾星!” “别拦着我,谁也别拦着我,他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沈家所有人迟早会被他克死,下一个就是我了我知道。” …… 搞得旁人再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为那个看起来很孝顺的孩子鞠一把同情泪。 ——他怎么可能不孝顺呢,一般情况下,家里老人要是病到这种程度,整日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家里人多多少少都会感到厌恶,看护工作也就做的没有那么尽心尽力。 然而那个老太太的孙子从来没有,即便奶奶不待见他,他还是按时按点过来,监督护工做好老人的日常康养。听说都高三了,还夜以继日赚钱给奶奶治病哩。 多好的孩子,其他人怎么会不喜欢他呢,所以也尽量帮衬他一些,金钱以外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着奶奶躺在床上呼吸尚且平稳,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沈筠心里猝不及防涌上来一种无限逼近于喜悦的情绪。 他想,原主大概也是畅快的,只要活着就好,活着才能受尽折磨。 奶奶对原主这个态度原因无他,奶奶认定自己的儿子儿媳是亲孙子害死的,如果不是他非说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哭着喊着要爸妈回来,那么自己的儿子儿媳就不会死于车祸。 奶奶年纪大了,实在不懂沈筠在矫情些什么,父母好吃好喝将他供在学校里,现在学校建得那样漂亮,老师们都和蔼可亲,和他们那个年代比起来那变化简直是翻天覆地,在学校里谁还会欺负他,就是矫情,屁大点事也要哭。哭哭哭,沈家被他搞散了,他开心了? 原主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怪奶奶的,甚至他觉得奶奶说的没错,就是他害死的爸妈,如果他再忍一忍的话爸妈就不会死了。可是那天在旺角巷他不光看见恶魔行凶的全过程,他还看见恶魔对自己笑,贪婪又可怖,他真的害怕。 可是害怕也有错吗?那大概是有的。他一直因此而苛责自己,整夜整夜睡不着,常常用小刀在身体上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划口子,疼痛没让他清晰地感觉到最起码自己是活着的。 幻觉,不知什么时候他眼前出现了幻觉。刚开始的时候能听到有个人一直对他说不是他的错,一直在他耳边念叨,都快烦死他了,后来那人竟然出现在他面前,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蹲在他旁边将他抱在怀里,一遍遍纠正他的错误思想。 那个男生是没有恶意的,他确认过了,他只是想帮自己,原主心想,于是多余出来的怨恨无处安放,只能加注在奶奶身上,谁让原本慈祥对他百依百顺的奶奶一夕之间性情大变,只会一味责怪辱骂他呢,她应得的! 消极的情绪又开始露头,沈筠深呼吸了几口,极力摒弃糟糕情绪,许久之后呼吸才归于平稳,面色才舒缓下来。 转身离开时他刚好遇到来查房的医生,沈筠对医生说:“麻烦给我奶奶用最好的药,有合适的能帮助她拜托疾病的手术您也帮她安排。” “您知道的,我就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沈筠说到激动之处免不得声泪俱下。 医生点头应下了,却在转身之际又兀自摇摇头,不知在想什么。 沈筠扯了扯嘴角,还是僵硬得厉害,索性连这一项无意义的活动也免了,扬长而去。 只要认真工作多打几份工就好了,奶奶就能接着活下去了。 时间匆匆而过,在沈筠晚上做不完的工作里,在他白天睡不醒的课堂上,在数个和江北声抵死缠绵的夜里,一转眼从初秋进入深冬。 在这其间的四次月考中,沈筠成绩虽有退步,但这是不可避免的,好在他堪堪保持住年纪第五十,依旧还是待在一班。 他在一班的这段日子里,起先徐盛意对他十分警觉,处处提防,生怕沈筠将自己的事说出去大肆宣传,但他提心吊胆的一段日子后发现沈筠并没有那份心思之后他也就不再关注。 沈筠在这个班当着称职的最后一名,以及一个合格的边缘人。但他本人对此并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该在课堂上睡觉就睡觉,555真的很困啊,每天保持四个小时的睡眠都是奢侈。 他在课堂上经常被粉笔头砸醒:“沈筠去洗把脸。” “最后面那个学生不想听了就出去。” 老师们看不惯他这种“自甘堕落”的行为吴头数次找他谈话,终于在最近一次他向吴头坦白:“抱歉啊老师,我要赚钱,我奶奶还躺在医院呢,我没有爸妈了,不能没有奶奶。” 那之后吴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帮他联系了几个家教,教教其他学校高一高二的学生,相对轻松一些,还能帮助自己巩固加深之前的知识。 用最好的药,大大小小的手术进行了数次,奶奶终于也从初秋熬到了深冬。 结束期末考试那天沈筠浑身畅快,终于可以安心赚钱了。 至于江北声那边,其实老实说,他很满意现在这种状态,只要他保持跟江北声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江北声就不会找别人,他跟林与歌就不会开始,沈筠心里清楚得很。 第155章 这样下去,他猜测,大概等江北声考入自己梦寐以求的学校他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 除夕当?天的凌晨,沈筠在温柔乡上了旧年的最后?一天班,经理?给他包了厚厚的一沓红包,说是年终奖,也是变着法让他后?面不要再去了,上面查得严。 于?是沈筠相当?于?在新年的第一天失业了。他兜里揣着那沓红包回家煮了一桶速冻饺子给奶奶提到医院去。 奶奶竟然破天荒愿意见他了,沈筠愕然。许久不见,他坐在奶奶对面明显有些局促,给奶奶盛了一碗饺子递过去,看着奶奶一口一口吃下,脸上的笑意还未及眼?底忽然听见她说:“沈筠,算我求你,放过我吧。” 第83章 j.21 一辈子做那个人的替身也没关…… 沈筠眼底蒙上一层寒霜,再开口,声音干涩沙哑:“那谁放过我呢?”语调很低,像是在反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每说一个字,嗓子眼里都像是有数把小刀在剐蹭,疼得厉害。 连日来雾霭沉沉,今日却是个罕见的晴天,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明媚又温暖,转瞬却天空却又飘飘洒洒开始下雨,鹅毛似的漫天飞舞。 于是这?久违的阳光显得分外不合时宜,看着暖洋洋的,实际萧瑟、冰冷,沈筠刚从外面进来,自然深刻体?会过了。身体?还没?暖起来,却仿佛一瞬暴露在冰天雪地中?,任刺骨的冷气吞噬。 他肩膀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您倒好,只顾自己快活了,”他话音一转,语气多了几分凶狠,“可我呢?我有过一天的快过日子吗!想除夕和他们在地底下团聚?你想都别?想!” 大怒大恸之际胸口起伏得厉害,沈筠暗想自己此刻该是那披着羊皮的恶狼,就算外表伪装得再好,总也忍不住皮下的凶狠,那羊皮总要?被他的怒气撑破,最终将良善底下的劣性?暴露出来。 他捏了捏手指,觉得幸好事情?还在可控范围内。 奶奶被激怒,她开始大喊大叫:“孽畜!我们沈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祸害来?日日搅得全家不得安宁!” 她已病入膏肓,身体?虚弱得不成样子,面色灰白,头?发凌乱,张牙舞爪间如?同枯枝上挂了面白幡,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此刻却又几分病木回春的迹象,不知从哪里蓄积起来力量,双脚并拢往上一伸,竟坐了起来。她抬手拿起桌上的花瓶朝沈筠兜头?砸了过去。 ——砰,玻璃碎片稀稀落落掉了一地,比之更?快落地的是殷红的血滴。 “你去死!你去死啊!你怎么?还不去死?死了去地底下跪着给?他们谢罪!” 病房里的动静终于引来了护士,一阵镇定剂下去,奶奶不甘心地闭上了眼。 沈筠透过指缝看着她躺下,黏腻的血糊了他满眼,目之所?及也尽是红色。 他肩膀一松,不自觉叹了口气。 这?场闹剧算是结束了。 离开医院,沈筠脑门上顶着块纱布,站在马路上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还营业的商户少之又少,他也不想去触人家的霉头?,索性?就给?自己放天假。 回到家,一口气刷完了七套卷子才觉内心充盈,这?时候才感觉到胃部翻腾得厉害,饥饿迅速冒出头?来。 窗外暮色四合,他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上一口饭,能坚持到现在,自己都觉得神奇。 沈筠给?自己煮了碗面,草草吃完,坐在桌前又开始发愣,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他数次按亮手机,然而没?有任何消息提示,在这?无意义的重复动作中?不免越来越烦躁。 他穿上外套,拿起手机往外走。 刚从单元门出来,冷空气就急不可耐地扑了他一脸。沈筠被冻得一哆嗦,整个人却像是又被冻懵了,踌躇之间被人推搡了一把。 “不走就让开,杵在门口当门神啊!”那人离开之间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筠这?才像是想起了自己要?干什么?,脚下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开始拔足狂奔。 鳞次栉比的房屋、霜雪铺满枝丫的树,都被他抛在身后,只有奔跑是唯一的本能。他迫切的、迫切的想去见一个人。 沈筠一口气跑到江北声家楼下,抬头?望去,三楼房间昏暗,显然主人不在家。 他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手指和耳朵,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却没?有拨出去。 他把手机靠近耳侧,轻轻说:“江北声,我想见你。” 四周寂静,并不会有人回应他。 沈筠捏住手机,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寻过去。 除夕夜,江北声应该回家了。 冲动渐渐冷却一些,他这?次被风雪胁迫,终于想起来要?打车过去了。 出租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驱散了沈筠携带来的寒冷,他默默坐在车内,心里什么?也没?有想。 司机却仿佛没?有看到他这?幅摆明了不愿交谈的模样,瞥了眼车内的后视镜,试图和他搭话:“小兄弟,怎么?除夕夜还在外边儿逛?不敢着回家和家人团聚吗?” 他或许只是好心询问,沈筠心想。 于是沈筠坦诚道:“家人都没?了。” “哦,哦哦。”司机即使经验丰富,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接他这?话,支支吾吾半天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节哀。” 路上再没?有企图搭过一句话,沈筠不禁松了口气。 第156章 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别?人无关痛痒的几句询问,未必值得你掏心掏肺的回复,那对双方来说都太冒昧了。 太阳大概只是昙花一现,在沈筠刷题的时候偷偷又藏进了云层里,路上积雪很厚,即使为了城市交通正常运转已经进行了初步撒盐处理,但车行?进的很慢,足够沈筠的迫切转为冷静。 沈筠甚至都没?有离江家所?在的楼很近,只是远远站在路灯底下。他没?有刻意去数哪一层里住着江北声一家,他只是过来看一眼而已。 路灯从他头顶洒下冷寂的白光,照在地上,和晶莹的雪花分外合拍,却一同被周围的万家灯火遗忘。 热闹被钢筋水泥隔在里面,烟花爆竹声里的其乐融融是与他无关的。 沈筠恍觉自己此刻和卖火柴的小女孩有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相同之处。 他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几分钟或是几十分钟。 风雪愈演愈烈,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一滴水,沿着眼眶落下来,像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泪。 然而沈筠是很少哭的,这?自然也只是雪水而已,他眨眨眼,驱赶走再次落于他眼睫上的一片雪花。 其实,也没?有很想见他。 沈筠拢紧衣领,重新随风雪一起移动,不愿再停留。 “哥,怎么?了?”林与歌见江北声望着窗外发愣,眼睛下意识追随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异常之处,只是风雪更?猛烈了一些。 江北声没?有理会他,匆匆在门口换了鞋拿着外套和手机离开。 “哥!饭还没?吃呢你去哪儿?” 门哐当一声响,江北声自动忽略了屋内的挽留。 他确信自己刚才看见沈筠了。 江北声脚下步伐愈来愈快,心里起初只生出了一团小火苗,如?今愈演愈烈,让他整颗心,连同整个人都沸腾起来。 于是愈发焦躁,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 远远望去,路上哪里有半个人影。他不免灰心丧气,如?果自己再快一点就好了。 “怎么?啦?”沈筠从后面轻轻拍了拍他。 江北声在短短的时间内深刻体?会到了失而复得的滋味,此刻简直喜出望外。有烟花在远处的天边炸开,蓝色的光点循着既定轮廓刹那绽放,那一刻的美即是永恒。 沈筠在江北声眼底清晰地看见了那一场烟花,他嘴角噙着笑,温柔地看向江北声,像是无声地在讨要?一个吻,又或许只是江北声自己心思不纯罢了。 江北声克制的在沈筠唇角轻轻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心安定下来,他此刻才想起手机的用处来,掏出手机划拉了两?下打好车。 沈筠一上车才发现,碰巧又是刚才载他的那位司机。他挑眉,心想,又揽打车软件订单又自己打表载客,业务怪繁忙的啊。 他先发制人:“师傅,除夕夜还不回家啊,那麻烦您送我们回家了。” 司机只是笑着,并没?有说话。 沈筠平常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但是那会儿确实因为司机的话而觉得冒犯,但还是在下车的时候补了一句:“师傅新年快乐,一路顺风!” 江北声一路都没?有说话,此刻只急匆匆拉住他往楼上走。 进了房间之后,他调高室内温度,才拉着沈筠吻了上去,贴了一下他的嘴唇又迅速离开。他直勾勾盯着沈筠,漆黑的眸子里酝酿着风暴,此刻显然是在极力克制。 “你说回家?你心里是把这?里当成我们的家吗?沈筠,回答我。”他的双手蛮横地挤进沈筠的指缝中?,充分彰显着存在感,却硬要?他一个回答。 “是。”沈筠凑近,主动吻了上去。 沈筠很少主动,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于是今夜注定无法轻易结束了。 江北声抢过主动权,动作凶狠,唇齿勾缠之间气氛愈发暧昧灼热,连往日的试探都直接略过,使劲浑身解数想让沈筠觉得开心。 沈筠和着他的节奏,滚烫的呼吸、蓬勃的心脏脉动,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侵袭着理智,沈筠闭上了眼睛,同他一起甘愿于极乐之巅溺亡。 一路勾缠着,跌倒在卧室床上。 情?至浓处,江北声将沈筠压在身底下,掐着他的脖子凶狠地威胁道:“沈筠,是你自投罗网的,以后每一天只能想着我,懂吗。” 明明语气那么?凶,眼睛却一瞬不眨地望着沈筠,殷红漫上眼角,他的眼里满是深情?。 语毕,张口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深可见血。 欢愉与痛苦并行?,沈筠闭着眼轻哼,眉头?紧蹙着,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江北声探身吻在了他的眼角,蝴蝶蹁跹一落,沈筠可能都不会察觉到。 江北声在心里偷偷想,就算一辈子做那个人的替身也没?关系,只要?你别?离开我。 …… 一晌贪欢。 除夕夜里江北声不辞而别?,惹得江海志大发雷霆,把江北声原先那个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通通砸了,还停了他的卡,并扬言以后没?有他这?个儿子。 林与歌总跟在他身后,半劝慰半试探:“哥,叔叔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就是希望你能回家。那天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吗?你回家跟叔叔解释一下,他会体?谅你的。” 江北声和沈筠最近感情?升温,总要?形影不离,做题间隙不经意的一个对视都能让心里熨帖许多。 第157章 林与歌跟着他,让江北声不堪其扰。趁课间,他喊对方出去谈一谈。 林与歌一开口就让他觉得有些被冒犯到了,脸色也不禁冷了一些。 “我以为最起码在讨厌我爸这?件事上你和我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江北声嗤笑一声。 他想,果然自己走了,那个家的矛盾就能自然化解,第三者带着私生子鸠占鹊巢,而原配的儿子只能被扫地出门——虽然他是自己主动的,但真相往往有时候就是这?样淋漓。 “哥,我……” 恶意来的莫名,却能一瞬间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江北声看着林与歌满脸无措,眼睛里的东西都比刚来自己家时纯粹了一些。 他有点不想维持这?种平静了,生活总要?沸腾起来才有意思。 于是他残忍地向林与歌揭开了真相的一角:“老江对你确实不错,或许你是他亲儿子呢。”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满脸愕然的林与歌。 “哥,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和你抢的意思……” 江北声听着林与歌在背后喃喃道,料想对方此刻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气话,而是真相,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了,总有抽条的一天。 沈筠见他回来,将眼睛从卷子上挪到他身上,无声询问他怎么?了? 江北声没?有说话,从桌子底下拉过他的左手,轻轻挠了挠。 沈筠被他这?举动吓到了,眼睛瞪得溜圆,随即抽回手,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江北声也不恼,重新将心思放在学习上。 日子一天天有条不紊地过着,开水沸腾的时间让江北声等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快忘记了,直到五一那天,林斐的电话破天荒打了过来。 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江北声好容易骗得沈筠这?个点跟着他闹,冷不丁被人打扰了,他黑沉着脸,差点将手机摔出去。 沈筠从他怀里探出头?,掰开他的手拿出手机:“接吧,这?个点打来大概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能有什么?……”江北声恼火到半路,忽然意识到什么?,不自觉噤声。 他接通电话,对面林斐语气焦急,隐隐带着哭声:“北声,与歌有没?有跟你在一起啊?明天还要?上学,他这?个点还没?有回来,阿姨非常担心他。” 江北声嘴角挂着冷笑,语气不咸不淡:“他是成年人了,偶尔不回家也不是什么?大事。” 电话对面的林斐泣不成声:“如?果……如?果你有与歌的消息麻烦一定告诉阿姨好吗?他……” 后面再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清,罪魁祸首沈筠正在他身上捉弄,小猫似的逗人。 江北声张嘴一口将他的手指含进嘴里,又舔了舔,惩罚那只作乱的猫儿。 哐——重物?落地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仿佛在耳边碎裂,随即传来的是刺耳的争吵声。 江北声连忙捂住沈筠的耳朵,怕吵到他。 “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一个两?个都想骑在他老子头?上!反了天了不成!爱回不回,老子不差这?一两?个种!”江海志骂声粗鲁,显然被气得不轻。 江北声此刻很想火上浇油说几句,奈何嘴巴没?空,只能委委屈屈盯着沈筠看。 沈筠被他看得没?办法,一口啃上他的鼻子,逼他放开了自己的手指。 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电话对面的闹剧仍旧没?有落幕,林斐歇斯底里:“我就知道你个不要?脸的王八蛋外面还有别?人!你这?种人就活该哪天死在床上,十几个私生子最好没?一个愿意把你拉去烧了,这?才是报应!像你这?种烂人,下作的勾当你什么?干不出来,当初为了财产你……”随着一声巴掌响,话音戛然而止。 江北声听到这?里浑身一僵,脸色倏地转为惨白。 他们为什么?不继续往下说了?说啊,继续往下说啊! 江北声没?有看沈筠,他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轻轻揉了揉沈筠的脑袋。 沈筠觑着他的脸色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当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乖乖钻进他怀里,哄小孩儿似的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最终自己却先睡了过去。 彼此不知道的是,对方一夜无眠。 林与歌离家出走闹出了好大阵仗,也不知在哪里住着,高考前一直没?有回去过。 江北声后来听家里保姆说,那天闹得厉害,江海志对林斐下了死手,伤得重,得在医院躺一个多月。 那天的动静实在太大,邻居也不知道他家在干嘛,直接报了警。江海志托人上下打点了一番,以家庭纠纷结案,对他本人没?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害。 只是邻居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会对他指指点点,坏事传千里,生意场上也渐渐传开,好几个单子没?了下文?,搞得整个人焦头?烂额。 江北声看到消息无声地勾了勾最近,已读不回。 还有两?天高考,一点小事当作生活的调味剂还行?,过多花心思却是不值得的。 蝉鸣愈烈而白噪渐长,盛夏于倒数的钟声中?盛大落幕,沈筠和江北声在附中?的青春也画上圆满句号。 停笔,交卷,随着人群往出走。 看着熙攘的人群,沈筠切切实实感觉到了轻松。自己在现实世界高考结束后也是这?种感受吗?他记不太清了,青春啊,谁想到还能经历第二次呢,也算不赖。 第158章 他这?边兀自发呆,手腕就被人抓住了,他被人牵着一路狂奔,将人群和熙攘都留在身后。 沈筠知道是江北声,于是他也没?有挣扎,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第84章 j.22(完) 美梦总有要醒的一天…… [徐盛意:见一面吧。] 沈筠之?前私下找过徐盛意一次,希望他能勇敢站出来揭穿旺角巷恶魔犯下的罪行,后?面也一一联系了其他受害者,包括本校的,也不乏外校的。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或是以受害者第一人称自述陈易的罪行或是拿出保留下来的证据。 但站出来的毕竟是少数人,多数人包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选择做一个缄默者,将秘密埋进心里。 诸如钱、权施加的外阻力尚且有人逃不脱,更有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 你要让他们?如何解释众人的口诛笔伐——“为什么他不对其他人下手,偏偏选上?你?你是不是喜欢男的?真恶心!” 歇斯底里的后?果是人尽皆知。 而且旁人的目光是其次,亲人那里的呢?揭露恶魔之?前先出个柜吗? 我们?当然?理解勇敢站出来的人,同时也尊重那些缄默者。 会在高考成绩出来后?收到徐盛意的消息实在是沈筠没有预料到的,但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赴约。 [竹子君:位置。] [徐盛意:学校知远楼天台。] 沈筠收到回复不禁挑了挑眉,天台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场地,四面开放,不如密闭的环境更容易让人感到安全?,他没有想到徐盛意会约他在那里见面。 [竹子君:好?。] 江北声观察他半天了,见沈筠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和别?人聊天,忍不住就要求关注。他一口咬住沈筠的耳垂,轻轻含在嘴里研磨,嘴里含糊道:“聊这?么久,谁啊?我都吃醋了。” 沈筠看出来他并不是真的吃醋,今天出高考成绩,学校那边已经打来电话了,江北声不负众望,拿下本市今年的状元,名?校专业任选,此刻大?概心情非常愉悦,纯属是逗他玩呢。 沈筠自己的成绩中规中矩,和预期差不多。他和江北声提前研究好?一起?报海城的大?学,专业也看的差不多,只等?系统开放。 沈筠摸了摸江北声的侧脸,示意他放开自己。 “新找的兼职,联系我过去面试,我待会儿去一趟,回来再陪你。” “去吧。” 江北声虽然?嘴上?这?样?说,但等?沈筠起?身他又拉着人的手腕不肯松开。 沈筠发现最近天天待在一起?对方怎么好?像更黏人了?无奈只好?安抚道:“我很快就回来,晚上?一起?吃饭。” 江北声虽然?嘴上?说着“你去啊,我等?你回来”,但一丁点要放人的意思都没有。 沈筠没有办法,只好?凑近坐在他怀里,吻上?他的唇。 一亲起?来自然?不会很快结束,江北声不厌其烦地在他嘴里探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末了还咬了咬他的嘴唇,直给人逼得眼尾都氤氲着红潮,嘴唇貌似都肿了,才堪堪放人。 沈筠嘶了一声,狠狠瞪了江北声一眼才推门离开。 比约定时间晚了几分钟到,徐盛意背对着他站在天台上?,衣角被风刮得扬起?来,他却浑然?不知,一副等?了很久的样?子。 沈筠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什么时候到的?等?很久了吗?不好?意思。” 徐盛意没有理会他,只是保持之?前眺望远处的姿势一动不动。 沈筠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忽然?——他瞳孔一缩。 “你也发现了对不对?”徐盛意转头看向他,表情凄然?,眼睛红得厉害,但他并没有哭。 “我转来一班以后?蒋旭阳对我真的很好?,主动带着我融入进新环境,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出于同学情谊,后?来发现不是的,我在他那里是特殊的,即使任性他也会包容我。”徐盛意轻轻吸了吸气?,平静地诉说。 沈筠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当初月考成绩榜前帮他说话的男生,他没有说话,静静倾听。 “后?来理所应当我喜欢上?了他,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他终于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当时真的特别?高兴。”说到这?里,他或许是想挤出一个笑来,但是并没有成功。 “但那件事给我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我,我一直都没有勇气?和他有更亲密的接触。我一直觉得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办法客服内心深处的恐惧,我愧疚,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好?的恋人。” “直到我知道,高三之?前他们?球队每天都会在后?面的操场训练,解散之?后?他总是会在这?里待一会儿,偷偷吸一支烟再回去。” 沈筠听到这?里呼吸一窒,他已经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了,面前的徐盛意双眼布满红血丝,整个人摇摇欲坠,他想让徐盛意不要往下说了,够了。 但徐盛意仍坚持说完了后面的话,每一个字都吐露得十分艰难,字字泣血。 “前面那里就是旺角巷,那天发生的事情,你说……他是不是都看见了啊。” 沈筠没有办法回答他,他自己心里也有答案,出口的是陈述句。 什么样?的人能目睹施暴现场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受害者谈恋爱呢? 第159章 沈筠无从知晓蒋旭阳的想法。他只是特别?想知道眼前这?个人的青春怎么就这?么难过呢。 沈筠抱住徐盛意,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说安慰的空话,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任何语言此刻都显得苍白。 几分钟之?后?,徐盛意轻轻推开了沈筠。他看起?来冷静一些了,只是眼睛还是红彤彤的,无端让人联想到受欺负的兔子。 兔子的忍痛能力很强,徐盛意,你痛吗。 “后?来想想,每次我都深陷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他对亲蜜接触的抗拒。他是觉得恶心的吧?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说到最后?一句徐盛意情绪激动,身子战战发抖,整个人绷成了一根不算圆润的竹竿,看着萧瑟也凄凉。 “你没有错,错的是陈易,是蒋旭阳,是每一个施暴者和旁观者。”沈筠回答他。 徐盛意此人向来胆小怕事,如今竟也勇敢了一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沈筠说:“他是懦夫,但我不想懦弱下去了,自己的正义如果自己不主动的话还等?着谁替我讨回来呢,我有证据,后?面会发给你,不匿名?也没关系。” “我要去外地了,今晚报名?之?后?就走。” 说完这?句话徐盛意就离开了,将旺角巷、知远楼和过往的苦难抛于身后?。 “一路顺风,万事顺意,徐盛意。”沈筠对他说。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 因为徐盛意的事情,晚上?和江北声在一起?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江北声停下动作,问?他怎么了,沈筠没有说话,深处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进了一些。动作过大?,嘴里没忍住露出一声轻哼。 江北声也顾不上?再问?。 填志愿的时候沈筠避开江北声报了本地的大?学,然?而事情是瞒不住的,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江北声气?疯了,闹着要复读留在本地。 沈筠软硬兼施,“忍辱负重”又“伏低做小”答应了好?多条件才勉强让人松口。 “你别?生气?嘛,我保证以后?每周末都去找你。” “周中没课也去找你。” 说一句亲人一下。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江北声也拿他没有办法,心里清楚他只剩下奶奶一个亲人,不可能将重病的人独自扔在睢城。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高考结束的假期总是很短暂,在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结束了。 期间发生了一件足以震惊睢城学生的大?事。附中校长?陈骁骏涉嫌贪污、行贿被捕,金额巨大?,目前正在接受审查和监察调查 ,众人都估计刑罚不会轻。 而其子陈易,多次强迫男同学与其发生关系,证据确凿,构成猥亵罪和故意伤害罪,难逃法律追究。审判结果还没有出来,但网上?多位受害者匿名?发声,众人纷纷转发,骂声一片,一时之?间事件沸沸扬扬。 事情结果出来的时候,沈筠收到了一天陌生信息,只有“谢谢”两个字,他知道是谁发来的,但没有回复。正义虽迟但到,没必要再去打扰别?人的平静生活了。 “在看什么?”江北声凑过来搂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明天我就要去海城了。” 沈筠心里也挺舍不得他的,但是没有办法呀,分别?是不可避免的。 他放下手机,转过头去蹭江北声的脖子,猫儿似的。 “舍不得你走。” 江北声抬起?他的下巴,捧着他的脸揉搓:“是谁瞒着我偷偷改支援的?嗯?” 沈筠不说话,侧着脸躺在他的手心,抬眼望向他,瞧着可怜巴巴的,让江北的怎么忍心再责怪他。 那就亲亲,哄哄吧。 也不知是谁总爱撒娇。 “可我瞧着你心情还挺好??”沈筠有点不开心。 江北声捏了捏他的耳朵,不紧不慢地说:“林与歌跟我说,江海志的公司被查了,他本人涉嫌一起?故意杀人案被捕。听说是和林斐感情破裂,对方检举的。” 沈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江北声既然?不愿意明说,他也不想去揭人伤疤。江北声并不知道他在其中动的手脚,但他清楚江北声为了做成这?件事花了不少心思。 此刻却佯装不知,一副诧异的模样?:“恶有恶报吧,可惜林斐识人不清。” 又颇为担忧地看着江北声:“江少爷以后?的日?子就苦喽,不服务好?我我是不会养你的!” 江北声脸上?挂着笑,将他推倒在沙发上?就要抓他痒痒肉:“我还没服务好?你?那还要怎么服务?今天晚上?你教教我?嗯?” “别?……别?,停,痒!”沈筠在沙发上?翻滚躲避,嘴上?却不求饶,于是被人拽进房间好?好?给人教了教。 …… 列车启动,站台的建筑、送站的人群不断后?退,留下一道残影,向后?延伸出去,在更远处汇聚成一个黑点,不知是起?点还是终点。 沈筠收回视线。 今天是周一,江北声早上?有课,他没有让人过来送。睢城和海城的往返路线他已经十分熟悉了,三个多月,近百次的启程、回程,总是他来找江北声的次数更多一些。 三个多月,学习、生活步入正轨,相聚短而离别?更长?一些。 第160章 “我课更少一些嘛,而且万一你来的时候我要照顾奶奶,就没有办法陪你了呀,我不想这?样?,你就听我的好?不好?。” 江北声虽然?心疼他来回路途颠簸,但也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好?答应下来。 从列车上?下来的时候他腿还有点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幸好?身后?有位女士扶了他一把。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扶你到那边坐会儿吧。” 沈筠没有拒绝陌生人的好?意,他此刻确实很难受,江北声昨晚有些上?头了,今天早上?走的匆忙有没有来得及吃早饭,可能有点低血糖。 他总是纵容江北声胡闹的。 吃了那位女士给他的巧克力,又坐着缓了一会儿,沈筠才觉得好?受一些。 电话响的时候他也没注意看是谁打来的,以为是江北声。 “喂,请问?是吴翠兰的家属吗……”一阵耳鸣,后?面的话沈筠一个字也没听见。 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奶奶已经离开了,等?他看过之?后?,护士用白床单盖住了吴翠兰的脸。 沈筠素来算得上?是个做事周全?的人,为了让这?场戏完美落幕,他应该痛哭流涕,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可是此刻他只觉得累,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一样?。 他来了只一年,能对这?个总是对他恶语相向的老?太太产生什么感情呢?而沈筠没有感受到其他不属于自己的情感,他猜测原主大?抵也如此。 此后?若是再见,“沈筠”是“沈筠”,而吴翠兰只剩骨灰一抔,再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所有爱恨纠葛也由生死一并隔开。 这?几天他请了假,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安葬了奶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葬在原主父母旁边。 等?处理完后?事他才惊觉这?几日?恍恍惚惚的,竟没有和江北声联系过。 念头一闪而过,电话也适时响起?——是江北声。 “怎么没来找我?” 江北声语气?算不上?好?,可能因为无数条石沉大?海的短信和电话,沈筠心想。 “可你也没来找我啊。”这?几天都没怎么开过口,沈筠这?句话说得艰难,一个字一个字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似的。 听起?来就像是在哽咽,江北声立马心软认错:“对不起?,宝宝别?哭,都是我的错,你往前看。” 沈筠抬起?头向前看,这?才发现江北声就站在不远处。 他跑过去扑进江北声怀里。 “三天没有见你,我很担心。” 多余的话江北声只字不提,沈筠几乎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奶奶的病情,只泄露过只言片语,也不肯带他来探望。江北声知道他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主动提,但三天,是他能忍耐的极限了。 沈筠克制地用嘴唇蹭了蹭他的脖子,带他去了之?前那家贵的要死有海景房的酒店。 一开门,他伸手一推江北声,将对方抵在门上?,揽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你能来,我很开心。” 江北声动作凶狠,很快夺回主动权。这?样?热情的沈筠是很少见的,他他此刻心里满是心疼,心疼他独自承担了许多许多,而自己却不能替他分担。 他觉得,他们?之?间好?像始终隔着些什么,这?让他不免心里发苦,于是动作愈凶狠。 牙齿刺破嘴唇,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但二人都没有松开对方的意图,于是角逐愈发激烈,像是失水的鱼,只能依靠来自对方给予的养分存活。 江北声搂着沈筠,从他的耳垂亲到脖颈,留下一连串暧昧的红痕,他边喘气?边在沈筠耳边说:“你明天别?想出门了。” 沈筠也不甘示弱,张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深可见血,又伸出舌头舔舐伤口,欲盖弥彰。 他小声嘟囔:“那你也不要出门了。” 江北声捏捏他的耳垂,“嗯”了一声。 “你来找我,落下的课怎么办?”沈筠一边承受他的亲吻,一边操心他的学习。 “请假了,回去自学补上?。”江北声回答得简明扼要。 “忘了嘛,你是学神!”沈筠用鼻尖蹭江北声的,“那我周末陪你去图书馆。” “好?,到时候可别?赖床。”江北声笑着打趣他。 气?氛愈发暧昧,喷薄的热气?呼在耳边,蛊惑得沈筠迷迷糊糊,再不记得自己接下来还要说什么了,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窗外不远处海水涨潮,沙滩被淹没,以摧枯拉朽之?势匆匆上?涌,又恋恋不舍缓缓离去,有起?有伏,在数次的律动中轮回。 海鸥扑腾着翅膀,偶尔落地,却从不停留,一道道白色的身影在海面上?掠过。 金乌西落,洒下余晖落在海面上?,有浮光跃金之?美。 沈筠收回视线,看向睡在身旁的人。他缓缓起?身,动作极轻,没有吵醒奔波劳碌后?沉睡休息的人。 他半跪在床前,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北声看,心里什么也没有想,难得觉得宁静。 想伸手戳戳江北声高挺的鼻梁,又怕吵醒他,只能作罢,可是又不满足,最终只是虚空摆弄了一下。 许久之?后?俯下身,在江北声唇角落下一个吻。 江北声,对不起?,我爱你。他在心里默默说。 第161章 随后?推开门,转身离去。 在他离开后?,床上?的人没有睁开眼,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美梦总有要醒的一天。 第85章 c.01 “我爱慕你多年,于是心生嫉…… 景和四年?,天大寒,连日阴云密布,雨雪霏霏。 昨夜京城刚落过?一场雪,空气越发湿冷,钝刀子似的直往骨头缝里钻。 地牢中阴冷更甚,四周昏暗,唯一的一盏烛台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熄灭了,红色的蜡油凝固在烛台周围,像悬而不坠的泪。 沈筠只觉膝盖更疼了,像是叫人将骨头生生捏碎了一般,又有数根针变着法?儿的折磨人,此刻若是在地上?走两步,那可真是无异于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堪比噬心之痛。 所幸他?现在被镣铐桎梏在刑具上?,倒省了大雪天拖着残躯踽踽独行。 他?苦中作乐地想到。 天下痴心人何其多,循着原主记忆,沈筠发现这又是一个恋爱脑。 原主乃太后亲封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享俸禄千石,便是日日招小倌来府上?做客,皇帝也只当他?作风不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何苦在一人身上?白费心思? 这让他?费尽心思的不是别人,正是济宁侯之子,靖远将军池惊鹤。原主少时即恋慕池惊鹤,私下默默做了许多事,碎了块膝盖实在不值一提,池惊鹤却只当原主与?他?兄弟情深。 后世事多变,一人效忠皇帝,一人听?命太后,常于朝堂之上?分庭抗礼,渐生嫌隙,少时不多的情谊便散了。 想到这里,沈筠垂下眸子,心里竟慢慢泛起苦涩,像是亟待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却在接触到空气的时候过?分饱胀,瞬间炸开。 “痴人多妄想。”他?评价道,也不知是在说谁。 黑暗中尚且不能清晰视物,听?力却更敏感一些,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沈筠闻声抬起头。 远远看见,左右携灯笼簇拥一人而来,那人身着锦服,冠白玉,佩香囊,好明艳一俊俏公子哥。 沈筠于摇晃的烛光看清了那个人的脸,猛地呼吸一窒。 实在是过?分熟悉了,明明才分别,却好似隔着万年?光阴而未相见。 他?嘴唇哆嗦着,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连一个恰如?其分的称呼都找不到。 于是他?终于明白——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每一个世界都是这张脸,他?不相信系统数据库里难道只有这一个建模吗!这未免贻笑大方。 那上?个世界他?的纠结,他?和江北声的互相折磨,他?带给对方的伤害又算什么呢? 沈筠心里发苦,几乎是消极地想要?逃离这个世界而回?到上?个世界。 池惊鹤走近,见眼?前之人神?情凄然,连他?靠近也没有反应,明明灭灭的烛火照在他?脸上?,像是在哭。 他?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高高在上?掌握别人生杀大权的指挥使?大人断不可能会有那般软弱的时候。 可他?却忘了,年?少时那人因为中秋佳节他?送的一盏花灯而喜不自胜,热泪盈眶。 “大人何苦做出这幅样子?不过?仅仅关了你一日,与?锦衣卫审讯的手段相比实在不值一提。”池惊鹤走近抬起沈筠的下巴仔细打量片刻,随即嫌恶地掀开,又伸手问长随要?来手帕,仔细擦拭过?手指后,将那方手帕随手丢弃。 沈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笑:“靖远将军向来自诩光明磊落,如?今竟也做出偷袭的下作手段。” “若太后怪罪下来,你济宁侯府有几个脑袋够砍?”他?看着池惊鹤,眼?里满是轻蔑。 池惊鹤不语,一抬手,身后有人拿来烙铁。他?拿起来,作势在沈筠脸上?比划:“这个东西想必指挥使?大人一定不陌生,告诉我云黎的下落,否则我可不能保证手里滚烫的烙铁落在哪里。” 济宁侯常道,池惊鹤性子太急,做事不够沉稳。他?所言确实无半分不对,一句话?的功夫池惊鹤已?经没有耐心和沈筠斗嘴皮子。 反正他?从?来都说不过?沈筠,搞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索性直接明了一些。 听?到“云黎”这个名字,沈筠一顿,整个人有些恍然。 他?和丞相之子楚云黎实在算不上?陌生。彼时他?们三人与?当今年?岁相仿,先帝特命他?三人伴读太子左右,四人也算得上?是总角之谊。 然而年?少的情谊实在不值一提。 或许有例外——楚云黎和池惊鹤相伴多年?,互生爱慕,只怕池惊鹤这次班师回?朝早已?同?楚云黎诉说衷肠,彼此许定了终身吧。 愈发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 可能是这次穿过?来剧情已经展开大半的缘故吧,沈筠心想。 既来之则安之。 楚云黎的踪迹原主是丝毫不知情的,换而言之,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沈筠试着揣摩剧情线,原主其人暗恋多年?还能秘而不宣,池惊鹤误会他?他?也从?来不解释。按照剧情走向,他?此刻应该表情隐忍,对待指认不置一词,或许还应该再嘲讽几句诸如?“情真意切”的词汇,然后收获烙铁一枚。 可是沈筠不愿意!他不愿意受系统摆布,受所谓规则束缚。 第162章 既然已?经明白所谓谢淮之、江北声、池惊鹤很可能是同一人或者同?一意识的情况下,那么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沈筠直视池惊鹤,轻启薄唇:“不论将军信与?否,我确实不知楚云黎的下落。一个朝堂查无此人,只会摆花架子的文人我实在没什么兴趣。” 眼?见池惊鹤要?急眼?,沈筠轻笑一声:“将军不妨说说我有什么理由拿人?” 池惊鹤气得脸红脖子粗,伸手扯住沈筠的衣襟:“凭楚相前几日在朝堂上?将你贬得一文不值,你心生怨怼,才对云黎下手。” 沈筠下意识想摆手否认,奈何双手被锁在刑具上?,连抬手都困难,只好作罢。 “将军不妨说我爱慕你多年?,于是心生嫉妒,派人掳走了楚云黎?这样是不是更合理呢。” 一言毕,众人惊。 池惊鹤手里的烙铁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当即否认:“满嘴胡言乱语,沈筠你还要?不要?脸?” 其余随从?你看看我,我看看天,只当没听?见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惊世骇俗的话?。 这传出去还得了?自家将军的名声还要?不要?啦?眼?见将军即将拐到手的将军夫人怕是都要?飞哦! 沈筠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得有错,对心爱之人表明心意不是应该的吗?又不是在索取关系,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只是笑眯眯看着池惊鹤,一扫往日旁人对他?的阴鸷印象,仔细瞧着,却也是个世家温润少年?郎的模样,半分不逊丞相之子楚云黎。 他?这幅轻佻态度惹得池惊鹤愈发愠怒,半天嘴里只吐出一句“不知羞耻”,像是不知道怎么同?沈筠这种人交涉。 沈筠并不恼怒,他?借着烛火打量了一下四周,思索片刻,开口道:“若我没猜错此处是诏狱吧,将军好本事,手竟伸到我的地方来。” 随即话?音一转:“我的地方自然是欢迎你来的,只是下次不要?再弄这么大阵仗了。” 他?眉头微蹙,一副苦恼的样子:“只是我若替你遮掩,着实需要?花费不少心思。左膝碎了倒不碍事,只怕事情败露之后别人找你麻烦。可记得了?” “不必替我遮掩,池某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指挥使?尽管如?实禀明太后。”池惊鹤实在说不过?他?,被气得双手叉腰,胸口起伏。 “可是我不忍心啊。” 沈筠脸上?依旧挂着笑,看着碍眼?极了,池惊鹤不知他?又在耍什么手段,却非常讨厌他?这副模样。 不欲与?他?多说,一甩衣袖,大步走出地牢,途径掉在地上?的烙铁还一脚踹开,烫坏了将军鞋上?锦线钩织的纹路。 “将军,牢中那人您看如?何处置?”长随觑着他?脸色,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放了,”池惊鹤转头瞪他?,面色铁青,冷笑一声,“私自关押锦衣卫指挥使?,你有几个脑袋够砍?九族安在否?替我问好。” 池惊鹤本也没打算真要?对那面目可憎的人施刑,太后追究下来,可真是够他?喝一壶的。此人还非得往枪口上?撞,可不是等着挨骂吗。 长随吓得战战兢兢,两股哆嗦着就要?跪下,副将陆一鸣恰好赶来,使?了个眼?色,示意随从?门都下去。 他?向池惊鹤抱拳禀明消息:“楚公子还是没有消息,京城可入之地已?尽数查遍。如?今只剩……” 陆一鸣指了指头顶,池惊鹤明白他?的意思。 池惊鹤班师回?朝后领命任皇城使?,率皇城司执掌宫禁、刺探情报等,直接听?命于皇帝,同?沈筠官级平等。但进来朝堂上?形势诡谲,太后之势隐有凌驾于圣上?之意。 眼?下他?若寻人,只能问这二位要?了。 若是云黎当真在沈筠手上?便不会如?此难办了。 “沐浴更衣,我要?进宫一趟。”池惊鹤沉吟片刻,吩咐陆一鸣。 陆一鸣不再多言,出去着人准备了。 “等一下,去查查沈筠的膝盖是怎么碎的。”池惊鹤补充道。 陆一鸣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领命下去了。 池惊鹤泡在浴桶里,水汽氤氲了他?面容,柔和几分坚毅的棱角。 他?自知此次进宫面圣无异于亲自将刀递到那位手里,可他?不能拿云黎的安危去赌,圣人心易变,他?从?未想着指望年?少那点微末的情谊。 眼?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倘若递出去的刀终有一天捅到自己身上?,在那之前他?也是要?搏一搏的。 池惊鹤向来不信命。 记得济宁侯有段时间异常追崇术士之道,曾重金请术士替他?卜卦,那江湖便宜以“天煞孤星,求而不得,郁郁而终”十二字论断,若池惊鹤信了他?的胡言乱语,早就在战场上?死?在乱箭之下了。 只是,倘若云黎真在圣上?手中,性命尚且无忧,若在太后那里,恐怕要?吃不少苦头了。 池惊鹤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第86章 c.02 “沈大人好大的官威” 锦衣卫同知周阙带一小队从密道稍稍潜入诏狱。一行人训练有素,黑色的斗篷遮盖住飞鱼服,借着夜色掩盖身形,将?冷酷的风雪隔绝在外?。 周阙在最前领队,远远看见倚在地牢门框上?那人时才?将?拢在斗篷中?的灯提近了一些:“大?人恕罪,属下来迟了。” 第163章 黑色斗篷上?落了厚厚一层雪,沈筠招招手,示意他离近一些。 周阙屏息缓缓凑近,落在睫毛上?雪化作?水珠。 沈筠抬手替他抚下头顶处的霜雪,像是不?经意似的提了一句:“你可知为?何近日皇城司风头无两,有盖过锦衣卫之势?” 周阙闻言脸色一变,近乎诚惶诚恐了,他立即躬身认错:“属下愚钝。” “有自知之明也算得上?是优点,”沈筠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伸出手搭在周阙肩膀上?,下巴一抬,“你该去和池惊鹤那副将?好好学学。” 不?然等他来救,自己怕不?是早就歇菜了,沈筠默默腹诽。 “是。”周阙身体紧绷,任由沈筠将?他当作?竹杖,拄着走?出地牢。 沈筠膝盖积疾多年,已经没有法子根治,此?刻即使?借力?也着实?走?得困难。左右低头不?敢直视,同知又是个傻的,是以竟没人发现他脸色苍白,身上?的衣裳已被汗水浸湿大?半。 好容易安然回府,还未来得及沐浴更衣,皇帝便着掌印太监仲益来请。沈筠哪敢让人候着,匆匆整理衣冠,一刻也不?敢耽误,随他一起进宫面圣。 “劳烦公公跑一趟了。前几日手下刚猎得只白狐,毛色极佳,回头差人做成狐裘送去公公府上?,雪天严寒,沈某也算借花献佛了。” 从东华门入,沿着长长的宫道向前,红墙黄瓦一眼望不?到头。 有小太监在旁掌灯引路,却并非前往皇帝寝宫,倒像是…… 沈筠转头瞥了一眼仲益,那老?太监一副笑面虎模样,伸手示意沈筠前往。 “沈大?人的好意咱家心领了,这是陛下的意思,烦请大?人莫要让咱家难做。” “大?人请。” 沈筠原以为?皇帝相召,最起码能免了去见太后那老?妖婆呢。 看来竟还是逃不?过此?劫。 慈宁宫灯火通明,沈筠刚至便有宫女引他进偏殿等候。那宫女却不?奉茶,不?让座,只好心提醒沈筠:“太后娘娘尚在礼佛,稍后便至,烦请大?人稍跪片刻。” 沈筠:“……” 那宫女竟看着双膝跪地才?离开。动作?间,沈筠唇色发白,膝盖有千刀万剐之痛。进宫这一路尚在强撑,才?不?至于让让人瞧出他的弱点,如今又堪堪等人离开后,避过屋内其余一众宫女太监的视线,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一面假意奉承太后,一面又听命于皇帝,他这个双面奸臣也着实?不?是好当的。 约摸跪了半个时辰,太后才?被一众太监宫女拥簇而来,坐至上?位,于沈筠隔了一道屏风。 沈筠叩首问安:“微臣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圣安。” 太后垂首望向座下:“沈大?人如今是皇帝的肱股之臣,圣眷隆重,便是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三番两次,真是让哀家好请。” 语气虽不?辨喜怒,但话里话外?都是对沈筠的不?满。 沈筠姿态愈恭,语气却始终不?卑不?亢:“臣惶恐,太后娘娘明鉴。小人愚钝,侥幸位居指挥使?之位,盖太后娘娘赏识提拔,未有一刻敢忘。自受命以来,臣夙夜忧叹,为?报太后娘娘知遇之恩。” 陈情之后,估摸着时机差不?多,沈筠这才?将?缘由缓缓道来:“太后娘娘有所不?知,昨日有歹人将?臣掳走?,险些性命不?保,侥幸逃出,未有一刻耽误,特来向太后娘娘请安。” “哦?是吗?”太后反问道。 四周寂静一片。 “太后娘娘明鉴。” “那便起身吧。” 沈筠应声就要起来,猛地眼前一阵眩晕,喉头腥甜,气血上?涌,人差点当场晕过去,见太后正示意宫女奉安神汤没有注意这边才?松了一口气。 屏风后,太后接过宫女奉上?的安神汤,用汤匙盛起,抿了一口,复以帕掩面吐回碗里,眉头一蹙,脸上?的褶皱愈发明显。 “今日的安神汤为?何无故换了配方?” 她身侧奉汤的宫女立刻跪下认罪:“太后娘娘明鉴,药引……药引供货不?足,需得等上?几日。” “你是说药引没了?”太后不愉。 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滚落,她被吓得两股战战,立即叩首,一下接着一下,掷地有声,听着都疼。不过片刻,额前血流如注。 太后却无半分怜悯之意,冷声宣布她的死刑: “拖下去,既然不?能为哀家分忧那该有些别的用途。” 立马应声上?前两个太监,将?人从偏门拖了出去。 “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饶命啊!”那宫女哭声血椎心,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沈筠直觉太后口中?的药引定是什么草菅人命的勾当。 他深刻意识到眼前这个老?太婆生着一副蛇蝎心肠。 “怎么也没人提醒哀家,快给沈大?人赐座。”她像是这才?想起沈筠来,一副慈宁模样。 “哀家前些日子同你提过的你可想清楚了?” 沈筠脑海一片空白,这部分记忆竟是平白消失了,不?过他面上?并不?显慌张,这种情况上?个世界也发生过,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谨慎套话。 “兹事体大?,请太后娘娘容臣再思虑几日。”他这话虽有拖延之嫌,但也算滴水不?漏。 第164章 “沈筠啊沈筠,旁人自持美貌巴不?得以色侍人,为?得皇帝青睐更是使?劲浑身解数。偏到了你这里却是百般推辞。” 沈筠闻言脸色一变,他当是什么,这老?太婆打的竟是把他献给皇帝的腌臜算盘。 太后一抬手,左右宫女扶着她从座上?走?下,绕过屏风,站至沈筠身前。她伸手抬起沈筠的下巴仔细端详:“哀家知晓皇帝挂念你多年,如今便是了了他这心思如何。” 几个时辰前才?被池惊鹤拖着下巴端详,那时沈筠自然不?恼,此?刻又被这老?太婆如此?对待,那戴着护甲的手还在他的脸颊上?摩挲,留下力?道红痕。两相对比,沈筠一阵恶寒,几欲作?呕,还得强压着。 “哀家知晓沈大?人向来明事理、懂进退,想必也不?愿让眼睁睁看着璟和远嫁匈奴和亲吧。哀家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但璟和的婚事哀家还是做得了主的。” 太后拍了拍他的头顶,脸上?有倦容浮现,她着宫女搀扶着往寝殿走?。 “想必沈大?人心中?自有定夺,哀家乏了,沈大?人且退下吧。” 出了慈宁宫,沈筠内心一片复杂。璟和乃太后所出,身份尊贵,是大?启唯一的公主。但这公主并不?是“真公主”,乃太后和参政知事沈临风私通所出,是沈筠正儿八经同父异母的妹妹。 二人相貌相近,先?帝晚年时,宫中?流言四起,险些废后。盖众大?臣极力?死谏,太后才?免于祸患,才?有了今日大?权在握足以和皇帝对峙之势。 沈筠穿过来还不?曾见过皇帝,心里不?免猜测皇帝“挂念”自己或许有几分移情的缘故在里面,否则这也太骇人听闻了。不?论何故,一国之君跟一个和妹妹长相接近的人扯上?关系都会让人猜疑其用心。 本以为?只是单纯的上?下属关系,如今太后这边又下了命令,沈筠不?免更谨慎一些。 他出来时,仲益竟在慈宁宫门口候着,一时之间让人看不?清他的阵营。 沈筠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太后可有为?难沈大?人?”仲益状似闲聊提了一句。 沈筠脚下步伐一顿,神情严肃:“公公慎言!太后娘娘威严岂可由我等妄议。沈某对大?启、对陛下、对太后娘娘之心日月可表,不?敢稍逾越。” “瞧瞧,是咱俩说错话了,该掌嘴,大?人莫要放在心上?。”仲益一手揽着拂尘,一手从大?氅中?伸出来,作?势要掌嘴。 沈筠才?不?制止他,巴不?得看热闹,仲益也是自讨没趣了。不?过沈筠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撇清关系呢,说他和自己都是皇帝的人,一条船上?的蚂蚱呢。 不?过,这可不?一定,沈筠心想。 一句无话。 乾清宫离慈宁宫路途稍远,夜里风雪愈大?,洋洋洒洒飘下来,鹅毛似的,在宫道上?铺了厚厚一层毯子。 沈筠不?自觉伸手接了一片雪花,落在手心,又很?快融化。他的思绪渐渐飘远。 上?个世界的除夕也是这样大?的雪,从情不?自禁去寻江北声时就注定对方在他眼里已经不?只是个替身了,他向来能理性地剖析自己,也不?会吝啬于去承认自己的情意。动心了就是动心了。 那这个世界呢?池惊鹤又如何?除了那张脸令他情感复杂之外?没有别的了。 有雪花落在沈筠睫羽出,又匆匆融化,却冻得他一激灵,一不?留神,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得人仰马翻。 仲益手快扶了他一把。 沈筠此?刻也不?强撑了,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烦请公公扶我一程,旧疾复发,实?在折磨人得很?。” 有小太监格外?有眼色,想要上?来换下仲益,搀扶沈筠,仲益没让,只让一人同他一起。 “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为?陛下分忧乃咱家荣幸。” 话说得当真好听极了,沈筠耷拉着眼皮只当没听见,表忠心上?皇帝跟前说去啊,到他面前说个什么劲儿,神烦。 “沈大?人好大?的官威,不?知道的还以为?不?良于行呢。” 池惊鹤恰巧路过,见他被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搀扶着,不?免信了几分之前听到的传闻,眼里鄙夷之色更甚。 第87章 c.03 于大雪纷飞中踽踽独行 “将?军好眼?力?,膝盖……确实?疼得厉害。”沈筠语调含糊,意有?所指似的,偏偏一脸无辜,“我是很想让池将?军扶我一程的,又怕怠慢将?军,传出去又该人人喊打了。” 池惊鹤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阵恶寒,颇为?嫌弃地瞪了沈筠一眼?,匆匆离开。 “雪天路滑,将?军谨慎着些?。”沈筠探着脖子在身后叮嘱,却没换得那人半分?驻足。 “沈大人同池将?军皆为?陛下肱股之?臣,若二位能和?睦相处,彼此互相帮衬,不失为?一桩美谈。”仲益在旁似有?意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点到为?止。 可沈筠从来都想同池惊鹤和?平相处的。 况且他这本是“情真意切”的关心,落在旁人眼?里不知?怎么竟成了话里有?话,企图蓄意给对方使绊子。沈筠对此实?在无辜得很。 但他若真同池惊鹤和?睦相处,那京城该有?大半人夜里睡不着觉了。 第165章 待至乾清宫,皇帝段辰睿仍在伏案书写,奏折分?成几摞,整整齐齐码在案上,奏折之?间连对齐方式都丝毫不差,其?余笔墨纸砚皆摆放整齐。 皇帝本人吹毛求疵的程度可见一斑。 沈筠不敢多打量,立即叩首行礼:“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段辰睿将?手中?的毛笔置于笔搁上,疾步行至沈筠面前,将?他搀扶起来:“不必多礼,爱卿快平身。” 仲益是个极有?眼?色的,或者?说他最会揣摩圣心,此刻带领一众宫女太监退下,为?君臣二人预备了充足的空间。 “近日天寒,腿疾可有?复发,不妨让御医再帮你调理一番。”段辰睿手并未从沈筠胳膊上拿开,依旧保持着搀扶的姿态,上下打量他。 沈筠惶恐,便要行揖礼婉拒:“微臣谢陛下隆恩,陈年旧疾,不必再麻烦御医跑一趟了。” 段辰睿被?拂了面子,脸上挂不住,眉头?紧蹙,一副大为?不悦的模样。 沈筠视而不见,语气毕恭毕敬:“臣身有?重疾,不便久侍御前,若无要事,请陛下准臣回府休整。” 这话实?乃大不敬,可沈筠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主儿,泥人尚有?三分?脾性。方才在殿外碰上池惊鹤,他仔细一想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敢情皇帝吃饱了撑的想看他的左膀右臂内斗。 帝王之?术实?在高明,一要他和?池惊鹤相互掣肘,二要蒙蔽太后阵营使其?掉以轻心,永远不会怀疑他沈筠其?实?是个双面间谍,一石二鸟本也不错,偏他还要贪心,将?自己的私欲也要算计进来。 只此一点,便是入不了沈筠的眼?的。 段辰睿并未因此恼怒,只当他不喜自己算计他,再开口语气愈亲近几分?:“阿筠可是生气了?你与朕相识多年,理应知?晓朕之?不易。” “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天下人拿我当笑柄,笑我愚笨不已只能当个傀儡皇帝便罢,可我难道要每天坐在这龙椅上,眼?睁睁看着国家被?那群贪得无厌的蛀虫蛀空吗!百年之?后,我有?何颜面去见段家的列祖列宗!” 他这一番陈情慷慨激昂,拳拳为?国之?心,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偏沈筠是个榆木疙瘩,初来乍到尚不能做到和?npc共情。 但他向来是有?几分?演技傍身的,见皇帝说至动情之?处,他也强挤出几滴眼?泪,用袖子胡乱揩了揩。 不甚走心地随口应和?:“陛下有?如此之?心,实?乃江山社稷之?幸,黎明百姓之?福。” 段辰睿闻言微愣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一掌拍在沈筠肩膀上:“爱卿却为?朕之?知?音。” “不过,”他话音一转,手指往上,在沈筠脸颊上摩挲:“这还远远不够,比起懂朕,朕更想你能臣服于朕。” 沈筠偏头?躲开他的触碰,顺势往后后退半步,和?他拉开距离。 “陛下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沈筠璀然一笑,双手背于身后,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却在身后将?藏在袖中?的匕首紧紧握住,“陛下知?道我不是他,试探也好,想将?错就错也罢,能帮陛下实?现夙愿的只有?我。” 段辰睿瞳孔一缩,不曾想到他竟这样大方承认。被?揭穿后还能泰然自若的人虽少但还算有?几个,能如此这般化被?动为?主动自信谈判地舍他其?谁? 沈筠迎着皇帝段辰睿锋利的目光毫不退缩,无声的对峙,段辰睿的眼?里满怀探究、怀疑、杀意,和?几分?微不可查的哀伤。 经历过两个世界,眼?前人在沈筠面前心思几近透明,实?在不足惧。沈筠甚至可以看清他隐藏的极好的紧绷感,而他自己始终是淡定从容的。 无声的硝烟弥漫在寝殿四周。 蓦地一声鼓响,惊起树枝上休憩的飞鸟,扑腾着翅膀驻足旁处。殿内剑拔弩张却陡然有了个泄气口,反倒迟缓下来,逐渐归于平静。 沈筠虽不知自己什么地方出了差池,竟叫人在短时间内识破,经历了三个世界,忽遭滑铁卢,让他不爽得很,但他立即反应迅速地接过主动权,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好,好,好,”段辰睿一边拊掌一边连喝三声,眼?里的赞赏之?意不加掩饰,“阁下好气魄,只是不知?阁下有?何高见。” 沈筠也不藏拙,和?盘托出:“陛下筹划多年,如今皇城司和?锦衣卫兵权尽握,眼?下仍隐忍不发的原因有?二:其?一,朝堂之?上形势错综复杂,太后党仍身居要职,实?力?不容小觑。其?二,池惊鹤此人乃不稳定因素,其?手上除皇城司的兵力?外最让陛下忌惮的应是数十万边塞大军。池家世代?镇守边塞,是大启抵御外敌最锋利的刃,同时也是亘在陛下心头?上的一把匕首。臣所言可有?错?” 段辰睿神情严肃,眉头?紧锁,面色泠然。 沈筠原以为?对方是因为?被?自己堂而皇之?地揭穿窘境而不悦,未曾想段辰睿再开口竟是问他原主的下落。 “阿筠他……可……”他于是不适应对着这张脸却是在和?旁人说话的滋味,兀自调整,“他可还好?” 沈筠捕捉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微缩,竟是连“他”的死活也不敢问吗?帝王的情意也不过如此。 沈筠又不是什么好人,相反,他有?时候还挺……残忍的。于是,他恶意满满道:“臣也不甚清楚,大抵是死了的,毕竟活在你面前的人是我。” 第166章 一言毕,杀机显现。 沈筠轻笑一声,脚下步子轻点,躲开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箭矢纷纷落地,连沈筠的衣角都不曾沾到。 沈筠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好险没丢掉第一个世界所学。 但他面上却不显,一副不以为意地模样:“陛下何苦来哉,这满地的箭矢,劳烦宫女打扫了。” 不待段辰睿再说什么,沈筠率先请退:“托陛下的福,臣今日的确被折腾得挺惨,力有不逮,解题之法下次再同陛下讨论。” 左右身份暴露,沈筠也不再装得毕恭毕敬。言毕,他转身欲走,被段辰睿叫住:“阁下请留步。不妨请阁下同我演一场戏,太后那边才好交代。” 沈筠一挑眉,回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眼:“陛下之部署当真周全,耳目遍布京城。” 他这话意味不明,段辰睿并未回答。 沈筠话音一转道:“陛下深谋远虑,假以时日定能大权独揽。”若他愿意放过自己和池惊鹤二人就好了。 少一些尔虞我诈,权谋文爆改种田文岂不妙哉。 他这话一出口让段辰睿更摸不透了,控制欲极强的帝王如何能忍,垂在身侧的手掐住掌心来保持冷静。 沈筠余光瞥见了,不以为意:“太后娘娘那里我自有办法,谢陛下美意。” 临走之际手里的匕首脱手,堪堪擦着段辰睿的脸颊扎进柱子。 “臣惶恐,手滑了,陛下莫怪。”说完转身离开,转眼间消失在连廊尽头。 雪夜无星也无月,谢绝太监的陪同,沈筠执一盏孤灯于夜里踽踽独行。寒风吹起他的衣角,霜雪沾湿眉眼,整个人愈发显得形销骨立。 宫道一眼望不到尽头,沈筠前脚刚走,后脚大雪足以掩埋足迹。 不知走了多久,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猛地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不复清醒。 池惊鹤抱着怀里抱着个人形暖炉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今夜面圣时,言辞之间的试探都被皇帝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此行毫无所获,他自然是不甘心的,于是避开宫中耳目悄悄潜进皇宫搜寻了一番,却依旧失望而归。 乘着深重夜色正欲归时,远远见一人倒在地上,身上还覆盖了一层雪,瞧着怪可怜的。 走近了才发现是宿敌沈筠,内心挣扎片刻还是出于善心抱起对方,才惊觉对方烧得不轻,几乎烫手了。 眼睛不自觉落在对方膝盖上,深知此人谎话连篇,又莫名有些相信,纠结间干了一件蠢事,等他从恍惚中回过神了时已经回到了济宁侯府。 于是他盯着众人或惊诧或好奇或不忍的目光将沈筠安置在客房榻上,查人请来大夫。 主子的话下人莫不敢听,虽心里忌惮将军所救之人乃太后鹰犬——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但也不曾做出一把砒霜毒死对方的蠢事。 地龙烧着火,屋子里暖融融的。池惊鹤立于一侧,看着大夫坐在床侧替沈筠把脉。 这大夫蓄着山羊胡,一边把脉,一边捋着自己稀疏的胡子,面色凝重,眉头的褶皱紧紧堆积在一起。 池惊鹤见状,以为沈筠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不免松了一口气。 “大夫,他可是得了不治之症?”眼睛极快地瞥了一眼沈筠又收回来。 大夫收回手,取下放在沈筠手腕上的帕子叠好,才回答他:“将军多虑,这位大人无甚大碍,只是寒气入体伤了根本,不碍事的,吃几服药便能退烧。” “只是这膝盖……”大夫话音一顿,又趁机捋了一下山羊胡,才道:“恐无医治之法,需得亲近之人阴冷天气以内力温养,否则,不出一载,这条腿也就别想要了。” 池惊鹤听得烦,打发人下去抓药了,他心想:我又不是他亲近之人,与我何干?说与我听作甚? 恰是时,副将陆一鸣进来禀告:“将军,您派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沈大人的膝盖确实因您而伤。” 池惊鹤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只觉脸被打得生疼。 第88章 c.04 “你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亭廊曲折,绕过流觞曲水,便见满园海棠。朵朵缀于枝头,是春花中极艳的一抹,藏于翠绿阴翳中,半遮掩,半露颜。恰逢昨夜京城下过一场雨,秾丽最宜新著雨,园中海棠愈发娇艳,欲语还休。 文人墨客聚于园中,销得携觞与赋诗,愿为海棠顾。 春日宴便设于琼园,由翰林院牵头,世家公子、庶民白丁,不以身份为限,皆可参与。 楚云黎惯常喜欢热闹,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哪里闲得住,得知哥哥有公务在身不便参加,他便偷偷拿了函贴央着池惊鹤同他一起去。 池惊鹤年岁虽小,却也早早有了武将气概,身量比同龄人高上些,形事也更稳重,人皆夸其有乃父之风,却偏偏耐不下性子来听文人吟诗作对,不多时便失了兴味。 哪里只是吟诗作对?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多的是铆足了劲儿想和达官显贵攀谈的人。如楚云黎这般只为风雅颂的人实在少之又少,偏他不知。 楚云黎见状便让他自己逛,只相约宴罢一起回家。 流水潺潺,和着众人的喧闹,吵得池惊鹤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只好从前院的“染缸”转移至后院,蓦然发现此处竟藏着一座园子,虽不比前院的精致,却胜在清净。海棠枝头春意闹,极雅极美。 第167章 池惊鹤立于园中?,忽见有人红衣似火,面容遮掩在枝头间,衣袂翻飞,满园海棠瞬间失了颜色。 皓腕凝霜雪,伸手取枝头海棠一朵,春意融化严寒,冻土开出繁花。 池惊鹤愣神?之际便见那人转身回眸,身如芝兰玉树,细看?应是人间琢玉郎。池惊鹤对此人是极熟悉的,日日相见也觉沈筠甚美,若京中?花魁男子也可入选,还有旁的姑娘什么事呢? 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断不?敢说与沈筠听。 池惊鹤与人交往向来大?方,断不?会?忸怩。可碰上沈筠他便慌了神?,总觉得拿捏不?准分寸,少一分则轻慢,多一分则亵渎。对方又总是如远山一般让人不?可接近,时日久了,便逐渐不?愿同?对方来往。 此刻见对方红着眼眶望向他,不?知怎么,也觉得心里?发涩,于是不?禁开口询问:“沈公子可是身体有恙?可需要我差人送公子回府?” 猛地被让人看?见自己的窘态,沈筠眼里?闪过惊慌,几欲逃离,见来人是池惊鹤不?禁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话还不?曾说上一句那人便要赶他走,沈筠怎么能不?恼呢? 平时里?池惊鹤就总爱同?楚云黎待在一起,不?肯理会?他,他病了好些日子,没?去学堂,却见对方仍是避之不?及,恼怒之余又起酸涩。一句话也没?说,匆匆离开了园子。 池惊鹤呆愣愣看?着沈筠离开,愈发确定?沈筠不?愿同?他来往。手不?自觉抬起了一些,又有些不?知所谓,任凭手臂垂至身侧,他敛下眸子里?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失落。 再待在园子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池惊鹤便去前院寻楚云黎。 沈筠一口气走出去好远,内心挣扎纠结许久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园子里?哪里?还有人? 他本是家中?庶子,母亲是父亲沈临风从山匪寨子里?带回来的,主母眼里?容不?下这样“身家不?清白的狐媚子”,而沈临风的宠爱一时便过了,于是他们母子在府中?的日子愈发不?好过。 无数个以泪洗面的日子都是他陪在母亲的身边的,他们母子俩除了对方一无所有。可主母仍容不?下他们,以沈筠要挟逼死了他母亲。他母亲性子是极刚烈的,尚且能撑着一口气从匪窝里?虎口脱险,却硬生生被这座会?吃人的宅子磨平了棱角,竟被哄骗着自我了断来保全沈家颜面,换得独子平安无虞。 初闻噩耗,沈筠大?恸,他宁愿同?母亲一起下黄泉也不?愿苟且偷生,将主母认作母亲,那是杀母仇人啊,怎么能,怎么能啊! 肝气郁结,大?病一场,今日堪堪痊愈,便被沈临风派来以交友为幌,行趋炎附势的勾当。 方才躲至后院,以为无人,不?免放任自己沉湎于痛苦。病了一场,人也愈发通透,活着的信念里?支撑他的是仇恨。 偏偏被池惊鹤瞧见了最狼狈的样子。 多想无益,沈筠欲离开之际,忽闻一旁被枝头遮蔽的隔间中?有人交谈,房内说话声音砸得很?低,隐隐约约听见“济宁侯”三个字,恐池惊鹤有危险,沈筠于是没?有立即离开,他悄悄摸过去偷听。 房内约摸有两人,一人声音喑哑,吐字含混不?清,另一人声音更清亮一些。 “待会?儿将济宁侯的小崽子逮过来,不?,我要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下酒。”声音喑哑的那个人语气里满是狠厉,仿佛他已经?能想象到玩弄猎物的场景,故而夹杂着几声狞笑。 同?伴在一旁劝慰他:“形事别太冲动,那帮蛮子没?给咱几个子儿,把命搭上就不?值当了。” “呵,命算什么,池宿野杀我妻儿,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的滋味。你莫怕,事成?之后一把火将这园子烧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查不到我们身上。” 沈筠蹲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他捂住嘴,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原地,没?机会?听到房间里?的人后面的谈话。 “那小子真会?去通风报信吗?瞧着二人关系也不?怎么样。” “放心吧,他会?的。待会?儿我按照计划放火,只留出西南方向的出口,那边通往荒山,你现在过去埋伏好,只等瓮中?捉鳖。” …… 彼时沈筠还只是个懵懂少年郎,忽逢人生巨变尚且不?能从中?从容脱身,又如何能识破其中?诈变。 等他找到池惊鹤时,对方正同?楚云黎把酒言欢,整张脸喝得红扑扑的,说话都不?甚清楚。见沈筠站在身前,他大?着舌头问对方:“沈,沈筠,你喝过酒吗?上好的梨花白。” 他举着酒杯抵在沈筠唇缝,就要给他喂。 沈筠急得不?行,立即就要夺过酒杯一口喝了好带他走。偏偏那人眼睛一转悠,手腕一转又把酒杯端了回去:“不?……不?行!不?能给你喝,喝醉了要被别人拐走的。” 沈筠焦头烂额,拖着他就要走。本以为要费好大?力气——谁不?知济宁侯家小世子打小就天生神?力,“力能扛鼎”在他身上从来不?是夸张的说辞。哪料一杯倒的醉鬼竟乖乖牵着他的手站起了身。 “沈……沈筠,你长得好看?,我跟你走。” 沈筠一愣,楚云黎默默无言望青天。 为了掩人耳目,一行人决定?从后院溜走。沈筠并未告诉他们实情,只说太傅要抽查功课,急召三人去府上,吓得池惊鹤立马清醒了,也不?赖着人身边要牵手了。 第168章 沈筠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楚云黎和池惊鹤竟都未曾识破他的谎言,二人去到太傅府上被留加课又是后话了。 当时并未考虑许多,沈筠只恐多解释会?暴露,进而招致灾祸,却不?曾想被人误会?好多年。 当然,他和池惊鹤之间的误会?也并非这一桩,实在是积怨已久。 沈筠病中?本就不?甚清醒,迷迷糊糊做了好多梦,不?知怎的就梦到了少年时的那场大?火。 火势滔天,滚滚浓烟遮天蔽日,火舌叫嚣着,一潮高过一潮,映红了半边天。灼热的温度几欲将人炼化,即使隔着数米仍能感受到那股灼意。 几乎是三人刚从琼园出来,火势就起来了。灼灼海棠,付诸一炬,不?免让人觉得可惜。 楚云黎遥望琼园,感叹一句:“可惜了。” 沈筠心急如焚,只好出声催促:“先?走吧,若是太傅等久了怪罪下来,谁来担责。” 池惊鹤看?不?惯他这幅总是装腔作势的样子,便要开口呛他:“沈公子放心,届时我二人一并承担,不?会?拖你下水。” 楚云黎在一旁劝说:“惊鹤,话不?能这样说,沈公子也是好意。” 情形如此,沈筠心里?有了计较,本来他就疑心,琼园火势滔天,何故他三人从西南口逃出来而未遇到歹徒,顺利得过分了。恐怕对方就在前方埋伏。 思?及此,他再开口声音泠然:“既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二位自便。” 池惊鹤闻言面沉如水,也不?跟他一起同?大?路走了,拉着楚云黎拐进一侧的密林。 沈筠此刻清楚自己在做梦,他甚至抽出心神?想,若是那两位小少爷在密林里?磕了碰了,池惊鹤又会?在背后骂他了。 画面一刻不?停继续往下走。 沈筠独自一人沿着大?路往前走,周围寂静,风一吹,路边的杂草丛就开始簌簌晃动,仿佛有人藏身其中?,不?免让沈筠杯弓蛇影。 又往前走了几步,沈筠心如擂鼓,忽地后脖颈一激灵,在他还没?看?清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扼住他的脖子,凶狠地威胁他:“池宿野的小杂种?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人呢?不?说老子弄死你!” 沈筠喘不?上来气,脸涨得通红,下意识伸手双手挣扎,却始终只字不?言。 “好,那老子就先?送你上一天,再宰了那小杂种?上路陪你。”手上便要发力,沈筠看?准时机抽出袖中?匕首向后刺进那人胸膛。 噗呲一声,匕首刺破皮肉,那人吃痛,一手将沈筠掼在地上。不?巧砸在岩石上,边角锋利,沈筠左膝盖被刺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偏那歹徒还有一口气,怨念未消,爬过来抡起石块一下下砸在他的伤处,直至断气。 沈筠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心里?满是庆幸,如果再偏一寸,恐怕砸的就不?只是他的腿了。 后来是太子带人寻到沈筠的,带回去搜尽天下名医也始终没?有医好他的腿,还是留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这是何苦呢?你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是池惊鹤的声音,沈筠一阵恍然,竟不?知后来十余年中?他和池惊鹤竟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 猛地反应过来,悠悠转醒,对上了那双点漆似的幽静眸子。 第89章 c.05 “别走……疼” 沈筠伸手扶额,重新?闭上了眼?睛,含糊说?了一句: “内心欢喜,便做了,你要报答我吗?” 大梦一场,恍惚间以为自己就是原主,深陷其中而不得解脱,只得悲喜自渡。 “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你也该给?自己留一些余地。”池惊鹤眉头紧蹙,一时之间是恼是无奈。 “至于报答……我自会尽我所能,也万望沈大人莫要挟恩图报。”说?话间目光落在沈筠抓住他胳膊的手上。 沈筠猛地松开手,歉疚一笑:“莫怪。” “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沈大人好好休息。” 许是池惊鹤也觉得同他单独待在一起不自在,随意拿过借口便用,沈筠心里清楚,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经此一梦,他深刻地认识到池惊鹤和楚云黎之间的情?谊并不比他以为的浅,横亘中间的是十年?的光阴,岂非短短一两?日可消弭? 那他之前的行?为和坏别人因缘强取豪夺的坏人有什么区别呢?若和谢淮之是相识于微末,相恋于朝夕,不同于原书剧情?,谢淮之一开始心悦的人是他,最终也是他。和江北声大抵也如此,是他蓄意接近引得对方心动,痛苦过也曾纠缠过,但彼此也算圆满。 可是这一次呢?让他去插足别人十年?的情?感吗?沈筠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望了一眼?门口,他随口裹了件披风,翻窗离开了,起手势算得上潇洒,但落地实在狼狈,身体本就虚弱,囫囵滚进泥土里,洁白的衣裳沾上泥土,头发也凌乱,实在不像是鼎鼎大名的锦衣卫指挥使。 一抬头,还被人逮了个正着。 沈筠望着池惊鹤,点点头,抿嘴尴尬一笑。 池惊鹤毒舌惯了的人居然没有借机对他出言讽刺,一反常态沉默不语,走过来抱起他,重新?放回?床榻上。 “沈大人若是觉得待在此处拘谨,我便差人送你回?府。每日的药我亲自煎好了给?你送过去。”池惊鹤和他相对无言,半晌,硬生生憋出来一句话。 第169章 沈筠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必如此,大病一场我恍然顿悟,先前是我冒犯将军,将军只当都是我在胡言乱语,莫要放在心上。” 不待池惊鹤开口说?什么,沈筠又急忙赶在他前面补充道:“楚公?子的下落我或许知道,稍后我便将地址写与将军,权当报答将军宫道之恩。” 言毕,室内一片寂静。 池惊鹤屏退左右,眼?下屋子里只他二人,空气宛如凝滞,让人觉得憋闷。沈筠本就大病未愈,现在更觉得喘不上来气了。可他仍是那副嘴角挂着浅笑的模样,永远与人隔着一层屏障,怎么也叫人窥不透。 池惊鹤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恩怨相抵,老死不相往来而已。这两?日见多了沈筠生动的模样竟有些不习惯他这幅样子,可沈筠本就一直如此,疏离又冷淡,这才是沈筠啊,池惊鹤自嘲一笑。 “那池某便不多留大人,云黎的事情?先行?谢过,待云黎平安归来,池某定?携云黎登门致谢。”池惊鹤抬手作揖,语气客气疏离。 “不必,池将军,就此别过。”沈筠冲他略一点头,强撑着坐起来,提笔在纸上留下一串地址,被池惊鹤府上的随从搀扶着走出房间。 池惊鹤并未看他,行?至桌边,拿起那张记有地址的纸张,紧紧攥在手里,垂着眸子,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将军,”陆一鸣在一旁唤他,“属下派人先去营救楚公?子。” 池惊鹤将手里的地址递给?他,似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 随即叮嘱道:“应是陛下的私宅,带人悄悄去,动静小些,莫要将事情?闹大。” “属下明白。”陆一鸣领命匆匆离开。 池惊鹤一拍脑门,忽然想起来,小厨房里还煎着药,匆匆跑过去,慌手慌脚的,竟忘了垫着东西再揭盖子,猛地被烫得一哆嗦,盖子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而药罐里的汤药也熬干了,冒着白烟。 是了,不必如此惊慌,药也没有煎的必要了。 池惊鹤转身离开。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沈筠心想,池惊鹤虽因着被人戏耍而恼怒,却?并未小肚鸡肠到要让他自己走回?去,总也还忌惮着他是病人,给?他派了辆车马。 沈筠身体本就虚弱,经此一役更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等?到了府上,真?正是被人抬进去的。 刚一进门,管家便匆匆来报:“大人,贵人来府上了。” 沈筠一个头两?个大,他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实在没心思应付那位机智过人又愚钝过头的陛下,真?是烦人得很。 “来多久了?”沈筠不愉之色摆在脸上,按着额头强压下烦躁。 还未等?管家回?答,便有人先抢答了:“没多久,听说?你晕倒在雪地里,放心不下,便来看看。” 沈筠便要起身行?礼,段辰睿急忙制止:“不必多礼。” 于是他便心安理得躺下去和段辰睿斡旋:“陛下亲临,臣惶恐至极。” 实在是不知这位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知他非原主,不想着将他这忽然冒出来的“魑魅魍魉”处理掉,反而私自出宫探望,沈筠能不惶恐吗?他可没有说半句假话。 “沈筠,你不必同朕如此生分。朕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既然你有他所有的记忆,那么你就只能是他,也必须是他,明白吗?” 屋内忽地不知从哪里吹进来一股寒风,吹得烛火摇摇晃晃,险些熄灭,这股寒风劲儿是极大的,冻得沈筠不禁一哆嗦。 “你和池惊鹤也该同之前一般,半分不逾矩才好。” 段辰睿说?话的语气算得上温和,但其中的威慑让人不寒而栗,沈筠脑子还并未烧糊涂,懂他在威胁自己。 但是,真?是令人不爽啊,沈筠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威胁过了。 “陛下多虑了,我同池惊鹤仅有同窗之谊,与我同陛下并无二致。君之谨小慎微,臣自愧弗如。”沈筠冷声呛回?去。 段辰睿大怒,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沈筠,你是在找死。” 唇角溢出鲜血,沈筠却?并不以为意,他甚至都怠于挣扎,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陛下,三思……而行?,我死了,这个人……也就没了。” 他嘴角挂着笑,像是地狱而来的喋血使者,危险迷人而不自知。 段辰睿仿佛被他这幅无谓的模样刺痛了眼?睛,猛地松开了手,压抑住怒气,踱步离开床边。 “你所求为何?”段辰睿背对他站在窗边,问?他。 沈筠扬躺在床上平缓呼吸,再开口,语气仍旧不稳:“以前大概为求一人,后来又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那便帮我吧。” “如陛下所愿。” 段辰睿离开了,沈筠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下起了雪,纷纷扬扬,覆盖城墙,装点旌旗,屋外一片银装素裹。 墙角的红梅竟在这样一个寒夜里绽放,池惊鹤发现时惊觉神?奇。楚云黎立于他身侧,早就先他一步,探头轻嗅枝头繁硕的花朵,人面梅花相映红。 楚云黎被寻回?来时除了受到了些惊吓,无甚大碍,至于惊吓,竟是被一院子忽然出现的黑衣人给?吓到的,仔细分辨,原是池惊鹤派来寻他的。 陆一鸣找到人时发现楚云黎正好吃好喝被供在宅子里,闲时赋诗抚琴,好不惬意。 第170章 楚云黎向来是这幅天真?的、不谙世事的模样,很是懂得及时行?乐,有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叫人一眼?就能窥破。 和那心中充满沟壑的人一点也不一样,沈筠从不知他那双自以为沉静的眸子底下满是亟待爆发的悲苦和满腹心事,偶尔灵动一转,又是因为算计,叫人望而生畏。 池惊鹤向来自诩俗人一个,知难而退是人之常情?。 况且少年?人的骄傲哪里经得起屡屡受挫呢。 看着红梅前的人池惊鹤的思绪却?不禁飘至那年?春日宴,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他当时站在海棠树下明明那么难过,那双眸子分明在说?——你安慰一下我啊。 绒毛般的雪花落在池惊鹤脸上,冻得他一激灵,他猛地回?过神?,想起来什么,抬脚便走。 “惊鹤,你神?色慌张去寻谁?”楚云黎叫住他。 池惊鹤脚步一顿,回?过头望向他,眼?里有愧疚、有犹疑:“云黎……我。” “你是去寻沈筠吧?十年?了,我知晓你从未忘记过他,哪怕朝堂之上彼此明争暗斗,朝堂之下互相看不顺眼?,我知道的,你一直心悦他,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楚云黎语气里染了几分苦涩。 池惊鹤满脸震惊,一时之间竟不知开口说?什么。 “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吗?如果你中午蓄积起勇气去寻他的话我衷心希望你得偿所愿。”楚云黎轻声道。 “云黎……对不起。” 池惊鹤此刻眼?里满是愧疚,他虽从未和楚云黎开口互许终身,但彼此陪伴多年?,连他自己也以为此次回?朝便同楚云黎戳破那层窗户纸真?正在一起。少时懵懂的心意还未开花便被埋葬,日后听闻沈筠娶妻生子后酩酊大醉一场便罢。 可是,这一次沈筠向他走了一步,于是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再退缩了。 “惊鹤,你我之前不必说?这些,你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我很为你高兴,真?的,快去吧。” 池惊鹤观他神?色无异,略一犹豫,还是转身疾步离开,没看见向来随心所欲的人脸颊无声滑落的那滴泪。 沈筠睡前屏退府内下人,命令人无召不得入内。这会儿睡熟了,地龙里的碳火灭了也没人给?他添。屋内冰冷,只能委委屈屈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池惊鹤翻窗进来,见这幅场景,不禁有些无奈,他先是给?地龙里添了碳火,让屋子里暖起来。 动作间听床上那人呓语:“别走……疼。” 池惊鹤闻言一愣,立马扑过来,将他连带着被子一起揽进怀里,掌心抵在他的左膝处输送内力。 温热的内力顺着筋脉流经全?身,带来一片熨帖。 沈筠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90章 c.06 有种昨晚莫名被白嫖了的感觉…… “你来啦。”沈筠语调黏糊,伸出胳膊亲昵地挽住眼前人的脖颈。 池惊鹤呼吸一窒,呆愣愣地任他抱着。他从未想过冰冷阴鸷如沈筠,也会?露出这样憨态可爱的一面。他小?心翼翼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沈筠的后?背,像是安抚被噩梦惊醒的稚子。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猛地推开了他,眼神里满是惊疑不定:“你,你怎么在这里?” 池惊鹤一愣,眼里有?一瞬的呆滞,随即很好地被他掩饰过去,他指了指自己仍抵在沈筠腿上的左手:“显而易见,赎罪。” 伤处一片温热,经年的沉疴带来的刺痛被很好的缓解了。 沈筠不是矫情的人,没?必要没?苦硬吃,连日的疼痛真是搅合得他洗了也不得安宁,既然能舒缓片刻,他索性躺平享受,且这恩池惊鹤也确实该还的。 他往后?躺了躺,单手支着脑袋,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我觉得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既然将军不愿做恩将仇报之人,那今日过后?便?算两清,朝堂再相?见,你我任是宿敌。” 池惊鹤动作一顿,心里泛上苦涩,又想起对方十余年的心思却?被自己瞎了眼没?看?见不说,反倒误解良久,顿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满心满眼都是对面前这个人的心疼。他随即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耷拉着眼睛,头也不抬地说:“沈筠,对不起……我今日还有?一事。我……” “你什么你?”沈筠简直对他这幅委屈的窝囊样子没?脾气,却?又恨得牙痒痒,忍不住就要呛他几句,“有?话就直说。” 心里却?想得是,若是池惊鹤没?有?在那处别苑找到楚云黎,那么人还能在哪里。 池惊鹤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咬牙一口气说完了: “之前是我没?有?认清自己的心也误会?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往后?是打是骂我都受着,但是我心悦你,海枯石烂,此誓不悔。” 沈筠一愣,没?想到他是来说这些话的。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相?识十余载,宿敌近十载,忽然就心悦他了? 池惊鹤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宿敌是不可以成为夫妻的!啊,不对,本来是要成全宿敌和他的白月光的啊。 他真的很难过才决定放手的啊,毕竟他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就要攥在手里,毁了也不给别人,本来的底色就是偏执啊。 “阿筠,我知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但我一定会?向你证明我的决心的。” 池惊鹤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索性拉住沈筠的手,目光灼灼地向他剖白。 第171章 沈筠没?有?回应他,反倒问起楚云黎的下落:“楚公子找到了吗?” 池惊鹤明白他的意思,忙向他解释:“云黎已平安归家,我已同?他说清楚了。” 池惊鹤知晓自己此举直接或间接会?伤害许多人,但他怎么能在明确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让沈筠继续踽踽独行呢?雪地冰冷,晕倒了也没?人抚他一把?。 “是吗。”沈筠轻轻呢喃了一句,他伸手抚摸上池惊鹤的侧脸,问他,“你心悦的是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他本以为是此次是天崩开局,都做好放手之后?在这个世界等待灭亡了,哪曾想阴差阳错之际竟让池惊鹤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既如此,想必他对原主必然是情根深种而不自知了。 那么自己的任务又该如何?算?他算攻略成功吗?那么是不是只需要再实现一个池惊鹤的愿望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沈筠不知,他还需慢慢探索。 池惊鹤却?是被他这话问懵了,满头雾水地望着他:“阿筠这是何?意?从前的你和现在的你不都是你么,在我看?来,无甚不同?。” 烛影摇曳,池惊鹤竟一时之间看?不清沈筠的表情,莫名有?些心慌。 “你不必放在心上,只当我是胡言乱语。”沈筠话都出口才知不妥,急于撤回,他歉疚一笑,又颇不自然地一点下巴。 人在窘迫的时候总是小?动作格外多一些,池惊鹤原本紧绷的后?背立马放松下来,他安静地望向沈筠。 沈筠不看?他,调整动作,“将军放手吧,不必再费力了,我感觉好多了,多谢。” 等池惊鹤松手后?他终于可以背对对方侧身去睡。 数时辰的悉心照顾换得对方后?脑勺一枚,池惊鹤有?些哭笑不得,却?见沈筠将身侧的被子掀开一角,头也不回道:“天寒又夜深的,上来吧,莫说我怠慢了将军。” 池惊鹤半分不敢耽误,怕他反悔,以平生最?快速度褪去外衣上榻。 床榻本就不大,一时之间二人身体相?抵,呼吸相?闻。 屋子里暖烘烘的,身侧的人又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沈筠的安全感,本欲高速运转谋划的大脑悄悄打了个盹儿?,沈筠渐渐陷入睡眠。 池惊鹤却?睡不着,短短一日,从宿敌到“榻上之宾”,跨度之大实在让人瞠目结舌。他本已经做好了这辈子沈筠都不原谅他的准备,哪曾想就这样轻飘飘揭过了。他像是掉入糖罐,未免手足无措,不知该将哪颗据为己有。 于是愈发心疼身侧的人了。得尽快让沈筠从棋局之中抽身才行,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帝,掺和进任何一方都十分凶险。 朝堂形势波诡云谲,瞬息万变,凭一人之力搅弄风云实在艰难异常,池惊鹤不希望沈筠踏上这条路。 沉思间,一夜倏忽而过。 沈筠睁开眼,蓦然对上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对方漆黑的眸子正?望向他,深不可测。 沈筠一愣,慌忙从他怀里钻出来,“将军莫怪,我睡姿可能确实有?些……豪放。” 沈筠羞愤欲死,舌头打结,话都不会?说了。半夜循着温暖钻进人怀里,第二天早上还被正?主抓包也太让人社死了吧。 他好不怀疑这件事是自己的缘故,他根本就对池惊鹤没?有?办法防备心,何?况盯着那张脸,他明明早就习惯了同?床共枕的。 却?没?看?到池惊鹤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迅速收敛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道:“不碍事的阿筠,你毕竟初次同?人共寝,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将军所言不错,我确是初次同?人共睡一榻。” 池惊鹤闻言勾了勾嘴角,心底浮上抑制不住的喜悦,他拼命压了压嘴角才控制住,不至于人前失仪。 哪料沈筠话音一转,却?说:“将军经验丰富,确实同?你比不得。” 他话莫名有?点狎酸吃醋的意味,但是好没?道理,池惊鹤常年行军打仗,地为床,天作被的情况常有?,若如此来论的话,和他共睡一榻的人实在数不胜数。 但若反驳的话也没?道理,又是一笔烂账,池惊鹤百口莫辩。 沈筠逗够了人也不再纠缠,洗漱完毕整理好仪容后?,好整以暇道:“将军还没?看?够吗?再晚几刻便?赶不上早朝了。” 说完后?施施然离去,靖远将军便?被孤身丢在榻上。 池惊鹤莫名有?种昨晚被人白嫖了的错觉,懊悔片刻便?匆匆回府。 今日早朝和往日也无甚区别,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天子坐明堂,万臣朝拜,朦胧晨光照射在彤墀上,皇帝于明堂之上垂眸听守成派与革新派两党相?争,神色不明。 守成派以宋阁老为首,主张守旧,传承祖宗基业,沿袭原有?盐铁官营制,便?于官方牢牢掌握主要财政收支。 革新派以楚相?为首,主张与时俱进,因?地制宜,结合部分郡县情况,将一部分盐铁划归民营,以税收制度来进行管理和约束。 单此事争吵已有?月余,两派观点有?利有?弊,中立各方仍在观望。 段辰睿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每每上朝被两派吵得头疼,最?后?只能按下不表,一拖再拖。 侧座白纱屏后?太后?梁氏垂帘听政,其?党羽多为旧贵族,从自身利益出发自然不可能支持革新派。盐铁乃国之命脉,其?中油水几何?自然不言而喻。 第172章 就此事而言,说太后?与楚相?身处敌对阵营也是恰如其?分的。 但沈筠观今日之朝堂局势实在微妙。楚相?今日上朝后?一言不发,大约还在因?楚云黎被关押之事责怪皇帝? 太后?的橄榄枝或许早在今日之前就已经递过去了。政见不合不代表绝对的阵营立场,楚相?可并没?有?站边。 段辰睿此招简直算得上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没?把?池家手里的兵权收回来不说,可能白白将楚相?送去敌对阵营了。 眼下科考在即,若沈筠没?猜错的话,段辰睿今日依旧会?将盐铁改制一事按下,实际不对,他大刀阔斧的改革未必能一帆风顺,伤筋动骨反而得不偿失了。 朝堂之上你一眼我一语,你方唱罢我登场,竞相?持笏上前,众声喧哗,嘈杂不堪。 “够了!”段辰睿终于出声制止两派交锋,他面上一副不堪其?扰的烦躁模样,按着额头挥退还欲上前表奏的大臣,“众爱卿的想法朕已知晓,只是兹事体大,又逢科考盛事,暂且推后?再议。” 果然如沈筠所料,他抬头一瞬,视线和段辰睿对上,他坦坦荡荡,丝毫不示弱。 段辰睿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扫视殿下一圈后?才开口:“按往年惯例,科考应由楚相?主持,行主考出卷之责。但朕体恤楚相?年岁已高又身体抱恙,主持科考之责便?交由阁老罢,众爱卿意下如何??” 殿下一片哗然,若消息不够灵通的尚不知楚相?态度以为局势不明,但皇帝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明白一件事——楚相?倒戈,皇帝式微,这是在向太后?娘娘示弱啊! 沈筠初听尚觉惊讶,但并不以为意,帝王的权衡之术罢了,且看?科考期间的护卫之责交由池惊鹤所率皇城司,还是他锦衣卫。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侧的池惊鹤——也不知这人今日怎么想的,素来敌对的二人站在一处了,这合理吗? 初上朝时还频频有?大臣往这边瞥,探着脖子瞧热闹似的,平白惹人烦。 池惊鹤的余光好似一直粘在他身上。他才刚递过去一道视线立马就被对方捕捉到了,但此人尚且知道收敛,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收回。 沈筠:“……” 宿敌果真还是宿敌。 有?种昨晚莫名被白嫖了的感觉? “科考期间保护举子一事便?交由皇城司负责,锦衣卫配合。”段辰睿目光扫过殿下二人,不怒自威。 “臣遵旨。” “臣遵旨。” “母后?可还有?其?他旨意?”他侧头询问一旁垂帘听政的太后?。 “皇帝今日也乏了,便?到这里罢。” “退朝!”仲益一甩拂尘,朗声宣读。 日光照射在盘旋于梁柱的金龙之上,百官行礼,缓缓退出金銮殿。 行走于宫道之上,沈筠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去哪家店果腹。上朝确是件体力活,他此刻前胸贴后?背,饿得慌,脚下步子愈快。 “沈大人留步。” 是池惊鹤。 沈筠脚步一顿,转身询问:“池将军有?何?指教?若为科考护卫一事,陛下已全权交由皇城司负责,我锦衣卫任池将军差遣便?是。将军还要来耀武扬威一番不成?” 沈筠说着轻轻眨了眨眼,池惊鹤明白他的意思,接着他搭好的戏台便?要演上一番:“沈大人口下积德,今日如此咄咄逼人,往后?我哪敢差遣锦衣卫?若出了岔子,陛下怪罪下来,可别怪我不替沈大人求情。” 远远便?见他二人争执,有?不少人驻足暗自观望,有?同?僚好心上来劝池惊鹤,贴到他耳边私语:“池将军可别招惹这位主儿?了,如今此人已是陛下的榻上之宾,陛下昨日夜宿沈府一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池惊鹤眼底一震,闪过片刻的茫然,很快染上愠怒。若不是他池惊鹤才是昨日沈筠的“榻上之宾”,他简直都要信了这轰动整城的“秘闻”了。 同?僚见他大怒,只当其?不耻沈筠这番行径,却?不知另有?缘故。 池惊鹤甩袖离去,一副不愿与沈筠其?人多费口舌的模样。 沈筠莫名,不知他竟临场发挥得如此逼真。饱腹要紧,只好按下心中疑惑,匆匆离开是非之地。 群臣鉴定完毕,沈、池二人相?看?两相?厌,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 传至段辰睿耳边的便?是这般言论,皇帝心情甚好,颇有?闲情逸致,提笔赋诗。 仲益在一旁伺候笔墨,捡着皇帝爱听的说:“沈大人和池将军积怨已久,陛下所图或为期不远矣。” 段辰睿但笑不语。 哪知出了宫门,拐过小?巷,池惊鹤一把?将沈筠揽进了怀里,硬生生挤出来几滴眼泪,在人跟前扮可怜讨名分。 他委委屈屈地蹭了蹭沈筠的脖颈,带来一阵痒意:“沈大人在别人面前不给我好脸色便?罢,怎么能任由榻上之宾轻易被谣传成他人呢?我自知只能同?大人暗通曲款,但大人的名声怎么能被白白污蔑呢?我替大人感到悲恸。” 沈筠捧起他的脸将他的脑袋摆正?,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这套“正?宫的地位,妾室的度量,勾栏的做派”的,只觉好笑。 只好和他坦白襟怀:“你昨日来晚一步,我方才答应了那位要归其?麾下的,只是不知他竟大肆宣扬此种谣言。” 第173章 他伸手摸了摸池惊鹤眉眼,隔着风雪吻上自己的手指,轻声说:“将军该知晓我的心意的。” 池惊鹤如愿以偿,垂眸狡黠一笑。 他拉起沈筠的手:“近日我新寻得一家铺子,抄手做得一绝,阿筠随我去尝尝。” 沈筠一扬下巴,自有?三分骄矜,道:“带路。” 吃过早餐,池惊鹤抱着沈筠依依惜别,黏糊着人不肯走:“我想日日同?阿筠待在一起,片刻也不愿分离。” 沈筠初进门时便?仔细打量过此处一番,知晓是池惊鹤的地盘,也不怕隔墙有?耳了,由着他耍性子撒娇。 “池将军在磨蹭一会?儿?太阳可要下山了,年末比武休怪我锦衣卫不给皇城司面子拔得头筹。”沈筠一挑眉,笑着揶揄。 池惊鹤才不吃他这套,仍旧不肯撒手,脸挨着他的头发蹭:“如今我人都是大人的了,哪里在乎这些,大人自己看?着办罢。” 沈筠推开他,在他侧脸落下一个吻,笑吟吟道:“不知池将军肯不肯赏我几分薄面,黄昏后?来沈府一叙。” 池惊鹤自然万分愿意,得了允许,哪怕日日做那梁上君子,他也是心向往之的,于是神采奕奕离开了。 池惊鹤走后?,沈筠看?着他颀长的背影陷入沉思。 一日之间,情形大变,他需得从长计议,才能确保他和池惊鹤二人全身而退。至于感情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日落西山,池惊鹤停下操练,匆匆回皇城司衙署转过一圈便?要走,临到门口却?被陆一鸣喊住:“将军且慢。” “一鸣?还不走吗?莫要让穗穗在家等久了才是。”池惊鹤深知此人宠妹狂魔属性,免不得打趣一句,何?况小?姑娘独自陪着老母在家,总归是让人不放心的。 陆一鸣却?不似平素那般笑着打趣回来,反而满脸严肃,池惊鹤只当发生了什么大事,免不得急切了几分:“发生了何?事?” “将军……”陆一鸣踌躇许久,才咬牙和盘托出,“楚公子昨夜匆匆离开,染上风寒,今日一直卧床不起,希望您能去探望。” 池惊鹤满脸愧疚,可眼里仍有?犹疑之色:“一鸣,莫要让我为难。请卢大夫去楚府看?看?罢,再将我私库那株御赐的野山参送去。” “将军……” “去吧,”池惊鹤摆摆手,“这样于我于他才是最?好的,云黎的性子你也清楚。” 陆一鸣领命告退。 第91章 c.07 “说好要日日和我同塌而眠”…… 月倚树梢,窗外传来一阵动静。沈筠勾了勾唇角,放下手中?书卷,走至窗边,打开窗探头望去。 有黑猫飞闪而过,在?漫无边际的?白雪中?留下一道黑色残影,哪里有半分人?影? 沈筠压低唇线,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几分期许。抬手关?窗时手腕忽然被?抓住,覆上来的?那只手冰冷,随即有人?影一掠,翻窗而入,裹挟着风雪的?泠然。 是池惊鹤。 “冷不冷?”沈筠拉起他的?双手裹在?手心,拍了拍池惊鹤身上的?覆雪,眉头微蹙,眼里有心疼浮现,但是怎么也说不出不让他来的?话。是他邀约的?,池惊鹤能如约而至,他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池惊鹤却只是看着,嘴角噙着一抹笑,直到看得人?不好意思了,才摇摇头。 “来见你,自然是满心火热,便不觉屋外风雪寒冷了。” 池惊鹤来得匆忙,大氅一披就疾步往前?走,却也没忘记携一枝红梅送给心上人?。 他从怀里掏出那枝红梅,明媚娇艳,能看得出被?人?一路上呵护备至,半分未曾被?霜雪打湿,红得灼眼。 “出门前?瞧见墙角的?红梅开得正繁,随手折了一枝给你。”池惊鹤拿着那枝红梅在?沈筠眼前?轻轻晃了晃,随口道:“若不喜欢便随便找个瓶子扔在?角落里,也不碍事。” 沈筠被?他这别别扭扭的?说话方式逗笑了,从他手里夺过那红梅,捧在?鼻端轻嗅,打趣他:“我哪里说不喜欢了?你特意带过来的?,一路上小心翼翼护着,我要是随便糟蹋,你可别回去偷偷抹眼泪了。” “说好要日日和我同塌而眠,我自然没有这个机会。”池惊鹤没有半分被?揭穿的?不自然,他兀自走至桌边,倒了一杯热茶。 沈筠不理他,捧着去插花了。同池惊鹤一起睡觉也无甚不妥,反倒有对方在?身边他睡得更安稳一些。 用过晚膳后,沈筠和池惊鹤起兴对弈,沈筠持白子而池惊鹤持黑子,于棋局之上分庭抗礼,谁也不让着谁,一攻一守,一退一进,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沈筠执棋子,略一思索,干脆利落地落下,转眼间白子压过黑子,竟是胜负已定?。 池惊鹤一面收拾棋局,一面笑着说:“沈大人?实在?厉害,我自愧弗如。” “也就棋局上能压过池将军了,我知人?用人?这点上实在?差得很。”沈筠一副苦恼的?样子,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拄着脸,装模作样的?重重叹了口气。 池惊鹤见他这幅样子实在?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用那副低沉的?嗓子问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可否愿意说来与我听听?” “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日觉得手底下的?人?办事实在?不称心。”他眼珠子一转悠,直勾勾盯上了池惊鹤,探身凑近了一些,鼻尖抵着他的?,“若是惊鹤愿意疼痛割爱那真?是在?好不过了。” 第174章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池惊鹤笑着,凑近,吻上了他的?唇角,喃喃道:“都?依你,明天就让人?过来。” “现在?可以就寝了吗,阿筠。”池惊鹤绕过桌子,拉着沈筠走向床榻。 红烛熄灭,一夜好眠。 翌日休沐,池惊鹤翻墙回府,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路过的?下人?都?忍不住偷偷多打量他几眼。 陆一鸣恰好来府上,神情慌张,有要事相?告,见他这幅样子,不禁一愣,又匆匆掩去多余神色。他自是知晓池惊鹤夜宿何处的?。 “将军!” “一鸣?怎么慌慌张张的??可是出了什?么事?”池惊鹤眉头一皱。 “洵哥昨夜于寻芳楼被?捕,眼下正在?大理寺关?着,说是涉及城南命案。杜姨娘在?侯府闹着寻死,侯爷无奈,已经进宫面圣了。”陆一鸣三两句道清缘由。 池惊鹤脸色一变,疾声厉色道:“父亲走了多久?真?是糊涂,事情还没搞清楚就撺掇父亲往陛下眼皮底下送。” 陆一鸣口中?的?洵哥即济宁侯府庶子池思洵,年方十八,胸无长志,日日流连烟花柳巷,为此尝尝让济宁侯被?他人?耻笑,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实在?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主。 池惊鹤不知他那弟弟平日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一朝让人?刮目相?看竟是扯上了命案。而他娘亲杜姨娘更是添乱的?一把好手,眼下皇帝正是对济宁侯府忌惮的?时候,巴不得要抓他济宁侯府的?辫子。这下倒好,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皇帝睡着都?要笑醒了。 “约摸有一个时辰了。”陆一鸣如实回答,此事他也是刚知晓,气都?没喘匀,就急匆匆赶来禀告池惊鹤。 “闹了一通还不耽误父亲赶早面圣,宫里的?御赐怕不是得飞着往她杜姨娘房里送。”池惊鹤真是气得狠了,变着法儿嘲讽。 “将军慎言。”陆一鸣满脸严肃,担心隔墙有耳,他祸从口出。 池惊鹤摆摆手,按下怒气,他吩咐陆一鸣:“你亲自去一趟大理寺,打探一下具体情况,能捞先捞,捞不了让那蠢货多在里面反省反省,省的?整日惹是生非。” 池惊鹤说完便要出门,去宫门口等济宁侯,若事情有变,皇帝扣人?,他便立马求见。方走出去几步,便想起来什?么,脚下一顿。 “让小五去沈府,以后便跟着沈筠,再派几个人?盯着点沈筠和锦衣卫的?动向。” 陆一鸣闻言一愣,不知他这是作甚,明明二人?已经在?一起了,为何对对方的?提防之意比之前?更甚? 池惊鹤却已然没心思跟他详细解释,摆摆手便要他立即去执行命令。 沈筠前?脚刚从大理寺出来,后脚就撞上赶过来的?陆一鸣。大理寺寺卿陈随安同一道出来,送他一程。一行人?恰好打了个照面。 “沈大人?,陈大人?。”陆一鸣向二人?额首行礼。 “陆副使来访,不知可是有什?么要案要提?”陈随安一副诧异的?模样,心里却已对他来的?来意猜到了几分。 一面又转向沈筠,歉疚道:“沈兄,今日真?是不巧了,便送你至此处,还望沈兄莫要介意,我们改日再叙。” “陈兄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今日陈兄有公务在?身,我的?改日叙也不迟,那我便告辞了。”沈筠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忙抬手让他止步。 陆一鸣眼神不动声色地在?他身上打量一番,猛地和沈筠的?视线撞在?一起,被?那双摄人?的?眸子盯着,一阵胆战心惊。 沈筠却是微微勾了勾唇,转身离去。 大清早被?陈随安请来大理寺,他原以为对方要同他商量公事,却被?人?打了一圈太极,打着叙旧的?幌子闲扯了许久,悄没声露出头的?瞌睡被?冷空气一激又匆匆缩回去。 连日下雪,今日倒是个罕见的?好天气,他的?心情也逐渐变得明媚,而这份明媚在?看到池惊鹤派来他府上报到的?人?后愈甚。 来人?是个挺拔的?,面色黢黑,一副久经风吹日晒的?模样,看着倒忠厚老实,眼珠子一转悠,一股子机灵劲儿。 沈筠是真?的?嫉妒池惊鹤了,怎么他手底下就那么多好用的??随便拉出来一个看着都?不出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沈筠声音算得上和蔼可亲了,毕竟在?满朝文武中?,他的?风评实在?算不上佳,怕人?还没开始用,就对他阴奉阳违,惦记着背后搞小动作。 那人?憨厚一笑,面色不变,如实回答:“属下名小五,家中?排行老五,今年刚十六。” 还没长大的?小孩儿。沈筠一挑眉,并不以为意。够单纯,够机灵,足矣。 他拍了拍小五的?肩膀,循循善诱:“池将军派你来想必对你十分倚重,只是来了我这里可莫要‘身在?曹营心在?汉’啊,那样我便要同池惊鹤讨个说法了,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反倒让别人?看了笑话。” “大人?放心,既然跟了大人?,我必定?是一心向着您的?。”小孩儿最是受不住似真?似假的?激,立即便要急着表忠心。 “您只管吩咐我,我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沈筠并不急着给他派任务,他眨眨眼,故意说:“我叫你往西,池将军派你往东,你也往西吗?” 第175章 “大人?比将军好看,我肯定?听大人?的?!”小五急吼吼地喊,逗得沈筠直乐。 他也不再逗人?了,恢复正经模样,一脸严肃道:“那我便派你去帮我寻一人?,你尽管在?全城寻一最德高望重的?方士,将他带回来,事成?之后我重重有赏。” “是。”应声领命便疾步出去了。 周阙与小五擦肩而过,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大人?,那人?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府上新买回来的?小奴才罢了,你日日为公事殚精竭虑,还要为我府上的?小事操心,回头得向陛下禀明,将我的?俸禄分你一些才行。”沈筠看似打趣,实际半嘲讽半警告地说,这位同知可是正儿八经的?太后党,祖父受阁老提携,祖上蒙荫福泽子孙,到了他这一辈也就他混出头,得了个锦衣卫同知之位。 沈筠哪里不知,他手底下的?人?情况复杂,怕是各方都?插了一脚,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他是个“双面间谍”呢,于是只能更辛苦一些了。 “璟和公主可有再递信来?”沈筠踱步进屋里,状似随口一问。 “这个月公主差人?送来十五封信和二十四张画,属下都?收进匣子里了,大人?可要看看?”见沈筠有提笔写?字之意,周阙忙在?一旁研墨。 沈筠不语,手下字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笔走龙蛇,写?出“谋定?而后动”几个字,这才搁下笔回答他:“那明日便去探望公主吧,递张拜贴至公主府。” “是。” 第92章 c.08 “我更贪心一些,想你在身边…… “筠哥哥,你终于肯见我了!”璟和公主推开宫女欲搀扶的?手,提裙从屏风后跑出来,动作急切,连眼角眉梢都挂着喜色。 沈筠背对她站立,身形挺拔,身量颀长,闻声转过身行礼,态度恭敬不?逾矩,启唇道:“臣拜见公主殿下。” “筠哥哥快免礼,”璟和欲扶他起身,被沈筠不?动声色地避开,惹得公主瞪了他一眼,似嗔似怨,“筠哥哥莫不?是同我生分了?我早就说过你不?必行礼的?啊。” 沈筠垂眸不?语。 璟和觑他这冷淡的?态度,一时之间更?是手足无措了,蓦地红了眼,哽咽道:“筠哥哥可还在怪我?” “可我何错之有?我只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些。皇兄和母后一直不?喜欢我,我心里清楚的?。当初偌大皇宫竟只有你一人愿意同我来往,放纸鸢、捉蚂蚱,陪我做尽童稚趣事,怎么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呢。”璟和连愠怒时的?控诉也是温温柔柔的?,没有半分威慑力。 难怪幼时总被太监宫女爬到头上欺负。 沈筠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只剩皮包骨的?身影,枯瘦的?树杈子上险临临挂着颗脑袋,摇摇欲坠,时常让人担心她会?不?会?一口气喘不?上来就厥过去了。 他心里难免不?忍,压了压唇线,再开口时语气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温柔:“往事已矣,公主学四书?五经,学礼仪,自然知尊卑,晓男女之别?,想必不?用?微臣再啰啰嗦嗦讨人厌一遭。” 璟和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抬手抹了把眼泪,还不?忘色厉内荏地反驳:“你我自小?一起长大,哪里来这么多条条框框束缚着!” 沈筠闻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眼前人真是傻得天?真,她可不?就是被条条框框拘着,拆碎血肉再重组,才塑造成了这幅样子吗。 皇帝的?打压,太后的?厌恶,她连一开始的?出生都是不?被希望的?。 沈筠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只能缄默。 璟和却好似忽然顿悟,她拉住沈筠的?袖子,眼里有摄人的?光,连挂在眼角的?泪都被震慑到,以至于忘记滑落。 “我有办法,我去求皇帝哥哥赐婚,我要筠哥哥/日日陪着我!” 一语惊人。 好似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抱住了就不?肯撒手,无畏却贪心。 沈筠收起自己那?点可笑的?同情心,推开扯住他衣袖的?手。 冬日的?阳光也冷冽,照在他刀削斧刻般的?面容上,更?添三分锋利,于是连声音也沁着冰霜,一字一句道:“伦常在上,臣不?敢高攀公主,若公主执意为?难,臣愿辞官隐世,此后不?复再见。” 他宛如地狱中的?修罗,手执镰刀,毫不?留情斩断她唯一的?生路。 璟和大恸,嘴唇哆嗦,似不?敢置信如此绝情的?话竟能从他口中说出,身子摇摇晃晃,那?根吊着她的?绳子竟是轻而易举断了,她再无所依,狼狈跌倒在地。 沈筠却是一眼都不?曾望向?她,说完后转身离开了,最无情不?过如此。 实则行至路上沈筠脑海中仍然在思索这事,虽然此举是直接将无辜之人拽进了棋局,可璟和的?身世终有一天?她会?知道的?,只是时间早了一些。 况且,沈筠眼里闪过一瞬暗色,近日来他从未回过璟和的?书?信,不?欲同她扯上干系,可若是逼得紧了,她真做出求段辰睿赐婚的?事来,保不?齐皇帝为?了互相牵制真能同意,到时候覆水难收,又?该如何收场? 也罢,已是相对损失最小?化而利益最大化的?一步棋了。 “你是说他去公主府了?” 池惊鹤这两日被池思洵的?事绊住手脚,陡然听见沈筠的?行踪不?免诧异,但?并未放在心上,只想尽快处理好家中事宜,晚上再做回梁上君子,日日揽着人睡觉。 第176章 “大理寺那?边可有新的?消息?” 陆一鸣闻言一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日陈随安那?老狐狸同他打了一圈太极,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透露,转着圈就是一句话——“池思洵涉嫌城南命案,人死得透透的?,仵作正在验尸”,临走还薅了他一顿酒。 等济宁侯出宫才知,涉嫌命案事小?,边陲的?二?十万大军不?服从指挥才是真。这是变着法儿问?池家要兵权呢。 池惊鹤只好跟父亲和盘托出,原来那?日进宫面圣他是交出了虎符才换得皇帝信任,只是段辰睿到底也没告诉他楚云黎的?下落,最后还是沈筠透露的?。 眼下鞑掳屡屡于平南县挑衅,多次进城烧杀抢掠,平民苦矣。新上任的?边陲将军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主儿,但?胜在履历清白,是个不?偏不?倚的?中立派,任后打的?第一仗即惨败,被敌军以少胜多奇袭击败,勉勉强强总算保住了平南县。 但?有池惊鹤战无不胜的先例做对比,一时之间民声载道,朝堂上弹劾的?帖子一道接着一道,中立派的劣处终于也展现出来,左右两派轮番轰炸,谁也不?肯嘴下留情,那?人被批得一无是处。 皇帝终于下定?决心要换帅了,可是人选又?成了问?题。左右两派仍在拉锯,选哪一派都会?打破朝堂之上的?微妙平衡,眼下时机不?对,段辰睿自是不?肯轻易动手。大启重文轻武久矣,而中立派里矮子里拔将军也找不?出来一个真将军,选来选去只有表面上的?“中立派”——池惊鹤可堪大任。 但?君心难测,既怕他池家拥兵自重,已收回兵权,又?怎会?轻易再拱手相让。 此番表面上要兵权,实际是在逼着池惊鹤给他找出一个能指挥得动边陲大军、能打胜仗的?合适人选来。 眼下只有一人合适,池惊鹤的?目光沉甸甸落在陆一鸣身上。 陆一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将军,那?日去大理寺,我恰巧碰到沈大人和陈寺卿相谈甚欢。” 池惊鹤的?脸色一瞬变得难看,眉头紧蹙,最终却只是摆了摆手,若无其事道:“二?人本就是旧识,见就见罢。” 他心里装着事,也不?说推举陆一鸣任职边陲的?事了,只说今日无事让他趁早归家。 是夜。 今夜无星,月亮潜在云层里,半遮半掩,洒下朦朦胧胧的?光,料想明日不?会?是晴天?。 池惊鹤收回视线,抬手敲了敲窗,他总算记得进门前要征得主人同意。 窗扇半开,从里面伸出一截葱白的?手腕。 皓腕凝霜雪,池惊鹤脑海中浮现出这句形容来。 他没急着翻窗进去,却一把攥住眼前那?人的?手腕,动作凶猛,惹得人一惊,却也顺着他,没收回手。 池惊鹤埋头在沈筠手腕上落下一个轻吻,动作小?心翼翼,冰冷却柔情。 沈筠却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收回手,不?给人留再多一刻让旖旎气氛蔓延的?机会?。 “你若不?进来,我可关窗了。天?寒地冻,可得劳烦池将军在外边凑合一晚了。”沈筠倚在窗侧,一挑眉,似真似假地揶揄他。 池惊鹤单手一撑,动作利落地跃进屋内。他先大步走去暖炉边烤火,等身上寒气驱散,温度回笼,才走至沈筠身边,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嘴唇贴着他的?脖颈喃喃道:“我知道你不?舍得的?。” 沈筠似是看出他的?反常,也不?推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似的?。 于是池惊鹤忽然涌出莫大的?倾诉欲,泄洪似的?,已然堵不?住了。他想,沈筠什么都知道。 “陛下又?在逼我了,真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我能有什么人选去补上边陲将军的?空子呢,只能将陆一鸣推出去,可他家中唯有一老母和一幼妹,好容易才团聚,若此去任职怕是回不?来了,老幼如何随他长途跋涉去那?苦寒之地呢。” “你问?过他的?想法吗?”沈筠问?他,二?人贴得极近,似乎连胸腔的?震颤也能从一方传至另一方,彼此之间一清二?楚。 池惊鹤叹了口气,道:“不?曾,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攘外必先安内,你之前已率军重创鞑掳,敌方元气大伤,虽小?动作不?断,但?恐难起大风大浪。”沈筠抽出伸进他领口,在里面为?非作歹的?那?只手,语气尚且能维持平静,但?等那?只手逡巡至一处,重重一按,他的?身子还是忍不?住一颤。 沈筠狠狠瞪了他一眼,池惊鹤却不?以为?意,那?只作乱的?手被逮住之后也没有安生下来,反而牵住他垂于身侧的?手,挤进指缝。 “你的?意思是边陲主帅之位仍由那?位‘罗括’来坐?” 沈筠没有再挣开他的?手,任由他牵着,闻言无奈道:“怎么还给人瞎起外号呢。” 随即正色道:“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朝内党羽之争就该有结果了。边陲布防可还撑得住?” 池惊鹤点点头,沉吟片刻,道:“我会?打点之前的?旧部,从中斡旋一二?的?,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将消息传回来。” 沈筠意味不?明地多看了他几?眼,心想他这般笃定?,于边陲大军的?统治力看起来可不?止一二?分的?程度,想必仍是大权在握的?,皇帝忌惮也无可厚非。 第177章 “惊鹤,你的?志向?是什么?纷争结束后可还要继续率军打仗?”沈筠忽然开口问?到。 池惊鹤一愣,认真想过之后才回答他:“回朝之后总觉日子安逸,或许我还是更?适合沙场上茹毛饮血的?时日罢。” “适合并不?代表想?我是问?你真正想去做的?事情。”沈筠并不?认同他这番说法,没有被他轻易糊弄过去。 池惊鹤定?定?望向?他,直勾勾望进他眼里,那?双眸子素来沉静,如今却蕴含了万般情愫,亟待破土而出。 “保家卫国乃男儿本色,但?我更?贪心一些,我想建功立业,更?想有你在身边。” 沈筠一愣,捕捉到他眼里的?贪欲却不?觉生厌,反倒被那?会?摄人心魄目光一烫,兀自红了耳朵。他这番剖白无异于最动听的?情话,喁喁私语,让人魂牵梦萦,欲罢不?能。 “我知道了。”沈筠攥紧他的?手指,似一个无声的?保证。 “那?你愿不?愿意同我说说,今日是闹什么脾气了。”话音一转,旖旎的?氛围再次被他打破。 “朝堂之上都传你和陈随安私交甚笃,何以见得,分明你同我的?私交才是最亲密无间的?。”池惊鹤咬了咬牙,刻意卖惨,还要字斟句酌。 沈筠笑吟吟看着他,不?说话,直到看得人眼神回避他的?,才说:“陆一鸣说的?吧。”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是。”池惊鹤果断出卖同盟。 第93章 c.09 “哄好你了吗,心肝儿” 沈筠轻笑一声,凑近了?一些。 鼻尖错开,唇齿相贴之时池惊鹤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故意一顿,眨了?眨眼睛,随即才逐渐反应过来,他?抢过主动权,伸手一推,将沈筠抵在一旁的桌子上,捧着他?的脸,勾住他?的舌头,在他?的唇齿间攻城略地。 沈筠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收紧,顺着他?的节奏动情回应,许久才分开。 分开后二人气喘吁吁,沈筠攀着池惊鹤的肩膀,抵在他?颈窝处。池惊鹤平复呼吸之际,侧头在他?头顶落下一个吻,甚至都没?有让他?感受到。 沈筠拉着池惊鹤走到窗边,将他?推倒在床上,扯着他?的衣襟,居高?临下道:“我确实同你最亲密无间,那么你呢?你待我又同我待你这般吗?” 池惊鹤拉住沈筠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直勾勾盯着他?,目光灼灼,眼底好似有岩浆亟待喷涌。 连接之处,清晰有力的心跳仿佛被握在手心,蛊惑着沈筠的心脏和他?的同频共振。 沈筠泄出一声低哑暧昧的浅笑,抬手取下自己头上的发簪,一瞬间青丝如瀑。 池惊鹤恍觉此刻坐在自己身?上的大?抵是什么会吸食人精气的妖,眼角眉梢都带着勾人而?自知的媚,丝丝入骨,引诱着自己心甘情愿同他?一起沉溺于欲海,直至溺毙其中。 可那分明不?是妖,是救他?于囹圄的神祇,心怀悲悯,甘愿渡他?一介凡人而?他?甘愿为他?的神明献祭所有。 于是他?的神明低头吻上他?的喉结,坠入红尘。 红纱帐暖,一晌贪欢。 “哄好你了?吗,心肝儿。”沈筠强忍身?后的不?适,起身?吻了?吻他?的唇角。 池惊鹤眸色一暗,揽住他?一个转身?,将他?压在身?下。 沈筠抓住他?实在算不?上老?实的手,求饶:“惊鹤,你疼疼我吧,待会儿还要上早朝呢。” “好。”池惊鹤嘴上应着,但并?没?有放开他?,粗重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上,带来一阵热意,池惊鹤抱着他?不?撒手。 “再抱一会儿。” 沈筠只好依他?,却?在心里忍不?住偷偷松了?口气。 将军年轻气盛,委实将他?折腾得挺狠。 站在金銮殿中,沈筠简直是咬牙在撑,不?断有汗水自他?额头渗出,藏在乌纱帽帽檐中,不?为外人所知。 许是脸色过于苍白,数丈之外的池惊鹤频频望向他?,几乎没?有收敛之意,气得沈筠狠狠瞪了?他?一眼,好险没?被金銮殿上那位注意到。 退朝之后沈筠被段辰睿留下,命他?随行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爱卿可知朕为何要带你一起去给母后请安?”段辰睿瞥了?他?一眼,那一眼有帝王之压,暗含敲打之意。 “臣明白陛下之意。” 沈筠明白他?的意思,进来皇帝宠幸他?的谣言被刻意渲染之后甚嚣尘上,段辰睿此番带他?去见太后,无非是想让他?配合着演一出戏,一出太后喜闻乐见的戏。 太后乐意看见的无非是—— “母后,朕今日来是想商议纳沈筠入后宫之事。” “胡闹!”太后大?怒,手里的茶杯已然掷出去,“你自幼读的为君之道都读到肚子里去了??我大?启自建国以来从未由此先例,你是想弃祖宗旧制于不?顾,沦为天下笑柄吗?” 沈筠早已跪在地上,见状装作身?子一哆嗦,险险避开那直直冲着他?飞过来的横祸。 “求陛下收回成命,臣志在朝野,志在黎明福祉,而?非居安于后宫一隅。”沈筠在地上磕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座上皇帝脸色难看,半天只说一句“儿臣告退”就匆匆离开。 此事便是不?了?了?之了?,戏台子上只剩下沈筠一位戏子。 第178章 沈筠维持着叩首的姿势没?有起身?,他?能?清楚感受到太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数刻之后,太后才启唇让他?起身?。 “这次做得不?错。”太后嘴角挂着笑意,赞赏他?几句,给他?赐座。 沈筠倒觉得不?如不?坐,椅子冷硬,简直无异于上刑,心里恨不?得将池惊鹤拉出来狠狠揍一顿。 狗崽子,太能?折腾了?。 “沈大?人乃国之脊梁,哀家在朝堂之上的肱骨之臣,也该注意着些身?子,旁的歪门?邪道可莫要动心思才是。”太后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抬抬手召来宫女。 “有空多替哀家去陪陪璟和,行了?,退下吧。”太后瞧他?脸色不?对,心里已然有了?计较,敲打了?他?几句就让他?退下了?。 “是,臣告退。” 沈筠看见宫女端进来一碗汤,冒着汩汩热气。 他?没?有过多停留,转身?离开,却?仿佛亲眼目睹太后喝下那碗汤,在唇边留下鲜红黏腻的渍。 可事实上他?并?没?有看见,且皇家礼仪严格,太后饮用后并不会留下那等不雅之观。 他?敛下神色,匆匆离开慈宁宫。 沈筠回到府邸时看见等待他多时的小五,见对方还未动身?,他?眉头一蹙,神色之中闪过一丝不?喜。 “小五?等?我很久了?吗?可是交代给你的事情有眉目了??”沈筠步子不?停留往屋内走,将脱下的大?氅递给门?口候着的侍女。 小五却?忽然跪在地上,眼睛通红得哀求他?:“求大?人宽限我一两日,朋友有难,属下不?得不?帮。” “起来说话,”沈筠走过去将他?扶起来,走至桌边给他?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润润嗓子,“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小五本就慌得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平时那股机灵劲儿也没?了?,本以为延误命令会按锦衣卫规矩处罚,却?不?曾想顶头上司宽容待他?,他?简直觉得如沐春风了?,于是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兄长家的妹子不?见了?踪影,我二人昨夜寻了?一夜也不?曾找到,心急如焚才方寸大?乱贻误了?任务。”小五眼里酝酿着浓浓的愁色,茶杯握在手里翻来覆去也没?有喝一口。 按照皇城司的能?力,一夜之内怕是把整个京城都翻了?一遍,还不?曾寻到人,只怕那人是凶多吉少?了?。 但沈筠并?没?有戳穿这一点,从他?身?上收回视线,依旧是那副善解人意、体恤下属的模样:“此事确实要紧,你带一队锦衣卫的人一起找,我吩咐情报司那边也帮你注意着些。” “谢大?人。”小五却?并?没?有轻松多少?,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谢之后就匆匆离开。 沈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原本他?以为小五从池惊鹤手底下出来,总该在皇城司有一二要好朋友帮着找一找人,眼下却?见他?对锦衣卫一队人手和锦衣卫内真正的号称“朝廷鹰眼”的情报机构的消息都无动于衷,那么他?这个兄长恐怕在皇城司的地位不?会太低。 几乎是瞬间,他?就想到了?一个人——陆一鸣。 陆一鸣几乎落下泪来,于他?而?言,陆小妹的命比他?自己的还重要,眼下人不?见了?,他?真是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着急。 “昨日我回家就没?有看见他?,我娘说那丫头出去给他?抓药了?,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可直到天黑人也没?回来。小妹素来懂事,怕我和娘担心,绝不?会在外面贪玩,我这才意识到她肯定是出事了?,可我带着弟兄们找了?一夜也没?有找到。” 池惊鹤也着急,他?问?陆一鸣:“京城里几个拐卖窝点找了?吗?还有青楼、码头,这些都找了?吗?” “拿着皇城司的令牌都去搜了?一遍,就是找不?到人。还能?去哪儿呢?我真怕我去晚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娘可怎么办啊!” 素日硬朗精神的武将如今确是一副颓废模样,胡子拉碴,头发也散乱着。 沈筠进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池惊鹤蓦地见到他?,先是一愣,才匆匆走过来,四处打量过,见没?有在人,也还是装模作样的嘲讽道:“呦,稀客,沈大?人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才拉着他?进来,转身?把门?关上,心里想着改日一定要将府内好好排查一遍,自己的心肝儿过来他?还要说这些胡话。 他?问?沈筠:“你怎么来了??”眼里喜不?自胜。 沈筠却?并?未回复他?,反而?看着陆一鸣道:“关于令妹行踪,我大?概有一些思路。” 陆一鸣闻言却?露出几分防备,眼睛扫过池惊鹤,才道:“是小五告诉你的?” 沈筠并?不?回答他?是与否,直截了?当道:“眼下皇城司未排查之地只剩下皇宫是也不?是?” 陆一鸣一愣,才呐呐道:“是。” 一旁的池惊鹤闻言眉头一皱,他?叉着腰在房间踱步,像是不?安分的某种?大?型犬,急躁的样子也像。 沈筠无奈,不?动声色地将他?拉到身?边,止住他?的动作。 他?斟酌片刻,才道:“我听闻太后常喝一养颜汤,而?这汤的药引或许是妙龄少?女的血液。” 第179章 一语毕,屋内二人俱惊,一片鸦雀无声,似在消化这件皇家秘辛,又或许只是在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可当真?” “你怎么知道?” 池惊鹤和陆一鸣异口同声。 “太后只对外声称是安神汤,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沈筠面色凝重,事实上,以上也只是他?通过观察诸多细节而?产生的猜想,现代电视剧功不?可没?,但这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于是只是草草略过。 池惊鹤当然是相信他?所说的,于是自然而?然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推演:“既需要妙龄少?女的新鲜血液作药引,那慈宁宫应该有一处关押这些血奴的地库,若是不?在慈宁宫……” 陆一鸣却?始终对沈筠所言持怀疑态度,他?忍不?住出声:“将军!” 池惊鹤瞪了?他?一眼:“锦衣卫手眼通天,你消息不?灵通反倒怀疑起别人了?。” 沈筠闻言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完了?,池惊鹤立刻意识到自己说话不?注意,惹人生气了?,但眼下事急从权,时机不?对,他?只好暂且按下,回头再赔礼道歉了?。 “只是这地库的存在尚且存疑,位置更是未知,慈宁宫断不?可能?由我们随意进去寻,缺一个可以搜查的契机。”池惊鹤神色严肃,一脸凝重。 若是慈宁宫没?有这样一处地库,血液即取即用,那陆小妹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既然缺这样一把人人自危的火烧到慈宁宫,那么我们便人为动手。” “你的意思是?”。 “放火烧慈宁宫!” 陆一鸣终于跟上他?们的思路,但他?不?解沈筠的意思,池惊鹤同时给出答案。 第94章 c.10 所谓刀子嘴豆腐心 景和四年?,正?月廿八,慈宁宫耳房走水,火舌肆虐,火光映红半边天,有?蔓延至正?殿的趋势。 彼时段辰睿正?于御书房批阅奏折。 他手上拿的正?是阁老递过来?的折子,照旧先称赞一番太平盛世再进入正?题,言说今年?的科举试题已然出好,请皇帝过目,另呈试题放在案头。 “仲益,研墨。” 段辰睿朗声吩咐,却没有?人?应。他批阅奏折除去研磨向来?不喜宫女伺候左右,都是让人?在外边候着,仲益也不例外。 眼下仲益却没有?应声,他眉头紧蹙,眼里闪过不悦。 下一瞬却见仲益推开门,跪倒在他面?前,带着哭声道:“陛下,慈宁宫走水了?!” “什?么?”段辰睿一惊,随手放下手里的奏折,绕过书案,大步走至他面?前,踹他一脚,“说清楚!火势可严重?母后可有?碍?” “奴婢才收到消息便来?奏明陛下,眼下皇城司和锦衣卫都派了?人?过去,奴婢看那火连天都烧红了?半边,心里实在担心得很,只?盼太后娘娘无虞才好。”仲益蜷缩的身躯愈佝偻,声音却还算稳。 立即又有?小太监来?报,说是空置的耳房走水,眼下火势已经控制住了?,未波及慈宁宫正?殿,太后娘娘毫发无损。 段辰睿挥退那小太监,一时之间脸上神情莫测,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 “起来?吧仲益,你这把老骨头也得当?心着些,可经不起折腾了?”段辰睿重新走回案前,拿起先前未批的奏折。 “谢陛下。” “查,查清楚走水的原因。”段辰睿吩咐下去,手上执笔继续批阅奏折。 仲益在一旁小心询问:“陛下想派沈大人?还是池将军去查?” 段辰睿停下笔,盯着他,眼神锐利如鹰隼,看得仲益手心冷汗直冒,才道:“派沈筠去查吧,这件事母后那边总要有?个态度,得让他有?发挥的余地。至于池惊鹤,让他盯着举子那边,万一出了?问题,拿他是问。” 仲益明白他的意思,应声告退。离开之际目光不经意间瞥过皇帝书案,短短停留一瞬,很快收敛视线,退出殿外。 陆一鸣率一队人?同锦衣卫的人?一起灭火,火势控制得及时,也不曾造成什?么人?员伤亡。扑灭大火后他即率人?离开,留下锦衣卫的人?处理后续事宜。 他想,果真和沈筠猜想得一样,眼下只?等池惊鹤那边的消息了?。 按照约定,由陆一鸣领队巡逻,发现慈宁宫走水后率人?灭火,而池惊鹤则带上两个人?扮作?太监,趁乱潜入慈宁宫寻人?,而后再伪装成锦衣卫的人?脱身。 陆一鸣本?不欲假他人?之手,想亲自混进慈宁宫寻陆小妹,但被池惊鹤和沈筠二人?劝住了?。 今夜当?差的本?就是陆一鸣,临时换人?,未免太引人?注目。 犹豫再三,得了?池惊鹤保证之后他才勉强同意。 眼下心里随急,但也没有?办法,只?得回将军府静候佳音。 这方沈筠领了?圣上口谕前往慈宁宫,他站在被烧得漆黑的耳房中,伸手摸了?一把碳黑,于之间碾碎后凑近鼻端轻嗅。 “这屋子原先是存爆竹的?”沈筠询问慈宁宫的宫女,神情严肃,两道弯月眉斜飞入鬓,压迫感十足。 “大人?料事如神,这耳房此前确实存放除夕剩下的爆竹,平日里无人?看管,这才…… ”答话的宫女瞧着瑟缩,两手在袖中搅动,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 第180章 沈筠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瞥见一旁的大树,那树足有?二人?合抱粗,通体被烧得漆黑,已然瞧不出原貌了?。 “可惜了?。”他惋惜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长成此种程度已属不易。 “大人?是说这桂花树吗?这树秋天时已显垂态,太后娘娘不忍移走,还说等开春再看看情况呢。”有?宫女倒机灵,出来?答话。 几度秋意浓,最是桂花香,金黄的花朵在秋日下熠熠生辉,微小而精致,一开花,香飘十里。 只?是这样的盛景再不见了?。 “大人?,太后娘娘有?请。”太后的贴身宫女出来?唤他。 沈筠闻言收回视线,跟随她进入殿内。 按礼沈筠方来?就该拜见太后,可方才太医正?在给太后请安神脉,他不便叨扰,只?好让宫女禀明太后并请罪。 沈筠进殿后见太后娘娘倚着软榻,神色恹恹。 “拜见太后娘娘。”沈筠从容行礼。 许是担惊受怕后人?更容易倦,太后没有?和他绕圈子,直奔主题:“沈筠你可查出了?是谁想谋害哀家?” 沈筠惶恐,只?犹犹豫豫地说:“臣观之,并未发现人?为异常,依臣之见,此次走水盖因耳房爆竹贮藏不当?导致。” 太后没有?说话,斑白的头发更添几分苍老,没了?往日的精神叟烁,也失了?些许威压气势。 听沈筠这般说,她也无甚怀疑,宫里有?走水是常有?的事,因着防火墙和太平缸的缘故才没有酿成大祸。 只?是位居太后又兼垂帘听政之责,她难免谨慎一些,下意识以为是有?人?谋害。但既然沈筠未曾查出不妥,她也顿时放下心来?。 “既如此,沈大人?退下吧,如实禀告皇帝即可。” 沈筠应声退下,这件事至此便算了?结,但慈宁宫内的太监宫女恐怕少不得要受一番责罚了?。 沈筠从?殿内出来?,一眼瞥见偷偷混进锦衣卫的池惊鹤。那人?身形魁梧,气质不凡,即使刻意收敛身躯,也有?些扎眼了?。 沈筠眼皮一跳,赶紧带人?离开了?。 幸好眼下慈宁宫内人?人?自危,都排着队去领罚了?,且锦衣卫分?散在宫内各个角落,这才没叫人?瞧出什?么端倪。 入将军府,褪下伪装,沈筠才看见那个被救出来?的陆小妹。 模样清秀,小家碧玉,虽年?纪小,但已见几分?美人?胚子的模样,只?是人?显得清癯了?些,面?容苍白,一阵大风就能刮倒的病西施。 陆一鸣大恸,泪眼婆娑,颤抖着搂住她。 “不过两日,怎就被糟蹋成了?这幅模样……是兄长的错,没有?保护好你。” 那丫头蓦地见着至亲之人?,眼睛红红的,抱着陆一鸣哭:“哥哥……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和娘了?。” 亲人?久别重逢,原是最感动的画面?,可偏有?人?在一旁闹。池惊鹤第三次拽下沈筠摸他假胡子的手,没有?法子,只?好将人?的手攥在自己手心。 沈筠也不想如此的,可是池惊鹤粘的山羊胡未免太容易惹人?发笑?了?,他若是脸上一有?表情,那胡子就“上蹿下跳”,实在颇具喜感。 池惊鹤看着他的眼里却满是心疼。他知道的——沈筠这般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罢了?,他自小爹不疼娘不爱的,恐怕也不曾和至亲如此相?处过吧。 想到这里,若不是碍于陆家兄妹在场,池惊鹤只?想将他揽入怀中好好揉搓一番,叫人?将心中那些刻意隐瞒的失落都通通发泄排解出来?才好。 “小妹,你且将这两日发生的事详细说出来?。”陆一鸣放开陆小妹,严肃道。 池惊鹤和沈筠闻言纷纷将注意力集中过去。 那日陆小妹出门为陆母抓药,经过巷子时忽然被人?从?背后打?晕掳走了?,再醒来?是已然身处地库。那地库黑漆漆、空荡荡,只?她一人?。不多时便有?宫女过来?割开她的手腕放血,一日两次,一次一碗。 陆小妹是个机灵的,想办法套话求情,甚至企图用银两收买,但都没有?用。 听到这里,沈筠神色一暗,他询问陆小妹:“你可提过陆副将名讳?” 池惊鹤和陆一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一悬。若是陆小妹想借自家兄长的势来?威逼利诱,他们非但不会放人?,反而会一不做二不休,放完血直接将人?了?结。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今日的种种计谋将会毁于一旦。 陆小妹见三人?满脸严肃,知道此事至关重要,她仔细回忆了?一番才道:“不曾,我见他们穿着打?扮皆是宫中服饰,怕给哥哥惹上麻烦,而且我相?信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我得撑下去。” “好丫头,平日里没白疼你,机灵着呢。”池惊鹤按过陆小妹的脑袋狠狠“蹂躏”了?一番。 沈筠简直不忍直视,只?当?不认识身旁这莽夫,人?家好歹一小姑娘呢,不能像对待他手底下那群五大三粗的士兵似的啊。 太后养血奴之事已然明了?,看来?为了?不引起注意,用尽一个才会换下一个。 沈筠想到那日他去慈宁宫的场景来?,彼时应是新的血奴还未到位,那宫女瞧着年?纪小,被拖出去多半是步了?其他血奴的后尘。 第181章 “此事绝不能善了?,将军,我想进宫向陛下禀明。”陆一鸣跪地抱拳,奏请池惊鹤。 池惊鹤一言不发。 “将军!” “皇帝自身尚且分?身乏术需得和太后抗争,他如何能帮你报仇?”沈筠冷笑?一声,嘲讽道。 “原先我还说池惊鹤手底下出人?才,各个机智能干,如今看来?不过如此,竟是我看走眼了?。” 陆一鸣近乎怨恨起来?沈筠,他瞪过来?的眸子里蕴满了?怒火,仿佛眼前这个人?才是他的仇人?,恨不得将仇人?剥皮抽骨才能解心头大恨。 “那难不成此事只?能揭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小妹受的苦谁来?偿还?不打?在你身上你怎么知道疼!” 池惊鹤向前一步,挡在沈筠前面?,面?沉如水:“陆一鸣,别太过了?!做事之前先动动你的脑子,以下犯上,做事莽撞,待会儿自己下去领罚。” 陆小妹扯了?扯陆一鸣的袖子,喊他:“哥哥。” “是。” 陆一鸣牵着陆小妹离开了?。 沈筠斜倚着柱子,眉头轻挑,笑?着揶揄池惊鹤:“池惊鹤御下有?方,百闻不如一见呐。” 池惊鹤拉着沈筠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出,意有?所指道:“不及沈大人?。” 沈筠手指蜷缩了?一下,猛地收回,向前走了?几步,拉开和池惊鹤之间的距离。 “其实陆副将所言极是,我确是那样自私的人?,没有?发生在自己至亲身上根本?不会心疼。” 池惊鹤却不听他嘴里说的,张开双臂将他揽入怀里,像极了?时时刻刻黏人?的大型挂件。 “若真如此,你就不会说出皇家秘辛,掺和进来?了?,哪怕这件事之前分?明仅仅只?是你的猜想,冒太大风险了?啊沈筠。” 沈筠沉默不语,希望日后池惊鹤不为他今日所言后悔。 第95章 c.11 一不小心打翻醋坛 新岁伊始,今科春闱拉开帷幕,朝堂上?下近日分外忙碌一些,沈筠和池惊鹤负责护卫事宜,竟也?分身乏术,堪堪在春闱结束才得以?松一口气。 恰是时,又有人上?门来递帖子,邀一道同游,沈筠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却不好拂了陈随安的面子,于是决定赴约。 同游者浩浩荡荡,满朝文武来了大?半,其中也?不乏今科举子,亦有淮南王坐镇,大?理寺寺卿的名头一时之间风光无两?。 宴席地点定在江河畔的画舫上?,笙歌鼎沸,衣香鬓影 ,鼓乐齐鸣,觥筹交错,谈笑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却在酒酣之时,口无遮拦,丑态百出。 沈筠对此颇感厌烦,于是借口离席,上?岸透口气。 河畔江月照人,影影绰绰,远处渔火连绵,星星点点,不免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只?是江畔风大?,夜晚难免起了小风,萧瑟微冷。 却见披风已然盖在自己身上?,沈筠原以?为是随从,并未在意,只?道一声“多谢”。 可那“随从”却以?下犯上?僭越了,流连在自己脖颈处的手便是证据。沈筠面色冷然,抓住那人的手狠狠一拧。 “疼疼疼……阿筠快松手,是我。”池惊鹤原以?为他?知晓是自己,所以?压根没?有防备,被一击得手,龇牙咧嘴道。 沈筠赶紧松了手,无奈又无语地看着?他?捂着?自己的手腕揉。他?拉过池惊鹤的手,没?好气道:“松手,我看看。” “没?事,不疼。” 沈筠拉住他?欲往回抽的手,凶巴巴地瞪他?:“说了别动!” “都成这?样了还没?事,全身上?下就?嘴最硬。”沈筠看着?眼前转为紫红色且渐渐肿起来的手臂,一时之间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了。 “忍着?。” 咔嚓一声,他?给池惊鹤将手臂接了回去?,又往胳膊上?抹了一层药。 温热的指腹柔柔地抹在胳膊上?,药膏冰凉,缓解胀热的痛感,池惊鹤却只?是看着?他?傻笑。 沈筠根本不吃他?这?套,眉头紧蹙,脸上?神色依旧严肃。 “你怎么也?离席跟过来了?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不会,你挑的地方隐蔽,我出来的时候也?并未引人注意。” 远处渔火和天边江月通通映照在他?眼底,明亮而璀璨,沈筠被那双沉静美丽的眸子吸引,再开口时竟然忘了词,等再拾起思绪时又不便再继续此前的话?题了,只?得作罢,寄希望于果真如他?所说,没?有被人注意到这?里。 “我以?为你来此处是专门等我。”池惊鹤语气无异,但分明能让人感受到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这?谁还忍心再说什么? “沈大?人等久了,晚生罪该万死。”有一人匆匆插进来,打?断二?人之间的对话?。 竟也?诡异地给了池惊鹤“控诉”沈筠的证据?虽然确和别人有约,但沈筠心里还是暗觉不妙,面上?神色虽与平时无异,但已经偷偷余光扫了池惊鹤数次,怕醋坛被打?碎,自己又被借机折腾,各种意义上?的。 “池将军也?在?可是晚生叨扰了二?位?”林寄颇有些惴惴不安,进京几?日来他?已然听说了池、沈二?人之间的渊源,怕二?人一言不合打?起来,连累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于是便思忖着?找机会离开。 第182章 “呵,我与他有什么可谈的?简直不可理喻!” 池惊鹤一甩袖子气哄哄离开了,也不知那句“不可理喻”是在说谁。 林寄自动对号入座,认为不是再说他,于是对这二人的“不合”又加深了一层认识。 他拍了拍已经的心脏,缓缓呼出口气:“池将军之威严确实百闻不如一见,他站那儿我连动都不敢动了,怪不得听闻京城贵女给他抛花者能从城门口排到皇城外,但却没人敢嫁他,幸好大人无姐妹。” 沈筠:“……” 确有一便宜妹妹,但却是本人在和池惊鹤暗度陈仓的沈筠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张口下意识想为池惊鹤辩解一二,又想起二人是“地下恋”,于是只得潦草作罢。 他按了按被江风吹得疼痛不已的额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近日如何?你母亲的病情可控制住了?” 林寄笑得憨厚,对沈筠感激不已:“还得多谢大人指点,之前写的几本话本成绩尚可,那本《风流太监俏佳人》引起过一阵传看热潮。我也借此赚得几两银子,已为母亲请了名医看病,眼下在置办的宅子里养着,情况好转许多。” “不必谢我,你很有天分。春闱不日便会放榜,可有信心?” 天色渐晚,江畔边风大了些,吹得沈筠衣袂飘扬,江月一半隐匿在云层后,一半洒下清辉,站在树冠上,明明暗暗映在他脸上。 “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偶然听过同僚提及,才发现自己还有未曾准备得当的地方,及时查漏补缺才不至于在考场上束手无策。” 林寄体量较沈筠稍矮一些,说话得抬起头仰视着。透过那双眼睛,沈筠看见了赤忱的信任和感激。 “那便好,无事便回去吧,今日赴宴者非富即贵,多结识一些,以后在官场上行事也方便。” 林寄闻言愈激动,他明白沈筠言下之意,急忙道:“谢大人吉言!前日郴州家里托人送过来些土产,我明日给大人送去。” 他总还记得沈大人和自己是同乡,因着这份同乡之谊对自己多有照顾,眼下得了土产就想着他。 “去吧。”沈筠摆摆手,并未多言。 林寄走后,池惊鹤从暗处绕出来,站在沈筠身侧,似笑非笑地问他:“郴州?我怎么不知沈大人家乡竟在那地?大人瞒我瞒得好辛苦。” 沈筠暗叹一声“糟糕”。 嘴上却硬撑着,不肯退,色厉内荏道:“池大人好耳力,隔这样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知道我没走?” 沈筠不语,可那表情分明再说——“我还不清楚你嘛”。 池惊鹤因为被冷落的而腾起的小火苗还未来得及壮大起来就偃旗息鼓了,他就只是看着沈筠,嘴角挂着掩藏不住的笑。 沈筠觑着他的脸色顿时松了口气,偷偷拉住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晃了晃:“不生气。” 却忽然听耳边凉嗖嗖传来一句:“《风流太监俏佳人》又是何物?” 池惊鹤险临临就要被糊弄过去了,但总算还记得自己的疑惑,总觉得此物听起来不甚正经,非得问清楚才行。 “是……”沈筠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情急之下只得匆匆糊弄过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池惊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任由他从自己身边溜走,自己远远缀在身后,偷偷翻进沈府。 从墙头下来时恰好瞥见小五匆匆从书房里退出来,想到近日来都不曾听到小五传来消息了,上次只说沈筠派他外出执行任务,难不成刚回来? 池惊鹤压下心底的疑惑,踱步进书房,见他还在案前忙碌,便捉住人要往床榻上拐。 “我是真的很伤心,明明是大人盛情相邀的,可我来了却要看着你见缝插针忙公务。” 沈筠头也不抬,将手里的书信看完放下,抬笔欲写回信,却被那灼灼目光盯着迟迟没有落笔。 “你若不想回房间,我不介意在书案上。”池惊鹤又好整以暇补充了一句。 沈筠耳朵通红,一瞬间炸了毛,他气冲冲搁下纸笔,率先走出书房。 “我并未这样想!” 池惊鹤不同他逞口舌之争,悠闲地缀在他身后。 月华从窗户透进来,照在书案上,只见那信纸上分明写着: [沈筠哥哥,你救救我吧,我真的快要死了。] …… 翌日上朝,皇帝忽然提起璟和公主的婚事来,太后党以阁老为首大有支持和亲之意。 礼部尚书持笏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璟和公主和亲瑞国有利而无弊,瑞国此次派使臣前来求亲诚意满满,大朝风范使然,不便直接拒绝。且近年来瑞国发展迅速,不可同日而语,若因此事而起战乱,劳民伤财,与民无益啊。” “大人此言差矣,莫要涨他人士气而灭自己威风。区区瑞国,我大启如何就打不过了?璟和乃先帝膝下唯一公主,陛下唯一手足,如何能草率嫁去那蛮荒之地?” 龙椅之上的段辰睿神色晦暗不明,迟迟未出声打断争吵,自慈宁宫走水太后称病,也许多日子不曾垂帘听政,眼下朝中大事表面上由皇帝一人定夺。 第183章 这?时沈筠忽然开口:“陛下,李大?人所言极是,且依臣之见,瑞国?此次求亲只?为试探,若陛下应其所求,必然给其我朝国?几?不比从前,需公主委曲求全的错觉,实?乃不妥。” 段辰睿直勾勾盯着?他?,半晌不置一词。沈筠虽低头仍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龙椅之上?的最甚,他?却不退,不顾及自己这?番开口是否合乎身份职权。 这?让段辰睿忽地又想?起前几?年的谣言,一时之间只?觉心惊。 璟和是否却为沈筠胞妹? “既如此,那朕便将璟和嫁与你如何?”他?冷冷开口道,言语间对待璟和公主的态度可见一斑。 一言出,满朝寂静。众人汗流浃背,一时之间都在揣度皇帝的心思。满朝谁人不知沈筠是皇帝的塌上?之宾,消息再灵通一些的甚至知道沈筠差点被纳入后宫。但前朝旧事,老臣也?有耳闻。 所以?陛下是不满自己的人为公主求情,还是怀疑公主的身份了? 沈筠伏地磕头,诚惶诚恐道:“求陛下收回成命,臣身份卑贱,实?在配不上?公主。” “可朕听闻璟和心悦你已久,整齐茶饭不思。” 这?是根本不顾及公主名声了,沈筠思忖着?。 “臣有隐疾,求陛下收回成命。” 满朝唏嘘,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味道。 段辰睿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了句“退朝”。 此事便是不了了之了。 沈筠虽知段辰睿是在试探,但还是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此招甚险,搞不好他?这?个双面间谍就?当到头了。 幸好。 第96章 c.12 功成之路,向来以血铺就…… 池惊鹤回府,案头上?正放着那本《风流太监俏佳人》的画稿,是他前日就吩咐下去的,属下找来,他随手翻看了几页,而后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羞的,满脸通红。 简直……简直不堪入目。 他从未想到被那林寄和沈筠挂在嘴边竟是这种东西,又气那人怎能带坏沈筠,用这种东西污他的眼。 却?不知那《风流太监俏佳人》火爆程度非比寻常,林寄写了话本之后又有人买了版权出画稿,属下误买了大尺度画稿也实?在是闹了个乌龙。 只是这后果却?要?沈筠承受,被压着折腾了好久才?放过。 沈筠欲哭无?泪,简直想给?那林寄抓过来扔诏狱里关几天。 又过几日,那话本竟几乎满朝尽知,紧接着又传出宫内有权有势之人豢养太监的前嫌,有心之人难免联想到仲益身?上?。 谣言不胫而走,被传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众人亲眼所见,有这样一个人跟在仲益身?边,只要?伺候好他,便能趁机上?位,钱权兼得。 一时之间,宦官缄口不言,小心行事,仲益更是想尽办法?将真正知情之人灭口。 但是纸包不住火,身?为皇帝亲信,段辰睿如何对他私下所做之事不知情,之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起之时敲打?一番,要?他看好自己的人,收拾干净烂摊子便罢。 朝堂之上?,科举舞弊如一道惊雷,猛地落下,议论之声?乍起,满朝文?武人人自危。 “查!” 皇帝罕见在朝堂动?了怒,摔下一道圣旨,锦衣卫联合大理寺,该抓的抓,该审的审。春闱所涉官员由大理寺捉拿关押,涉案人数之广,牢狱竟无?空房。 而有雷同卷之嫌的举子皆被抓去诏狱,由锦衣卫负责审讯,拔出萝卜带出泥,又供出许多?人,今科举子竟大半在诏狱。 此案轰动?整个大启,其恶劣程度前所未有,庶民无?不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案情,沈筠和陈随安屡屡被召入宫面圣。 “进展如何?”段辰睿见二人来御书房,匆匆起身?进前询问。 “免礼免礼,快说?案子如何了?”他不耐烦地制止二人俯身?行礼。 “启禀陛下,上?至同考、提调、监临、监试,下至杂役,臣将所有人分别审查,并?未有不妥之处。”陈随安率先禀报。 “没有?你的意思是这么大的案子皆是考生自己闹出来的?还有主考,主考为何不查!”段辰睿愠怒,提声?询问。 他掩去眼里的恼怒与算计。 科举舞弊案,实?则皆由他一手操之,试题刚呈至他案头,便由人派给?部分由他精挑细选和阁老一派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既然他们敢把人塞进来,又由誊录书手动?手脚,重写策论,那么索性?他就将计就计,拉阁老下马,重创太后一党。 但雷同卷一出,他便知自己恐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被太后党虚晃一枪。这几日来他思虑甚重,只要?那雷同卷出自那群和阁老一派无?甚干系的普通举子中,最后效果是一样的,为了不贻误今岁官员选拔,只得从那群阁老一派安排的人中矮子里拔将军。届时太后党在朝堂上?的渗透程度愈甚。 眼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且由陈、沈二人查。 “陛下……阁老……是,臣将率大理寺上?下继续往下查。陛下不妨听听沈大人那边的情况。”陈随安姿态愈谦卑,语气尚且能稳定住。 段辰睿似乎白了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才?转向沈筠。 “启禀陛下,臣已查出些许眉目。”沈筠道。 第184章 “经臣审问,那雷同卷竟都出自那名为吴文?斌之处。” “吴文?斌?此前从未听闻此人有何过人之处。”段辰睿眉头紧蹙,思索片刻,也不曾对这人有半分印象。 香炉冒出缕缕青烟,味苦涩,烟尘入眼酸涩,沈筠却?恍若无?知无?觉,沉声?道:“此人确实?在此前的考试中默默无?闻,文?章上?也无?甚建树,但他与宫中一位公公私交甚笃,春闱前频频来往。” 段辰睿一愣,垂在黄袍下的手心不自觉握紧了。 “你且说?这宦官是谁,又在舞弊案中扮演各种角色,若源头真出在此处,朕一定严惩不贷。” 沈筠听懂他的意思,明?白他这是在告诉自己,即便那作乱的宦官是仲益,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不过,不急,沈筠打算徐徐图之。 “此人名小德子,于洛妃娘娘宫中当值,试题便是此人泄露出去的。” 段辰睿闻言悄悄松了口气,一时之间也并未细想小德子是何许人也,他记得洛妃确实?曾进过御书房,且这洛妃是太后的人,折了也不足惜。 “审!区区一介宦官如何能知晓此等国家大事?将背后的人揪出来。” “臣已将人抓来审过了,那宦官说?,试题是他求着仲益公公给?的。”沈筠说?完悄悄后退半步,提防段辰睿接下来的怒火。 “什么!此话当真?”段辰睿刚落下的心脏猛地又被提起,他下意识继续追问求证。 “事关国事,臣不敢妄言,此人跟随仲益多?年,是他的枕边人,臣想尽办法?才?逼得他开口。若陛下不信,可将人带上?来对质。”沈筠不卑不亢。 一旁的陈随安大惊,他不禁联想到那话本中的内容——权势滔天的太监同他豢养的小太监在宫中兴风作浪。 想到这里,他头上?冷汗直冒。 段辰睿身?影明?显一晃,他撑在案上?稳住身?形,道:“不必了,将仲益抓来,朕亲自审。” 自小德子被抓,仲益便知事情败露,告病归家后数着日子等锦衣卫来抓他。 沈筠一抬手,便有两人押着仲益入殿。 仲益跪在地上?,身?形佝偻:“奴才?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仲益”不忠,这件事段辰睿如何也不曾想到。极怒过后反而冷静下来,他垂眸望着伏地的仲益道:“朕同你主仆一场,不愿血溅御书房,你自己招了吧。” 仲益接连叩首,直到额头鲜血淋漓才?停下动?作抬起身?。血液顺着他的眼眶流下,像是两行血泪,他置之不理。 “奴才?罪该万死,试题是奴才?从……从阁老处购得的。” 他望向段辰睿的那一眼,主仆之间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 “何以?证明??阁老两朝元老,开国功臣,岂由你这阉人污蔑!”段辰睿大怒,摔掷案上?砚台,洛在地上?,倒显现出几分黑白不分来。 “奴才?将死之人如何敢在陛下面前弄虚作假!陛下明?鉴!”仲益接连叩首,血未止住又重新流下来,染红地板一片。 “仲益”当真算是全了忠义之名,沈筠冷眼旁观此二人一唱一和。 “召百官,抓阁老,将此事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陈随安和沈筠领旨。 抓捕阁老之任按皇帝先前的意思应由大理寺操办,于是沈筠也不多?插手,转而前往慈宁宫——通风报信。 间谍得有间谍的修养。 “禀太后娘娘,阁老牵扯科举舞弊案,眼下大理寺已前去捉拿!” 沈筠一一陈清御书房中所述案情细节。 “什么!”太后从榻上?起身?,身?形一抖,险些又坐下,被宫女扶了一把才?重新站稳。手里的佛珠却?没有拿稳,咣当掉在地上?,绳子断裂,珠子四散滚开。 太后见状,大惊。 沈筠这才?发?现她这些日子清减了许多?,人看着气色不大好,眼角眉梢是掩饰不住的衰老疲态。 “我看他真是老糊涂了,近年来形事越发?畏缩,总是耍一些自作聪明?的手段,就像哀家这串老佛珠,它要?是自己上?赶着去送死,谁又拦得住?” 这是不打?算保下阁老了,沈筠明?白她的意思。太后和皇帝博弈多?年,未必真就能被轻易蒙蔽过去,相信段辰睿表面装出来的“昏庸无?道”,不过是二者在博弈中仍想保持原有平衡才?不得已各退一步,同时做出取舍。 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太后以?为自己手里还有沈筠这张牌,左膀右臂总归还剩一个,而皇帝死了心腹则是损失惨重。 “臣明?白,臣一定会秉公办事,给?举子、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沈筠沉声?道。 “下去吧,不必让旁人知道你来过。”太后耷拉着眼皮,神情恹恹,摆摆手让他退下。 “是。” 太后的选择在沈筠的意料之中,眼下他要?做的便是回去看热闹。 金銮殿上?,昔日权势滔天又神气十足的阁老不过也只是个普通人,被押送进殿的模样实?在狼狈,脸上?有不知从哪儿蹭的灰,头发?裹挟着稻草,乱糟糟团成一团。 许是挣扎过,官袍都没有个囫囵样,破破烂烂,勉强挂在身?上?。他一脸颓然,被押着跪在地上?,昔日同僚隔岸观火,都在瞧他的热闹。他深知如此,头几乎垂进身?体里,蜷缩着,想将自己藏起来。 第185章 东窗事发?,若太后真欲保他,他甚至都不会被人当作牲畜一般对待,命数已尽,惟此而已。 “此事皆罪臣一人之过,陛下宽仁厚德,还求陛下准臣全族流放边陲,苟全性?命以?衔草结环报陛下恩德。”阁老接连叩首,祈求皇帝饶恕家人,避免株连九族。 “允。” 段辰睿被朝堂上?文?武百官的眼睛盯着,若不允,非得在黎明?百姓心目中落下一个残暴之名,况史官的笔伐实?在可怕的很,他不想自己百年之后棺材板压不住。 阁老感激涕零,伏地坦白罪情,按仲益指认、皇帝所希望的那般说?辞。 阁老清誉毁于一旦,为黄金万两泄露考题,雷同卷满天飞,致使大启建朝以?来最大的科举舞弊案发?生。 阁老眼睛一闭,金銮殿上?撞柱而死,血溅三尺,何等惨烈。 守成派被重创。 而后几日,在朝堂上?几乎被革新派压得喘不过来气,盐铁改制得以?顺利推广。 与此同时,今科春闱影响恶劣,经翰林院提议,皇帝裁决颁旨,决定定于三月末重新举行,主考官由翰林院大学士担任,一时之间举国上?下莫不称颂皇帝,段辰睿愈发?得民心。 太后见状,更是不愿踏出慈宁宫一步,朝堂之事鲜少过问,竟有退位放权之意。 “沈筠,此次你功劳最大,可有什么赏赐想要??朕一定尽力满足你。”段辰睿召沈筠觐见,君臣相对,难掩喜色。他倒是对沈筠有几分真情实?意的感谢,多?亏对方查出仲益这条线。死一个宦官不足惜,宏图大业稳步前进才?是最为关键的。 或许凡朝代的发?展、制度的革新,总是以?血铺就的。 “臣唯有一愿,愿陛下能多?去看看璟和公主,她……最近状态不太好。”沈筠敛去眸中思绪,应声?答道。 段辰睿脸色一遍,面沉如水,他实?在不知往日鬼精的沈筠最近怎么总是看不懂人眼色,总试图触他逆鳞。 “沈大人不必多?言,朕心中自有计较,若无?事便回去吧,赏赐可以?等想好了再同朕讨要?。” 第97章 c.13 遇你之后,所有都是心甘情愿…… “陛下,臣唯此一愿,还望陛下成全。”沈筠伏地叩首以求之。 杯盏兜头砸下,皇帝拂袖而去。 沈筠起身揉了揉被磕红的?额角,大度地决定不同他一般见识。又伸手摸了摸额角,他决定今晚夜袭将军府爬墙卖惨。 自?前几日他在朝堂上一通操作猛如虎,但却不曾透露半分给池惊鹤,那人怎么能不气,于是就冷落了他几日。沈府也不去了,朝堂之上更是对沈筠避如蛇蝎。 旁人原以为阁老倒下,太后党苟延残喘,如今沈筠应夹着尾巴做人才好,却不料池将军畏惧如斯,越发看不明朗。 无奈,沈筠等了几日都不见人来?,只好忙里抽闲自?己过去了。 “哐哐哐。”窗户响过三?下。 屋内分明烛火通明,却无人理他。自?知不受主人待见的?沈筠将对方的?沉默当作默许,推开窗径自?走?到池惊鹤身旁。 “为何不理我?可是恼我了?”他语气委屈巴巴的?,人蹲在池惊鹤面前,略微仰视着他,明亮的?眼里满是无辜。 池惊鹤喝茶的?动?作一顿,却仍作出一副冷漠态度,看也不看他。 沈筠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只见他行为颇大胆,抬腿坐在池惊鹤身上,一手按住他的?茶杯,挑衅地看着他。 池惊鹤目光飘忽片刻,最终只得落在他身上,却一瞬间被额头上的?红肿吸引所有目光。 “额头这是怎么了?”他手虚虚拢在伤口上方,想碰又不敢碰,“为何不上药?” 沈筠不语,搂着他的?脖子,笑吟吟看着他。 “沈筠,你是笃定我会心疼对吗?那我告诉你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心疼了,你满意了吗!” 池惊鹤一瞬间怒不可遏,他不懂,为什么沈筠想要借这种折磨彼此的?方式来?求和呢? 分明自?己之前生气也是因为担心他啊。 沈筠到底懂不懂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今日面圣,陛下砸的?,我求他去见公主,惹他生气了。”沈筠一愣,似是没有想到他会因此而大怒,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你莫生气,我做任何事从未避着你,我在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你一清二楚不是吗?我只是不想你牵扯进来?。”他垂眸跟池惊鹤解释。 池惊鹤却只觉得他避重就轻,分明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却偏偏不肯说?到点?子上。 他冷笑一声:“不想我牵扯进来?,呵,那你的?死活呢?非得到为你收尸的?那一天才算吗?你可不可以偶尔也心疼我一下啊。” 后半句话如同泣血,却声音小到几乎让人听不清。 沈筠抬眼,发现池惊鹤哭了,晶莹的?泪水洇湿眼眶,他静静地望着自?己。 通过那双眼,沈筠一瞬间仿佛可以和他共情,他的?心脏猛地一抽搐,疼痛丝丝缕缕转向幽深处。 “对不起。”眼角几乎是一瞬间滚落泪珠,他用额头抵上池惊鹤的?,跟他道歉。 “我错了,我不要你原谅我了,我要你以后牢牢看着我,最好把我关在笼子里,再也不要让我接触到外?面,不要让我有瞎折腾的?机会。” 第186章 传言东海有海妖,容貌昳丽,歌声摄人心魄,于吴侬软语间杀人于无形。 池惊鹤确信,他眼前这人比之海妖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甘愿再一次沉沦,再一次被捕获,于是他吻上沈筠的?唇。 遇你之后,所有都是心甘情愿。 半个时辰前,匆匆出宫之后,沈筠先回府同小五见面。 “大人,都已安排妥当。经?过几日关押,我软硬兼施,那老道终于同意按要求行事。”小五见他来?,眼里有明显的?喜色,他向沈筠禀告自?己任务的?完成情况。 忽然?瞥见沈筠被杯盏砸得通红的?额头,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关心:“大人额头怎么了?我替您处理一下吧。” 沈筠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道:“不必了,你盯仔细一些,莫要让他出什么乱子。” “是,属下一定看好他。那老道确实怪有名气的?,刚一如京,许多达官显贵竞相邀请。” 现如今若水道人被安置在京城最大的?客栈——福延楼,小五此话都算含蓄,来?往拜访的?人都快将那福延楼的?门?槛踏破了,只为见那道人一面,或求解惑,或求指点?,总归逃不脱个生老病死,财运、官运亨通。 小五走?后,沈筠拿出那封被他夹在书中的信封,看着沉甸甸的?文字,终于重新执笔,白字黑字写得分明,他告诉璟和公主:公主莫要担心,疑惑不日便解。 但是他并未提及要付出何种代价。 三?日后,沈筠下朝之后并?未出宫,他在御书房外?求见皇帝。 段辰睿却迟迟不肯见他,新擢升的?太监总管一脸为难地劝他:“沈大人请回,陛下今日公务缠身,并无召见大人之意。” 沈筠不语,他垂眸片刻,一掀官服跪在地上,身姿如松,态度不卑不亢。 “烦请公公通禀,沈筠愿在此处等陛下召见。” “胡闹!他以为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分明是在逼我。”案上的?书简、笔、墨、纸、砚纷纷被段辰睿扫至地面,闹出好大动?静。 新任太监总管吓破了胆子,伏地磕头:“陛下息怒。” 段辰睿却只觉眼前此人甚恼,半分不及仲益用着趁手,竟是一刻也不愿见着人了,不耐烦地摆摆手:“既然?他愿意跪,那就让他跪着吧。你也退下,不必进来?伺候了。” 早前公主府的?人刚来?求见,称璟和公主病重。段辰睿虽未亲至,但还是派了御医过去。然?而公主的?病情却并?未有所好转,依旧连日卧床,气色一日不如一日,恐气数将尽。 眼下他还未见沈筠便知那人打得什么算盘,烦躁之余心里的?猜忌愈重。 沈筠在殿外?一跪就是一个时辰,可没见段辰睿念及什么他刚立下的?功劳,更别说?往日恩情了。大抵帝王之心确实非比寻常。 他原先是打算效仿那些个忠臣死谏,磕头求见的?,但转念一想,怕自?己真将性命搭在此处。 大计未成,为时过早了些。 再抬眸,却见明黄衣袍行至自?己面前,段辰睿沉声道:“你是在逼我吗,沈筠?” “不,我是在求陛下。”沈筠答道。 他的?唇色泛白,腿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只是凭借毅力强撑着,才没有倒下。 “那便走?吧,只是希望你能付得起代价。” 段辰睿终于如他所愿,摆驾公主府。沈筠不禁松了一口气,起身时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那新任太监总管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前面的?段辰睿意味不明地瞥了这边一眼,吓得那太监一哆嗦,恨不得将沈筠推出去二里地。 沈筠真是苦不堪言,连在空中?打了一套拳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行人浩浩荡荡至公主府,公主卧床不起,便由府里的?总管接驾。段辰睿坐正殿上,优哉游哉喝着茶,却始终没有见璟和公主之意。 然?而沈筠并?不急,公主病榻被视为污浊之地,皇帝自?不可能踏足。他在等,等一个契机。 好巧不巧,这契机来?了。 “陛下,外?边有一胡言乱语的?老道,嚷嚷着要见公主,还说?什么仙者?遗愿,不可不遂。” 宫女跪地启禀,满脸苦色,她虽嘴上说?着那道人胡言乱语,但心里确是清楚此人是何等之神,道人好容易云游至京城,机会难再,于是冒着被砍头的?危险也要为公主求上一求。 “哦?仙者?遗愿?便是说?璟和是仙者?吗?那朕倒是要见见这位道人了。”段辰睿显然?对此展现出极大的?兴趣。 沈筠心里清楚的?很,段辰睿一直不待见璟和,怎么可能相信若水道人所谓的?话,不过是不肯“君权神授”的?地位受到些微动?摇。 若水道人也是个极有趣的?人,先前不便露面,沈筠和他也算初见。寻常江湖骗子见了皇帝怕是要被吓破胆子,此人却不然?,形容举止一派从容,加之气度非凡,一身白色道袍,行走?间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是以或许在招摇撞骗时能让他的?信众更心悦臣服一些。 “贫道行走?世间,做惯了闲云野鹤,本不欲过多沾染红尘。但奈何一念之间踏入京城,恰好算出有位仙者?即将陨落,贫道不忍,恐仙人遗愿未尽,他日重新位列仙班时心下不悦,再给人间降下灾祸,惶恐至极,遂登门?。”若水道人一手执拂尘,一手捻着胡须,逻辑清晰,循序渐进。 第187章 段辰睿闻言嘴角挂上一抹玩味的?笑,他意有所指道:“你的?意思是璟和便是那位仙者?了?那道人便好好瞧瞧朕如何?” 送命题,沈筠心里不禁为这牛鼻子老道捏了一把汗,却不曾想此人竟也能从容应对。 “陛下乃真龙天子,护佑一国命脉,福泽绵长而国运昌盛,陛下需得等一个契机,不破不立,今日之后陛下所图或许尽成。”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语毕,引得段辰睿大笑,他点?头许可:“那道长便看看璟和有何遗愿罢。” “仙人于人家?历劫,亲缘浅薄,此番遗愿怕唯有‘亲缘’二字。” 段辰睿一摆手,便有宫女前往慈宁宫去请太后。 “那今日便遂了她的?愿吧。” 第98章 c.14(完) 白首不分离 太后来时形态慌乱,眼里盛着满溢的担忧,像是才?知道璟和不久于?人?世,匆匆赶来给这段浅薄的母女亲缘画个句号。 恰此时,公主竟从病榻上起身,穿戴整齐来到?正殿,即使施了粉黛却仍旧难以掩盖病容,脸颊凹陷,身材枯瘦,但却精神焕发,隐有回光返照之势。 “母后,皇兄,你们终于?来看璟儿了。” 公主嘴角挂着笑,欣喜之色如何也藏不住。 在场众人?如何不知内情?她这幅样子反而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了。 沈筠终归不忍,在公主看向他是狼狈躲开视线。 “沈筠哥哥。”公主喊他。 沈筠潦草地点点头,目光始终没?有和璟和公主对视,她失落地垂下眸子。 随即像是才?发现一旁的若水道人?,转向他,新奇道:“道人?好生?厉害,竟知我心中所憾。” “母后,皇兄,璟和自知时日无多,然实在内心有惑,囿于?其中多日不得解脱,求皇兄成全璟和最后一愿。” 她俯身行大?礼,言辞悲怆,但她脸上始终带着笑。仿佛只要如愿,那么?生?死也无畏。 昏黄的日光透过窗扇照射进来,落在她的头顶,青丝被光渲染,温暖又祥和。 公主的贴身侍女见她这幅样子又要哭,眼睛已红肿不堪,碍于?天子在场,不敢失仪冒犯。 “朕既已答应,你便说出你心中的疑惑来。”段辰睿似乎是已经失去了耐心,出声不耐烦地催促。 璟和起身,以眼神示意?,屏退左右,直直迎上皇帝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对自己的身世有惑,我想死也死个明白。” 段辰睿冷笑一声,只觉头顶时刻悬着的剑终于?落地,倒也解脱。 “好,既如此,想必这件事母后最有发言权,便告诉她吧,朕也听听璟和的身世到?底有何隐情。” 鹰隼般的目光锁定?在太后身上,她微不可查地一哆嗦,勉强稳住表情,仓皇道:“璟和你胡闹什?么?!你乃大?启唯一的公主,先皇膝下唯一的女儿,如何有错!皇帝莫要听她胡言乱语,哀家看她是缠绵病榻日久,人?也糊涂了。” 皇帝不语,冷眼观看这场闹剧。 璟和闻言却大?恸,她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以往冷漠、严厉的形象之上又添了一层绝情、虚伪。她终于?不再对“母亲”抱有任何期待。 “母后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斩断我所有希望。以往母后对我不闻不问时我总是劝说自己,母后只是太忙了。可母后膝下分明只有我一人?,怎么?就?连丁点关心也不肯施舍给我呢。”她喃喃道。 “如今我命不久矣,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我是从何而来的吗?沈筠才?是我的亲兄长是也不是!” 璟和说到?这里已近乎撕心裂肺,气血耗费得厉害,人?几乎有些站不稳了,却还硬撑着不肯倒下,不肯在这群冷眼旁观她的人?面前退缩。 太后一瞬面无血色,她急忙否认:“不!不是!你出身高?贵,怎和与那等?低鄙之人?相提并论!来人?,来人?!带璟和回去。” 沈筠现在一旁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此刻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脸上更无其他表情,出奇地淡定?。 段辰睿收回视线,正欲开口,却被那若水道人?抢先:“娘娘且慢,贫道有一计,不知陛下可否允许贫道说来以供参考。” “但说无妨。”段辰睿以眼色制止太后动作。 段辰睿如今身份地位何等?威严,朝堂上已不再是分庭抗礼之势,他一人?大?权在握,太后如今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况且心里有鬼,根本不敢如何造次,只得任由事情发展。 “陛下可曾听闻‘滴血认亲’,只需取公主一滴血同那位大?人?的一起滴入碗中,一试便知。”那若水道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贡献出的计策实在简单明了。 “好,那便依道人?所言。”段辰睿拍板同意?。 沈筠虽深知此种?方法实则毫无根据,但确是这里比较“官方认可”的法子了,且若是那水里加了料,不管谁的血和公主的也得融。 金针刺破指尖,两滴血同时滴入盛有水的碗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渐渐相融。 ——答案已分明。 尘埃落定?,璟和笑得凄惨,她终于?知道为何她向沈筠表露出爱意?时,他那般抗拒,多次避而不见,原来是因为……原来是因为他们本就?是亲生?兄妹。 第188章 太后再也支撑不住,向来挺起的脊梁仿佛一瞬间?被人?抽走,维持不了半分体面,颓然跌倒在地。 “哈哈哈……没?错,璟和就?是哀家和沈临风偷情生?下的,你们满意?了吗?”她精神不甚稳定?,几乎口不择言了,转而怨恨地盯着她所认定?的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贱婢,你如今满意?了?尊贵的公主身份你不要,偏要争着当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如今如愿了,你可满意?了!” 她双眼通红,眼里布满血丝,目眦欲裂,挣扎着就?要扑上去撕扯殴打璟和。沈筠见状急忙死死控制住她,一刻也不敢卸劲。 “哀家打她你心疼了?你又是什?么?贱种??以为不要脸爬龙床就能权势滔天高枕无忧?你的报应还在后头!”太后言语粗鄙,几乎疯癫。 “我的报应何时到?不劳你费心,但太后残害无辜少女放血做汤之罪天理难容,不妨想想到?了地底下如何跟她们磕头赔罪!”沈筠不理会她的羞辱,反而思路清晰揭穿她的罪行。 “禀陛下,那些被残杀的少女尸体就躺在桂花树下,等?一个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机会!” 段辰睿再也看不下去,冷声呵斥:“去挖!传朕旨意?,太后衡氏,草菅人?命,天理难容,结党营私,操纵朝堂,品行不端,秽乱宫闱,着废为庶人?,即日赐死。慈宁宫涉事宫人?同罪。参政知事沈临风革去官职,满门抄斩。” 有太监应声推门而入,拖着太后出去,她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舌头,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她盯着沈筠,一勾唇,露出一个恶毒的笑。 沈筠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在衣袍上蹭了蹭自己的手,低头站回皇帝身侧。 璟和却惊吓过度,反应过来之后忙跪地求情:“陛下,陛下我求您,求您放过沈筠,他是无辜的,彼时他也只是一个稚子,对此盖不知情,求陛下饶他一命。” 段辰睿不语,看都不想看她一眼,拂袖离开。 “沈筠,你如愿了吗?” 回到?御书房,段辰睿看了一眼立于?一侧的沈筠,启唇问他。即便开始时不知,如今事情明晰,他如何不知此事全是沈筠的手笔。 沈筠闻言勾唇一笑:“算是如愿吧,如果陛下能?看在我为陛下、为大?启鞠躬尽瘁的份上饶我一命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帮助原主大?仇得报,了却他的心愿,可是沈筠并不能?坦然赴死,他也想同池惊鹤安稳、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段辰睿勾唇一笑,似是被他这幅“贪生?怕死”的模样给逗乐了。 “沈筠,这可不像是你,你该是那天空无拘无束翱翔的雄鹰,而不是被线牵住的纸鸢。” “陛下,我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您不知吗?您不能?大?权独揽之后卸磨杀驴啊。”沈筠却不肯全了他的全身而退,非要把一切揭开来说。 段辰睿点点头,走至沈筠面前,拾起他垂落身后的一束青丝,道:“沈筠,你了解我的,向来喜欢斩草除根。可若是你愿意?隐姓埋名跟了朕,那留你一命又何妨?” “谢陛下好意?,臣不愿。”沈筠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 段辰睿指尖轻捻,似有留恋之意?,还欲再说什?么?,却见有太监进来禀告:“陛下,池将军求见。” 于?是段辰睿终于?明了,似怒非怒地盯着沈筠,许久之后才?才?让太监带人?进来。 池惊鹤入殿后立于?沈筠身侧,却看也不看他,提袍便跪:“臣有一愿,望陛下成全,若陛下应允,臣即刻派人?前往边陲,领兵作战,可保边陲之地数十?年平安。” 段辰睿冷笑一声:“你是在威胁朕?” “臣不敢。”池惊鹤目视前方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 眼下虽朝局稳定?,但大?启重?文轻武,积弊久矣,边陲不可连日无帅,待敌军铁骑踏破边陲,则大?启国土社稷危矣。 池惊鹤这是拿着他的命脉在请求他。 沈筠知他是想为自己求情,但若要他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未免不值得,况自己苟活而池惊鹤终年于?边陲领军打仗,死生?不复相见,如何能?行? 他原以为池惊鹤是想请命去边陲的,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却不料池惊鹤下一句话直接将他钉在原地。 “臣愿意?同沈筠共赴黄泉,望陛下成全!”池惊鹤朗声道。 “你要求死?” “池惊鹤不可!我不同意?!” 段辰睿冷眼旁观沈筠红着眼眶,眼泪簌簌往下掉,却还拼命想将池惊鹤拉起来。可那人?就?是铁了心,仍他怎么?扯也不为所动。 沈筠膝盖一磕,猛地跪在地上:“陛下不要听他胡言乱语,沈家满门抄斩,我亦不该例外,沈筠心向往之。” “闭嘴。” 池惊鹤侧头呵斥他,这是进殿之后池惊鹤望向他的第一眼。 “现在后悔,晚了,你早该将一切都同我托盘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想同你是这样的结局。”沈筠不顾场合,心里实在痛得厉害,宛若数十?把刀插着他的心脏,他张开双臂死死抱住池惊鹤。 我想过同你白头偕老的。 池惊鹤揉着他的头发,温声安抚:“没?关系,我心甘情愿的。” 我之所愿,不过与你生?同衾,死同穴,如此而已。 第189章 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不知氤氲了谁的眉眼。总归有几分情谊的,段辰睿被那青烟熏得鼻酸,终于出口制止这场闹剧。 “朕准了,退下吧。” 沈筠和池惊鹤闻言相视而笑,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这座会吃人的皇宫。 四月十五,大吉,宜嫁娶。 自昨日出宫后将军府和沈府便在张罗池惊鹤和沈筠的婚事。 将死之人本不欲声张,但府里的管家却说总归是喜事,也该张灯结彩装点布置一番府上,转过头却偷偷红了眼眶。 红灯笼挂满檐下,红纱随风飘扬,屋内红烛带泪,明明暗暗闪烁着。 池惊鹤和沈筠相对而坐,二人眼里皆无畏惧,只有今日大囍的红光满面。 沈筠今日由着府里的丫头给他拾掇,嘴唇上涂了胭脂,在烛火掩映下愈发摄人。池惊鹤侧头吻了上去,动作是极温柔的,像在品尝绝世佳酿一般辗转,直到呼吸不畅时才分开,唇分之际扯出一道极淫靡的银丝。 池惊鹤抬手拭去他嘴角的痕迹,抬手执壶给他二人斟满。 “饮了这杯合卺酒,你我便是夫妻了,你可别想在抛下我了。” “幸甚之至。”沈筠将自己那杯端过来,和他做交杯动作。 “惊鹤,我有没有同你说过。” “什么?” “我心悦你。” 沈筠仰头饮下那杯毒酒,池惊鹤几乎和他同时动作。 两只杯盏落地,摇摇晃晃掉落一处。 沈筠和池惊鹤交颈而眠,此生不分离。 第99章 f.01 接机站哥竟是正牌老婆! 沈筠举着方亦澜的灯牌,站在一群追星女孩、追星男孩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他刚从一场晚宴上抽身,西装还没来得及换下就匆匆赶过来,怕错过方亦澜的接机时间。 高挑的个子配上剪裁优良的订制西装,即使下车前随手拿了个口罩遮挡面部,周身的气质也引得周围人频频注目。 “小哥哥你好,请问你也是方亦澜的粉丝吗?”旁边有声音怯生生地问。 沈筠环顾四周,才发觉原来女孩儿是在和自己说话。自打穿来这个世界,当惯了铁血总裁,蓦地被人这样喊他还有些不太适应。 “是,是的,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沈筠简单总结。 方亦澜,顶流男神,实力派演员。大二时被知名导演选中出演一部校园偶像剧,凭借精湛的演技为深情男二赋予了灵魂,“看狗都深情的眼睛”一时间登顶热搜,对女主爱而不得却默默守护数年的人设赚足了观众的眼泪。从此一炮而红,影视、综艺、广告邀约不断。 但他却以潜心学习为由拒绝,沉寂两年,再未在公众视线里出现过。 沈筠却知道真实原因并非如此,彼时他刚穿过来,被家里逼迫商业联姻,同时自己创立的公司同时面临财务危机,进退维谷之际在酒吧捡到了失恋买醉的方亦澜。 小孩儿认错了人,扯着他的领子红着眼睛问他:“就因为我有了点名气你就要和我分手?这什么破理由!我不接受!你听到了没,我不接受!” 沈筠哪里忍心看他这样,只好耐着性子哄:“好好好,你不想接受就不接受。” 一路温声哄着,给人骗到酒店里,收拾熨帖后他默默坐在床边,守了人一夜,渴了给水,冷了盖被子,吐了收拾,自己连个囫囵觉都没有睡上。 幸好方亦澜没有醉酒断片的毛病,不然他气上来非得踹这兔崽子几脚。 沈筠趁机打劫,顺势提出自己的条件:“你刚好失恋,而我恰巧缺一个结婚对象,不如和我合约结婚,三年后我名下所有资产分你一半,期间你我恋爱自由,我也会尽我所能给你资源捧红你。” 方亦澜虽然宿醉刚醒,但脑子尚且没有糊涂到睁着眼睛往陷阱里跳的程度。他嗤笑一声:“后财产夫妻本就应该平分,你哄傻子呢?再说,我现在不红吗?为什么要靠你?” 沈筠一噎,随即摇了摇手机,狡黠一笑:“你当然红,红得都被人甩了。既然这么红,若是我把你的裸照放去网上应该会引起不小轰动吧。” 方亦澜跟个炮仗似的,立马就炸了,扯着沈筠的衣领,照着他那张精致的脸上就是两拳,沈筠自然不甘示弱,于是二人初见便互殴。 事后二人颓废地躺在地毯上。 沈筠顶着张遍布淤青的脸,皱着眉偷小声吸气:“我没有偷拍你的裸照,比较本人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并没有那样变态的爱好。” 他只不过偷拍了一张方亦澜的睡颜而已,不过这就没必要让对方知道了。 “我知道。”方亦澜身体多处负伤,脸色也算不上好。 “那你还动手?”沈筠惊讶到破音了,他实在不动这兔崽子的脑回路。 方亦澜却不说话,阴森森盯着他笑。 沈筠不想问了,已经从他的表情中读出答案了——失恋,看你不爽。 行吧,谁让他现在就是那披着羊皮的狼,费尽心思拐骗清纯男大呢,何况互殴他也没吃亏。 第190章 “协议我?签,资源不用你给,登记结婚后我?会宣布退圈。”方?亦澜拢着火苗点燃烟,侧头吸了一口,徐徐吐出。 你一个电影学院的?退圈不演戏上街演打手啊?沈筠差点脱口而出,幸好脑子跟上及时?制止,否则他恐怕真要在方?亦澜眼里?坐实“变态”的?名头。 仰头望着天花板,不禁叹了口气,却猛地被?烟味呛得咳嗽起来。怎么?着前面那三个都是各种层面上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啊,怎么?到了方?亦澜这怎么?看怎么?像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呢?抽烟、喝酒还打架。分明?和那不偶像剧里?的?痴情温柔男二没有半分贴合。 是的?,沈筠虽然忙得脚不沾地没有时?间过来见人一面,却将那部无脑偶像剧刷了好几遍。 “介意?”方?亦澜出声?问?他。 “不,不介意。”都过了三辈子了,那能咋?还能离不成?凑合凑合得了。 方?亦澜却还是将指尖的?烟按灭了。 沈筠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抽烟这件事。 闹心。 于是一拍即合的二人当天就去领证了,第一次去的?时?候他俩顶着挂彩的?脸当然被?拦住了,找化妆师花了高价,抹了好几层粉才堪堪给遮住。 “不是我?不按市场价来,实在是二位这脸太难处理,已经用了两瓶粉底液了!”化妆师满脸头疼。 付款的?时?候沈筠一脸生无可恋,又给多转了一个零。 ——问?就是大喜之日,开心。 付款语音播报顿时?在店里?响起来,化妆师笑得满脸褶子,在门口恭恭敬敬送走他们。 “下次再来啊二位财神爷。” 方?亦澜眼皮跳了跳,却始终没有多说什么?。 填表、等资料审核、领证、宣誓、拍照,一套流程下来比在外应酬一天还累,累便罢,还是个假结婚。 闹心。 “下午还有课吗?我?送你回学校。”他询问?方?亦澜,好心想要送对方?回学校,毕竟这里?离得还挺远的?,而且不好打车。 岂料好心当成驴肝肺,对方?冷冷说了句“不用”就转身离开了。 沈筠赶紧抓紧时?间在他身后喊:“我?还没有的?的?联系方?式?还有你什么?时?候搬来我?家?” 方?亦澜满脸错愕,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沈筠小跑过去,觑着对方?脸色,不自?然声?道:“咱俩领证了,现在是夫妻,住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协议里?没这条。” “我?什么?时?候和你签协议了?”沈筠满脸无辜。 方?亦澜被?气得脸色铁青,好半天只咬牙切齿说了一句“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联系方?式!” “沈总能耐这么?大自?己想办法!” 大喜之日,不欢而散。 沈筠本来琢磨着先给人哄上车,再带着去吃饭呢。这下恐怕方?亦澜对自?己的?初印象差到极致了吧。 这点小插曲很快被?他抛到脑后,最后他千方?百计弄来对方?的?联系方?式做小伏低将对方?哄回自?己的?房子里?又是后话。 让沈筠苦恼的?是这两年多二人的?感情始终没有什么?进展,同住一栋房子,硬生生过成了合租室友的?感觉。 将结婚证甩到二老面前时?沈筠差点被?打断腿,但确实被?逐出沈家了。前两年他忙着重新白手起家,没少在商场上碰壁,第一年几乎是天天清醒着出去,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地回来。方?亦澜又只周末才?回来住,于是那一年二人几乎没有怎么?打过照面。 等到第二年沈筠想要花心思去修复、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时?才?发现为时?晚矣。方?亦澜不理他了,即使在房子里?碰见他也视若无睹,压根当没他这个人。 沈筠简直悔不当初。他反思了一番,心想,是不是经历了三个世界自?己厌倦了?对这段感情没有了期待? 夜晚做个囫囵梦也要被?那三个人抓住反复诘问?:“沈筠,为什么?你不爱我?了?” 天崩地裂中?化作尘光的?人、海边房间里?熟睡的?人、红烛暖帐里?共同赴死的?人,每晚他都从噩梦中?惊醒。于是他开始刻意逃避,每周还是派司机接方?亦澜回家,只是他自?己再也没有回去过。如果?哪里?算得上是他二人的?家的?话。 刻意忽略的?时?候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间合约时?间过去大半,等沈筠幡然醒悟的?时?候方?亦澜开始大四实习,接了部刑侦电影,饰演具有双重人格的?天才?法医,再次翻红。a面是超高道德感的?清冷法医,b面则是总有反社会人格的?嗜血犯罪分子,极高难度的?角色都被?他成功演绎。 他凭借这部电影包揽多个奖项,一跃跻身顶流中?演技派行列,一时?间红透半边天。 拍摄期间逮不到人,随后方?亦澜又无缝进组,同时?又接了一部综艺,堪称业界劳模,只是可怜沈筠只能落得和粉丝一般的?下场,来机场接机堵人,简直苦不堪言,当然也怨不得别人。 “是的?!”旁边的?女?孩头上顶着闪烁的?气色糖果?状头饰,狠狠点头赞同,“他人真的?很好,拍戏时?矜矜业业,基本都是一条过,还在剧组多次请客,没有明?星架子,粉丝写的?信他都有细心收好,饭撒也超级配合的?!” 第191章 沈筠附和道:“是吗,我?刚关注他不太久,这是我?第一次接机,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亦澜是不是到了?”沈筠瞥了一眼前方?。 t3航站楼里?挤满了人,前方?似乎有些骚动,同时?实时?信息也确实显示方?亦澜所乘坐的?那趟航班到了。 那女?孩儿急着要过去,临走之前将头饰取下来递给沈筠:“我?们的?粉丝名是‘方?糖’,应援色是紫色,初次见面,这个就送给你了。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啊同担!” 沈筠接过那个头饰,颇有些手足无措。思索片刻还是将那个发箍戴到了头上。他匆匆跟上去,凭借个高腿长的?优势硬生生在一群小姑娘之中?杀出重围,并于以微弱劣势稍逊于那些身材魁梧的?男代拍而被?挤在里?圈和外圈之间。 向来无论是谈判桌还是酒桌都分外从容的?沈筠头一次失了风度,差点想骂人! 我?靠!谁踩我?脚啊! 正狼狈之际恰好和方?亦澜对上视线,他强行上演了一场变脸,挤出含情脉脉的?笑。 方?亦澜初时?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却只觉莫名,不知道躲了他一年又忽然出现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对方?头上戴着的?那个应援发箍意外有种反差感。 方?亦澜低头抵住拳头,挡住了嘴角不甚明?显的?笑意。 “非常感谢大家今天能来,大家的?热情我?都感受到了,但是希望大家保持秩序,那边那个戴发箍的?男生快要被?挤得呼吸不上来了。” 第100章 f.02 陪大明星录制综艺遇到对方白…… 沈筠还在找方亦澜忽然cue的?那个戴发?箍的?男生,却见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脸上。名利场沉浮多年,他早就习惯了成为别人目光的?中心,因此并不觉得局促,他看着方亦澜粲然一笑,对身?旁的?人说:“麻烦大家让一让,多谢啦。” 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信,他凭借身?高优势轻易递到方亦澜手?边。对方明显一愣,但?是还是收下了。 沈筠功成后率先退场,熙攘在身?后,方亦澜还被粉丝围着给粉丝签名,助理和保镖维持现场秩序。 一想到高冷如?方亦澜那样的?人也会耐心营业,满足粉丝的?心愿,他就觉得很神奇,坐在车上不免泄露一声轻笑。 “沈总,您方才见到方先生了?”司机瞥了眼后视镜,他任职半年头一次见不苟言笑地总裁露出如?此明显的?笑意,不免惊讶,于是开口搭话?。 却在后视镜里对上了沈筠那双锐利的?眸子,他急忙收回视线,不敢再多问。 沈筠收敛了嘴角的?笑,他刚毕业四年,年纪还算小,为了让下属信服,让合作伙伴信赖,平时不论是穿衣风格还是工作方式都不得不伪装得成熟一些。 瞥了一眼腕表的?指针刻度,他抬手?在腿上轻轻敲击着,更耐心地在停车场等人。 不一会儿就见方亦澜带着助理走过来。 “你先回去,明天再来接我。”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显得有些闷。 “好的?,澜哥。” 看着助理上了保姆车,他才朝着沈筠的?那辆黑色宾利走过去。一上车,他就紧靠车门,硬生生和沈筠拉开了距离,用行动?表现出自?己的?抗拒。 沈筠却仿佛没?看见似的?,问他:“嗓子不舒服?感冒了?” 方亦澜不语,靠在车座上,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一副疲惫模样。 沈筠见状也不忍心再打扰他,一句无话?。 回到家后沈筠先洗手?进厨房,打算炖一锅冰糖雪梨汤,许久未动?手?实在是生疏的?可以,他先在网上查了做饭教程,按照步骤做下来,竟然也没?翻车。 等温度恰好能入口时,他盛了一碗端去二楼主卧给方亦澜。 敲了三下门见没?有人应,猜想方亦澜应该在洗澡,于是他把碗放在门口就回自?己房间继续加班。 再抬头时已经凌晨了,工作还没?有处理完,他下楼去泡咖啡。路过主卧,那碗汤原封不动?放在门口,他不禁叹了口气?,端起那碗汤放回厨房。 倚靠着柜子喝咖啡时,咖啡因麻痹通体的?疲惫感,沈筠的?思绪缓缓发?散出去。合约的?截止日期已然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只待那一天到来便落下。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如?果没?有了合约,他难不成要?将方亦澜关起来吗。 方亦澜下楼喝水时见他站在灯光阴影里,眼底一片晦暗不明,不禁皱了眉头。 “还没?有睡啊?”沈筠看见他,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嗯。”方亦澜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嗓子好一点了吗?我炖了汤,要?不要?喝一点?”沈筠将手?里的?咖啡杯放在台面上,走到他旁边,垫脚伸手?,想试一下他额头的?温度。 方亦澜不喜,冷着脸甩开他的?手?。 “抱歉,我怕你发?烧了,你脸色看着不是很好。”沈筠解释。 方亦澜的?脸色确实算不上好,被体温蒸腾着红了几个度,嘴皮也有些干裂起皮。 “要?不要?先测一□□温,如?果情况不太好的?话?我喊医生过来。” 方亦澜一口气?喝了一杯水才感觉好受一些,他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沈筠:“不用。” 第192章 不用什么?不用测体温还是不用沈筠管? 沈筠却不顾他的?拒绝,拉着他拿了温度计带他回房间测体温。 “你不能厚此薄彼啊,今天对粉丝就很和颜悦色,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我也是你的?粉丝啊。”沈筠忍不住小声抱怨。 方亦澜躺在床上,被他用被子紧紧包裹起来,眼皮耷拉着,闻言睁开眼睛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协议我已经签了。”方亦澜话?说得简洁也没?有什么温度。 但?沈筠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协议已经签了,沈筠现在提意见是想加进去吗?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知道的?,不要?总是这样口是心非。”沈筠对准方亦澜的?脑门用额温枪测了一下温度。 方亦澜精神不济,懒得花费力气反驳他。 沈筠看了眼额温枪的?屏幕,说:“38.1c,低烧,我去给医生打电话?。” “不必。” “那你明天工作怎么办?”沈筠并不赞同。 “你查我的行程?”方亦澜愠怒,眼睛因为发?烧都红了。 沈筠也不知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两年二人极少独处,他也不曾再胁迫对方做过什么。他无奈道:“不是你那会儿让助理明天过来接你吗。” 方亦澜没?有再说什么。但?沈筠其实不冤,他确实知道方亦澜每天的?行程,如?果他想,连对方在剧组吃的?每一餐是什么他都一清二楚。一想到明天方亦澜去录制的?那档综艺他的?初恋对象也会参加他就有些头疼。 两年前?的?无疾而终,方亦澜当时的?痛苦模样沈筠还历历在目,他不知道方亦澜对对方还有没?有留恋,但?他并没?有打算放手?。 见方亦澜坚持不让请医生,他也只好作罢,凌晨了,确实怪折腾的?。沈筠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下楼找出药箱里的?布洛芬,倒了一杯水,看着方亦澜吃了药躺下,又接了盆热水打湿毛巾敷在他额头,时不时更换毛巾和热水。 他守了方亦澜一夜,看着对方温度降下去了才趴在床角睡着了。 早上方亦澜睁开眼就看到沈筠一副睡颜,他身?上穿着棉质睡衣,头发?被他自?己压得翘了起来,生活气?息很重,和昨天见到那副精英模样判若两人。 沈筠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勾着,眉眼温顺,看起来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 方亦澜心里不禁浮起烦躁。沈筠给他的?信他看过,是一首外国?作家的?情诗。内容虽隐晦,但?其中所蕴含的?感情热烈而生机勃勃,只是可惜,他曾在台词课上被老师要?求无数次以那首诗为文本进行练习,实在不能向初读那样产生悸动?。 不知对方这次有打算搞一出什么明堂。但?方亦澜并没?有想要?配合的?意图,合约马上到期了,保持现阶段的?状态就好。 心里打定了主意,于是门外的?那碗汤他也没?有碰,虽然看起来色泽很好,味道大概也不会太差? “在想什么?”沈筠忽然出声。 方亦澜起身?起了一半,倒像是刻意停下来偷窥沈筠的?睡颜似的?,他感到不自?在,撂下一句“没?什么”就掀开被子起床洗漱。 沈筠看了眼时间,才六点钟,不禁感叹——这就是艺人的?修养吗?虽然身?为云澜科技的?总裁,但?他自?愧不如?。 沈筠跟在他身?后,挤进卫生间。 “我今天跟你一起去吧,怕你还没?好利索。” “不必。”不出意料方亦澜拒绝了。 “你不让我跟你去,我就跟你的?粉丝一起探班去。” 见方亦澜的?脸色不太好,他立马补充:“我只是怕你身?体吃不消,我跟过去好歹能看着你一些。” “我有助理。”方亦澜不松口。 “助理和你又不是合法关系。”沈筠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让步。 方亦澜被一噎,随即立马反击:“可以是。” “我不同?意。” “哦,随你。”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我联系你经纪人去。” 沈筠退出卫生间,给方亦澜的?经纪人陈如?风拨去电话?。 “对,是我。亦澜今天什么工作安排?” “好,麻烦陈姐帮我……” 后面的?话?方亦澜就听不到了,沈筠走出了主卧,回自?己房间去了。 算了,他乐意跟那就跟吧。 这边陈如?风还在疑惑沈筠明明知道方亦澜今天的?日程安排,为什么又询问自?己,不过她?也没?有多问。 事实上,方亦澜所在的?星辰娱乐的?实际控股人是沈筠,早在两年前?这家娱已经在沈筠名下。但?决策运营沈筠从?未插手?,都交由专业人士管理经营。 方亦澜对此并不知情,整个公司知道内幕的?也就陈如?风一个。 “麻烦陈姐帮我安排一下,亦澜今天那档综艺我想当这一期的?飞行嘉宾,宣传一下云澜科技。” “好的?,沈总。” 陈如?风虽然心里暗骂领导不做人,但?还是很快联系导演组安排下去。 她?对方亦澜和沈筠的?夫妻关系虽知晓,但?并不清楚内情,只当他心血来潮忽然要?陪着方亦澜上节目,否则一个以软件设计为主营业务的?公司实在不必凭借娱乐综艺来进行宣传,受众不同?。 第193章 方亦澜还被蒙在鼓里,只当他要配自己一起去录制地,抢助理小鱼的活干。 保姆车开到方亦澜家楼下时,看着跟方亦澜一起出来的人小鱼不禁一愣,没想明白此人的身份。 只见那人跟着他亦澜哥一起坐在后座,又递了一个保温杯过去。 “我今天早上新炖的,待会儿觉得嗓子干就喝一口。” 方亦澜没说话,但也没拒绝。 小鱼顿觉此人的细心程度比自己那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还以为方亦澜要换新助理了,一路上都惴惴不安。 沈筠只一眼就看明白了那小孩儿的心思,他装模作样地逗人玩。 “亦澜哥,我还带了温水,等下该吃药了哦。” 方亦澜猛地转头看向他,满脸莫名其妙。 “亦澜哥,是司机开得不稳吗?要不要给你加个环形靠枕?” 副驾驶上的小鱼瑟瑟发抖,简直快哭出来了:“呜呜呜,亦澜哥,你别辞退我,我会好好表现的,争取超过他。” 方亦澜瞪了沈筠一眼:“别逗他。” 沈筠心想自己可没有逗那小助理,分明是在逗你啊。 第101章 f.03 大型修罗场之“初恋”找上门…… 看着屏幕上陈姐发来的综艺简介,沈筠陷入沉思。他甚少关注娱乐节目,对综艺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那种旅行类的慢综,几个嘉宾组队欣赏风景、玩玩游戏便罢,却不曾想如今的综艺花样百出。 《奇妙的火花》是一档以“明星恋爱观察日记”为噱头的真人秀,第一季播出反响不错,有两对cp因综艺生情终成眷属,至今还是圈内的模范情侣,因此这档综艺被粉丝戏称为“娱乐圈的婚恋介绍所”。 正式开始录制前,八位嘉宾被节目组随机分成四队,在整个节目期间绑定,参与节目组设定的游戏,在世界各地旅游,体验当地风土人情,节目最后一期将由观众根据各组cp的表现投票选出国民cp。 最美妙的邂逅! 最奇妙的火花! 明星恋爱实录,邀各位入局! …… 看着陈姐发来的嘉宾名单,沈筠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楚梓轩。 这位便是方亦澜的那位初恋了,如今在娱乐圈混得也算风生水起。精致的眉眼,白皙的脸庞,笑起来满是少年的自信、肆意,漂亮又张扬。 原来方亦澜过去喜欢的是这样一个人。 沈筠过去虽然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但他从未关注过,也不曾刻意去了解对方的长相,如今初瞥一眼只觉惊艳。 难怪方亦澜这两年来一直念念不忘。 离机场还有一段距离,陈姐手底下还有其他艺人,没有跟方亦澜过去录综艺,沈筠给陈姐发信息。 [沈:本来安排跟亦澜组cp的是楚梓轩?] 沈筠此前虽从未对真人秀有过了解,但料想节目为了风险可控,cp并非真按宣传的噱头那般随意组合,反而会根据嘉宾的咖位、关系等综合考虑,并充分尊重嘉宾个人意愿和团队意见。 此次参与第二季的其余七人中,看起来和方亦澜相配的也只有楚梓轩了。 [陈如风:不是,本来节目组那边的意思是安排他和楚梓轩一组,但亦澜并没有同意,反而选择了夏铭星。] 沈筠一愣,他侧头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的方亦澜。那人昨夜虽退烧了,但看起来精神仍旧不大好,闭着眼睛假寐。 他继续在手机屏幕上敲打。 [沈:安排我和他一组。] [陈如风:已经吩咐下去了,沈总。] 沈筠收到信息嘴角上扬,心想方亦澜这经纪人还算上道。 “别总盯着我。”方亦澜忽然出声,打破车内的沉静。 他语气听起来挺平静的,没有恼怒也没有烦躁。 沈筠就想逗人,他凑近了一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人瞧,嘴上打趣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 前座的小鱼先前闹了个大乌龙,后来脑袋转过弯了,明白这就是澜哥家里那位。他和司机缩在前座,尽量降低存在感。 方亦澜并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靠在座椅上又不搭理人了。 他眼皮耷拉着,鸦羽般的睫毛长而浓密,在眼底投下阴影,沈筠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淡淡的黑眼圈,想必是之前在剧组作息不太规律留下的“罪证”。 于是沈筠就不忍心逗人了,来日方长他心想。 飞机落地前方亦澜悠悠转醒,他看了一眼身上的毯子、手边的温水,知道是谁的杰作。可能是刚醒过来精神尚恍惚的缘故,他思绪发散,他和沈筠认识这两年来的种种在脑子里走马观花过了一遍。 大体上来说,沈筠这个人身上没有什么特别让人讨厌的东西,此人勉强算得上善良、细心,这一点初见时照顾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身为陌生人的自己就可见一斑。 或许自己可以对他降低一些防备,一年后也算好聚好散。 这一点微妙的想法在到达拍摄地后得知沈筠此次作为飞行嘉宾参与录制后就烟消云散了。 到达节目组安排的酒店后,沈筠以节目组订的房间不够且自己要照顾他为托词想要和方亦澜住一间房。 第194章 方亦澜冷笑一声:“堂堂云澜科技的总裁连一间房也订不起了吗?” “话也不能这样说,毕竟是夫妻共同?财产,我一个人挥霍总觉得对不起我的太太。” 他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却刻意加重了“太太”两个字。 方亦澜冷着脸不说话,搞得沈筠心?里也有些发?怵,害怕撩闲把人得罪狠了。而?且方亦澜身高近一米九,比自己还高一些,冷着脸往那一站还是非常有压迫感的。 “不想订房那你就去和小鱼睡一间。” 沈筠:“……” 玩脱了,真成助理了。 这时忽然有人敲门,方亦澜在录制之前已经恶补过真人秀,知道按流程来的应该是节目组的人。 果?不其然,门口站着的是节目组的导演,身后跟着一排摄像。 “方老师,现?在跟拍需要进来录制一些素材,您看方便吗?” “咦?沈总也在?” 出于礼貌,节目组一行人本?来站在门口,导演也没有刻意往房间里看窥探艺人隐私的意思,却见沈筠跟在方亦澜身后,大摇大摆走出来。 “那正好,二位的素材可?以一起拍了。” 方亦澜原本也没有躲躲藏藏的意思,如果?别人认出沈筠来,只当是来探班的朋友,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因此他并未在意。听导演这样说,他几?乎是瞬间明白过来沈筠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几?乎是一瞬间就怒不可?遏。 “分开拍,请给我几?分钟。”方亦澜朝导演歉疚一点头,随即关上门,拽着沈筠的手腕将他往房间里面带。 “给我个解释。” 方亦澜的声音极其平静,但沈筠明白,他这样反而?是气得厉害了,他也不免心?疼,怎么能把人气成?这样呢。 “抱歉,我……我想跟你距离近一些,但是最?近都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怕你反感。我没有故意想瞒着你的,事发?突然,如果?不是放心?不下你我也不会跟来的。” 沈筠垂在身侧的手指正在抽搐,他明白方亦澜的想法。对方自始至终都抗拒让自己插手的他的事业,可?他毕竟是个商人,做事难免只考虑利益最?大化了。 因此此刻他心?里慌得厉害,怕方亦澜会讨厌他,怕他再?也没有机会了,也清楚知道这并不是小题大做。 方亦澜原本?有一肚子的怒气,觉得沈筠此人简直没有半分长进,两年前半胁迫让自己住进他家,如今又插手他的工作,真是让人烦躁不堪。 却蓦地?一抬眼,瞥见他身侧的手抖得厉害,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方亦澜忽然毫无来由的开始心?软,他在猜想那双低垂下去的眼睛会不会偷偷红了。 方亦澜其实?见过沈筠哭的样子,不是在他工作压力?最?大、努力?拼事业的第一年,而?且在他躲着自己的第二年。 有一次半夜,沈筠喝得大醉,人也不太清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站都站不稳。一个劲地?按门铃,硬生生把二楼熟睡的方亦澜给吵醒了。 他打开门就看见沈筠坐在门口,双臂抱住膝盖,身体?缩成?一团,看见他出来,透出一个浅笑:“你终于来了。” 明明是笑着的,眼睛却通红,眼角挂着泪,簌簌往下掉。 应该是认错人了吧,方亦澜心?想,他猜测沈筠心?里大概有放不下的那个人。 沈筠正忐忑不安等人发?作呢,却不曾想方亦澜忽然抓住他的手,开始揉捏,他猛地?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 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光,亮晶晶的映在方亦澜眼底,他终于看见原来沈筠没有哭,眼睛也没有红。 “没有下次。”他松开沈筠的手,往门口走,迎导演组的人进来。 沈筠也见好就收,乖乖去导演组给他安排的房间了。 前期素材录制完成?后跟拍摄像就撤出去了,导演组说各位嘉宾们?今天旅途颠簸也辛苦一整天了,让他们?好好休息,明天再?正式开始录制。 艺人们?的工作今天就算是结束了,可?是沈筠并没有,公司里堆积下来的事情还需要他来拍板决定?,白天放纵,晚上就只能靠咖啡续命继续加班。 电脑的荧荧亮光照在沈筠脸上,他鼻梁上挂着一副平光镜,正在回复公司那边发?过来的电子邮件。 ——哐哐哐。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沈筠只好先放下手里的工作过去开门。来人是其中一位嘉宾,名字沈筠记不清了。 那人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沈总您好,我是陆清屿,之前有幸和您在星辰见过一面,不知您还有没有印象。” 沈筠的脸一下子冷了,他从?未去过星辰娱乐,知道他和星辰娱乐关系的人少之又少,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不好意思,不记得,夜深了,陆先生请回吧。” 沈筠这话说得不算客气他没有和别人绕圈子的想法,对方是什么目的后面就知道了,左右自己只参加这一期,也不用顾忌许多。 他说完就要关门,岂料陆清屿忽然往前一步,伸手挡在门缝里,阻止他关门。 “筠哥哥,你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啊。你真是心?狠,我出国不过十年,你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眼前的人语气强装凶狠,发?红的眼眶却将他出卖了个一干二净,明显是在逞强,却倔强的不肯低头。 第195章 沈筠眼皮一跳,他真的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但酒店走廊实?在算不上安全,且他们?这档真人秀本?就以恋爱为主题,有了上一季火爆的先例,这一季恐怕会招来不少狗仔偷拍。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记得了,有事明天再?说,陆先生请回吧。”沈筠再?次赶人。 陆清屿狠狠瞪了他一眼,哭着离开了。 沈筠整个人还处在呆愣中,一时之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关上门重新回去加班了。 第二天在众人还没醒时两条热搜便轰轰烈烈爆了。 [1#方亦澜楚梓轩互为初恋#爆] [2#陆清屿真人秀开拍前私会情人#爆] 第102章 f.04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沈筠对?此毫不知情,他在清晨被几年不联系的沈夫人一通电话?从睡梦中喊醒。 “喂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自从沈父大发?雷霆将沈筠从家里赶出去,沈母好几年没见?着儿子,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生气,但这?么久不联系怎么能不想呢。乍一听?见?沈筠这?么冷淡的和他说话?,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沈父在旁边,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大吼大叫:“挂了!我只当没这?个儿子,等我死后把财产捐了也不给这?个白眼狼!” 沈父身体康健,中气十足,从电话?那头穿过来穿透力丝毫不弱。沈筠揉了揉耳朵,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思忖二?老果然还是?念着他这?个儿子的,他逢年过节派人送去的东西?大概也没被扔出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经历了四个世界,他也算明白了许多。这?世界上每个家都有每个家的样子,有不爱孩子的父母,自然也有疼爱孩子的,或严厉或慈祥,但总归是?盼着孩子好的。 他温声和沈母道歉:“妈,对?不起,太久没联系了,我有些不知怎么和您相处,您别介意。” 沈母听?他这?样说怎么还忍心怪他,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没有蓄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沈父见?状心疼不已,连骂好几声“兔崽子”。 “妈,您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我知道您二?老已经原谅我了,所以我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契机是?什么。” “别臭贫,”沈母隔着电话?数落他,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孩子大了管不住了,我和你爸也想通了,你乐意找男的就找,自己的日子自己过,过得开不开心你心里最清楚,我和你爸也只是?提提建议。” “妈,我知道,我没有怪您和爸。”沈筠心里也不舒服,温情的场景大概很容易感染人。 “臭小?子,还敢怪我们!”沈父在一旁不乐意了。 “我和儿子说话?你别插嘴。”沈母瞪他一眼又继续和沈筠说话?,“只是?我们要提醒你,男子汉大丈夫,既然选定了共度余生的人就好好对?人家,别和以前的纠纠缠缠断不干净。” 沈筠一头雾水,他实在不知道沈母为什么这?样说,简直是?欲加之罪了! “妈,我没懂您的意思,我什么时候和别人纠缠不清了?实话?跟您说,我现在的结婚对?象是?我喜欢了好多年才在一起的,绝对?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他眼睛有寒芒闪过,追问沈母:“是?有人到您跟前乱嚼舌根了吗?” “就是?你陆伯伯的儿子,高中那会儿跟你经常一起玩的那个。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和你爸也不多念叨了,周末不忙的话?把人带回家来。结婚这?么久还没带人来认门像什么话?!” “好的,妈,周末我一定带亦澜回去。” 沈筠应下来,等沈母那边挂断电话?,他才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他的脸色此刻黑如锅底,算是?彻底清楚昨夜那人什么来头了。他从脑海中的犄角旮旯里终于翻出来那么点关于陆清屿的记忆。 陆家和沈家是?故交,但沈筠却一直没见?过陆家这?个小?儿子,听?说身体不太好,一直养在国外。沈筠高一那年陆家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将陆清屿从国外接了回来。 彼时都是?半大小?子,两家又熟悉,陆清屿刚回国又见?什么都新?奇,于是?沈筠便自愿担当起“大哥”来,带着他玩。不过相处了几个月,陆清屿就又被送去了国外,浅薄的友情便断了,再见?时沈筠甚至一点都记不起还有这?么个人来。 紧跟着,电话?又响了起来,是?陈姐打来的,沈筠没有多想,直接接了。 “沈总,谢天谢地您终于接电话?了,您看热搜了吗?” 沈筠眼皮跳了跳,他急忙调出热搜,只见?最上面的两条跟着的爆字触目惊心。沈筠手指一抖,点进?第一条,上面有图有真?相。 昨夜楚梓轩进?方亦澜房间被人拍了下来,又有不知名大学?同?学?出来作证他俩大学?曾谈过,也配了照片,照片里的两个人都穿着白衬衫,方亦澜坐在湖边的椅子上,楚梓轩在他怀里小?憩,画面恬静而美好。 沈筠却猛地一滑点了退出,他似一刻也看不下去,却不小?心点进?一旁的实时评论里,一条条的滚动的评论里算是?对?他们的祝福。 [爱吃香菜那咋了:我靠,官宣嘉宾阵容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俩配一脸,居然真?的谈过!我这?是?什么伦琴射线眼!轩然波澜给我谈!!!] 第196章 [太阳花骨朵:就是个这个旧情复燃爽!买定离手,我赌他俩双向放不下然后复合!!!但是?前面的不要逆cp啊,图片里明明瓜花分明啊!澜轩不逆不拆!!!] [泥萌都是坏银:因为爱情~尊重,祝福!] …… 诸如此类的评论不胜枚举,滚动刷新?的速度极快,几乎是?每一天都有配那两张图,沈筠盯着只觉眼睛酸涩。 匆匆退出来后转移注意力似的点进?第二?条,同?样是?昨天晚上,只不过被拍的是?他和陆清屿。念及他算是?素人且第一期未播出节目组未公布他,所以狗仔算是?有职业道德的给给他打了码,但熟悉的人还是?一眼能认出他来。 这?算什么?算他们夫夫二?人同?时“夜会别人”吗?可沈筠倒算冤,毕竟他没有让人进?屋里,而且他和那陆清屿没有过一段。 他承认,他的醋坛子翻了,乒乒乓乓碎了一地,酸味飘香十里。 陈如风虽不知这?二?位祖宗闹什么矛盾搞这?一出,但是?天价违约金在头顶悬着,她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 “目前最妥当的办法就是?连同?节目组一起澄清,申明你们这?两组分别是?抽中的cp,按节目组要求在做任务。随后我这?边会安排水军下场,引导舆论方向,加强塑造亦澜的敬业形象。” 沈筠冷笑一声:“你确定是?敬业的形象而不是?和初恋旧情复燃吗?这?个方案我不同?意。” 他尚且在气头上,嫉妒使人面目全非,沈筠知道的,他不想变成?歇斯底里的模样,他尚且在忍耐。 “我现在在机场,马上到,到了再商量这?件事。”陈姐并不强求,她也没有和公司掌权人叫板的能力,既然沈筠不同?意,只能再另想办法。 事实上,陈姐已经率先和方亦澜通过电话?,那边的态度也是?异常强硬。 “不行?。”方亦澜直接拒绝,没有回旋的余地。 “亦澜,你应该仔细考虑一下再拒绝,你当初接这?档综艺是?为了什么,你家里毕竟是?个无底洞。”陈如风好言相劝。 “你和他提过?” 陈如风知道他说的是?沈筠,于是?立马否决:“没说过。” “嗯,挂了。” 陈如风深知方亦澜并不是?温柔的那一挂,甚至相处越久越能感到他的冷,那种对?自己不在意的人或事的漠不关心,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若偶然向人间瞥一眼,大概也只有几分微末到不值一提的怜悯。 陈如风到的速度很快,网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真?人秀是?没有办法按照计划拍摄了,但节目算是?未开播就大火了一把,导演高兴还来不及,立马大手一挥放了全组半天假,等处理好再开工。 沈筠和方亦澜相对?而坐,中间隔着茶几,一时无话?,沉默在二?人之间筑起了一道墙,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等陈姐进?来这?可怕的寂静才被打破。她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于是?也不和他们绕圈子。 “现在还有一个办法,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刺耳的铃声打断了。 “什么?” 她赶紧打开热搜看了一眼,现在热一明晃晃挂着的是?—— #方亦澜澄清# [方亦澜:谢谢大家的关心,谈过,已经分手很久了,没有想复合的想法,上节目是?因为给的很多。] 陈如风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她勉强稳住,等一口气喘上来才有力气开口质问罪魁祸首。 “亦澜你简直是?胡闹!有些东西?大家心知肚明,你没有必要把它摆在台面上。你想澄清完全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你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呢?” “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是?事实。”方亦澜淡淡道。 陈姐只觉心累,她摆摆手,联系团队紧急公关引导去了。 沈筠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当他点进?热搜之后也是?瞬间明了,他先是?用自己新?注册的号特别关注了方亦澜,又问沈母要来了陆清屿的电话?,当着方亦澜的面打过去。 “喂,我是?沈筠。” 电话?对?面传来悦耳的笑声:“我知道啊筠哥哥,伯母告诉我啦。” “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想告诉你,我记起来你了,从前只拿你当邻家弟弟,以前是?,以后更是?,永远不会变,希望你能理解。看在你我两家是?故交的份上恳请你帮忙澄清一下。” 沈筠有心想自己澄清,可他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没露面的人,只好找上陆清屿,也接机向方亦澜证明自己的清白,虽然对?方其实并不在意。 但沈筠在意。 “可你分明说过,如果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明星,那么你就给我开一家娱乐公司,这?些都不作数了是?吗!”陆清屿显然已经哭了,近乎有些歇斯底里。 “清屿,老实讲,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年少时的玩笑话?你没有必要放在心上,如果让你因此而误解了,那么我衷心地跟你道歉。而且你既然参加这?个节目了,一定是?想要重新?寻找属于你的幸福的,陆伯伯想必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沈筠耐着性子说了一大段话?,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循循善诱了,他只希望事情可以一步处理到位,不留下后续的隐患,而且没必要给人不切实际的希望,温柔却残忍。 第197章 挂断电话?之后沈筠颇有些不安地望向方亦澜,不曾想对?方也在看向他,那双眼睛里满是?意味不明的复杂情感。 “沈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方亦澜问他。 第103章 f.05 “你是在勾引我吗?”…… “我……”沈筠无?端有些紧张,喉结滚动数次才开口,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一闭心一横说了出来,“很?久很?久以前,是我蓄谋已久。” “嗯,我知道了。” 方亦澜其他什么也没?有多?说。 再点开热搜,陆清屿也澄清了。四条热搜,两段关于爱情的揣测和澄清,吃瓜群众看了好大一场《奇妙的花火》录制剧组的热闹,热度不降反增,预约人数突破本年度所有综艺,达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 与此同时一小撮cp粉偷偷露出了头。 [今夜星光闪闪:没?有人觉得双双澄清这件事?本身就很?玄妙吗!我不走寻常路,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鸭梨女?孩不吃鸭梨:我靠,姐妹我懂!我有内部消息,被打码的素人是云澜科技的总裁!] [公主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我刚去搜索了一下!新饭好香!!!所有人都是他们play的一环吗!磕到?筠情澜意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何首乌在手:我怀疑你们站反了,但是谁在乎!蒸煮盖戳的呀!] …… 新的超话在一夜之间建立,虽然只?有寥寥数人,但是大家热情高?涨,能者下场二?创,同人图、同人文?在超话里不断更新。 [好香……路人路过,路人偷吃。] 沈筠对此并?不知情。自方亦澜挑明?之后他却不知怎的,收敛了许多?,连提醒对方多?喝水按时吃药也只?在微信上发。 古怪的氛围萦绕在二?人之间。 这种情况直到?下午录制也并?没?有好多?少。 本期参与节目录制的共有九名嘉宾,演员、爱豆、歌手、主持人,影视相关的各个行业都有所涉及。 九人被分为四队,按照沈筠的要求,在节目抽签随机选cp组队的游戏中他果然抽中和方亦澜一队。 但沈筠是飞行嘉宾只?参与一期,方亦澜和夏铭星一组的台本不变,所以别人两两组队,到?了他们这一队就变成了三个人。 第一组是一队男女?组合,男生是综艺播出平台的主持人,名叫许闻,而女?生则是一名歌手,名叫,杜拂,她参加的歌唱比赛也正在平台热播,显而易见的官方cp。 第二?组也是一队女?女?组合,其中一个女?生是说唱歌手,名叫罗思怡,另一个女?生也是一名短视频博主,以“流浪诗人”的形式出圈,名叫陈雨诺,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人却是互联网上热度最?高?的女?女?cp。 第三组则是剩下被随机组合的楚梓轩和陆清屿了,楚梓轩是演员,陆清屿本质上属于爱豆。 看似这个节目设置的抽签环节真假参半,营造一种让观众愿望不落空的半神秘感,但实际上跟谁组合基本都事?先沟通过。 沈筠和娃娃脸夏铭星面面相觑,总有一种欺负小朋友的心虚感。夏铭星虽然和方亦澜一样大,但总给人一种未成年的感觉,浅色的卷发衬得他无?端有一种呆萌感。 于是游戏过程中,沈筠和方亦澜认领了大部分二?人组队任务。 第一轮热身赛设置在长二?十米的指压板上,共三道关卡,分别是双人跳绳、你划我猜和双人障碍。 节目录制地点位于一座海岛,阳光明?媚,海风徐徐,指压板铺设在沙滩上,有海浪漫上来,起起落落。 四队同时站上指压板起点,待节目组发出指令比赛开始,以用时长短排序,从而过得后续录制的关键道具。 第一个关卡——双人跳绳,规则非常简单,四队只?需配合着完成十个就算通关。沈筠和方亦澜包揽了两个双人项目,只?在你划我猜这个项目上派出夏铭星和沈筠出战。 “筠哥你和澜哥别紧张啊,我相信你们一定能行!”比赛开始之前夏铭星看着比他俩还紧张,在一旁为他俩加油打气?。 沈筠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踏上指压板,回头云淡风轻地安慰他:“没?事?,我们不紧张,你也别紧张,赢不到?好道具我们就在后面逆风翻盘。” 却转头在避开夏铭星的地方忍不住皱眉。 其实还是有点痛的,不过尚且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惬意的海风,涛涛的海浪,本应该让人无?比放松,可此刻并?不能抚平心里的焦躁。三位女?孩子则更惨一些,尤其是罗思怡和陈雨诺那一组,还要和其他三组的三个男生比速度,谈何容易? 但两个女?生对此却并?无?异议,在其他嘉宾提出游戏设置不合理要求节目组更换规则时拒绝了。 “不必,小瞧我们是不是!等下就让你们看看我和雨诺真正的实力。”说话的是罗思怡,性格十分直爽,皱着眉头佯装要怒。 在其余嘉宾看不见的地方,陈雨诺对着镜头悄悄说:“之前和姐姐pk惩罚大家记不记得?我俩后来对指压板已经免疫了哦。” 游戏正式工作,其余嘉宾尚且还在适应过程中,于是速度稍慢,而陈雨诺她们组直接一骑绝尘。 沈筠和方亦澜身高?差不多?,原本他以为他们组应该差不到?哪里去,谁曾想二?人简直是当之无?愧的游戏黑洞。十个对于他俩来说简直难于登天,不是这个没?跳过去就是那个卡住。 第198章 方亦澜在剧组以外素来以一副没?有多?余表情的面孔示人,别人尚且不能分辨他此刻的心情,但沈筠能明?显察觉出他的不自在,甚至可以说是焦躁。 “别急,我们慢慢来,后面还有两关,一定可以追上的。” 方亦澜“嗯”了一声,但并?没?有多?大效果,沈筠发现他整个人都显得异常紧绷,是在试图和他拉开距离。 是我让他不自在了吗? 沈筠心里不免有些苦涩,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终于在又一个失误之后他叫停了:“我们申请换一下人,我下去换夏老师来。” 方亦澜闻言一愣,他拉住沈筠的手腕阻止他下去,捂着麦凑到?他耳边小声和他说:“对不起,可以给我一点时间适应吗?” 砰的一声,有火花在沈筠耳边炸开,交谈声、风声、海浪声,所有喧闹一瞬间抽离,只?剩下方亦澜那句话。 什么叫给他一点时间适应?适应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在走,沈筠将注意力转回游戏上,磕磕绊绊总算完成。 来到?第二?关,他和夏铭星组合,夏铭星比划,他来猜。夏铭星算是个冲浪小达人,网上各种热梗他都倒背如流,表演的时候虽然因为谐音演绎闹出了一些笑话,但总算追上了其他组的进度。 “筠哥,你简直太强了!我们配合太有默契了!来,走一个。”夏铭星激动地跑过来要和他碰拳,却在跟前刹车,见到?方亦澜过来只?好停下了。 “走吧,去下一关。”方亦澜蹲下去,等沈筠攀上他的肩膀。 沈筠却没?有如他所愿,他指着自己满脸不可置信,反问方亦澜:“不应该是我背你吗?我跑得快。” “没?见过。” 方亦澜云淡风轻的一句让他败下阵来,乖乖趴在方亦澜背上,脸侧向?一边,藏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 好歹是一个有点规模的公司总裁呢,让员工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前胸贴后背,久违地被独属于那个人的气?息环绕。热浪氤氲着潮湿的水汽,凝结成方亦澜脖颈上流下的那一滴汗珠,被阳光照射着,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透过那光芒,沈筠看见熟悉的人站在尽头笼罩在光里,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于是沈筠被诱惑,他伸出舌头捕捉了那滴晶莹。 温热柔软的舌头只?轻轻触碰了一下,都很?快被全神贯注投入游戏中的方亦澜察觉,他脚下一个踉跄,虽没?有让两个人都摔倒,但也实实在在引来了周围人的关注。 许闻年纪较他们稍大一些,平常在节目里也总是一副照顾大家的老好人模样,见状自然开口询问:“亦澜你们还好吧?有没?有崴到?脚?” “没?有没?有,谢谢许老师关心,铭星还在旁边看着呢,队友不给力,一会儿该哭鼻子了。”不等方亦澜开口,沈筠已经接过话,又开了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将紧张的气?氛缓解下来。 “筠哥,我一直矜矜业业为咱们组加油,你怎么还开我玩笑呢!小心啦啦队罢工!”夏铭星有意配合沈筠,故意做出一副被气?成茶壶的模样。 众人也都当夏铭星是个小孩儿,目光友善望向?他,笑了几声,见小孩儿面露赧然也不忍再打趣,纷纷投入到?游戏中去。 紧张的游戏落下帷幕,最?终以陈雨诺组拔得头筹,许闻组紧跟其后,沈筠组第三,而楚梓轩组垫底的结果结束了这场热身赛。 节目组随即公布本期的挑战规则,接下来四组队伍将在海岛另一侧进行为期三天三夜的荒野求生挑战,期间节目组会提供一部分饮用水以及各组在热身赛中获得的道具,食物及庇护所需由?嘉宾们自己完成。 听?完规则之后,众人哀嚎一片。 许闻跟导演算是相熟,率先开口:“忘记安装反诈app了,说好的恋综呢?导演,来之前可没?告诉我们要荒野生存啊,大家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杜拂配合他一唱一和,她对着镜头眨眨眼:“镜头前的观众朋友看到?安装反诈app的重要性了吧,大家引以为戒哦。” “荒岛上应该会有蛇吧?万一我们倒霉遇到?了怎么办?空手肉搏的话我一点胜算都没?有啊。”夏铭星欲哭无?泪,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在镜头面前将自己恐惧的东西吐露了个干净。 沈筠和方亦澜无?疑是全场最?镇定的,前者经验丰富,后者看起来无?所畏惧。 “导演,我们四组必须分开吗?”楚梓轩忽然出声。这也是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于是纷纷望向?节目组。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导演也不想显得过于不近人情,又或者这只?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只?见导演一副为难的样子,最?后模棱两可地说:“原则上是这样。” “原则不就是用来被打破的吗。”说话的是陆清屿,他看了一眼沈筠,率先提出要加入的想法,“筠哥哥,我们可以和你们一起吗?我这些年都在国外,没?有太多?经验。” 沈筠算是明?白了,楚梓轩和陆清屿真是一拍即合都想要过来和他们一起。 “先看看大家的道具吧,之后我们在做决定。”他并?没?有正面回答陆清屿的请求。 工作人员抱上来一个箱子,按照热身赛名次放在他们四组面前。 机位对准箱子拍摄,只?见陈雨诺她们组的道具是一整套用于野外生存的装备,包含帐篷、打火机、匕首、绳子、手电、急救包等物品。 第199章 “居然还有盐!”离得近的杜拂忍不住惊呼出声,引来众人羡慕的目光。 节目组给第一名准备的确实十分完备,然而后面几组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许闻他们组装备骤减,匕首、打火机和手电,外加一套驱虫装备。 “最?起码不用钻木取火,还是不错的。”许闻乐观地安慰一旁看起来有些失望的杜拂,“一定不会让小拂你饿肚子的。” 旁边倒霉的沈筠组就需要自己钻木取火了,节目组给他们准备的装备有渔网、匕首和锅碗瓢盆一整套,最?起码吃饭的时候是精致的。 而楚梓轩他们组更是精致过头,居然有压缩饼干和罐头,除此以外的实用工具都没?有。 “杜拂姐愿意跟我们一起吗?我们可以共享装备。” 没?想到?率先发出组队邀请的竟是陈雨诺,她凑到?杜拂耳边悄悄说:“思怡姐姐怕虫。” 见一旁看似酷girl实则有点反差萌的罗思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杜拂嘴角勾出一个浅笑,同意了。 沈筠算是处于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了,最?终也只?得同意陆清屿的组队请求。于是四组队伍乘坐两艘船向?目的地出发。 坐在船尾避开摄像头,沈筠眺望粼粼波光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方亦澜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他才从那种神游天际的状态回过神来,重新浮现的尴尬驱使他想要逃离,却在离开的时候被方亦澜抓住手腕拽了回来。 方亦澜抬头仰望着他,直勾勾望进他眼底,明?明?处于低位却压迫感十足,用目光钉住沈筠,让他不能移动分毫。 他眼里似有火在烧,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肆虐的火舌几欲突破牢笼逃出。 沈筠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再望过去却发现刚才仿佛是错觉一般,分明?他眼底古井无?波,连一层涟漪都不曾泛起。 “为什么舔我?你是在勾引我吗?” 第104章 f.06 恶劣的逗弄 沈筠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方亦澜会直接说?出来,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打算逃了,就借这?偷来的短暂时?间把话说?清楚。 “那你呢?你要我?给?你时?间适应什么?”他没有?回答方亦澜,选择先把自己心里的疑问说?出口。 “适应……” 方亦澜忽然凑近,几?乎已经贴到了他的耳朵,呼吸之间热气喷洒在他耳朵上,很痒,他听见方亦澜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自己想。” 离开之际盯着他傻愣愣的模样又凑回来捏了捏他通红的耳朵:“你麦没关。” 说?完之后扬长而去,沈筠没错过他最近那抹恶劣的笑?。 麦他当然是关了的,在方亦澜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太知道对方有?多热爱演戏了,所以最起码现在时?机还不合适,他不能因为他俩的关系影响了对方的星途,那太自私了。 船开得很快,在蔚蓝的大概里穿行,偶尔有?白色的海鸥掠过,幸运的话还能看见海豚跳出水面,尾尖在阳光下?勾出一道彩虹,又很快消失。 沈筠没有?刻意去琢磨方亦澜的话,慢慢来吧,给?彼此一点时?间去适应现在的对方和对方的生活节奏。 “沈总一个人?怎么不进去和大家待在一起呢?” 是楚梓轩。 “有?些头晕,就过来吹吹海风。”这?并不完全?是实?话,沈筠只?是觉得里头闷,想出来透透气,顺便蹲一下?方亦澜。 “这?样啊,可惜我?的晕船药没有?呆在身上,不然就可以帮到你了。”楚梓轩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坐在沈筠旁边,大有?和他聊一聊的架势。 “是很可惜。”但是沈筠并没有?要和他多聊几?句的意思,他对楚梓轩的态度不冷不淡的,已经想结束话题离开了。 “沈总留步,我?有?几?件关于亦澜的事想必你会感兴趣的。”楚梓轩抛出诱饵。 沈筠并不上钩,他转头看向楚梓轩,嘴角虽挂着笑?,但那笑?里一片冰冷。 “想知道什么我?会听他说?,而不是听别人人道听途说?。无论你从哪里知道了什么,但显然我?这?里并不是一个好的切入口。” 沈筠顿了一下?,随即坦然道:“想复合还是想怎么样你都应该去找方亦澜本人,失陪了。” 说?完后沈筠就径直离开了。 刚转弯就碰到了一脸惊慌的夏铭星,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沈筠叹了口气,顿觉心累,看来今天这?个船怕是不能轻易下?去了。 他侧头示意夏铭星跟上来,自己则率先走在前面,找了一个没人的寂静处。 “说?吧,听到了多少,然后我?评估一下?紧要程度,严重的话正好趁这?里没人把你……”沈筠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夏铭星吓得脸色惨白,转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武器,随手举起一个矿泉水桶作势要朝他扔过来。 “你……你,我?劝你别轻举妄动,否则别怪我?不手下?留情。”人尚且哆哆嗦嗦,说?出来的话哪里有?什么威慑力。 沈筠勾唇一笑?,指着他举着的那个空水桶面露嘲讽:“就凭这?个东西?你这?人挺有?意思的,法治社会下?还这?么没安全?感。” 夏铭星见他没有?攻击意图,迟疑了一下?,把空水桶放在地上,随即诚恳和沈筠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想喊你过去吃点东西,万一上荒岛之后找不到食物还能撑个一时?半会儿。” 第200章 “这?样啊。”沈筠靠在栏杆上,放松身体,再?开口说?起话来也就没有?半分正经模样了,“那我?觉得你应该带一个大包,然后装一包船上的食物带过去。” “我?靠,好主意,筠哥你怎么这?么聪明!我?这?就去!” 夏铭星被忽悠着急急忙忙就要走,刚跑出去几?步又跑回来凑过来问沈筠:“热搜是真的啊?澜哥真的和楚哥谈过啊?” 沈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知道人满脸赧然才慢慢悠悠开口:“这?么八卦下?次应该直接问当事人。” 夏铭星垂头丧气地走了,连背影看起来都蔫蔫的。 插曲告一段落,等正式落地海岛,节目组的人撤离的时?候荒岛求生才真正开始。 节目组为了兼顾荒岛求生的沉浸式体验感和拍摄素材的质量,给?九位嘉宾分别配备了运动相?机,在每组只?留下?一位跟拍摄像。 夏铭星现在沙滩上看着节目组的人乘船离开,他挥挥手,满脸不舍:“一路顺风,别忘了我?们还在这?里,三天以后记得来接我?们。” 实?在是太有?活了,他们这组的摄像大哥基本也是怼着他拍。 沈筠走过去将那依旧站在海边依依不舍的人给?拽回来。 “当务之急是搭建庇护所,不然没等到节目组过来接你,先等到蛇来造访了。” 夏铭星一听立马跳脚了:“蛇?哪里有蛇?筠哥你别吓我?啊。” “嘘,别喊,”沈筠充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提起装装备的背包就要往身前上背,“过来帮忙。” “我?来背。”方亦澜却没有?让他背,接过来自己背上。 他们每人都有?一个背包,里面装了这?几?天的饮用?水。 沈筠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余几?人,思考了一下?,给?出建议:“天色不早了,我?们兵分两?路吧,一组搭建庇护所,另一组试着寻找一些食物。” 他没有?贸然提起楚梓轩那组手里的物资,对方愿不愿意共享尚且态度不明确。 陆清屿看起来倒是很积极,他凑到沈筠身边问他:“筠哥哥,你要搭建庇护所吗?我?可以帮忙。” “那亦澜你和楚老师一起去找食物可以吗?”沈筠问方亦澜。 本来这?也是他的想法,除了他和方亦澜,剩下?的三个看起来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他俩一人带一组确实?是最保险的,只?看刚经历过风波的当事人愿不愿意了。 方亦澜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来其他情绪,沈筠也没多管,带着夏铭星和陆清屿就是找场地和合适的材料了。 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一座货真价实?的荒岛,出了临近海边的这?片沙滩外?,再?往上就是一望无尽的森林,灌木横生,枝丫缠绕,不清楚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大型野生动物,如果不做好防护的话夜晚恐怕十分危险。 沈筠的初步想法是最好能选在一个离地面有?一定?高度的地方,借助地形优势搭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烈日当空,比找到合适位置最先到来的是疲惫和烦躁。夏铭星和陆清屿都是家里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陆清屿忍不住抱怨:“筠哥哥,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我?看之前的沙滩就不错,找几?个木棍支起来捆成屋顶应该就可以了吧。” 沈筠点点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想再?走走看,陆清屿说?的方案虽然有?一定?的可能性,但危险系数比较高。 正思索之际,沈筠无意间一瞥,看见了一个藏起来的天然植物房。 “跟我?来。”他喊那两?个人跟上他。 走近才发现蓊蓊郁郁的长条绿草中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走进去一看,里面空间还算宽敞,弯弯曲曲的树枝生长到顶部自然垂下?来,形成拱状,其间交错纵横的树枝有?粗有?细,填充拱棚,如果再?另外?找来一些树枝加以利用?的话,搭建一座隐蔽的庇护所应该不成问题。 沈筠心里大概有?了一个框架,他给?三人安排分工:“我?们三个分开行动,在附近找一找看有?没有?能利用?的粗树干、竹竿之类的材料,或者试着碰运气收集一些有?用?的被海水冲上岸的人工材料。” “被海水冲上岸的不就是垃圾吗?可以用?吗?” 夏铭星插嘴,他对着沈筠头上戴的摄像头一本正经地说?:“禁止乱扔垃圾,保护海洋人人有?责。” 沈筠勾唇一笑?,对他说?:“这?就考验丰富的想象力了,争取变废为宝。” 三人说?干就干,十几?分钟后纷纷回来集合,竟然没有?人空手而归。 沈筠拖着两?根较粗的枯树干,打算砍断之后制作床的龙骨部位,节目组没有?给?他们准备刀具,但沈筠下?船之前特意从工具箱拿了一把匕首和砍刀,装进自己的背包,正好派上用?场。 远远看见夏铭星拖着个什么东西气喘吁吁往来走,他大喊道:“筠哥,我?找到个好东西,快来帮我?!” 沈筠走过去才发现是一块加购算得上完整的由一块块木拼接成的船板,大概是之前海难留下?的,他猜测。 “筠哥,我?厉不厉害,这?个平平整整的,可以用?来搭床板。”他一边拖着拼接板往植物洞哪里走一边和沈筠絮絮叨叨,“那里还有?一些,等下?我?们去搬回来,拼成一个大床,这?样我?们五个人就都可以睡下?了。” 第201章 沈筠看他仰着脸一副求表扬的模样,于是如了他的意,夸他:“做得不错。” “嘿嘿,就是运气好。” 不一会儿陆清屿也回来了,他身后拖着的更是一块庞然大物。 “筠哥,你快看那家伙拖着的是什么,”夏铭星眯着眼仔细辨认,没忍住爆了一声粗,“他绳子后面拉着的是床垫啊!” 夏铭星自觉输了一局,别别扭扭跑过去帮陆清屿,沈筠留在原地负责拼装事宜。他掏出自己从船上拿的绳子,心里感叹一声——再?未雨绸缪又如何,显然比不过这?些天赋型选手。 床板拼好,床垫一安,他们这?个庇护所竟然也看得过去。 沈筠有?用?剩余的木板做了个门,再?无可挑剔的地方,他拍拍手,舒了一口气,一转头,猛地一哆嗦,他才发现旁边二位满脸崇拜,用?眼冒金星比喻一点都不夸张,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庇护所搭建完成,我?们快去看看澜哥那边食物找的怎么样了?实?不相?瞒,我?都饿了。”夏铭星摩拳擦掌,不像是找食物,倒像是过去炫耀,完全?就是小孩儿心性。 沈筠揶揄他:“不是告诉你从船上带一些下?来吗,哪儿呢。” 夏铭星和陆清屿低着头,戳着指头,一个比一个委屈:“我?俩在船上聊天的时?候一不小心太激动,就吃了。” 沈筠没忍住笑?出声来,拍拍两?个人的肩膀:“走吧,去找我?们的食物。” 第105章 f.07 “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方亦澜一早就知道楚梓轩也会参加《奇妙的火花》节目录制,但他没?有选择辞演,一方面是因为节目组给?的实在多?,他目前非常需要这笔钱去填家里的无底洞,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他和楚梓轩之间早就过去了?。 楚梓轩确实是他的初恋,他也曾满心欢喜以为可以和对方一辈子走下去。但酒醉街头的那一夜他算是彻底想清楚了?。楚梓轩有楚梓轩的骄傲,因为自己当时出名而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他虽然不?理解但尊重楚梓轩。 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么?不?如早日放下,所以同意和沈筠合约结婚是他的冲动决策,但他并不?为此后悔,就当还?沈筠那一夜捡他回酒店悉心照顾的恩情。 而两年后的现在,再见楚梓轩他能完全做到拿对方当作认识的普通人对待,朋友够不?上,但确实认识的那一种程度。 昨天晚上楚梓轩过来找他,就是希望和他能复合,提出在走廊谈不?方便方亦澜也只好同意。本以为是回避风险的做法,然而没?想到还?是被拍到了?,进而引起?轩然大波。 但他的态度在那条澄清博文里表达的非常清楚,他也希望对方能理解。 “我不?理解,为什么?当时我提分?手的时候你都没?有挽留。” 方亦澜听从沈筠的安排过来和楚梓轩负责找食物。因为有节目组提供的渔网,所以他打算在浅水区布置一个简单的捕鱼陷阱,等明天退潮的时候大概就能有所收获。 今天晚饭打算先凑合一下,自己在礁石附近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螃蟹、 海螺之类的海鲜,而楚梓轩则负责在附近找一些能食用的果实之类的。 渔网还?没?有布置好,在旁边帮忙的楚梓轩忽然开口?,本来方亦澜在专心致志闷头干活,忽然听到他的话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身?后有摄像在拍,而且他们身?上又有收音又有摄像头,他不?知道为什么?楚梓轩能在镜头面前大言不?惭地反问他。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厌恶感,几乎抗拒和这个人再待在一个空间里。但方亦澜自认为自己是个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的体面人,于是才没?有撂摊子走人。 他只说:“都过去了?。” 而对被分?手那天的满腔委屈只字不?提。 如果对方也是个体面人的话对话在这里也该结束了?,可楚梓轩并没?有,他近乎有些咄咄逼人:“没?过去,方亦澜,过去的这七百多?天凭什么?轻易过去?” 方亦澜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冷笑一声,立马反击:“当初提分?手的不?是你吗?自作自受你怨谁。” 楚梓轩脸色很难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不?留情面。 “你……你,之前你明明不?会这样对我的。”他喃喃道。 到这种程度已经不?能算是节目吸睛的矛盾点了?,这完全就是节目事故,眼见事态越演越烈,在一旁看热闹的摄像停下拍摄就要过来调解。 方亦澜用眼神制止他,让他不?用过来。他已经很快冷静下来,头也不?回地对楚梓轩说:“兵分?两路,你去找可食用的果实。” 他自己则是朝着礁石群走过去。 涨潮过后海产还?算丰富,方亦澜很快就在礁石上找到了?许多?海螺,他拿出节目组给?他们组配备的篮子装起?来,装够五个人的量就不?再捡海螺。 蓦地一抬头,他看见不?远处两条胡须探出水面,方亦澜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悄悄摸了?过去。找准位置,动作快准狠地探过去,捉住一只龙虾。 个头还?算大,方亦澜提起?来的时候,它伸着青白相间的爪子拼命挣扎,但是没?有用,背部被人死死钳制住不?肯松手,等待它的只有被人果腹的命运。 第202章 好在它也不?算太惨,很快就有别的小伙伴送上门来陪它。 方亦澜又抓到几只螃蟹,和一只个头比方才那个稍小一些的龙虾,也算是收获满满。他又择了?一些尚且可以食用的海带带过去,可以熬汤喝。 今夜的晚餐总算有了?着落。 沈筠他们三人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方亦澜捧着一个篮子满载而归的场景,等了?一会儿?又见楚梓轩带了?一篮子小红果和两只椰子回来。 “哇哇哇,今天的晚饭这么?丰盛啊!荒岛求生?也不?赖嘛。”夏铭星率先走过去接过楚梓轩手里的东西。 “走走走,去看看我们今天下午的成果,筠哥真的太厉害了?,咱们的庇护所基本上是他一个人设计完成的!” 夏铭星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却也不?揽功,直白地夸赞沈筠。 方亦澜闻言冲着沈筠挑了?一下眉,沈筠愈发觉得不?自在了?,几乎想要逃开。 罪魁祸首却还?要再一旁揶揄他:“这么?厉害?那奖励筠哥吃大龙虾大家没?有意见吧。” 声音算小,几乎是对着沈筠一个人在说。沈筠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不?免觉得有些新奇,不?自在的感觉却很神奇地被抚平了?。 他侧头望向方亦澜勾了勾嘴角,二人之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 “赶海体验感怎么样?” 他主?动询问方亦澜,瞧着对方状态还?算好,感冒应该是彻底痊愈了,年轻就是好,耐造。 太阳缓缓从海平面落下,留下余晖染红水面,波光粼粼的,分?外好看。 海风吹起?沈筠额前几根头发,遮挡住眼睛,方亦澜伸手自然地替他拨过去,沈筠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你澜弟。” 说出口?才觉得不?妥,好像这个称呼听起?来怪怪的,但是为了?调侃回去,沈筠也不?管那么?多?了?。 “挺好的,明天我们可以一起?。”方亦澜这才回答他上一个问题。 夜色缓缓降临,荒岛上的夜晚竟也足够温柔,让人忍不?住贪恋一些,生?出些许期冀来。 “好。”沈筠回答他。 回到庇护所,吃晚饭前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夏铭星和陆清屿自告奋勇要去处理海鲜,结果就是陆清屿领着负伤的夏铭星回来了?。 夏铭星的手被螃蟹夹了?,血糊了?一手,看起?来颇为吓人。事发突然,竟然找不?到一个急救包,夏铭星泪眼婆娑,哽咽道:“手受伤了?,我以后做不?了?大明星了?,还?得找手替。” 众人一阵无语。 沈筠打开一瓶矿泉水替夏铭星冲洗伤口?,但血却没?有办法止住,他从自己包里装的干净体恤上撕了?一条缠在夏铭星手上,勉强止住血。 这时摄像大哥掏了?掏自己胸前的几个兜,掏出来一片创可贴递给?他们。 折腾了?一通夏铭星也不?哭了?,转头问陆清屿:“屿哥,龙虾呢?可别给?放跑了?啊!” “没?有没?有,在呢,乖啊大明星。”陆清屿哄人,竟也安抚住了?人。 吃过晚饭,沈筠一回头却不?见方亦澜人了?,他想也不?想就出去找。 夏铭星嚷嚷着要和他一起?去,沈筠没?让。 “伤员就留下来好好休息,懂吗?” 见夏铭星点头他才离开。 出来之后远远看见有个人坐在礁石上,他走近一看,果然是方亦澜。 “怎么?忽然过来这里?”沈筠坐在他旁边问他。 他出来的时候匆匆忙忙的,没?有带摄像也没?有带收音,眼下也觉得轻松了?一些。 “想看日出。”方亦澜的声音夹杂着夜里的海浪声,听着不?甚清晰。 沈筠没?有问为什么?,既然方亦澜想,那么?他就会陪对方去做,而且和他在海边看日出本身?就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不?会觉得现在就过来太早了?吗?” 离日出还?有好几个小时,傻兮兮蹲在礁石上吹海风确实不?算浪漫。 “当然不?会,美好的东西本来就值得等待。”沈筠兴致丝毫不?减。 “等待得久一点也没?关系吗?” “当然。” 方亦澜点点头,也不?知道是赞同他这个观点还?是不?赞同,但沈筠并不?去纠结这些。他把这三天当成一个假期,一个可以陪着方亦澜的假期。这期节目录制结束后方亦澜就会进组,又会有好久都见不?到了?。 “在想什么??”方亦澜察觉到他的神游天际。 沈筠自认为自己足够敏锐,却发现对方也丝毫不?逊色。 “在想假期一时爽,回去工作堆积如山。”沈筠半真半假地说,还?摆出一副苦恼的模样,仿佛他刚才真的在想这件事一样。 “你可以不?用陪我来。” 听着就感觉声音怪冷的。 沈筠戳了?戳旁边这个有些敏感还?不?爱好好说话的小兔崽子的胳膊,非常认真、非常郑地对他说:“甘之如饴。” 方亦澜眼睛一转,躲开他过分?炽热的视线,他仿佛失了?语言系统,不?知该如何开口?,等到好不?容易找到话头,却失去了?最佳时机,显得不?合时宜也敷衍。 收到漫长?沉默的沈筠对此也没?有什么?别的感受,他喜欢的人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相反多?数情况下都显得沉默寡言,但他又拥有最独特的柔软,让自己每一次都沦陷。 第203章 于是双双在沉默中倾听每一次潮起?潮落,连同身?边人的呼吸声、心跳声一起?。 夜,实在是太静了?。 沈筠打了?个哈欠,困倦涌上来,但他只字不?提要回去,只是默默坐在方亦澜身?边。他提了?一个稍微不?那么?让人困的话题。 “其实我很后悔,过去一年里我没?有想清楚,选择了?逃避,导致错过了?很多?和你相处的时间。” “为什么?逃避?”方亦澜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他也曾因为沈筠刻意的不?见而生?气,明明是对方哄骗自己搬进那座房子的,为什么?他反而避之不?及。 “我觉得大部分?是我的问题,结婚第一年我一直在忙工作,有很多?时候都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等我想要挽回的时候却发现为时晚矣。” 即使现在提起?,沈筠都不?可避免的有些难过,那些个被噩梦折磨的日日夜夜让他胆战心惊。 “不?晚,现在也不?晚。” 方亦澜擦去他眼角的湿润,温声哄着他。 沈筠顿觉安心许多?,他靠在方亦澜的肩膀上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枕着方亦澜的大腿,盖着他的衣服,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捂着脸,仰天长?叹:“说好了?要看日出,你怎么?不?喊我?” “你在身?边就足够了?,日出本身?不?重要。” 第106章 f.08 “破格允许你吻我” 许闻和陈雨诺两组与沈筠他们五人在第三天黄昏捕猎的时候相遇了,原来他们相距并不算远。于是一行人便商量晚饭的时候搞个?小团建。 有了盐的加入,食物顿时有了滋味,陆清屿贡献出?他们组的压缩饼干和罐头做调剂,最?后这?顿晚餐竟也算得上丰富。 坐在星空下的海滩上,吹着海风,大家围着篝火席地而坐。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像是一场来之不易的假期,如果抛弃了“立人设”任务,身心都会得到放松。 “干坐着眼瞪眼多?无聊啊,我们来玩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提议的是夏铭星,时时刻刻都充满活力,单纯得过分,丝毫没有考虑过以他的资历在一群人面前贸然提议是否妥当。 沈筠和方?亦澜他们不计较这?些,但那边许闻和杜拂对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没什么心眼儿的夏铭星自然没有注意到,他忙于组织起来这?场活动?,见大家并没有什么异议,一旁的陈雨诺和罗思怡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开?始说游戏规则。 “就是众所周知的那个?游戏,为了确保游戏的可玩度,我还准备了神?秘道具。” 等钓足了大家的胃口他才?跑去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十几罐啤酒。 沈筠嘴角噙着笑,虽然夏铭星原本要带的食物被他和陆清屿给解决掉了,但这?酒却来得恰如其分。 陆清屿在一旁瞠目结舌,他捶了夏铭星一拳:“真有你的,偷偷藏着不告诉我是吧。” 夏铭星笑得腼腆:“本来也打算今天晚上拿出?去来的,大家今天玩个?尽兴。” 语毕赢得一片掌声,罗思怡甚至为了配合气氛吹起了口哨。 气氛彻底被调动?起来,于是游戏也拉开?序幕。 众人围坐成一圈,夏铭星拿着白天捡来空酒瓶在中间旋转。众人对他类似时不时爆装备一样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件事来已?经彻底心服口服了。 空酒瓶在地上旋转几圈,最?终瓶口那端缓缓停在了陈雨诺面前。 她本人对此显得很?兴奋。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选真心话。” 谁来问呢?视线幻视一圈落在她身旁的罗思怡身上。陈雨诺自己?第一个?不乐意了:“不行不行,姐姐和我太熟了,换个?人来问才?有意思嘛。” 最?终杜拂主动?开?口,她没有刻意问什么让人为难的问题,只官方?地问她来《奇妙的火花》玩得开?心吗? “当然开?心,认识大家非常得开?心,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追星成功!节目组的游戏设置也很?有趣,是我在‘流浪’过程中所体会不到的感觉,很?新奇。” 她说完之后罗思怡立马鼓掌附和,陈雨诺催促着要开?始下一局。 酒瓶转动?数次,基本上都选的真心话,问的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只有陆清屿选择了大冒险,夏铭星当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要他用方?言变速唱自己?的成名?曲。 “你是不是想毁了我?”陆清屿面容扭曲,简直想就地处理了这?个?人,但也还是玩得起,完成了这?个?大冒险。 他侧过头对着跟拍摄像求情,企图通过摄像头能让另一头的导演剪掉这?一趴。 夏铭星打碎他的幻想:“别想了,不会的,这?么有看点的部分怎么能剪掉呢!” 两人在一旁打闹,其他人似真似假地劝说。 沈筠注意到一旁的方?亦澜,见他也一副轻松的模样,眼睛映着远处的篝火,亮亮的,看起来兴致不错,并不因游戏而觉得无聊。 游戏再?次开?始,这?一次不偏不倚落在了沈筠面前,躲过几劫的他这?次没有幸免,只好坦然接受。 “我选真心话。”他做出?选择。 第204章 夏铭星正欲开?口,却慢了一步被楚梓轩抢先了。 “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他刚问完,气氛瞬间陷入死寂,这?个?问题太过了,沈筠虽然不是圈内人,但也不是随便可以把私人问题拿到台面上来说,很?没有边界感,尤其是在众人差不多?刚认识不久,实在算不上熟的时候。 沈筠原本勾着的嘴角也冷了下来,他皱着眉头,觉得有种?被人窥探隐私的不爽的同时又很?厌烦,厌烦此人的没完没了,他相信不管是昨天上午的澄清博文还是昨天下午的独处方?亦澜应该和他说清楚了才?对。 但思绪难免会飘在这?个?问题上,上一次接吻——是跟池惊鹤,在这?个?世界他没有跟任何人吻过。 沈筠单手拉开?易拉罐,仰头就要喝,半路却被坐在他旁边的方?亦澜抓住了手腕。带着方?亦澜体温的薄衫兜头盖下来,下一瞬方?亦澜吻了他的唇角,一触即分,沈筠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甚至以为是一个?足够柔软的幻觉,如果不是方?亦澜还直勾勾盯着他的话。 众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起哄声将这场游戏推向最?高潮,沈筠不免面红耳赤,迟迟没有揭开?头上的衬衫,撑在身后的手指刚才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攥紧了手底下的沙子,现在仍旧没有放开?。 方?亦澜低沉冷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我替他回答,上一次接吻是刚才?。” 他一开?口起哄声更热烈了,几个?人硬生生闹出?一群人的架势,几乎要把这片与世隔绝的天地掀翻。 陈雨诺凑到罗思怡旁边和她咬耳朵:“我就说他俩不对劲吧,这?也太好磕了,呜呜呜搞到真的了。” 罗思怡只是纵容着她,看着她浅浅地笑。 夏铭星直接看傻眼了,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没收住力道,一不小心狠狠掐了一把坐在他旁边的陆清屿,本来还有满腹的“我靠”想和对方?说,却见陆清屿满脸落寞,低垂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他忽然想起昨天的热搜来,不免为陆清屿惋惜,虽然他出?场早,但很?可惜他不是沈筠对的那个?人。 楚梓轩似是再?也受不了了,他一句话也不说冷脸离开?了。 游戏只能草草结束。 方?亦澜牵着沈筠的手在海边散步,月光静谧,海风也足够温柔,沈筠侧头望向方?亦澜,嘴角偷偷上扬。 现在还觉得梦一般,短短几天,他和方?亦澜的关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他总告诉自己?要徐徐图之,直到现在期冀真正实现的时候他反而觉得美好得不够真实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开?口了:“为什么忽然……忽然就觉得要和我在一起了?” 方?亦澜的外套此刻被穿在他身上,稍长一些,遮住他大半只手,只有指尖露在外面,泛出?好看的粉红色。 方?亦澜抬起他的手凑到嘴边,落下一个?吻,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抬起眼睛直勾勾看着沈筠,那目光绝对算不上纯洁,带着勾子似的,无言的蛊惑。 “是很?久之前的见色起意,但可能因为一些误会而对你存有偏见,但决定和你在一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你觉得太过草率的话我可以慢慢追求你,主动?权都在你手里。” 沈筠点点头,他思考的片刻,狡黠一笑:“那你追我吧,我再?考虑考虑。” 方?亦澜侧着脸蹭了蹭他的手指,望着他的眼里满是宠溺,他说:“好。” 今夜的星空好像格外明亮一些,满天的星子闪烁着,月光照亮沙滩,像是铺了一地霜雪,梦幻而美丽,沈筠却觉得不及方?亦澜眼中的明明暗暗的烟火闪烁。 “可以邀请你再?看一场日出?吗?”方?亦澜向他伸出?手。 沙滩上是他们一路走过来的脚印,从远处延伸过来,已?经走出?来很?远了。之前他们团建的地点选在了许闻组的帐篷旁边,如今却是不知不觉走回了原先的庇护所。 沈筠将自己?的手覆在了方?亦澜的手上,同意了这?场邀请,于是他们又爬到前天晚上的礁石上,并肩坐在一起,等一场日出?。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我都会去看一场日出?,就像集邮一样,将那些美好而盛大的时刻记录在脑海里。”方?亦澜缓缓道来。 沈筠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侧头静静地望向他,是耐心的倾听者的模样。几乎是瞬间他脑海中就有画面浮现,他最?先看见的却是一个?单薄而孤寂的背影。 不去在乎这?件事本身的浪漫,或许连孤寂都是他臆想出?来的,方?亦澜那样一个?冷然的人也许习惯了什么事情都一个?人也未可知。可他偏要强行闯入对方?的世界,如果可以他想以后方?亦澜每次看日出?都有自己?在身边。 “方?亦澜,我以后可以和你一起看吗?”他很?认真地询问。 方?亦澜忍俊不禁,抬手摸摸他的头发,跟想象中一样柔软,于是没忍住又放纵自己?多?停留了一会儿。 “沈小筠,你要记住是我在追你啊。” 沈筠瞪他一眼:“没大没小。” 方?亦澜举手投降,神?情也正经许多?:“筠哥,以后我想看的每一次日落可以请求你和我一起看吗?我也想让你看看我所记录下的盛大而美好的时刻。” 第205章 “好。” 方?亦澜望着他笑得温柔。 答应的同时沈筠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之后要抽时间去学?习摄影,他要用最?客观的方?式把方?亦澜带他去看的记录下来。 起意是一瞬间的事,他拿出?手机来。节目组并没有没收他们的手机,但是岛上没有信号,手机就失去了主要功能,但是还是可以拍照。 沈筠偷偷拍了一张方?亦澜的侧影,随着咔嚓一声响留在了他的手机里。 方?亦澜回头笑他:“真成我的粉丝了?” 沈筠点点头,若无其事道:“本来就是。” “那你业务能力可不算过关,偷拍的时候要关掉声音和闪光灯,记住了吗?” 沈筠赧然,红晕偷偷爬上耳朵。 方?亦澜也不再?逗他,他们一起静静等一场日出?。 随着东边的天空渐渐变得透亮,水天相接之处染上粉红色,一点点晕染蔓延出?去,逐渐凝结成一层红云,那一抹红色纯而正,就是在这?个?时候金乌才?缓缓探出?头,普通一抹炽热燃烧着的火焰,点燃远处的薄雾蔼蔼,朦朦胧胧的面纱被一点一点揭开?,红光终于彻底倾泻在海面上。 一起看的第一个?日出?,方?亦澜征求沈筠的同意:“我可以吻你吗?” “破格允许。” 于是在晨曦初微之际他们吻在了一起。 第107章 f.09 “美娇娘”见家长 第?四天中?午的时候节目组的船远远驶来,乘船离开这座岛的时候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舍得,夏铭星哭得惨兮兮的,抱着沈筠不?撒手。 “筠哥,节目结束后你还?会和我联系吗?我能经常去找你吗?” 沈筠既为难又尴尬,不?知这小孩儿怎么就缠上自己了,明明才相处了短短几天。 “你,你先松开我。”他快被勒得喘不?过来气了。 站在?一旁的方亦澜脸色不?太好,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先行上船了。 沈筠见状使劲推开夏铭星箍在?他身上的手,趁陆清屿也要赶来凑热闹之前溜之大吉。 “回头给你联系方式。” …… 沙滩、海浪随着船驶远被留在?身后,直到成为视野中?渺小的一点沈筠才收回视线。他想他会永远记得那场日出。 第?一期的节目至此?录制结束,方亦澜工作室发声明退出《奇妙的火花》接下来的录制。他的情况理应算违约,但?由于节目组安保不?到位致使他和沈筠被偷怕一事尚且理亏,又因?热搜事件给节目预热招揽了泼天的流量,于是节目组并未追究,给他完整支付了第?一期的出场费,并约定下季度他和沈筠一起?参加该平台的另一档夫妻旅行类综艺。 回家的时候是沈筠的司机来接的,方亦澜让助理先回去了。 并排坐在?车后座,即使没有过多的交流也能发现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都能摩擦出火花来。 “方亦澜,你怎么忽然接了这档综艺?” 沈筠还?是将心里的疑惑说出了口,在?他印象中?方亦澜应该是那种专注于拍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他见过方亦澜拍上部电影的状态,一进组基本上就联系不?到他人了。 在?剧组除了拍戏就是反复琢磨剧本,一个剧情他能用好几种方式演绎,最终呈现出来的是经过精雕细琢的东西。敬业程度比之圈内大多数人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拍综艺对他来说应该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 所以?沈筠实在?是好奇,几乎已经到了抓耳挠腮的地步了,只等方亦澜亲自给他解惑。 “给的多。”方亦澜还?是那副说辞,眼皮都不?抬一下。 沈筠却知道方亦澜这种态度并没有在?敷衍人,他眉头紧蹙,不?免想到另一种可能。 “是你最近资金周转出了什么问?题吗?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方亦澜打断了:“没有任何问?题,你不?要瞎想,就是想在?下次进组之前多营业。” 沈筠笑着打趣他:“大明星也会担心不?营业被粉丝忘记呀?别担心,就算你所有粉丝都爬墙了,我也会坚守阵地。” 方亦澜心里一动?,凑过来要亲他,被沈筠巧妙躲开了,像只猫似的笑得狡黠:“不?要占我便宜,我可还?没同?意呢。” 方亦澜无奈极了,却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举手投降:“好好好,我错了。” 事实上方亦澜在?前一分钟才刚回复完陈姐的微信。 [陈如风:节目不?录了?那你打算拿什么钱去补窟窿?] [陈如风: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如你和沈总商量一下吧,再?拖下去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方亦澜:我自有办法,陈姐不?必多虑。] 说是有办法也不?尽然,方亦澜所有的积蓄基本上已经全贴进去了。弟弟躺在?医院里每天靠钱续命,继父和母亲把房子都卖了,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只能求助于他。另一边他的赌鬼亲爹欠了一屁股债,也等着他拿钱卖命。 方亦澜是一个有血有肉又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的人,但?被逼无奈也曾想过干脆一了百了他哪个都不?管了。他从来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什么爱,占据整个童年记忆的是无休止的争吵、打骂,打着为他好的幌子硬生生熬到他高考完才结束这场互相折磨。 第206章 “如果?不?是为了你这个家我一天都待不?下去,妈妈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在?满室狼藉里母亲抱着他哭,眼泪鼻涕全部蹭在?他身上,可是方亦澜想,他自己从来没有要求过母亲为他委曲求全,他曾无数次求她?离婚,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站在?所谓的道德制高点上把他踩进泥里呢? 结果?高考前几周她?跟着一个男人走了,彼时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瞧瞧,多么讽刺。 而他那个整日赌博,喝得不?省人事,醒来都不?知道睡在?谁家床上的爹居然迟来的良心发现,大早起?来给他炖汤,晚上在?客厅隔着一道墙陪他挑灯夜读,高考期间陪考。等他终于踏进大学才重新露出真面目,以?他为自己所谓的付出威胁要钱。 方亦澜想狠心彻底将跗骨之蛆剜除,却被伦理、责任、道德付诸的枷锁压得动?弹不?得。 “那是你弟弟啊,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不?管他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小畜生,老子白养你这么大,你良心都让狗给吃了?老子告诉你,儿子给爹花钱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 仿佛他们不?是自己的父母而且青面獠牙的怪物,实在?可怖。 “怎么了?怎么忽然不?开心了?”沈筠察觉到他的情绪,捧起?他的脸耐心询问?,“是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或许我能帮到你呢。” “只是忽然想到从来没有见你回过家,是因?为和我结婚的原因?吗?”方亦澜耷拉着眼皮,看起?来蔫蔫的,不?开心都摆在?脸上了。 恰巧路过市中?心广场,大屏上正?在?投放的是方亦澜代言一款腕表的广告,不?羁的笑容挂在?脸上,扯领带时不?经意露出手腕上的表盘,那张脸就是明晃晃活招牌,帅得人神共愤。 和现在?坐在?自己车里的模样判若两人,忧郁而颓废,还?是很帅就是了。 沈筠收回视线,他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因?为我不?想放弃自己的事业回去继承家业。” 方亦澜终于被他那副故作严肃的可爱模样给逗乐了,却听他接着说:“如果?哪天你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了跟我说,我回去继承家业然后包养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沈筠自己倒是先乐了,简直不?能想象方亦澜顶着那副高冷如神祇般的脸做小情儿还?做的事——噗哈哈哈,太有违和感了。 方亦澜看他憋笑憋得都快面目全非,就知道他心里偷偷在?琢磨什么奇奇怪怪的坏事,给人薅过来好好揉捏了一番:“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好的。” 气氛都到这里了,沈筠就想起?他父母要他周末带方亦澜回家的事,如今他俩也算“假戏真做”,带人回家再?合适不?过了。 他装似无意地跟方亦澜提了一嘴:“你周末要不?要跟我回家?‘丑媳妇’早晚得见爹娘,何况我娶了这么一个‘美娇娘’呢,哪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方亦澜觉得他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但?也不?急于在?这一时纠正?他,来日方长,他会让沈筠认清的。 眼里一瞬间有暗色闪过,沈筠没有注意到,还?在?忐忑地等他回答呢。 “恐怕不?合礼数吧,你还?没同?意和我在?一起?。”方亦澜又用他之前的话?来堵他。 沈筠一点也不?想和他这个“小心眼”的人计较! “哦,提前彩排一下,怕正?式拜见公公婆婆的时候你怯场。”沈筠也不?甘示弱。 才怪,沈筠非要和他将幼稚的小学鸡斗嘴贯彻到底! 方亦澜答应得轻松,沈筠也以?为他一点都不?紧张,直到当天要出发的时候才发现方亦起?了个大早,翻出来满柜的衣服一套一套站在?镜子前试,脱下来的衣服堆积成山都毫不?夸张。 本来沈筠以?为这就是极限了,谁曾想不?一会儿小鱼就带着好几套高定水灵灵的上门了。 沈筠不?语,只一味地看方亦澜玩现场版“奇迹暖暖”。 小鱼不?语,只一味听方亦澜自言自语。 方亦澜自言自语喋喋不?休:“这套是不?是太正?式了?这套好像又太休闲了。” “这套太闪,这套太素,这套和发型不?太搭,要不?还?是过去做个发型吧。” 看着满脸欲哭无泪偷偷发信息向自己求助的小鱼,沈筠终究于心不?忍,决定救他于苦难。他轻咳一声,敲了敲门,朗声提醒方亦澜:“亦澜,时间不?早了,咱还?出发了吧?” 等方亦澜从房间出来,瞬间让他眼前一亮,确实是经过精心打扮的。浅咖色的头发微分定型在?额前,看起?来蓬松又柔软。高饱和色的冲锋衣底下搭配了一件板正?笔挺的白色衬衣,再?加一条黑色领带,和黑色的裤子相呼应,既不?过分正?式又不?显得随意。 沈筠不?得不?佩服明星的业务能力?,他伸出大拇指赞美:“帅!” 举起?手机换着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方亦澜始终是浅笑着配合他的,沈筠几乎能从那双点漆似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他收起?手机,和方亦澜手牵手出门,等到了车库才发现方亦澜已经准备好了带给他父母的礼物,塞了满满以?后备箱。原本沈筠打算路过商场进去给他父母选购的,眼下有人准备好他既开心又无奈。 第207章 “什么时候买的?”沈筠问他。 方亦澜看起来挺不自然的,好几次躲避沈筠的视线,手上小动作不断,又是扯领带又是捏头发的。 “助理刚买的。” 沈筠当然不信,但也没有揭穿他。 车子一路行驶,不过半个小时就抵达沈筠父母居住的别墅。 一进门,最先闻到的是满园馨香,茉莉花、洋桔梗、洋甘菊,白色的花朵连成一片,郁郁葱葱,尽情展示无限生机。 沈筠很想摘一朵送给方亦澜,但也只敢想想,要是真付诸行动他爹非得杀了他不可。他母亲喜欢这些白色的花,于是他父亲亲手为他种了满园。自打他有记忆起,总能在每年夏天看见满眼白色。 “到了怎么不进来?你个臭小子又打我花的主意?”沈初一早就等着儿子领对象上门呢,听见动静耐心等了会儿等不到人才出来。 “胡说什么呢?这是亦澜吧?来来来快进来。”沈母傅晓霭瞪了沈初一眼,忙迎人进门。 “儿媳妇人来就行,怎么还带这么多礼物。” 第108章 f.10 论妈粉和男友粉的素养 方亦澜两只手占得满满当当,大大小小的礼盒都挂在他手上,闻言微不可查地一愣,但是还是朝沈初笑了笑,也没反驳。 倒是傅晓霭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筠简直想捂他爹的嘴了,方亦澜见他父母紧张,这样看来他爹也没好到哪里去,执掌初霭那么大个集团,跟各界打交道都没见他说错过话。沈筠一面无奈,一面又觉得鼻头一酸,他早就该回家了,不该把父母晾着,等父母先低头。 “怎么不进去?这孩子,回自己家也犹豫啊。”傅晓霭见沈筠表情涩然,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知子莫若母,哪里不知道他的难过,拍了拍他的肩膀揽着他一起进门。 傅晓霭知道沈筠和方亦澜今天过来,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有沈筠爱吃的,也提前问了方亦澜的口味,一顿饭宾主尽欢。 沈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规矩,吃饭的时候也顺带唠唠家常,沈筠向父亲简单报告了一下云澜科技的状况,沈初虽然没有说什么表扬的话,但脸上尽是赞赏,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傅晓霭脸上挂着笑,听父子聊天的间隙给桌上的人夹菜,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亦澜了,真俊俏,那手表被他一戴啊怪好看的,我就给你爹也买了一块,就当……那词怎么说来着——对,支持我们亦澜的商务。” 方亦澜停下碗筷,认真听傅晓霭说完话才开口:“伯……妈,您和爸喜欢的话我回头可以带一对情侣表送过来。” 方亦澜第一次在这种温馨的家庭氛围中和长辈相处,称呼差点没改过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总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给长辈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精神时时刻刻都紧绷着。 “都是一家人,不整那些,支持支持咱们家大明星我看挺好的。” 沈初附和自己的妻子,他也看出来了年轻人的紧绷感,有意调解气氛。 沈初和傅晓霭都挺满意自家儿子这个结婚对象的,他们现在已经彻底想开了,日子是沈筠自己的,只要他开心就好。 沈筠刚吃完方亦澜给他剥的虾,闻言抬起头,在一旁插科打诨:“你们别光自己支持呀,也帮我们大明星宣传宣传啊,实绩是影响力的主要表现,商务卖得好代表我们大明星火。” “好好好,回头我就跟我那群好姐妹们推荐。”傅晓霭笑着应下。 今天这一大桌子菜算是傅晓霭亲自下厨做的,她今天给保姆放了一天假,于是饭后的处理工作也得亲力亲为了。沈筠要帮着母亲洗碗,傅晓霭不让,二人争抢之际方亦澜以一个独特的走位绕进厨房包揽了所有工作。 “妈,我来吧,您和筠哥去看电视吧。” 沈筠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母亲离开了厨房,他在背后对方亦澜偷偷点了个赞。 电视上正在播放傅晓得最喜欢的狗血偶像剧,傅晓霭做主位,沈初父子俩陪在她左右,没有一点异议。 剧里雨下得特别大,男主正跟女主闹分手,说女二怀了他的孩子,他要对女二负责,于是狠心将女主抛弃。女主跌倒在地上,满身泥泞,那狠心的男主连把伞都没给她留下。泪水混着雨水女主哭得肝肠寸断,喃喃道:“可是我也怀了你的孩子啊。” 正当沈筠腹诽那渣男到底有几个孩子时,女主头顶的雨忽然停了,原来是有人给他撑了把伞,镜头一转,深情男二登场。 沈筠刚喝的一口水还没全咽下去,顿时咳得撕心裂肺。 电视屏幕上那个人不是他家方亦澜吗! “妈……咳咳咳……你怎么忽然看亦澜之前拍的剧?” 傅晓霭暂停电视剧,给自家喝口水都能呛住的不省心儿子拍背顺气,她满脸无奈同时又十分的理直气壮:“我考古啊,亦澜真水灵,我看比那女主都好看呢,妈粉怜爱着呢。” 电视的画面正好定格在方亦澜所饰演的角色满脸心疼地望向女主,傅晓得想到剧情不免抽纸擦了擦眼泪,见沈筠不咳了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电视上。 第208章 沈筠用眼神示意他爸——我?妈这情况你不管管? 他爸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等方亦澜洗完碗,沈初终于算是能?从苦情狗血偶像剧里?短暂解脱,他拉着?方亦澜去下棋了。 “亦澜,会下棋吗?走,跟爸切磋切磋。” 方亦澜笑得腼腆又乖巧:“不是很擅长。” “没事儿,爸给你放水。” 说着?俩人就走了,留下沈筠继续被折磨,折磨着竟然也看进去了。不得不说,即使是两年前的?方亦澜演技也无可?指摘,虽然细节处理没有现在成熟,但跟同组主演比起来简直是降维打击。因此他会因为这部小成本偶像剧出圈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他一边看剧一边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二十多分钟后,果然,他爹输了。方亦澜的?棋艺有多么高超他尚且不得而知,但他深知他爹沈初是个?臭棋篓子,典型的?“又菜又爱玩”,逮住人就要切磋一二,不到自己赢不罢休。 这不,他听见他爹给方亦澜说:“不算不算,这局不算,我?没有发挥好,再来一局。” 电视的?声音夹杂着?交谈声,沈筠直觉惬意,不知不觉中睡着?。不知道睡了多久,方亦澜拍了拍他将他喊醒:“筠哥,醒醒。” 沈筠缓缓挣开?眼睛,睡得迷糊,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了,看见方亦澜的?脸缓缓展开?笑容,搂着?他的?脖子就吻了上去,没发现?面前的?人身体僵硬得不行。 傅晓霭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躲开?视线。 沈筠如梦初醒,一瞬间脸红得可?以和红苹果媲美了,他瞪方亦澜,无声地做口型:“你怎么不提醒我?。” 害他在他爸妈面前丢脸。 方亦澜也很无辜,沈筠根本没有给他提醒的?机会啊,而且主动的?沈筠他哪里?拒绝得了,太?考验人了。 沈筠捂着?脸,简直无颜见他爸妈了。只好尴尬地解释:“妈,我?……我?睡糊涂了。” 他妈傅晓霭简直对他不忍直视,那表情活像自家小皮孩儿拐了人家的?水嫩大白菜。 沈筠待不下去了,只想逃:“爸妈,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了,你们好好休息,晚安。” “要不就睡这里?吧,你的?房间张嫂一直有定期打扫。”傅晓霭盛情挽留。 沈筠极力拒绝,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不了,我?和亦澜明天都?有工作,留在这边也不太?方便,您和爸好好休息,多注意休息,我?们过几天再来。” 拉着?方亦澜的?手?沈筠就跑,临走之际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偷偷摘了他爸的?一直洋桔梗,递给方亦澜。 “乖媳妇今天表现?不错,奖励你的?。”沈筠送花却不看被送的?人,姿态颇傲娇地说。 方亦澜不接,可?劲儿逗人:“我?不要,没名?没分的?哪敢要啊。” 嘿,沈筠倒是不知道方亦澜什么时候学会了阴阳的?技能?,平常不都?是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冷出尘模样吗?是谁夺舍了他的?高贵冷艳大明星! “想骗我?给你名?分啊?没门儿,不要就算了,我?回头送给别人去。” 沈筠拿着?花就跑,刚跑没几步就被方亦澜从后面追上来,揽住他的?脖子威胁他:“给谁?不给我?你还想给谁?沈小筠,反了你了是吧。” 沈筠笑得停不下来,侧身躲着?不让他碰到花,一面躲还要一面小心翼翼护着?花,金贵着?呢,可?不能?让他俩玩闹的?时候损坏了。 “给……我?想一下,给夏铭星吧,他应该挺喜欢的?,小孩子都?比较好哄。”沈筠半真半假地说。 他笑吟吟地,还时不时觑一下方亦澜的?脸色,逗起人来却丝毫不手?软。 方亦澜深吸一口气?,又用毛茸茸的?大脑袋往他肩窝拱了拱,软着?声音开?口:“给我?吧,我?比他更好哄。” 沈筠还能?说什么,都?撒上娇了,摸摸他的?脑袋,把手?里?的?花又原封不动给了他。 二人才在家里?腻歪了没几天方亦澜就要进组了,让人保证每天都?要抽空回他消息,晚上都?要打视频沈筠才作罢。 方亦澜虽然敬业,但也害相思之苦,答应得干脆,但忙起来的?时候消息也就回得不太?及时,只每天晚上都?打视频,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累了抬头看一眼对方都?觉得心安。 最?近云澜接连拿下几个?大单,连沈筠这个?总裁也免不得要跟员工一起加班,于是他的?探班计划只能?一再搁置。白天都?在忙各自的?工作顾不上联系,晚上的?时间就格外珍惜,常常是方亦澜想再多陪沈筠一会儿,奈何最?近戏份重,同时还要跟武术老师培训学习,一句话可?能?还没说完人就睡过去了。 沈筠心疼人,但也没办法。终于在月末把几个?大订单给客户安装配备好,才得以抽出时间去见方亦澜。 走之前他偷偷派人去查了方亦澜私人账户的?财务收支明细,才发现?他所有的?积蓄基本上以几笔大头的?形势分别转入医院账户和私人账户。沈筠心里?到底放心不下,又走关系查清了钱款去向,得知了方亦澜隐瞒他的?两件事情。 他拜托父亲沈初动用人脉帮忙联系了全国最?好的?血癌专家,又从自己的?私库走账支付所有医疗费用,同时帮方亦澜的?父亲偿还了赌债又给了他一笔钱,使了一点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手?段把人逼走,让他以后不敢再联系方亦澜。 第209章 事情解决起来倒也不算麻烦,麻烦得是如何跟方亦澜说,沈筠打算先瞒着?。 提前联系助理小鱼确定好地点,沈筠刚一落地那边就有分公司派出的?司机来接他。他没跟方亦澜说,打算直接在酒店房间等他,给他一个?惊喜。 趁方亦澜拍武戏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小鱼偷偷将沈筠带进方亦澜的?房间。 沈筠先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方亦澜的?气?息无端让他觉得心安,很快就睡着?了。 当方亦澜回房间看到的?就是一副美人在他榻上熟睡的?画面,开?心雀跃溢于言表,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在沈筠额头落下一个?吻,不忍心打扰他的?好梦。 思绪转变是一瞬间的?事情,他顿觉人生圆满。 “醒啦,宝宝。” 第109章 f.11(完)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沈筠睁开眼睛就被方亦澜低沉好听的声音蛊惑,一时间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腻歪称呼。他伸手抚上方亦澜的脸庞,认认真真扫视过他的每一寸皮肤,才能勉强解了相思之?苦。 “见?到我?开心吗,方亦澜。” 方亦澜用行动证明。他动作凶狠地吻上了沈筠,舔舐他的唇缝又强势地撬开齿关,直到攫取对方的柔软才觉心安。 彼此温热而急促的呼吸仿佛是最烈的酒,让身体的渴望充分调动出来,连血液都叫嚣着沸腾。 方亦澜此时像是残暴的君王,占有欲极强地扫过他的每一寸领土,强行打上自己的烙印。沈筠放纵自己,双手揽住他的脖颈,随着他的节奏回应。 疾风骤雨终于缓缓转为春风细雨,他们彼此试探着,勾连着,一举一动又纯情得不可思议,如惊蛰声势浩大的电闪雷鸣,带来的却是润物?细无声的甘霖。 唇齿分开之?际方亦澜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像是在标记所有权盖章似的,给沈筠逗乐了。 “开心,特?别开心。”方亦澜额头抵着沈筠的,直直望进他眼底,和他呼吸交错。 “还要再睡一会儿还是起?来我?带你?去吃饭?”方亦澜问他。 “起?来吧,饿了。” 沈筠起?床换衣服,又想起?来小鱼跟他说过方亦澜今晚会去和剧组聚餐,不免疑惑他怎么没去。 “你?没去剧组聚餐?”按理来说方亦澜不知道他今天过来啊,他昨天跟对方可是一丁点也没有透露。 方亦澜拿来一顶自己的帽子给他戴上,又让他戴好口罩,全副武装好才放心。 他伸手拨开沈筠额前有些挡住眼睛的几缕头发,才漫不经心地说:“不想去——头发有些长了,挡眼睛。” “那你?给我?剪。” “好。” 方亦澜并不是一个热爱社交的人,就是觉得麻烦,没别的其他原因?,因?此圈子里的聚会他都是能推则推。 名利场里来回来去就那么点事?,他虽然不屑于去参与,但?并不代表一无所知,他对此几乎深恶痛绝,也因?此错失了一些机会。圈子里有同行骂他眼高于顶,也有人说他恃才傲物?,但?方亦澜依旧我?行我?素,任性得很。 乘着夜色,方亦澜牵着沈筠的手沿着街角去寻一家藏匿起?来的店。剧组的拍摄地点因?为素材取景要求,算得上偏僻,方亦澜也是无意?间发现?了那家店。 月色拉长身影,等到了地方沈筠才发现?是一家露天烧烤摊。他俩为了不引人注目坐在了阴影里的空桌上。 老板出餐速度很快,本来方亦澜还在担心沈筠不习惯在这?种地方吃饭,见?他拿起?烤串大快朵颐才放下心来。 后面俩人又点了一斤麻辣小龙虾,方亦澜因?为拍戏又身材管理,只吃了一两只,剩下的都进了沈筠的肚子。方亦澜剥,他只负责吃,这?一餐算得上餍足。 回去的时候沈筠不肯和他牵手并肩走了,要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玩,方亦澜也由着他闹,觉得沈筠虽然比他大几岁,但?是心性就像是小孩儿似的。 若叫云澜的员工知道了,非得吐槽总裁夫人滤镜好几米厚。 晚上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方亦澜主动向沈筠分享了一些发生?在剧组的趣事?,沈筠听着听着忽然来了兴致,不免好奇:“大明星,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娱乐圈里的八卦啊?” 方亦澜满脸无奈,揽着他重新睡好:“没有特?别去关注这?些。” “那好吧。” 沈筠下午补了觉,晚上一点困意?也没有,但?是方亦澜明天还要拍戏,于是他就安安静静躺在一边,正当方亦澜意?识迷蒙,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沈筠说:“我?同意?和你?在一起?了。” 这?谁还能睡得着! 方亦澜翻身将沈筠拢在身下,眼睛里盛满了渴望,连喷薄而出的呼吸都带着火星,他直勾勾地盯着沈筠,火势大有燎原之?势。 “此话当真?” “真得不能再真。” 于是方亦澜低头吻了上去,手指强势地握上沈筠的手,手指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像是为精心引诱至自己设计的陷阱中的猎物?织下的密不透风的大网,一旦猎物?上钩就紧紧勒住,一丝一毫都逃脱不得。 …… 第?二天中午方亦澜收工回房间的时候沈筠才听到动静悠悠转醒,人虽然是清醒了,但?是身体却疲惫得厉害,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反观方亦澜却神采奕奕,人比人比不得。 第210章 沈筠恨得牙痒痒,于是在方亦澜过来喊他起床的时候拽过人的手指头轻咬了一口,纯粹就是泄愤。 方亦澜笑着看他闹,等他闹够了才抱着他去洗漱。 “给你买了皮蛋瘦肉粥,等下喝完好吗,宝宝?” “哦。” 沈筠心想明明自己这次的设定是比对方大几岁,怎么还是对方照顾自己,怪羞耻的。 这边二人还在腻歪,那边热搜又爆了,陈姐打来电话的时候深觉有种无力感,明明过去两年这对小夫夫低调得不行,怎么最近就藏也藏不住了呢。 她不清楚具体情况,只能先问问夫夫俩的意思再做方案。她先联系了沈筠,方亦澜那边暂且不知情。 沈筠拿出手机浏览。 [1 方亦澜同一男子深夜私会 爆] 帖子热度居高不下,有图有视频,能清晰地看见他俩一路手牵手,姿态亲昵,捶得不能再捶。虽然帖子里并未曝光他的真实身份,但评论里大家已经开始了猜测。 [沙雕网友快乐多:打脸了吧,刚说和前男友不可能复合,转头就勾勾搭搭,我就问方亦澜脸疼不疼!] [柠檬草的秘密:他脸疼不疼我不知道,但你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一定炉火纯青,你看清楚了这是一个人吗?楚梓轩的粉丝过来现身说法一下。] [紫萱也很好听啊:谢邀,一眼假,别扯小楚,小楚没惹,分手八百年了某些糊咖还硬蹭。] [鸭梨女孩不吃鸭梨:我靠,姐妹们我们好像搞到真的了,撤,回筠情澜意超话细细复盘。] …… 沈筠收了手机,抬眼,状似不经意地问方亦澜:“要是我们哪天不小心被拍到了怎么办?” “那就公开。” “哦。” 方亦澜瞬间明白了,他直接给陈姐打过去:“我们要公开,麻烦陈姐帮忙安排一下。” [方亦澜:请大家不要过多猜测,是领了证的合法关系。//图片//] 图片是登记那天拍的照片,有图有相真,团队联系水军及时引导,于是评论底下是清一色的祝福。 沈筠看着他和方亦澜的结婚照只觉恍惚,当时还怕道阻且长,如今再回首却发现只剩感慨。 “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方亦澜察觉到他的情绪询问他。 沈筠摇摇头,只说:“喜欢你。” 生活每一天都在平淡而幸福地过着,方亦澜拍完上一部戏打算在家里休息一阵子好好陪陪沈筠,沈筠也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整天在家和方亦澜待在一起,天冷了他就不大乐意出门。 日子过得太安逸让他几乎都忘记了那件事,直到东窗事发。发现沈筠所做的一切的时候方亦澜什么也不说,就是不理沈筠了,晚上同睡一张床也半点交流都没有。 沈筠心里发愁却没有办法,他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明白方亦澜并不是小题大做。还没等想到办法,分公司那边又出了问题,新设计出的软件深陷抄袭风波,那边的管理层又乱作一团,他只得走一趟。 分公司在睢城,是一座南方的临海城市。沈筠起初并未在意,等到踏上故土看到熟悉的建筑才一阵恍惚,颇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分公司派了人来接他,他只好强行整理好思绪踏入分公司。数天的连抽转,沈筠以铁血手腕对分公司进行彻查肃清,最终发现是设计部的总监监守自盗,将公司新研发出的软件数据做了他跳槽的投名状。 一纸诉状将一系列涉案人员人告上法庭,又紧急召开发布会澄清,总算将局面稳定下来。 解决完外患沈筠又开始处理内忧,根据以往绩效表现该裁员的裁员,该提拔的提拔,空缺的岗位就招新,对内部进行彻底大换血。 等所有事情都解决完才发现已经十几天过去了,而十几天里方亦澜一直都没有联系他,沈筠不禁叹了一口气。 故地重游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悠,不知怎的,车开到了附中门口,心里咯噔一跳。今日好像格外热闹一些,校园里人来人往,门□□通拥挤,交警已经将路口封了起来。 沈筠将车拐去附近的停车场,下车走过来,才发现今天是附中一百周年校庆。他站在校门口踌躇,视线不经意瞥到学校的荣誉墙,和校内荣誉墙不同的是这面墙上张贴了历届优秀学子的去向以及成就,用以宣传招生。 沈筠挨个扫过去,原本来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或许两个世界出现bug,重叠了一部分,他在这面墙上会看到——那个人,就像短暂偷来的一个梦一样。 却发现并没有,那面墙上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等等,为什么没有17届的状元? 沈筠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几乎站立不住,慌忙拉住门口站岗的保安大叔。 保安大叔看眼前这位陌生男人脸色极差,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免提高了警惕。却听见那人用抖得不成样子声音开口说:“17……17届的状元是不是叫江北声?为什么荣誉墙上没有他?” 保安大叔怕出什么事,于是更加谨慎地对待,他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好像是姓江,具体叫什么我记不清了,还是个大新闻哩,本来已经去海城读大学了,国内的顶尖大学,前途无量啊,谁能想到那小孩儿暑假没多久就跳海了呢?尸体捞了五天都没捞到,恐怕被什么海鱼海虾给吃干净了吧。年轻人不知生命的宝贵,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啊……” 第211章 后面他再说什么沈筠一句话也没听清,耳边嗡鸣一片,他都不知道怎么是怎么把车开来海边的。他已经站立不住了,勉强扶着栏杆眺望茫茫大海。 他在想江北声是从哪里跳下去的?那时候他又在想什么?如果自己当时好好告个别的话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沈筠原本以为四个世界都算得上是圆满,自己问心无愧,却发现?根本不是的。江北声殉情,大好年华和大好前程弃之?不顾,他于心有愧。 泪水泉涌似的往下流,总也止不住,沈筠心里像被人一遍遍凌迟,痛不欲生?。痛到极致了他恨不得也一跃而下,还了这?份情、止了所有痛苦一了百了。 可是他不能,这?个世界还有方亦澜。想到这?里他找出手机给方亦澜打电话,一遍遍打那边传来的提示音总是关机。绝望是一瞬间的,阴霾蒙在心底,他坐在地上,颓唐不安。 “怎么哭成这?样了?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别哭了宝宝。”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人拥他入怀。 ——是方亦澜。 沈筠转身紧紧抱住他,力气大得离谱,几乎要将人勒进身体,从此同呼吸、共命运。 他靠在方亦澜的肩膀上,心想,这?辈子他一定要和方亦澜好好过完这?一生?,直到垂垂老矣,直到生?命将他们分开。 “恭喜宿主成功通关,即将传送回原世界。” “正在准备传送。” “倒计时五秒,五,四,三……” “二……” “一。” “传送成功。” 第110章 完结篇 觊觎已久,得偿所愿…… 雾霭遮蔽太阳,眼前也被拢上了一层纱,连看清楚都成了奢侈,隐隐约约看见个人?站在前面,好像在对他笑,又或许只是冷冷地盯着人?看。 沈筠甩开那些试图束缚住他的锁链,不管不顾向前跑,直觉告诉他他弄丢了什么东西,必须要跟上那个人?才?可以找到。 他刚踏出一步,刹那间天地巨变,浓墨似的乌云压在头顶,又有电闪雷鸣声惊起?,鸟雀诡异地开始集结往穹顶飞,一道道闪电劈下来,烧焦后连根羽毛都没留下来。 地面张开巨大的裂缝,有岩浆从地底涌出,淹没高山、树木,人?间彻底沦为炼狱。 沈筠拼命往前奔跑,可那人?从来不肯为他驻足,他进一步对方退十步,却始终占据他的视野,不紧不慢。 直至最后一缕天光消散,岩浆彻底将他淹没。 沈筠从梦中惊醒,急促的呼吸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清二楚。许久之后室友的轻鼾声、窗外的蝉鸣声渐渐涌进他的感官。 冷汗浸透睡衣,沈筠数不清这是他第?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为了逃离这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可怕孤寂感,他从自己的房子?搬回宿舍,没用,根本没用,他再回不去那些亦真亦假光怪陆离的世界,也再见不到那个人?。 以往每个世界离开之前他或多或少?会有所预感,但是最后一个世界根本没有,他在心底畅想的白首不分离的也没有实现。 日子?和从前一样一天以天的过?着,白天里他还是那个开朗活泼、和别人?言笑晏晏的沈筠,到了夜晚却只能任由恐惧将他吞没而束手无策。 不是没有去过?那座诡异的墓园,只是他再也没有找到半分蹊跷之处,那座无名墓碑依旧伫立在那里,杂草丛生,无人?问津。 沈筠翻遍了墓园档案室的资料也找不到那座墓相关的信息,它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哪里,久而久之被人?遗忘了的。 即使数次的徒劳无功也没有让沈筠气馁,他不再是寻找一个答案,反而让周末带一束洋桔梗去墓园成了一种习惯。他从不多留,将花放下就走?。 天公不作美,今天他去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起?初还淅淅沥沥,片刻的功夫就成了倾盆大雨。沈筠没有带伞,被困在墓园里寸步难行,只好跑到门口的保安室。 大爷人?很好,看他在屋檐下避雨就喊他进去。 “小伙子?进来避雨吧,看这天儿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还是进来吧,着凉了可就不好了。”他递给沈筠一杯热水,用一次性杯子?盛着。 盛情难却,沈筠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屋内空间不大,十几平的样子?,一桌一椅一床,矮柜上放着个看不出来年代的老旧电视机,正在戏曲频道咿咿呀呀播放节目。 电视机旁摆着一张黑白遗像,沈筠猜测应该是那大爷的老伴儿。 见沈筠目光落在那里,大爷眼里霎时间浸满柔情,他憨厚一笑,挠挠后脑勺:“我老伴儿生前就好这一口,给她调到戏曲频道她能一整天不换台。我不爱听?这些,嫌吵,可人?走?了没这些咿咿呀呀的背景音啊反而不习惯。现在在这儿守着她,放她最爱听?的节目,好让他在黄泉路上别走?远了,等等我。” “您和婆婆从前一定非常幸福美满。”沈筠没有喝水,只是抱着杯子?暖手,纸杯被他转着圈盘,他斟酌着措辞,最终也只是不痛不痒说了这么一句话。 “人?在跟前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离开了心里空落落的。儿女不懂这些,经常叫我回家,烦得很,他们不知道,我只有待在老伴旁边才?安心呐。” 沈筠心不在焉地应和了几句,刚才?有人?影从窗外一闪而过?,隔着雨幕看不清楚,但是他还是心里记挂着,借了把伞匆匆和大爷辞别。 第212章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干扰听?力,视线所及又是一望无际的碑林,再找不出一个多余的人?来,但沈筠敢肯定他看见了那个人?影。但说出去大概也不会有别人?信,顶多为恐怖故事贡献一点情节。 伞实在太小,不能将他完全笼罩,雨水淋在肩头,沈筠并没有在意?,他收回视线不再多想,离开了墓园。 晚上回到宿舍就发起?了烧,室友大半夜把他送去医院,挂了两天针才?勉强好转,只是周一回学校上课时脸色还有一些苍白,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上午的课他们宿舍就只来了沈筠一个,帮着室友蒙混过?关签完到后沈筠就安心在后排墙角处趴着睡觉。 夏天窗户都开着,有风吹进来,凉嗖嗖的,沈筠觉得有些冷了,但是实在拾不起来力气去关窗。 有同?学坐在他旁边,起?身帮他关了窗户,沈筠闷着头和人?道谢。 “不客气。”那人?说,声音低沉冷寂,是他听?惯了之后无论如何也没有忘记的一把好嗓子?发出的。 沈筠猛地抬起头,看向旁边的什么。 ——是他! 那面容实在熟悉,是数次的抵死缠绵后他曾亲手描绘过的,一笔一画都刻进了心底。 “你……我,我……”沈筠一时间词穷,不知怎么称呼对方,他清了清喉咙,重新开口,“同?学,刚才?谢谢你了,下课请你喝水。对了,方便问下你的名字吗?” “裴寄雪。”那人?对他说。 身边的人?存在感太强,剩下的半节课沈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睡也睡不踏实。他索性支楞着脑袋,有意?无意?往裴寄雪脸上瞥。 那人?听?课倒是认真,始终都跟着上面老师的思路在走?,时不时低头记笔记,笔记工整,字体好看,连握着笔的瘦削而修长的手指也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总看我做什么?”裴寄雪轻声问他,视线始终落在黑板上,沈筠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呢。 隔了好一会儿见他看了自己几眼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地回答:“身体不太舒服,想让脖子?放松一下。” “下课带你去医院,乖。” 沈筠满脸惊讶,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什么意?思? 他记得自己? 沈筠原本不敢妄想,他以为这或许是命运跟他开的玩笑,让他在现实世界遇见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他从未有过?期冀,期冀对方就是那个和他经历过?四个世界的生离死别的人?。 此刻忽然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他反而就像是精密的卡壳了一样,运转得不甚灵光,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还是没有消化?这个事实。 裴寄雪由着他边发愣边盯着自己看,他把沈筠的东西收拾好,牵着对方的手走?出教室。 “本来前天没打?算去见你的,模样有些狼狈,但是我忍不住,害你淋雨生病了。”裴寄雪揉了揉他的头发,眼里满是疼惜。 沈筠还是不说话,只是呆愣愣盯着他看,直到坐在出租车上,躺在裴寄雪温热的肩颈处感受着他的呼吸和心跳才?缓缓回过?神了。 “怎么找到我的?是不是花了很多精力?”沈筠声音闷闷的,他简直不敢去细想一个npc出逃所要付出的代价。 “不,不是那样的,是我的错,是我要祈求你的原谅,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 “因你而起??”沈筠不解。 裴寄雪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力气大到沈筠的手指都被他捏得发白,他却好似没有注意?到似的不肯松手。 “是我把你拖进去的,从始至终都是我在攻略你,每一个世界只有你真正喜欢上我才?能离开。” “对不起?,我只是……太想拥有你了。” 裴寄雪原本不过?是残留世间的一缕残魂,没有来处没有归处,但是他觊觎那个总来看他给他送花的漂亮男生,觊觎很久了,恨不得凭空生出血肉紧紧将对方抱进怀里再夜不松手。 执念太重莫名其?妙招来了所谓的系统,只要他完成四个世界的任务,让沈筠每一次都爱上他,完成任务之时就是他重新站在阳光下的日子?。 就连沈筠的系统0499也是他的系统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功能残缺,但是能在关键时刻保护沈筠,他永远将他觊觎的男生放在第?一位。 沈筠很久都没有说话,也不枕在他肩头了,转向另一侧看着窗外发呆。 树木、建筑、车辆和行人?不断后退,沈筠的视线没有一个明?确的落点,他只是在消化?这个事实而已,经历过?的种种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沈筠才?惊觉有些事情早已露出端倪,只是当?时身为局内人?的他不懂。 他最讨厌被人?算计、欺骗。 眉头紧蹙,唇线也压得很平,裴寄雪清楚地知道沈筠在生气,可是是他做了错事再先,于是愈发惴惴不安。 “沈筠,所有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不论?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可不可以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裴寄雪抓着沈筠手的那只手都有些痉挛,但他不敢松开,他怕松开一切都结束了,那样的结果是他不能接受的。 如果不曾窥见光,那么自然也无所谓失去,可他是个卑劣的贪心鬼,他想要拥有唯一只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第213章 前面的出租车司机似乎是终于受够了两个男的拉拉扯扯说一些腻腻歪歪的话,他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那两位车里还有他这个大活人在,千万不要做什么让人长针眼的事情,脚下油门踩到底,几乎是顶着限速在开车。 “你每一次不认识我,是假装的吗?” 沈筠充分考虑到了司机师傅的感受,话说得含糊,但裴寄雪瞬间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他立即否认:“没有,失忆是任务条件之一。” 沈筠点点头,相信了他的说法,他转过身望着裴寄雪,那双眼里满是戚然,哪里有半分愤怒,他问裴寄雪:“醒来没有看到我是不是很难过?海水是不是很冷啊江北声,怪我吗?” 他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裴寄雪心疼得厉害,一把将他揽入怀里,喃喃低语:“不冷的,马上能再见到你了,开心的。” 沈筠缩在他的胸口没有吭声,好久都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裴寄雪低头才发现人睡着了。 他在沈筠的发顶落下一个吻,在心底郑重承诺——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 输完液之后裴寄雪带沈筠回家,是一套离学校很近的房子,格局很好,布置得也很温馨,东西都是成套成对的。 “愿意搬过来和我住在这里吗?”裴寄雪从背后搂住沈筠,问他。 热气若有似无地扫在沈筠耳畔,沈筠推开人,走进卧室,扑到床上,埋进被子里,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累,你去学校帮我把东西搬过来我就原谅你。” 沈筠其实心里没有怪裴寄雪,现在俩人经历过一切还能在一起他真的求之不得,现在不过是恃宠而骄罢了。 “好。” “永远爱我。” “好。” “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好。” “现在你可以吻我了。” 裴寄雪将沈筠从被子里翻出来,吻上了他觊觎已久的人。自此寒夜不冷,所求皆如愿。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